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卡带我们来到的地方是111号房──也就是伊凡的房间。
「总算来啦?」
费多早已坐镇在房间中央。
卡尔密娜与阿尔特拉两人也站在窗边。
「然后呢?你们特地把大家召集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被迫跟来的卡蒂亚表现得相当不愉快。
「好啦!现在就请各位好好欣赏英国引以为傲的侦探犬精湛的推理吧!」
贝尔卡快步跑过去站到费多旁边,装模作样地如此说道。
「侦探犬……?你说那只狗狗吗……?」
乌鲁丝娜小姐看着舞台正中央的费多,难掩困惑神情。
「虽然我们一直没讲出来,但其实费多是个侦探。」
(插图013)
我向她如此重新介绍费多的事情。
「这样……」
乌鲁丝娜小姐果然一时之间还无法完全接受事实的样子。
「费多,我是不晓得你准备要做什么,但你先听我说。关于莱尔的事情……」
介绍结束后,我把自己所见所闻以及经历过的事情偷偷只告诉费多。
而它听到这些事情后虽然耳朵动了一下,但没有表现出更多反应。
「嘿!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快点开始呀。」
其实我还想把工作室找到那本日志等等细节的内容也跟它共享,然而却被夏露蒂娜打断了。
「你们那么悠哉没问题吗?」
夏露蒂娜在房间角落跟贝尔卡站在一起。
「呃不……可是……」
「你们难道想要把刚才叫夏露帮忙的成果拖到后面吗?」
啊,她在闹别扭。
「知道了啦。可是其他人呢?」
现场看不到百合羽和露西欧菈的身影。
「你以为现在几点呀?正常人都还在睡觉啦。夏露其实也很想睡,是特地撑着精神陪你们的喔。明白(Understand)?」
明明自己三更半夜跑到我房间来,还有脸讲这种话。
「知道了啦,丫头,你别吵。我们赶快开始上课吧。小鬼,你要讲的事情我们接下来会听你说。」
费多如此表示,安抚反应变得过度敏感的我。确实,如果大家都有好好把房门上锁躲在自己房间里,或许没有必要强制叫醒到这里来集合吧。
「你们知道了什么事吗?」
「算是啦。透过这点应该可以把事情搞个清楚。也就是月亮调换之谜。」
「月亮之谜?」
我不禁看向房间的圆窗。
那里画有一轮挂在夜空中的绿色满月。
「在303号房遭杀的伊凡为何会一下子消失踪影──我们接下来要说明那个手法。」
「既然这样,我们去案发现场的303号房不是比较好吗?」
「不,在这里就行了。因为这里就是案发现场。」
「咦?」
「伊凡根本没有到什么303号房去。他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这间111号房。包括打那通电话的时候,还有遭到攻击的时候也是。」
「但是啊~狗儿呀~」
窗边的阿尔特拉忽然用有点凶悍的态度开口。
「那时候被干掉的老头不是说过没有月亮咩?」
「对呀,可是这房间的画上很清楚地画了个满月,完全不一样。难道你想说只有遭到杀害的那瞬间,墙上的画作被掉包了吗?」
卡尔密娜也接着如此开口,看来她们也还没从费多口中听到真相的样子。
「把画作掉包?哼!那样到头来还不是需要赶路往返一楼和三楼的房间?当时根本没那种时间啦。好好动脑想一想吧,多嘴的丫头们。」
即使面对那两位危险人物,费多的态度也依然故我。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做那种事情。重点是只要在那个瞬间,从伊凡的视野中把月亮隐藏起来就可以了。」
把月亮藏起来?
「请问也就是说,利用了互补色吗?」
首先得出答案的是莉莉忒雅。
听到她这句话,费多满意地点点头。
「就是那样,莉莉忒雅。等一下让你摸摸我的背吧。」
这是只有费多才能成立的笑话,不过对某些人来说或许真的是种奖赏吧。
「现在就来实际示范一下,你们看好。」
费多如此表示后,朝贝尔卡轻轻吠了一声。
接到这个暗号的贝尔卡立刻走向圆窗旁边。
「我就在等这一刻!……来吧,夏露蒂娜,要上场啰!按照练习时那样做吧!」
「咦?噢、嗯!」
连夏露蒂娜也被硬拉过去了。
贝尔卡接着从热裤口袋中掏出一个摺叠起来的小东西,「啪!」一声摊开。
我本来还以为是手帕之类,但原来那是直径一公尺左右的透明红色塑胶纸。
两个人站在圆窗左右两边,合力把那张塑胶纸在窗玻璃前展开。
刚才贝尔卡说要人帮忙的原来就是这件事啊。
「当当~!来呀,夏露蒂娜!笑容笑容!」
「当当~」
夏露蒂娜不知为何也颇配合的。
「夏露大小姐!好可爱!」
姑且先不理会亢奋的卡尔密娜,我见到眼前这幕景象也总算全部理解。
「不见了!」
原来如此,确实不见了。
唯独画了满月的部分因为红色塑胶纸覆盖而消失。
只剩下一片漆黑的夜空。
黑暗的新月。
「这就是伊凡看到的画。」
透过红色滤镜观察绿色的东西会看起来是黑色──就跟写考古题时用红色垫板隐藏答案是同样原理。
「这是我们两个人合作切成圆形的喔。话说夏露蒂娜她手超笨拙的~」
「闭嘴!夏露原先还搞不清楚究竟想要搞什么事情,不过……啊哈!这下懂了!凶手就是像这样把塑胶纸剪成刚好跟窗户一样的形状贴到玻璃上,让原本的图画看起来像别的图呀~」
夏露蒂娜透过自己张开的塑胶纸看向窗里的画作,对所见景象的变化啧啧称奇。
「伊凡在303号房消失之后,我总觉得很在意这间101号房的状况。所以就来仔细调查了一番。对!结果呀!我们在这扇圆形窗户的边边发现了透明胶带的残余片段!老师因此推理凶手会不会在这里贴过什么东西,接着很快就得出真相了!真不愧是老师!」
贝尔卡身为助手表现得极为骄傲。但费多本人却一副这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似地继续说明:
「伊凡当时说过:没有月亮,一片漆黑──所以我猜想凶手搞不好是利用颜色施了什么诡计。」
「原来如此……凶手像这样让月亮的画彻底变样,导致伊凡先生产生了自己身在完全不同房间的错觉啊。」
「产生错觉的不是只有伊凡。凶手在303号房与111号房两边都播放相同的歌声,还刻意经由内线电话让我们听见那声音,使得我们也误以为犯案现场就在303号房了。」
还真是费工的巧妙诡计啊──费多露着尖牙如此表示。
「原来如此……假如是这样…………等等,那不就表示……」
也就是说……
「朔也大人?请问你怎么了?」
「没事……」
这怎么可能……
「关于歌声只要再准备另一卷录音带就行。稍微找找看应该也能在其他房间发现另一台卡式音响。犯案之后凶手只要把音响从111号房回收带出去,就能湮灭证据了。」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在那边──费多如此表示后,继续说道:
「现在的主题是月亮。刚才为了验证互补色诡计而去寻找能用的道具时,我回想起了塑胶纸的事情。」
「塑胶纸……?」
这么说来,那种东西究竟为什么会突然登场的?
「乌鲁丝娜不是放在自己口袋吗?」
「乌鲁丝娜小姐的口袋……?啊!」
我想起来了,就是最初她招待我们到各自房间时不小心掉出来的东西。
她当时说过那是为了帮露西欧菈庆生而偷偷买来装饰房间用──
就在这项资讯被爆出的瞬间,所有人一起把视线看向乌鲁丝娜小姐。而她很明显表现得慌张失措。
「虽然觉得抱歉,不过我趁你不在时稍微去翻了一下你房间。然后就从你桌子的抽屉里把塑胶纸借来一用了──也就是红色的塑胶纸。」
「怎、怎么会……!」
擅自翻找女性房间这种行为听起来相当糟糕。乌鲁丝娜小姐顿时发出不满的声音,但又作罢。毕竟对方是只狗,似乎让她犹豫该不该生气的样子。
「我是觉得对你很过意不去。若你不介意只是颗狗头,要我对你低头道歉也行。话说回来,当时我只觉得那是小鬼被大姊姊戏弄而已的无聊情景,不过凡事瞧一瞧总会派上用场啊。你说是吧,小鬼?」
「我、我可没有被戏弄什么的喔?」
「看来是真的呢。」
莉莉忒雅小声呢喃,我都说是误会了啊。
就在这时,贝尔卡彷佛要把脱线的话题言归正传似地大声说道:
「我懂了!也就是说老师最终打算这么讲对不对?」
对于如此自信满满的助手,费多当场「哦?你懂了?」地眯起眼睛。
「我懂!那你讲讲看吧。也就是说,这项诡计利用了有色的塑胶纸……能够办到这件事的只有乌鲁丝娜小姐!对不对?」
「…………咦?」
霎时的寂静后,乌鲁丝娜小姐吐出纤弱的气息。
「原来就是你吗!就是你把我家公公大人……」
卡蒂亚当场动怒起来。
「不、不对!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乌鲁丝娜小姐则是赶紧表现出强烈否认的意志。
「当伊凡先生打内线电话来的时候,你并没有在交谊厅。就在内线电话响起之前,你说要去泡咖啡而离开了房间是不是?」
「或许是那样没错……但那是巧合呀……!」
「你如果在那时候立刻来到这间111号房攻击伊凡,再赶紧回到交谊厅,就有可能办到这项犯行了吧?至于用餐车端来的咖啡,只要预先准备好放在厨房就行了。」
若只论不在场证明的有无,或许确实是这样。
「假如犯案现场是位于三楼的303号房,我也会觉得距离上再怎么说都太勉强。然而真正的犯案现场是这间111号房。你透过引导我们误会犯案现场的手法,试图让自己撇除在嫌疑名单之外。」
另外还有喔──贝尔卡又如此继续说道:
「如果是身为帮佣的乌鲁丝娜小姐,要在伊凡先生喝的酒里掺入安眠药应该也是轻而易举吧?例如──跟他讲说自己来送上新的一瓶酒之类的。借此让伊凡先生睡着之后,你就能在圆窗贴上滤镜了!」
「不对!那全都是错误的妄想!太过分了,贝尔卡妹妹!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孩子的说!」
面对这样接二连三的指控,乌鲁丝娜小姐终于让感情爆发出来了。
「咦?对、对不起……」
贝尔卡轻易就被那迫人的气势震慑,明显变得软弱退缩。
「呃……我也不是因为恨你才这么说的喔?对不起,对不起喔?推理,我继续讲下去啰?」
看来还是要继续说明推理的样子。
她接着走近墙边的空书架,指向脚边。
「我刚才观察房间时注意到了。你们看,这里有被动过的痕迹。」
确实,地板上隐约可以看到旧痕迹。如果家具长年来都摆在相同位置,那地方就会留下这种像晒黑边缘似的痕迹。
「你趁伊凡先生睡着的期间,尽可能改变了家具的摆设位置。当然,就是为了让伊凡先生醒来的时候产生自己被带到其他房间的错觉。乌鲁丝娜小姐不但身材高䠷又勤奋工作,以女性来说看起来很有力气。要搬动空的书架肯定很轻松,也能很快就把它搬回原位才对。」
「她认为如果是刚醒过来,意识还很模糊的伊凡,应该就能骗过去是吗?」
「朔也说得没错。消失的月亮加上变动的家具摆设,这两项要素让当时的伊凡先生误以为自己来到跟原本房间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房间了。」
贝尔卡这段推理很难得地井井有条,听起来也好像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讲得通。
「但是303号房播放的歌声呢?她是什么时候跑去按下音响按钮的?」
「就是说呀。如果是位于同一楼层的111号房,或许还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犯案,但终究必须亲自爬到三楼去按下播放键不是吗?乌鲁丝娜应该没那种时间吧?」
这点你要怎么说明啦──夏露蒂娜如此逼问贝尔卡。
「呃~呃~……这个嘛……」
「来呀,狗助手,说明一下呀。」
无论对人或是对狗,这都不是寻求对方说明该有的态度吧。
「这个嘛……」
「大发现──!」
房门就在这时忽然被打开,百合羽冲进房内。
「呀啊啊啊啊啊啊!」
结果被她抢到背后的夏露蒂娜当场艺术性满点地瘫坐到地上了。
「大、大小姐──!」
「你这混帐!谁准你突然从大小姐背后登场的!太嚣张了!」
夏露蒂娜在部下们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起身子。
「你、你突然做什么啦!不要吓人呀!」
「对不起哟!因为人家实在感到很在意,睡都睡不着呀。啊嘻!」
「什么啊嘻啦!」
「人家刚刚去了一趟303号房喔。」
「一个人跑去那房间?百合羽,你别太乱来啊。」
在这种凶手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的状况下居然离开房间乱走──我本来想要这么念她几句,但在这点上我自己也是一样,就没能继续多讲什么了。
话说,到头来这个晚上大家都没睡嘛。
「对不起,但我想说至少要帮上师父一点忙嘛。」
「然后呢?你发现了什么?」
「就是录音带呀录音带!嘿~咻。」
百合羽把提在手中的手提音响举到头顶上。
「我一直在想,那起事件发生的时候,凶手究竟是什么时候去按下录音带播放键的。」
这么说来,她当时好像对音响感到很在意的样子。
「不过我重新调查一下,发现其实是很单纯的事情。」
百合羽把录音带转回最初的地方后,重新按下播放键。
大家反射性地安静下来竖耳倾听。
可是不管等了多久,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于是百合羽一小段一小段地反覆快转,结果就在录音带转到一半左右的时候,终于开始出现歌声。
「看!就是这样!这卷录音带的最初二、三十分钟左右都没有声音,是到途中才有录歌声的!」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只要从头开始播放录音带,就要等到大约三十分钟之后才开始播放歌声。凶手把这手法当成了一种计时功能啊。」
「就是那样。凶手刻意安排让歌声到特定时间才会从那房间传出来呀!」
「既然这样,就没有必要在犯案前跑去那房间一趟了。百合羽,脑袋不错!」
「汪呜~~!被称赞了!今后也请多多关照聪明伶俐的百合羽喔!」
听到我率直称赞这份功劳,百合羽当场开心地蹦跳起来,还差点把手提音响摔到地上。
「关于录音带的问题,这下不但省去了说明的功夫,还让小鬼的徒弟帮忙把诡计手法都解说完了。你可要好好感谢人家啊,贝尔卡。」
听完说明的费多难得很满意似地如此赞叹。
「录音带的事情……我、我其实也多多少少有猜到是这样呀!朔也,你相信我。是真的~」
「好啦好啦,我相信你。」
「太好啦~!」
才简单一句话就恢复精神了。贝尔卡,你会不会太单纯啦?
「这下录音带的问题也解决啰!乌鲁丝娜小姐接着诱导我们前往三楼,自己则是趁这时间从容不迫地拆除掉111号房设下的诡计,并且把伊凡先生的遗体搬出来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对不对?」
贝尔卡如此为自己的推理做下总结,虽然途中也有靠百合羽帮忙就是了。
即便如此,乌鲁丝娜小姐依旧摇头主张自己的清白。
「全部都是误会!而且如果要说我是整起事件的凶手,那么关于德米特里先生的事情又要怎么解释!当时我可是和各位一起在屋外喔?」
确实,那时候乌鲁丝娜小姐到码头去确认船只状况了。
「回到房子后又立刻因为大小姐的事情引起了一场骚动……」
「可是你途中说为了受伤的小露要去拿急救箱跟毛巾过来,就离开了房间不是吗?」
「这……我确实有离开房间……但顶多只有一、两分钟而已呀!毕竟我房间和大小姐的房间距离没多远……」
乌鲁丝娜小姐大概想要主张光靠那么短的时间不可能犯案吧。
「呃……德米特里被攻击的房间在西馆三楼……如果从小露的房间往返……呜。」
贝尔卡似乎理解到时间计算上很难犯案,顿时讲不出话来。
「看,不可能办到!再说,我根本没有什么要杀人的理由……」
「应该……不只是那个时候吧?」
「……咦?」
从预料之外的方向抛来疑问,让乌鲁丝娜小姐当场僵住。
静静发出声音的,是莉莉忒雅。
我也立刻察觉她想讲什么了。
「就是最初到屋外的时机。当时朔也大人、百合羽大人以及我三个人去寻找哈维先生的下落……而贝尔卡大人、乌鲁丝娜大人与莱尔大人则是前往码头。」
「那时候……」
「我记得你们确实说过,在前往码头的途中,三个人曾有五分钟左右的时间互相走散。」
「啊──」
乌鲁丝娜小姐发出微弱的声音。几乎就在同时,贝尔卡也改变表情。大概是回想起当时的事情了。
「虽然这只是假说,不过也能考虑或许是故意假装走散并掉头赶回屋内,前去杀害了德米特里先生。」
「怎么会!莉莉忒雅小姐!」
「我说的终究只是一种假说。」
莉莉忒雅态度冷静地如此强调。
贝尔卡则是「原来是那时候啊──!」地仰头佩服这项说法。然而她的表情很快又黯淡下来,提出疑问:
「可是呀,从那地方要赶到西馆三楼的犯案现场应该很辛苦吧?虽然那时候我们确实走散了五分钟以上,但就距离来看,那比起从露房间过去还要远得多,这样来得及吗?」
这问题虽然是对莉莉忒雅提出的,但她却彷佛要交棒给我似地把视线看向我。
或许她身为助手希望给我一点面子吧,其实不需要在意那么多地说。
「呃~……关于这点啊,其实我们发现了一条可以抄近路的路径。」
「咦!朔也,你说真的?」
我伸手指向正上方,继续说明:
「就是顶楼,凶手是从东馆顶楼跳跃到西馆顶楼去的。」
接着我便将刚才和莉莉忒雅在顶楼验证得出的结论告诉大家。
「从那边到西馆的距离大约六公尺多一点。虽然会伴随风险,不过只要用跳的往返两处就能省下相当多的时间。」
「呃~……可是有三层楼高喔?我、我可办不到~」
「我也一样办不到啊,贝尔卡。但如果只论条件,乌鲁丝娜小姐是有可能的。因为──」
「因为我以前是个跳远选手……吗?」
乌鲁丝娜小姐抢先理解了我想说的话,自己如此说道。
「对,你自己讲过,你以前曾经是奥运的代表选手。」
「奥运!那不就恰好符合了吗!」
「不,贝尔卡。即便如此,但我猜想乌鲁丝娜小姐应该还是没办法跳才对。」
「咦咦……?为什么?」
虽然我没那个意思,但总觉得好像有种把人拱上台又拆台的感觉。抱歉啦,贝尔卡。
我接着重新正面看向乌鲁丝娜小姐。
「乌鲁丝娜小姐,请问你是不是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跑跳了?」
对于我的问题,她沉默一段时间。
「没办法……跳了?」
到最后,乌鲁丝娜小姐抬起头承认一切。
「你说得没错……现在的我别说是像以前那样了,甚至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跳。虽然我……巴不得遗忘这件事情就是了。」
「对不起。」
「可是朔也先生,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最初感到奇怪,是在大家一起追着露到地下的时候。你当时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担心露,考虑到你们之间的关系,这也是当然的吧。然而在抵达玄关大厅的电梯时,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担心主人的你却是最后一个追上我们。就算已经退休,但你在几年前明明还当过田径选手啊。」
乌鲁丝娜小姐听着我这段话,并轻轻把背靠到房间墙壁上。
「接下来还有,就是到达地下空洞而大家沿着水上岩石跳往深处的时候。当时只有乌鲁丝娜小姐没那么做,刻意选择涉水行进。」
明明岩石之间的距离没有很大,她却不想用跳的。
「这点就成了决定性的线索。」
「朔也先生观察得可真仔细呢……」
「虽然我忘了告诉大家,但我好歹也算个侦探啊。」
到现在已经做过那么多形同推理的行为,如今才这样自我介绍也真够晚了。
侦探──乌鲁丝娜这么小声呢喃,把眼睛睁得又大又圆。
「也许你受了足以影响到选手生命的重伤……或者因此导致了某种心理性动作失调而变得无法再跳了。是不是?」
乌鲁丝娜小姐深深吐一口气之后……
「正如你的想像。」
她缓缓脱下自己的鞋袜给我们看。
「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其实也是个备受期待的选手。然而反覆多次的伤害一直让我苦恼,也动过了好几次手术。」
从袜子底下露出的阿基里斯腱附近留下让人看了都痛的手术疤痕。
「为了回应大家的期待,我绝对要返回田径场才行。绝对要克服伤害才行──也许就错在这样的心情过于强烈吧。不知不觉间,我的跳跃姿势都变得不良……等到察觉时,就连朝着跳板冲刺这件事本身……都让我觉得恐惧起来了。」
我已经没办法跳了。
乌鲁丝娜小姐用这句话为自白作结。
到此阶段,贝尔卡也彻底哑口无言了。
这位女性并非凶手。
「呜呜……老师……我猜错了……」
由于自己发表的推理结果错误,贝尔卡明显变得沮丧。
「你这次也败仗啦,贝尔卡。虽然说,这结果打从一开始就能料到了。毕竟塑胶纸这种东西,谁都能去偷拿出来。这样不足成为只怀疑乌鲁丝娜一个人的根据。话说现在可以感到伤心的人可不是你。这种程度的事情应该用不着我说吧,贝尔卡(助手)?」
即使面对垂头丧气的贝尔卡,费多讲话依旧严厉。
「呜……我、我知道啦!费多真坏!」
贝尔卡忍耐着泪水,畏畏缩缩走到乌鲁丝娜小姐面前。
「那个……乌鲁丝娜小姐……真的非常抱歉!」
「贝尔卡小姐,没关系的。在这种状况下还继续隐瞒过往的我也有不对。」
乌鲁丝娜小姐轻轻拥抱贝尔卡,原谅了她。
「好温柔……妈吗~!」
「我才不是你妈妈呀……」
(插图014)
唉,受不了。
那两人的拥抱瞬间就让现场气氛缓和下来。
在这样的状况中,百合羽提出单纯的疑问:
「可是师父,这样到头来究竟凶手是谁呢?」
这句话深深刺进了我的胸口中心。
「这个嘛……」
从刚才那段推理的途中开始,我心中就有种不好的预感逐渐膨胀。
后来听着大家讨论,那感觉便化为了确实而具体的东西。
「朔也大人……你从刚才就看起来不太对劲。请问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
我家助手从不会漏看我丝毫的变化。
虽然自己没有察觉,但我似乎把心事写在脸上了。
「人家刚刚还担心究竟会变成怎样的,不过乌鲁丝娜小姐的嫌疑被洗清真是太好了呢!」
百合羽对眼前这平静的一幕,暂时感到松了一口气。
然而夏露蒂娜却对那样的她坏心眼地说道:
「你那样放心下来没关系吗?」
「怎么样?放心下来又有什么问题嘛?呸~!」
难得看到百合羽会这样正面与人对杠。夏露蒂娜则是不理会她那态度,愉快嘲笑起来。
「现在还没找出凶手喔?」
「是没错啦,但接下来师父肯定会……」
「接下来──真的有那样的时间吗?」
「夏露……!」
我赶紧打断她的话,但来不及了。
「哎呦,朔也,关于时间限制的事情,你还没告诉乌鲁丝娜吗?你都不讲的话,大家不是很可怜吗?」
「请……请问你们在讲什么?」
乌鲁丝娜小姐一脸不安地交互看向我和夏露蒂娜的脸。
「就是再过没多久后,这座岛会被夏露的自家用潜水艇发射飞弹轰炸的事情呀。」
夏露蒂娜彷佛把乌鲁丝娜小姐的反应当成甜糖般享受着,毫不留情地讲出秘密。
「你……你说什么……?为什么要做那么过分的事情……!」
「不过放心吧。只要这位侦探──追月朔也能够在时限内解开这一连串事件的真相,夏露就会遵守约定,停止发射飞弹的。」
「怎么会……」
乌鲁丝娜小姐立刻明白了现在的危机状况。就算不是她,任谁只要亲眼见过那艘潜水艇,都应该不会认为这只是什么恶质的玩笑话而一笑置之吧。
「要、要快逃才行……」
「现在岛上可没地方让你们逃喔。」
对,目前岛上没有能够航行的船只。
夏露蒂娜•茵菲利塞斯毫不理会瘫坐到地上的乌鲁丝娜小姐,正面盯着我露出彷佛要把人吃掉似的微笑。
「然后呢?朔也,时间差不多快到啰。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我全身感受着那狰狞的笑容,同时在脑中整理自己的思绪。
「只要能凑齐最后一块拼图,我想应该就能揪出凶手了。」
「朔也,你说真的吗!」
「没错,多亏你和费多发表的这段推理,让我把原本只是片段的资讯接在一起了。」
「那么最后一块拼图究竟是什么呢?」
百合羽着急地朝我靠近过来。
「为了凑齐那块拼图,有一件事情必须确认清楚。」
假如那件事一如我的预想,应该就能赶在飞弹发射之前解决事件。
但万一预料错误──
我用力摇头甩掉这想法,接着向大家提议:
「老是站在这里也不太好,我们要不要暂时移动到交谊厅呢?我还有些事必须告诉大家才行。」
「我也认为这样比较好。」
包括莉莉忒雅在内的所有人都表示同意。
「那么乌鲁丝娜小姐,虽然刚刚才讲完那些话还麻烦你很不好意思……」
「请问有何吩咐?」
「可以请你去把露叫醒吗?毕竟大家到头来都没睡而集合在这里了,我想让她也一起过来会比较好。」
「说得对!我这就去叫她!」
工作勤奋的乌鲁丝娜小姐立刻转身前往露丝欧拉房间了。
我们早一步先来到交谊厅,大家各自在沙发或暖炉前找到自己喜欢的地方坐了下来。
稍迟一些后,露西欧菈便在乌鲁丝娜小姐帮忙推着轮椅下现身。
我本来还以为是她换装梳理花了点时间,不过她却是以抱着自己那条爱用毛毯的状态登场了。
「我站在房门外叫醒大小姐,但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她起床了……」
乌鲁丝娜小姐感到抱歉地如此说道。
窗外逐渐变得明亮起来,日出的时刻将近了。
交谊厅的挂钟指着五点三十五分的位置。
距离飞弹发射剩下二十五分钟。
不过,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大家趁露不在的时候……聚在一起开派对吗?」
「咦?不是不是。我们并不是在排挤你啦~」
贝尔卡慌慌张张地哄着刚起床的大小姐。
等露西欧菈来到桌边之后,我继续开始说明:
「这桩发生在洋馆的复杂事件虽然令人犹豫该从何说明起才好,不过首先有一件事情我想告知各位。」
「什么事情啦?」
卡蒂亚过度神经质地如此反应。
「直到刚才,我在屋子各处绕了一下……」
「……还真是不怕死的行为呢。」
「做为一名侦探,这是调查的一环。然后,卡蒂亚小姐,请你冷静听我说。其实莱尔先生在他位于二楼的房间试图自杀。」
「咦咦!」
这下不只卡蒂亚,其他人也都表现得比刚刚还要动摇。
「我是到他房间拜访时偶然发现的。」
「自、自杀……意思说凶手已经死了吗!」
「啊,抱歉,我这样讲好像会让人误会。」
「咦?什么意思?」
听到百合羽这句疑问,莉莉忒雅上前说明:
「莱尔大人勉强保住了一命。幸好他喝下的毒并没有达到致死剂量的样子,目前正在他房间的床上休息。」
「原来有得救呀!太好了……」
百合羽松了一口气。
相对地,有个人物的反应跟百合羽恰恰相反。
「怎么可能这样……!」
是卡蒂亚。
坐在沙发上的她半站起身瞪大眼睛。
「啊……」
对于她这样奇怪的态度,百合羽疑惑歪头。
「卡蒂亚小姐,你说『怎么可能这样』……是什么意思呢?你丈夫救回了一条命喔?你不开心吗?」
「我……一时惊讶失措了……」
卡蒂亚发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马上打消起身念头似地重新坐回沙发上。
莉莉忒雅观察着那样的她,并语气平淡地继续说明:
「当我们发现时莱尔大人的心脏已经停止,但经过复苏急救后,他又活了过来。时机真的可以说非常惊险。是不是呢,朔也大人?」
「没错,我起初还想放弃准备离开房间,不过是莉莉忒雅把我叫住,说他或许还有获救的可能。」
「原来是这样……不过莱尔先生为什么想要自杀呢?再说,师父又是为什么会知道他是自杀的呀?」
「哦哦,因为他房间桌上留下了这封遗书。」
我说着,从口袋拿出当时那张便条纸。
「我看看喔。」
贝尔卡收下遗书立刻扫过一眼。
「哇~这的确毫无疑问是遗书呀。」
「不过那个其实是假的。」
「咦?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实际上是有人杀了莱尔先生,再留下假的遗书伪装成自杀。莱尔先生苏醒过来后告诉了我们,他根本没写那种东西。」
「所以这是凶手准备的假遗书……哦~」
贝尔卡一脸感慨地把便条纸翻到背面观察。
你不管从哪一面看都是同样的东西啊。
「莱尔先生告诉我这件事后,马上失去了意识。」
「不过他应该很快又会醒来。或许可以等他平静下来之后再重新向他问话。例如他为什么必须遭人下毒才行?下毒的人物又是谁?」
「对,既然是本人,对于下毒的人物应该多少有些头绪。而做出这项行为的人物,很有可能就是其他杀人事件的凶手──」
「我、我先过去看他!」
这时,卡蒂亚突然起身准备走出交谊厅。
「必须去照顾那个人才行!」
多么美好的夫妻之情啊──假如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卡蒂亚大人。」
莉莉忒雅开口叫住卡蒂亚。
「你的心情我们明白,不过莱尔大人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现在还是别单独行动比较好。」
「可、可是……」
「若不介意,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多管闲事!我自己去就行了!」
「卡蒂亚小姐,请问你有什么必须立刻前往莱尔先生身边的理由吗?」
我站在交谊厅门口挡住去路,逼问卡蒂亚。
「例如说,自己没把人杀干净,所以这次想要确确实实夺他性命……之类的?」
「你、你难不成要说……我想杀了他吗!」
「毕竟若要杀人灭口,只有现在这个机会了。而且你刚才也很奇怪。就算是一时惊讶失措,听到自己丈夫没事却当场露出那种饱受冲击似的表情,简直就像你觉得莱尔先生活下来很不妙一样。你是不是在害怕从他口中说出自己妻子就是凶手呢?」
「你、你在讲什么鬼话……!为什么我要杀掉自己丈夫!」
卡蒂亚拼命摇头,但如今那一切看起来都虚假无比。
「这样啊。那我们现在就大家一起过去找他吧,毕竟他说不定已经醒来了。」
「等、等等!」
见到我转身准备离开交谊厅,卡蒂亚赶紧开口制止。
「为什么要制止呢?你不是很担心莱尔先生的状况吗?」
「我就说……那是……!」
她的态度无论看在谁的眼里都已经一目了然。
「该不会你其实一点都不担心吧?」
「什么!太失礼了!小鬼头懂什么夫妻之情!我们的结婚生活可是非常顺遂的……!」
我把卡蒂亚的怒骂声当成耳边风,并试着把内心一直默默感受到的疑点小声讲出来:
「结婚生活?你们之间真的是夫妻吗?」
霎时,整间交谊厅的空气都冻结了。
大家纷纷看向我,那眼神有如见到一名演员不小心说出了剧本上不存在的台词。
「其实……夫妻什么的全都是伪装,实际上两人之间根本毫无关系吧?」
「师、师父!你说他们不是夫妻……究究、究竟是在讲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只这样,柴伐蒂尼一家整个都是伪装出来的家人啊。」
「咦咦!意思说德米特里也是……伊凡先生也是……」
「莱尔先生也是吗!」
百合羽和贝尔卡一起大叫出来。
「嗯,我想他们之间彼此都是完全不相关的人。说是露的亲戚肯定也是假的。他们所有人应该都是为了寻找相同的东西而来到这里,是类似特务之类的存在吧。」
这是由于我被莱尔杀掉的事情成为契机而浮现的想法。
「特务……师父,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
「会让我产生这种感觉……也就是令人感到奇怪的地方,其实从一开始就存在。首先,柴伐蒂尼一家人的长相和民族都互相迥异。还有卡蒂亚小姐在各种细节部分令人感到在意的发言与行动。」
──那家伙竟然会被抹消掉……早知道就不应该到这种地方来了……!
──我有在担心呀。你、你太失礼了!这哪里事不关己了!
「这些言行都暗示着他们并非普通的家族,但我一直忽略了这些细节。不过在临死之际莱尔先生讲出来的发言成为了决定性关键。他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中说了这样一段话:只要让我找到目标的东西,就能从这座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小岛早早退散啦……这样。」
虽然严格上来讲并不是他而是我的临死之际,不过在他的发言内容上我没有说谎。
毕竟是我牺牲自己的性命好不容易换来的资讯,就让我好好活用一番吧。
「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假如他真的是露的亲戚绝对不会冒出这种发言。就是因为这句话让我开始怀疑他们会不会是彼此套好招的虚拟家人。所有人都是伪装来历、变装假扮、佯称亲戚来到这里拜访的。」
「可、可是师父,到底有什么必要做出那种事情呢?又不是在拍电影。」
这种话从百合羽口中讲出来实在很讽刺。
「就是莱尔先生自己讲的。他是……不,他们是为了获得某样东西才来到这座岛。」
「啊!那么德米特里不自然地跑去西馆的理由该不会也是?」
「想必就是趁着其他人没看到,跑去胡乱翻找所谓的某样东西吧。换言之,他在哈维先生失踪引起的骚动中,试图偷吃步啊。」
「偷吃步……也就是抢先其他伙伴吗?」
「说到底,他们根本不是什么伙伴。虽然为了达成目的或许有事先套招,但并不是同一个团队。所以莱尔先生才会被卡蒂亚小姐背叛而遭到毒杀了。」
「那么朔也,所谓某样东西究竟是什么?」
「呃~关于那东西,我们暂时先摆到一边……」
我把贝尔卡提出的疑问委婉带过。
某样东西。当然就是指秘药──席亚蕾庛。
不过现在要是从头开始说明关于那个秘药的历史,绝对会超过时限。
「有本日志记载了那东西的隐藏地点,而它便成了一切灾难的源头。」
「日志……?」
「就是埃利赛奥的日志。而在他们那群人之中,莱尔先生单独抢先一步获得了那本提示隐藏地点的重要线索。」
「为什么……你会知道日志的事情……!」
卡蒂亚大为震惊。
她果然不晓得莱尔杀掉我并抢走日志的事情。
莉莉忒雅这时出面代替我回答卡蒂亚的疑问:
「为什么会知道……吗?朔也大人好歹是一名侦探。他不会毫无意义就大半夜冒着生命危险独自出去乱走。在你不知情的地方,朔也大人无时无刻都在收集各种资讯呀。」
她这段话没骗人,也有称赞我。
可是听起来却莫名刺痛我的良心,究竟是为什么?
她在气我独自一个人出去乱走吗?
不管怎么说,总之当卡蒂亚对日志的存在做出反应的瞬间,就能确定她的嫌疑了。
「卡蒂亚小姐察觉莱尔先生获得日志的事情,便想说为了不让他超前自己而对他下毒了。」
「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另外在达成目的的过程中,也对身为竞争对手的德米特里以及伊凡先生下了毒手。对不对!」
已经没有必要再观察对方的反应了,于是我直截了当地提出了卡蒂亚的嫌疑。
而这项手法似乎奏效,卡蒂亚终于讲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对!另外两个人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另外两个人?意思说莱尔先生果然是你杀害的没错了?」
「我是无辜的……!」
「那么我们果然还是直接去询问莱尔先生本人吧,顺便切个苹果过去。」
「呜……呜……!」
见到卡蒂亚的脸色,我和莉莉忒雅默默互相点头。
应该已经很充分了吧。
「请放心吧,卡蒂亚小姐。老实说,莱尔先生并没有得救。切苹果拿过去,他也已经吞不下了。」
「……什么?」
卡蒂亚霎时露出魂魄出窍似的表情。
「很遗憾,说他惊险保住了一命其实只是莉莉忒雅虚言套话而已。」
对,莱尔先生已经死了。
当我们发现他时早已无从怀疑、无法复苏,撒手人寰了。
「咦?咦?师父,人家脑袋都混乱起来了。所以莱尔先生到底是……?」
百合羽困惑得双眼打转。
「他没获救,毒药达到致死剂量了。」
当时,莉莉忒雅把准备离开莱尔房间的我叫住,并对我提出一个点子。
──让此人复活吧。
那句话的意思并非要拯救莱尔性命。
而是假装莱尔急救复苏成功,借此逼出凶手。
老实说,这招能否顺利完全是一场赌局。
不过由于莱尔被杀的事件感觉是冲动犯案的可能性很大,我认为用这种其实没杀干净的初步陷阱手法或许意外能使凶手心生动摇,于是接受了助手这项提议。
结果来看,凶手真的漂亮上钩了。
「莱尔先生向我否认遗书的事情之后……就这么断气身亡了。」
我在这里又掺进了小小的谎言。
毕竟如果不这么做,我能够当场判断遗书真假的理由就不见了。
不过像这种走后门似的手法,完全就像老爸会干的事情,让我心里很在意……而当我这么想着并看向莉莉忒雅,她却不知为何一脸满足地望着我。
别这样。不要露出那种『您成长了』的表情啊。
「因此现在就算要直接找他问话也办不到了。虽然说,光看卡蒂亚小姐言行上的这些纰漏,我想应该也没那种必要啦。」
卡蒂亚当场眉头抽动,气愤得声音颤抖。
「呜……这死小鬼!竟敢用这种狡猾伎俩……愚弄老娘……!」
老实说她这态度真恐怖。
「唉……如此拙劣的虚言套话,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付诸实行啊。」
费多似乎很傻眼地叹气。
「咦?老师,原来你知道吗!」
「抱歉,贝尔卡。刚刚我们在讲悄悄话时,我只告诉了费多真正的事情。」
「不公平!」
或许费多即便感到傻眼也依然觉得这项作战计画不算坏吧,因此都没有插嘴,始终在知情之下安静观望。
我接着重新转头看向双眼瞪着我的卡蒂亚。
「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赛莲搞的鬼!」
「卡蒂亚小姐,其实你打从一开始就抱着背叛其他人的打算,所以偷偷带了毒药到这里来的吧?要不然我们现在也可以去调查看看你的行李。你不介意吧?」
「呜……!那种事……」
「或许可以连同毒药一起发现那本被抢走的日志喔。」
费多也从一旁支援。
「这……这群浑蛋!该死……!浑身味噌臭的东洋小鬼头跟混帐狗子,竟如此嚣张!」
卡蒂亚的语气骤变。
看来她真的被戳到了痛点,从沙发起身一步一步退向墙边。
「卡蒂亚小姐……不,这会不会是你的假名,其实有其他真正的名字呢?」
「闭嘴!」
激昂的卡蒂亚从裙子口袋掏出一把小型手枪。
「居然还偷藏了那种东西!拿枪指着别人讲出来的话没有说服力啦!我才不相信!像德米特里的事情也一样,你其实是自己杀掉之后佯装成第一发现人的吧?」
贝尔卡勇敢地喊话应战。
我也站到她身边对卡蒂亚说道:
「那把手枪,在杀害德米特里与伊凡先生的时候没用过啊?对了,毕竟枪声会让犯行曝光。也就是说你只会在真的被逼到不得已的时候才会掏枪吧?」
「不对!我真的只有杀掉莱尔而已!」
「我相信,那些不是你做的。」
「就是说呀!卡蒂亚小姐接二连三犯案……唉?等等,朔也!你说什么~!」
又再度被我拆台的贝尔卡顿时变得慌张失措,真对不起她。
「朔也明明刚才也在怀疑她不是吗~!」
「抱歉,那时候是为了让她承认杀害莱尔,才故意把多余的罪状也强加在她身上。其实卡蒂亚小姐并没有杀害德米特里,也没杀害伊凡先生。她只有下毒杀害莱尔先生而已。」
「那也就是说?」
「莱尔先生的死和其他事件是不同案子,无论德米特里或伊凡先生都不是卡蒂亚小姐杀的。」
「是、是这样吗?老师?」
贝尔卡转向费多求助,然而费多却不发一语。
「起初我也以为杀害莱尔先生的人物就是整起事件的真凶。但如果杀害莱尔是卡蒂亚小姐的犯行,这说法就不成立了。」
「请问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在场证明啊。首先是杀害伊凡先生的时候。犯案当时,她始终都跟我们一起待在这间交谊厅。」
「这么说来……确实没错。」
「至于德米特里时的状况,回想一下刚才讲过顶楼的事情吧。」
「凶手从东馆跳跃到西馆那件事?」
「对,可是卡蒂亚小姐不可能办到这点。」
「不可能吗?搞不好她运动神经很好,只是深藏不露而已呀。」
「不,这不是运动神经好不好的问题。是现场没有留下痕迹──一般人在顶楼那种环境下跳跃时必定会留下的痕迹。」
「痕迹?」
「就是脚印。那里的起跳点和着地点都是花圃……换言之铺有土壤。可是上面却没有被人踩踏过的脚印。」
「会不会是事后整土消除掉脚印的?」
「从东馆到西馆,在着地点或许能够那么做。但回程又如何呢?」
「回程……啊!」
「从西馆跳跃到东馆时,西馆的土壤上必定会留下往地板奋力一蹬而留下的脚印。可是现场却没有那种痕迹。因此不可能是卡蒂亚小姐犯案的。」
我如此断定的同时,卡蒂亚靠着墙边缓缓瘫坐下去。
「既然这么说……朔也,前面两起事件到底是谁干的?谁能够不留下脚印在顶楼上跳跃啦!你总不会想说真的是长了翅膀的赛莲吧……」
「不是什么赛莲。在顶楼跳跃的人……是你对不对?」
我把逼近过来追问的贝尔卡留在原地,走向原本在一旁观望事态发展的那女孩。
「朔?」
女孩──露西欧菈用纯真无邪的双眼看向我。
「咦……?请、请等一下呀师父。跳跃……你说小露吗!跳跃东馆和西馆之间吗!那种事情再怎样都太勉强了吧!」
「就是说呀,朔也。虽然露确实透过手术装了义肢变得能够走动,但再怎么说……」
百合羽和贝尔卡都反射性地提出反驳。
我则是努力保持心情平静,把手伸向露西欧菈。
「你们的意思是她没有自己的双脚,不可能办到那种事吗?」
接着,我抓住盖着她身体的毛毯。
「露,这条毛毯可以借我一下吗?」
「……不行。」
「我想要重新看看藏在底下的东西。拜托了……露。」
「…………朔。」
我把毛毯轻轻地从露西欧菈手中拿开。
霎时,她娇小的身躯离开轮椅,彷佛野兔般高高跳跃起来。
毛毯有如天女的羽衣飘舞在半空中,一瞬间遮住我的视线。
「露!」
露西欧菈能够从轮椅起身的事情在之前已经证明过了,然而她刚才那瞬间的跳跃绝不可能是一般义肢能够办到的动作。
「住手啊!露!」
就在毛毯落到地板时,露西欧菈已经抢到了卡蒂亚背后。
并且将一把折叠刀抵在对方脖子上。
「噫……!」
卡蒂亚还没完全理解自己究竟遇上了什么状况。
「露……露!你那双脚是……?」
贝尔卡的惊叫声响彻交谊厅。
露西欧菈踏在地板上的双脚既不是美人鱼综合症(Sirenomelia)的脚,也不是昨天看过的那双义肢──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双义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