「欢迎『回来』。」
我复活后,发现自己在一间幽暗而微寒的房间。
仰望上方的视线看到的是冰冷的天花板,以及莉莉忒雅的脸蛋。
她既不微笑也没悲伤,脸上带着感觉只有这种时候的莉莉忒雅专用的表情,低头看着我。
我的后脑杓可以感受到她柔软的大腿触感。
「莉莉忒雅……我……」
「你又被杀了呢,朔也大人。」
「……看来是这样。」
我有点摇晃地坐起身子。
「这里是……?」
「远枡综合医院的太平间。」
「太平间……」
简直是最适合被杀之后复活,也最可笑的场所。
仔细一看,莉莉忒雅深坐在安置遗体用的床上。看来她就是这样让我躺着大腿,等待我复活的。
「是莉莉忒雅发现我的尸体,把我搬到这里来的?」
「不,我抵达摩天轮旁收集情报后想再度联络朔也大人,可是电话接不通。因此有了不好的预感,而来到了医院。从那之后经过了三十六分钟。」
这张特殊的床约有一般成人腰部的高度。或许是不自觉的动作,莉莉忒雅摇晃着从床边垂下去的双脚如此说明。
「我在服务台形容朔也大人的特征并表示自己是关系人,请院方查了一下后,对方便告诉我你被卷入车祸事故导致丧命,然后将我带到这里来。结果我就在床上看到了已成为不归之人的朔也大人。」
「不不不,我有回来吧……呃,等等喔?车祸事故?」
「是的,听说是在车祸时撞到头部,导致颅内出血而丧命的。居然在移动途中遭遇车祸,你也太大意了。」
「怎么可能!呃不,我的确有碰上车祸啦,但那时候只有骨折而已。是真的!我甚至还感到有点白操心了。可是后来我溜出医院……对!在那座公园被什么人偷袭了!」
(插图010)
「请问那会不会是你在作梦?会不会是在最初的车祸中其实就已经丧命,只是你没发现自己死了,结果化为幽灵到处徘徊?」
「别讲那么恐怖的话啊!不要开玩笑了!」
「确实是我开玩笑。」
「喂,莉莉忒雅,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恶质的玩笑?」
我本来觉得必须好好训她一顿而气得耸起肩膀,但她却用力把脸蛋别开。
「所以人家不是说了吗?都是因为朔也大人丢下莉莉忒雅自己跑掉才会这样。好笨的人。」
啊啊,她鼓起腮帮子了。
「只是稍微移开视线就这样。人家巴不得偷偷躲进朔也大人的裤子口袋里二十四小时监视你呀。」
「呜……关于这点真的很抱歉。」
「那条破掉的裤子,是谁要缝?」
「是莉莉忒雅……」
我耸起的肩膀转眼间就萎缩下去。或许见到我这样子总算满足了,莉莉忒雅很可爱地用双手遮着嘴巴轻笑一声。
哦?这是代表已经可以换到下个话题的暗号。
于是我顺势说明了自己被杀时的状况。
「在昏暗的公园中被人偷袭呀?这社会可真恐怖呢。」
「我应该是被什么钝器殴打的,但不清楚凶器是什么。」
「临死前也没能看到是吗?」
「对,还有凶手的长相也是……不过啊……那个触感……」
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头。优秀的身体特质已经让伤口痊愈了。
「请问有什么事让你感到在意吗?」
「嗯~总觉得留在头部的触感啊……算了,现在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我究竟被谁杀死,又为什么必须被杀掉。」
「请问你没有头绪吗?」
「看起来没有什么贵重物品被偷走的样子,所以不是强盗杀人……真要说什么头绪……大概就是开车把我撞飞又逃走的人──吧?例如说,对方可能从最初就打算把我撞死而开车冲过来,但是却没能让我当场丧命,所以这次为了确实把我杀掉而跟踪在我后面……之类的。」
假如对方本来就有杀掉我的打算,在目前的状况下可能会做那种事情的人物──
「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之中的谁吗……?」
「考虑到朔也大人的立场,那种可能性确实很高。不过……」
莉莉忒雅的表情看起来很复杂。
「你觉得这说法不太对劲?」
「不,没关系。现在在这里想再多也不会有答案的。」
总觉得今天我们两个人好像都感到不太对劲。
「……说得也是。搞不好真的是我运气太差,碰上了过路杀人魔。」
确实感觉再怎么讨论都不会有答案,于是我们决定暂停推理。
莉莉忒雅从床上跳下去后,对我伸出手。
「首先让我们离开医院(这里)吧。宝箱轮的事件也很令人在意呀。」
「对了!摩天轮!还有那边的事件啊。可是我擅自离开没关系吗?」
虽然我刚刚才擅自从医院溜出去,实在没资格讲这种话,但这次是化为尸体被搬进医院的,让我不禁感到在意。
然而莉莉忒雅这时讲出了很巧妙的一句话:
「医院是拯救人命的场所。已经死掉的人就没事了吧?」
无论我或医院都没事需要找对方──是吗?这双关语还不赖。
□
返回水岛园的路上,莉莉忒雅向我大致说明了在水岛园发生的事件。
案发现场是那座改建没多久的摩天轮。
被发现的时刻为下午五点半之后。
一名工作人员将转了一圈回到地面的座舱打开,要让里面的乘客下来。据说就在这时察觉了异状。
「不管等了多久,里面的乘客就是不出来。于是工作人员感到奇怪而探头观察,才发现乘客在座舱中遭到杀害了。」
莉莉忒雅尽可能不让自己的感情和主观掺入其中,语气平淡地说着。
「座舱里只有一名乘客,似乎是年近二十岁的男性。他被一把刀深深刺进背部,趴在座椅上丧命的样子。」
工作人员见到这一幕当场吓得脚软,然而摩天轮依然无情地继续转动。
就这样,下一个座舱回到地面。
结果──那座舱中也出现了死人。
「这次是四十五岁上下的一对夫妻。双方都口吐白沫,看起来是在痛苦挣扎中死去的。」
摩天轮还在转动。
跳过一个无人乘坐的座舱后,下个座舱里则是一名初老的女性被某种刀具刺破了喉咙──
在跳过两个座舱后,接着是年近三十的男性胸口被刀刺伤──
接二连三地──座舱不断送来一具具的尸体。
工作人员陷入惊慌,赶紧让摩天轮停止。
到最后全部三十二个座舱之中,约半数的十五个座舱里出现了牺牲者。
而且是在摩天轮转一圈约十分钟的时间内──
当我们回到水岛园,园内的混乱状况正逐渐扩散。
与我们错身而过的担架被送往验票口的方向。
警方似乎还没抵达。
「好像因为状况太过混乱,导致通报延迟了。由于一旁就是医院,所以在情急之中立刻叫来了救护车。但是关于通报警方的事情,大家却都以为总有人已经报警了。」
虽然园方停止了摩天轮,不过关于该不该把整个园区都封锁之类的应对,工作人员们看来还犹豫不决的样子。
牺牲者的人数最终到了多少人也还没个头绪。
「事情变得好严重呢。」
「是啊,虽然是在游乐园,但这下看来咱们两个都不能再抱着玩乐的心态了。」
「咱们两个?」
莉莉忒雅对我的发言做出反应。
「我并没有抱着玩乐的心态喔?」
「咦?可是刚才通电话的时候,你不是正一个人在坐旋转木马吗?」
我别无恶意地如此询问,结果莉莉忒雅的小脸蛋霎时泛红。
「为什么!」
「哦哦,因为我在电话中有听见旋转木马的音乐声,就猜想应该是这样吧。我猜错了?」
「人家才没有坐!莉莉忒雅只是在排队而已!」
那不就是准备要坐了吗?
当我们抵达现场的时候,被害者们已经全数从摩天轮座舱中被搬送出去了。
工作人员们拼命地想要驱离在现场围观或拍摄的一般游客。
浮现于夜空的摩天轮。在发生这种事件之后抬头仰望,莫名有种像是恐怖食人机器的感觉。
我们为了更靠近现场而穿越人群,结果立刻被一名女性工作人员拦下。
「不好意思,现在请不要靠近。」
「呃,我叫追月朔也。别看这样,我其实是一位侦探。我看警方好像会来得比较晚,所以想说自己是不是可以帮上什么忙。」
「咦?侦探?你吗?」
「是的,因此我想我对于这类的现场应该相对来说比较熟悉。」
我稍微客气地如此主张后,站在现场深处的一名男性工作人员「什么!」地发出惊呼声。我还以为是我的主张发挥了效果,但他却紧接着说道:
「又是侦探啊!这里已经不需要再有侦探了!」
「……不需要再有?」
我怎么好像听到了平常很少会讲的日文?侦探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像推销报纸或配送牛奶一样?
「好啦,你快点离开。」
就在我快要被推离现场的时候,从摩天轮入口的方向传来澄澈的声音:
「你刚才是不是说自己叫追月?」
从工作人员之间钻出来的是一名上衣外面套着别致的背心、有着一头淡金色秀发的异国少女。
「对不对?对不对?」
年龄大概跟我差不多。
她脚边有个看起来长年使用过的褐红色旅行箱,还有一只眼神极为锐利的中型犬跟在旁边。
也许是她的爱犬吧?异国少女配一只狗。虽然很难用话语形容,不过这搭配看起来莫名合适。
「那么你就是朔也•追月啰!那位断也先生的儿子!」
她全身散发出友善气息走过来。从热裤底下伸出来的两条腿绽放着耀眼的健康魅力。
「是、没错啦……」
听到我这么回答后,她马上对一旁的工作人员表示:
「那么请让他进来吧。他肯定是非常优秀的侦探。」
「这、这样啊……既然你这么说,那请进吧。」
虽然很感谢她的推荐让我可以进去现场啦,但是把对我的期待值抬得太高也让我很头痛啊。
「初次见面!真高兴能见到你。」
少女对我重新问好,并展开双臂露出笑容。
「那么……你就是费多?」
「哎呀~没想到一抵达游乐园就立刻遇上这么严重的事件呢。不过我跟工作人员讲说这边是侦探,就不知不觉间开始协助调查啦。」
这确实是我刚刚在电话中听过的声音,但语调却完全判若两人。刚才在电话中明明像个颓废的老兵,现在却表现得开朗活泼又亲切可人。
难道是因为对日文还不熟悉,所以讲话语调也不安定吗?
就在我陷入这小小的疑惑时,少女依旧张开着双臂,像是在等待什么。
「嗯?」
我表现出困惑的态度,结果她轻轻地左右摇晃身体示意。
结果我大约迟了两拍左右才总算领会对方的意思。
「啊!拥抱!对了,抱歉抱歉!」
对异国文化感到不知所措的我轻轻抱了对方一下。
没想到英国最强侦探竟然是跟我同年代的人物,实在太惊人了。
世界真是无奇不有──正当我事到如今才涌现感慨的时候,费多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在我耳边低语:
「虽然我这边被卷入事件很不幸,不过看来你那边也遇上了很不幸的事呢。」
「……为什么你会知道?」
刚刚在公园发生的事情闪过脑海,让我忍不住心脏用力一跳。
「只要看你那破掉的裤管跟弄脏的外套就知道啦。我看得出来,朔也,你在来到这边的路上……」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侦探,一见到面就从我的状况开始个人分析了。这下看来可以让我拜见一下有如夏洛克•福尔摩斯般犀利的推理。
「你在千钧一发之际惊险拯救了一只差点被车撞到的小狗对不对?我刚刚在游乐园外面有看到一只小狗,躲在自动贩卖机后面全身发抖。就在那旁边的路面上还有煞车留下的胎痕,所以我立刻明白了。朔也之所以没接我的电话,是因为你拯救了一条小生命。这就是Q•E•D!」
「呃,并不是那样。」
根本一点都不犀利。完全是牵强附会,自以为是的妄想。臆测错误也该有个限度。
「咦!不对吗?怎、怎么会……太奇怪了~」
侦探费多,没问题吗?
「还有什么『这就是Q•E•D』啦。拜托你别再讲第二次了。我们家莉莉忒雅非常讨厌那种很逊的台词啊。对吧,莉莉忒雅?」
「请不要在这种时候突然把话题带到人家身上。不好意思,问候得迟了。我是朔也大人的助手,名叫莉莉忒雅。」
莉莉忒雅对于我的突然传球也不为所动地稳稳接住,向对方做无可挑剔的问候。
「莉莉忒雅!请多指教喔!」
费多对莉莉忒雅也同样邀请拥抱,莉莉忒雅则是用非常熟练的举止回应。
我不禁眯着眼睛欣赏这一幕美丽出色的国际交流景象,并重新对她表示欢迎:
「费多小姐,欢迎你远道光临日本。」
「我好久没来日本了,所以也很开心呢!嗯?等等……你说费多,是在叫我吗?」
然而在寒暄途中,费多忽然表情一愣。
「嗯?所以我意思是说,你就是名侦探费多……对吧?」
我重新如此询问。
可是她却对我摇摇头。
「不是喔?」
「嗯嗯?那么你究竟是谁?」
「我叫贝尔卡。贝尔卡•齐柏林!是费多独一无二的助手!」
「助手?哦哦,什么嘛,原来是助手!这种事你早点说啊。我还以为……」
「抱歉抱歉!因为一抵达就发生了很多事,让我忘记自我介绍了。」
真是害人混淆。不过既然如此,也能理解她刚才那段胡乱推理了。
「但你在电话中讲话时不是自称费多吗?」
「那当然啰~因为那时候我是把费多老师的发言原封不动地传达给你听呀。」
「哦哦,也就是从英文帮忙口译成日文啊。」
「嗯~说口译嘛……也算是口译吧。」
总觉得听不太懂她想表达什么。
「话说那位费多老师在哪儿……?」
「你在说什么呀?费多老师从刚才不就一直在这里吗!你看!」
本来以为是费多的助手贝尔卡用夸张的动作把双手往旁边一摆,「看!」地为我介绍费多本人。
而在她双手所示的地方,是从刚才就默默跟在贝尔卡旁边的──那只狗。
「呃?」
那只狗似乎发觉话题总算被带到自己身上,从下方凶狠地瞪向我。
「你说这只狗……?这是……英式幽默?」
「NO!」
「咦……咦咦!这只狗就是名侦探费多?」
我忍不住看向莉莉忒雅询问意见,但她却完全不为所动。
「朔也大人,难道你都不晓得吗?」
「原来你知道!搞什么,那你为何不事先告诉我啦!」
「对方可是英国出名的侦探大人喔?我以为既然身为同业,应该理所当然会知道呀。」
被她这么说我就无从反驳了。
「朔也大人,如果你今后想要当个侦探,请你对侦探的世界稍微再多产生一点兴趣,多增广一些见闻吧。你这样莉莉忒雅很担心呀。」
我被她说得难以招架。身为一个才刚从老爸手中继承事务所的菜鸟,我也只能说我会努力精进了。
「可是,万万没料到竟然会是狗啊……原来是这样。真是令人惊讶……」
这世界无奇不有,充满各种谜团。
面带微笑望着我这般惊叹模样的贝尔卡这时冷不防地开口:
『小鬼,你要惊讶得让眼珠子还是其他珠子跳出来都是你家的事,但是慌张失措顶多五秒钟就够了,再多只会证明自己是无能之辈。』
「呃……?贝尔卡……你刚说什么……?」
(插图011)
我亲眼看到了。这句过分的发言竟然是从贝尔卡的口中冒出来。我确实看到,也听到了。
就在我忍不住目瞪口呆地望着贝尔卡的时候,她慌慌张张地用双手食指指向费多。
「啊,不要误会!刚才那句是老师讲的话!」
「什么意思?」
「请问也就是说,贝尔卡小姐会将费多大人的发言翻译成人类的话语,代替它讲出来吗?」
「就是这样。这位小姑娘的理解能力很好,比这小鬼更像个侦探啊──啊,这也是老师说的喔。」
「居然可以跟狗交谈……莉莉忒雅,你觉得可以相信吗?」
我在莉莉忒雅耳边如此悄声询问,结果她一脸认真地说出「有什么不好?这不是很棒吗?」这种话。
「再说,朔也大人,你有资格讲别人吗?」
的确。
即使被杀掉也能复活的我,实在没资格对别人说三道四。
大名鼎鼎的侦探其实是只狗,而它的助手能够和狗交谈──看来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接二连三的惊人事实虽然让我都晕了起来,但现在也只能接受这些事情继续讲下去了。
「你们就算在那边咬耳朵,我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本来听说是断也的儿子,我还想瞧瞧是什么样的家伙。唉,没料到冒出的竟是个傻愣子。」
贝尔卡──代替费多如此说道。
看来贝尔卡在代理发言的时候,语调会变得比较低沉而稳重的样子。
而且仔细一瞧,每当贝尔卡在口译之前,费多总会「汪呜」或是「嘎呜」地小声吠叫。
「费多,其实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帮忙。为了收集关于老爸……不,关于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的情报。」
「哼,我早预料到是那样了。但现在首先是眼前这桩事件。像日本的回转寿司也是要先从摆在眼前的这盘开始吃起吧?」
彷佛在取笑我的焦急似的,费多灵活翘起一边的眼皮,仰望摩天轮。
「这可是酿出多名牺牲者,被混乱漩涡吞没的摩天轮。好啦,小鬼,你要如何推理?若你是认真想要与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接触,就让我瞧瞧你稍微精明一点的表现吧。」
费多打算试探我的实力──意思说如果我这次什么都做不到,它就不会协助我了。
「……我试试看。」
假如是平常的我,这种时候应该会选择稍微语带保留的讲法,但这次我有明确的目标。为了达成目标,就必须得到费多协助。而想借助于它的力量,就要先获得它的认同。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干了。
「就让你看看吧,我追月朔也的推理。」
「朔也大人,那句台词听起来有点逊呢。」
「不、不行吗?」
「在自己名字前面加上『我』就是感觉很逊呀。」
今天莉莉忒雅的判定还是一如往常地严格呢。
宝箱轮建于水岛园的西端,靠近园区边缘的最深处──关于这点只要从园区简介的地图上就可以知道。不过实际来到现场可以发现,在园区旁边有一条河流经过。
「像这样仔细观察,原来摩天轮的圆环左端有一部分是突出到河的上空啊。」
对某些人来说,这样的设计或许比较刺激,可以看到有趣的景色。
对面河岸的建筑物灯光映在幽暗的水面上,随波摇荡。
这一带地区是靠填海造出来的土地,离海不远,因此河面很宽,水流也较平静。不时可以看到什么大型鱼类跳出水面溅起的水花。
我如此重新观察完宝箱轮周边后,开始探听情报。
「当事件发生的时候,请问有什么让你在意的事情吗?」
我们请园方介绍了案发当时据说站在宝箱轮入口附近的女性员工芥泽小姐,并向她问话。
费多与贝尔卡则是一副「我们不插嘴喔」地站在我们后面,不过感觉还是有在偷听我们对话的样子。
「无论是看到、听到、闻到或摸到,什么事都可以。」
芥泽小姐铁青着表情,「这个嘛……」地开口。
「毕竟发生得太突然了,所以……」
她是一名戴着红色员工帽,把头发绑成马尾从帽子后面伸出来的大块头女性。然而现在或许由于饱受惊吓,把身体缩得很小。
「事发当时,宝箱轮的游客似乎还不算少的样子吧?据说有一半以上的座舱都坐了人。」
「是的,老实说我们原本对于费用打五折的效果没有抱太多期待,不过后来员工们也在说,搞不好真的发挥了吸引游客的效果……只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原本不抱期待?……这样喔。那么请问,当时坐在摩天轮上的乘客们是全数牺牲了吗?」
「没错!状况简直糟透了……但是其中依然有人感觉应该还能得救,所以我拼命想着要快点叫救护车来……」
「那请问你有在现场附近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吗?例如……快步离开了现场之类的。」
「呃……不好意思。当时我没有余力去注意那种事情……」
这也怪不得她。从工作人员的立场来看,当时的状况简直有如恶梦,想必也没有余力冷静观察周围甚至留下记忆吧。
「其他还有什么让你感到在意的事情吗?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
我保险起见再重新确认了一次,结果芥泽小姐开口表示「嗯~硬要说的话……」并继续说道:
「之前的日轮摩天轮刚刚被改建成宝箱轮的那段时期,在网路上有流传过一点小小的谣言。」
「谣言?」
「只是很幼稚的谣言。那个……说宝箱轮有被什么恶灵附身之类的。」
「也就是像鬼故事类型的都市传说啊。请问在改建之前应该没有那样的传闻吧?说有幽灵或妖怪附身在日轮摩天轮上之类。」
「没有,是到最近才突然流传起来的。不过其实好像也只是一小部分的人抱着好玩心态在随便讲的而已……而毕竟新的摩天轮本来评价就不是很好,又流传出那样令人发毛的谣言,导致游客们更加不想来坐了。」
「哦哦,所以员工们才会对打折活动没有抱太多期待是吧。」
据说那个谣言的出处到头来还是搞不清楚的样子。
明明是全新建好的游乐设施却说被恶灵附身,老实讲让人有种怪怪的感觉。不过可以认定和这次的事件完全没有关系吗?
难道是摩天轮的恶灵把乘客们一一杀害了?
不不不。
再怎么说应该都不可能有那样的事情,然而跟事件毫无关系的一般大众恐怕会将两者联想在一起,暂且接受这样的说法吧。
有时候比起真相,人们更容易把明知不真实但听起来有趣的虚构故事流传出去。假如那是发生在跟自己没有关系,连位于哪座城镇都不晓得的游乐园,就更不用说了。
好啦,能问的话都大致问完了。
我和莉莉忒雅向芥泽小姐道谢后准备离开,但立刻又被另一位年轻的男性员工叫住。
「那个……因为当时正处于很严重的状况中……我不是很有把握。不过……」
据他说,他是听见芥泽小姐一开始发出的尖叫声而最先赶到现场的人物之一。
「请问你有看到什么吗?听起来当时工作人员们大家都很慌乱的样子。」
「那当然啊,毕竟坐上摩天轮的乘客们接二连三地……以那么严重的状态回到地上,所以大家都慌成一团,光是把人搬出摩天轮都来不及了……不过就在这时候……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什么意思?」
「把倒在座舱里的客人们搬出来后,我们暂时都让他们躺在摩天轮入口的旁边。不好意思,因为不那样做实在赶不上……」
「这个嘛……我想也是。」
印象中我曾在电视上看过一个综艺节目的企划,让人挑战把接连送来的回转寿司快速吃进嘴巴又不能让寿司掉到桌上。而在这次的状况中,工作人员可以说是体验到了最糟糕的类似情形吧。
「后来员工们又接着把他们从这里搬到了稍微再走进去一点的一间员工休息处。毕竟救护车也还没赶来,所以同样只是暂时安置在那个地方……啊。」
男性员工一口气讲到这边,才表示「不好意思,把话扯远了。」并拉回正题:
「然后,我刚才重新到那间休息处看了一下……呃,总觉得好像不太合……」
「不太合?什么不太合?」
他把戴在头上的红帽子摘下来,用双手揉成了一团。
「就是数量。遗体的数量……啊,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正式死亡,所以不能讲遗体吗……可是看那状况感觉几乎不会有人得救……」
「我们只能祈祷尽量有多一点人获救,不过现在重点不是那个。请问你刚才说什么?数量?遗体的数量不合吗?」
「我觉得……好像少了一个人。」
那完全是大问题吧?
「呃不!所以我说……当时把人搬出来的时候我们都乱成一团,所以老实讲我没什么把握!到底全部搬出了几个人,每个人的长相和打扮又是什么样子之类的……!所以搞不好是我记错……就、就这样,我先离开了!」
男性员工讲到最后情绪彻底爆发,转身离去。
我和莉莉忒雅目送着他的背影,并讨论起来:
「摩天轮的恶灵谣言,还有从现场消失的被害人──」
「若假设那个人的证词内容并非记错误会……」
「那个消失的某人就是凶手──吗?」
「再进一步想,凶手有可能是伪装成谣言中的恶灵犯案的呢。」
「搞不好那凶手就是当初散播谣言的人物。」
凶手装成被害人,让工作人员们小心翼翼地从摩天轮座舱搬出来,就这么混在其他牺牲者之中了。
要把一棵树藏起来就藏在树林中。要把凶手藏起来……就藏在尸体中?
「接下来只要看准周围的人们把注意力移开的机会站起来,若无其事从园内走出去……大概是这样吧。」
「让人以为已经死了又爬起来,感觉跟朔也大人好像呢。」
「别说了……不过,跟自己杀死的大量牺牲者躺在一起,静待机会逃亡──真的有人能够办到如此大胆的事情吗?感觉一点也不正常啊。」
「但是朔也大人,光是凶手引发了这么严重的大量杀人事件……」
「本来就已经不正常了……吗?」
「话虽如此,但刚才也说过了,有可能只是证人记忆错误而已。另外就算不是误会搞错,目前对于凶手是如何犯案也还完全没有头绪呀。」
凶手究竟是如何在摩天轮旋转一圈的十分钟内,到正在移动中的各个座舱内把乘客们陆续杀害的?
如此脱离常轨、宛如恶灵的犯罪行为,真的是人类能够办到的事情吗?
假如真的有人类能够办到──
那样超越常识的终极罪犯──顶多只有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才对。
「难道真的是那些家伙……?」
「干什么像个稻草人一样愣在那里?要推理也等所有情报都摊到桌上之后再去推理啊。」
或许是对脑袋差点要当机的我看不下去,费多这时对我叫了一声。
「你还有没有看过的地方吧?」
「……说得对。」
我们得到工作人员的许可,实际尝试坐进摩天轮座舱中。由于现在摩天轮已经停止,所以我们是坐进最下面的座舱里。
座舱一如摩天轮的名字,是装饰得金光闪闪的藏宝箱形状。而且不只外侧,里头同样很花俏华丽。
「呀呜!」
我才想说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惊吓声,结果原来是贝尔卡发出的声音。她跟在我们的后面,与费多一起坐进座舱。
「费多!血,是血!」
正如贝尔卡所说,座舱地板上还留着新鲜的血迹。
「我应该说过,在工作时要叫我老师。对不起,我不小心就!真是没有学习能力的助手。然后呢?小鬼,你的状况如何?总不会快要贫血昏倒了吧?」
费多如此对我调侃。
「用不着担心。我对血之类的东西已经很习惯了。虽然我不是很想习惯啦。」
听我这么回应,费多顿时笑了。虽然它是只狗,但看起来就像在笑。
「这么说也对啊,不死之身(immortal)。」
在这样出乎预料的时机从它口中冒出这样出乎预料的发言,让我忍不住吓了一跳。
「……原来你知道啊?关于我的……」
「你身体的秘密吗?这很难说。虽然断也有跟我讲过,但不死之身的特殊体质这种东西,我还没亲眼见过也是半信半疑啊。」
原来如此──
费多有听说过关于我身体的秘密。也就是说,它应该毫无疑问是老爸的故交,也是个优秀的侦探。
「我这个不叫作不死之身啦。我被杀了还是照样会死。只是会复活过来罢了。」
「只是……吗?」
我──这个名为追月朔也的生物,不管被杀掉几次都会复活过来。
即便心跳停止,身体被烧焦,脖子被砍断,恐怕就算是全身被劈成两半也一样。
这跟所谓不会死的不死之身不同,在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我只是会重新复活过来而已。
虽然是很麻烦的事情,不过事到如今我也已经慢慢接受了自己这个特殊体质──要讲特殊体质,感觉也有点过于脱离常轨就是了。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顶多只有我、老爸、莉莉忒雅以及其他几个人物。
「这里有稍微打开一点呢。」
莉莉忒雅指着座舱的窗户,如此打断我的思绪。确实,这窗户有稍微被打开,目测缝隙大约十公分左右。
这窗户是将上缘往内拉开的那种类型。我稍微伸手扳了一下,但没办法再开得更大。或许基于安全上的考量,最多就只能打开到这样。
「这种程度的缝隙就算再怎么娇小的人也没办法进出吧。」
我本来想像说不定是什么身手异常矫捷的凶手,像特技表演一样沿着摩天轮的支架攀爬移动到各个座舱杀害乘客的。但这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正在转动的摩天轮,等于是搬送着许多小间密室的棘手装置。
我接着透过那扇窗玻璃观察周围的风景。建筑物的灯光在黑夜中描绘出一座城市的形状。
费多看着这样的我说道:
「被害者会不会是被人从远处的某一栋建筑物开枪狙击而死──你是不是在这么想?」
「是啊,我本来想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但看来也不对。既然窗户只能开到这个角度,即便是再厉害的狙击手也不可能办到。毕竟没办法形成一直线。」
「窗户玻璃跟座舱本体也看不到什么弹痕。」
莉莉忒雅帮我如此补充。
「嗯,再说,死者之中应该没有被子弹击中的人,也没有人听到枪声。我记得第一具发现的遗体是被短刀刺到背部吧?」
「是的,然后凶手如果要办到这点,果然还是需要入侵到座舱里才行。」
「就是说啊……」
到底凶手是如何进出的?
难道真的要说是什么恶灵吗?
「呃……接着第二个发现的被害者……是什么状态?」
不行了。一个个的座舱难以区别,而且被害者的数量也太多了。
「脑袋开始打结了呢。」
贝尔卡也苦思呻吟着。
「好,既然这样,就趁现在去对照清楚是谁在哪个座舱中怎么死的吧。我去问问看工作人员!」
干劲十足的贝尔卡从口袋中拿出笔记本。
「贝尔卡,我不是一直讲过?那种事情交给警察去做。老师,不能那样啊!既然现在警方晚来,就要由刚好在现场的我们早一点把证据记录下来才行!你要那么有干劲是可以,但你看看脚下。都踩到血啦。啊哇!拜托你早点说呀!」
费多劝谏着充满干劲的助手,助手则是对此提出异议。所谓的搭档偶尔也会遇上这样的时候。只不过因为双方的发言都是从贝尔卡口中讲出来,看在旁人眼中简直就像落语表演或一人分饰两角的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