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百合羽:最近过得好吗?
之前发表那部由你主演的新电影,我很期待喔。
老实说,我巴不得跟你见个面,为你庆祝一下。无奈我现在身为受刑人被关在监狱中,难以实现这项心愿。
拍片之余若有闲暇,请来找我探监一下吧。
□
屈斜路监狱。
占地面积十平方公里,建设于北海道东部一座火口湖上,是日本最大的监狱。
无路可逃的圆顶型设施内部分为男子监区与女子监区,合计超过一万名的受刑人与数百具的设施内自动劳工共存其中。
虽说是监狱,但广大的设施中甚至配置有公车系统,也有出租滑板车。
电影院每周会上映一次新电影。
另外也有牙医、理发厅跟咖啡厅等等。
俨然就是一座城市。
「进来,囚犯编号D─28。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总统套房了。」
资深狱警用流畅到令人佩服的口吻如此说明。
「对一个小毛贼来说简直是不相配的豪华宫殿对吧?首先去跟室友打个招呼,然后每天早上给我心怀感激地把那边的马桶擦到可以用舌头舔。」
铁栅门在我眼前自动滑回原处,上锁。还「咖锵!」地发出不必要的响亮声音。
「完毕。」
看起来身高将近一百九十公分的魁梧狱警摆出不接受任何提问的态度,转身离去。
追月朔也。前侦探。
由于多达三百件以上的内裤偷窃及妨碍公务罪名判刑两年三个月徒刑。
没有悔改反省之意!不得酌量减刑!
在这些捏造出来的经历下,我转眼间就被套上蓝色的囚服,丢进这间狭小的笼子里了。
一切全都要怪费莉塞特。
这里是第八牢房大楼。
建筑物中有无数间和这里一样的牢房,受刑者们就在这里生活。从「八」这个数字便可知道,这座监狱内到处建有像这样的建筑物。
「为什么会这样!」
我使尽吃奶的力气抓住铁栅栏,大声控诉,但谁都没在听我讲话。
虽然要感谢妻木先生在收监手续上提供协助,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这种年纪就成了铁笼中的居民。
正当我沮丧垂头的时候,忽然传来声音:
「你在那边挣扎也是白费力气。」
我转头一看,却没见到人影。
怎么会有声无影?──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发现双层床的上铺有影子在动。
这么说来,刚才狱警好像讲过什么室友之类的。
在床上的男人缓缓爬下来。是个剃光头、头皮上刺青、眼角下垂的男子。
「你再吵也没有意义。反正很快就到自由时间了。就这样,今后多关照啦,新来的。」
男子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
「……嘿,你看起来可真年轻。有没有被误以为是高中生过?」
「我经常被人那样讲,但别看这样,我已经二十岁了。」
令人惊讶的是,这男子头上的刺青图案竟然是『他自己的脸』。真是夸张的品味。
「这样喔。我叫幕田,这里的人都叫我『情报屋幕仔』。」
虽然品味教人不敢恭维,但从他这样帮忙我消解忧愁的行为看起来应该不是坏人。于是我和气地回应对方的握手。
「我叫朔也……呜哇!」
霎时,幕仔手掌一使力,把我整个人压到地板上。
「你、你干么啦!」
对方把我的右手架到背后,用膝盖从上方压住我身体,完全把我扣住了。
肩膀关节嘎嘎作响。
「还有干么,当然就是干些不能给守卫大哥知道的事情啦。刚才人家不是讲了?打招呼可是很重要的。首先把你带进来的钱供奉一半出来呗,嗯?这就是新人唯一能够展现的诚意对吧?」
嗅着地板的霉味,我重新体认了。
对,这里是监狱。什么叫「看起来应该不是坏人」?我今天又不是到加拿大还是哪里的中产家庭寄宿留学。
「记好,在夏洛克监狱如果想过得健康又有文化,就需要钱。不管你要购买通常无法入手的东西,还是要获得情报,都是钱、钱、钱。」
我只是为了卧底调查假扮成受刑人而已──但对方无从知道这种内幕。要是不硬起来,只会等着被吃掉。
「我没钱。」
「啊啊?你这傻子竟然真的双手空空被抓进来了?到底哪来这没常识的……呜喔!」
我往腹部使劲,试图撑起身子。
「这小子……进来第一天就想让手臂完蛋吗!喂!会折断喔!」
「我没钱!」
就在我硬是起身的瞬间,肩膀伴随沉重的声响脱臼了。或者应该说完全骨折了。
「呜哇!这白痴!我都警告你了还这么乱来……!」
站起来的同时传来令人烦躁的剧痛,右手臂瘫软地垂了下去。
幕仔当场吓得往后退下。
我则是用剩下的左手再度寻求握手。
「重新来过,请多关照。」
「你、你都不觉得手臂怎样喔……?」
「只是稍微脱臼而已。放着它等一下就会接回去了。」
我刻意露出令人感到不舒服的笑脸。
「胡扯,那确实折断了才对……太、太疯狂了……!」
他的眼神完全就是看见一名异常者的感觉。不过那样在自我保卫上或许也比较方便。
「话说幕仔先生,刚才说过你是情报屋对吧?其实我想请教一件事情。」
「……唉?请教事情?」
「可是就像刚才说的,我身上没带钱……」
「免……免费就好。大哥特别待遇。」
谁是你大哥啦?
就在这时,装设在走廊天花板的广播器忽然播放起在这种地方显得相当突兀的钢琴旋律。
优雅的音乐声响遍整栋大楼。
「怎、怎么回事?」
这个和监狱一点都不搭的怀旧乐曲──
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了,是古典乐。我记得标题好像叫梦幻曲(Träumerei)。
印象中是在中学时的音乐课学过。
「那是正中午的钟声,代表自由时间的意思啦。」
幕仔语调得意地如此说明的同时,我背后的铁栅门打开了。
□
「这里每天到了固定时段会有自由时间,在那段时间内可以自由出入。虽然男子监区和女子监区之间还是不能通行就是了啦。假如可以过去,我每天都想过去哩。」
不知道调查内情的幕仔如此勤快地为我解说着。
在他的带路介绍下可以发现,屈斜路监狱的内部构造真的就像一座城市。有大马路,有种植路树,然后有受刑人在路上来来往往。
甚至连街头大萤幕都有。
正如幕仔所言,我们后来可以自由在监狱内出入走动了。
但老实说,关于自由时间的制度我在事前就听妻木先生说过。而且我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到处去问问看轮寒露的事情,所以现在这状况都在我计画之内。
「只要通过申请,连宠物都可以养喔。从美国短毛猫到蟑螂都有人养,好比是自由校风般的自由狱风啊。」
「狱方都不担心有人借机越狱吗?」
「他们大概很有自信吧。就像你看到的,这里被一座圆顶覆盖,哪儿也去不了。这座城市本身就是个封闭的牢房,绝对无法出去外面。而且借由像这样给予受刑人一定程度的自由,也能让受刑人比较不容易郁积不满。也就是所谓『小小世界中的自由』啦。」
这么说也有道理──我如此想着,仰望天空。
头上可以看见一片蓝天。然而那是隔着一层玻璃的天空。圆顶状的玻璃覆盖在我们头顶上。
不只如此,在圆顶周围还有高达十六公尺的坚固围墙把这里彻底包围。
换言之,这地方是三百六十度完全被封锁的状态。
我如此边想事情边走路,结果差点迎面撞上别人。
「哦哦,抱歉。」
「不会的,我才该道歉。」
我不禁致歉后,听到对方温和回应。
是一名身穿白色工作服的女性。
我霎时间还疑惑为何应该只有男性受刑人的男子监区中会出现女性,但很快就明白了。
这位女性是自动劳工。我记得女性型好像要叫女性仿生人(gynoid)的样子。
虽然乍看之下难以区别究竟是人类还是自动劳工,不过从服装上可以辨识出来。
对方朝我轻轻一鞠躬。
「那么,祝您刑期愉快。」
这是哪门子的问候?
「大哥,看到了吗?刚才那就叫自动劳工。在这座大得离谱的监狱中,四处的设施都是由那群家伙自动营运、维护和修缮。就这点上来讲确实是让人可以乐得轻松啦,不过……」
幕仔讲到这边,厌恶地吐了一下舌头。
「他们是跟人类很像没错,但言行上就是有点不自然,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啊。虽然光就外观上是颇诱人的,但也正因为这样,一点点的不自然反而更令人觉得恶心。」
他说着,夸张地耸耸肩膀。
「受刑人们难道很讨厌自动劳工?」
「当然讨厌啦!咱们归根究柢就是和机器人合不来。瞧他们一脸亲切和气,却总是在关键的部分话讲不通。而且在这种封闭空间里每天跟那群家伙相处,又要在狱警的命令下乖乖生活,渐渐觉得连自己都要变成人偶了。」
人偶──
「我是不晓得大哥你明白到什么程度啦,但这座监狱其实可以说是一座实验都市。为了配合政府在台面下推行的AI自动化政策。」
幕仔明显压低声量如此说道。
「那群政府高官急着想要领先全世界,让搭载高等AI的机器人普及到社会上。毕竟要是不这么做,这国家将来就没钱可赚,也没办法确保劳动力。」
「让机器人融入社会?」
「没错,但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必须累积无数次的运用和实地测试。而最快速便利的手法就是实际让机器人到社会上工作并收集数据资料。但是你想想看,社会上的人有可能那么轻易就接纳那群搞不清楚在想什么,也不知道隐藏什么危险的机械人偶吗?大家光是担心自己的工作机会被抢走都来不及了,哪有人会协助什么运用测试?就算政府多少撒些补助金也没用,反对声浪肯定更大。」
虽然讲得有点难听,不过幕仔想表达的意思我也可以理解。
「可是就像刚才讲的,政府急着想要推行普及。所以就决定干脆在世人目光看不见的地方尽情运用、尽情测试啦。」
「也就是屈斜路监狱(这里)……吗?」
正是如此──幕仔深深点头。
「反正在这里即使发生什么事故也不会被世人知道,最坏的状况下就算有谁因为事故丧命,也可以当作是受刑人离奇身亡而随便打发掉。简直是给我们找麻烦。」
实际上也真的发生过这种事没错。就在几天前。
「不过这样听起来,人类和自动劳工之间应该会问题频传吧?」
「那当然啦~吵架、打架多得是。虽然说都是人类在背地里单方面宣泄郁闷的感觉就是了。」
「都是人类单方面?」
我还以为是机器人──自动劳工们不讲理地要求受刑人们工作,但似乎并非如此。
「你以为那群机械会用什么雷射枪之类的玩意威胁人类、教训人类吗?错了。大哥,那是你科幻电影看太多啦。自动劳工才没有那种战斗能力。」
「没有喔?」
「没有啦。毕竟那些家伙又不是战斗用的。当然,他们不论材质上或马力上都跟人类不同,感觉应该很有力气,但那就跟车子是一样的意思。而且他们还有安全机制啊。」
安全上锁机制──入符好像也讲过那样的东西。
「那些家伙遇上人类想要危害自己的时候,都只会消极抵抗而已。也就是只顾着防御。因为有那个叫什么来着?三原则还是啥的规矩限制。」
「哦哦,好像是这样。」
「所以大家就把这点当方便,在狱警们看不见的地方对那些家伙又揍又踹。反正对方不是人类,就算搞坏了也不会被判杀人罪,顶多只算毁损器物而已。面对不管怎么揍都不会还手的对象,人类大人的激进程度可说是无穷无尽。毕竟咱们又没装啥安全机制。」
幕仔这种故露恶毒的口吻虽然让我多少有点想要反驳,但这里是监狱,人们的常识肯定也跟外界不一样吧。
「对啦对啦,像之前就听说在小巷中发现一具被拆解到支离破碎的自动劳工。」
「支离破碎……听起来很恐怖啊。」
「印象中……那名字好像是叫衣服里啊还是伊芙莉亚什么的。哎呀,只能说她倒楣被人盯上吧。」
听起来受刑人们仗着自动劳工不会反击就施予暴行的案例层出不穷的样子。
「话虽这样讲,但毕竟是在流氓混混聚集的监狱中运用的自动劳工,遇到需要制止受刑人之间打架或失控的时候还是能发挥出相当的马力。可是像那种事情,狱警们总会主张本来应该属于他们的工作而赶到现场处理,所以自动劳工好像都没什么发挥的机会。也就是说,自动劳工基本上都是无害的。」
「是喔,无害,吗?但不是有谣言说最近那样无害的自动劳工被人发现和受刑人的尸体在一起?」
我利用话题若无其事地提起真正想讲的主题。
「哦,不愧是大哥,消息真灵。」
「拜托你别叫我大哥啦……」
「正是如此。那个死掉的家伙叫轮寒露。那种死法真是教人意外。看他平常跩得跟什么一样,最后居然是跟机械殉情啊。」
「那个叫轮寒露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让人讨厌的家伙。话虽这么说,但我其实几乎没有跟他当面讲过话。毕竟他身边恶质的跟班太多了。」
听起来似乎是监狱内颇有权势的人物。
「他身边总是带着手下?」
「没错,他组了个叫什么『Sad(萨) But(巴) TRUE(特)』的团体。毕竟夏洛克监狱很大,到处都有类似这样的团体。然后各自团体的代表人只要挂掉或是出狱,二号人物就会接位顶替。」
「也就是说很难随意接近的意思。那么幕仔先生也不太清楚轮寒露的交友关系啰?」
「是啊,这种事就真的只能去问那群跟班了。怎么?你找那家伙有事?」
「呃不,要说有事嘛……」
「哈哈~八成是跟那家伙有什么过节啰?在外面发生过什么事对吧?换言之,大哥是为了找轮寒露报仇还特地追杀到监狱(这种地方)来的,对不对?像大哥这等人物,无论追到天涯海角还是牢笼之中都要亲手砍下对方的脑袋才会罢休,对不对?」
你问我对不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啊。
要完全否定也是可以啦,可是我总觉得很麻烦,就故意放着不管了。
「不过真可惜。就像刚才讲过的,轮寒露已经翘辫子啦。你晚来一步了。」
虽然这下造成了奇妙的误会,但也多亏幕仔的勤奋解说,让我掌握了关于这座监狱的基本情报。
好啦,接下来就是去接触轮寒露以前的那群跟班──
正当我如此思索并穿过牢房大楼间的道路,来到一块开阔场所时,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巨大造型物吓了一跳。
「这是……?」
「哦哦,纪念夏洛克监狱五周年的装饰啦。明天就是了。」
「哦~五周年啊。」
色彩缤纷的造型物耸立于广场的中央。
外观是从地面伸出两条手臂互相勾绕,最终紧紧相握的设计。高度应该将近十公尺。
要说引人注目的部分,就是其中一只手臂是人类,而另一只则是带有金属感的机械手臂。
「主题似乎是人类与机器人的融合。明明谁也没在想那种事情,但监狱上头那些人硬逼我们做出来的。」
如果刚才没听过那些受刑人霸凌机器人的事情,这造型物或许还会让人感到温馨吧。但如今那样的设计却看起来有种虚假的感觉。
「那么明天会举办什么盛大的活动吗?派对之类的?」
「不,啥都没有。这玩意只是想要营造出有做点什么事情的假象而已。我看顶多只是狱中劳动结束后会发一瓶饮料之类的吧。」
「还真没意思。」
「啊,不过几天前有举办过摇滚乐团的慰问演唱会喔。」
慰问演唱会──也就是指音乐家或歌手艺人访问监狱举办演唱会之类的活动。
「好像本来是希望配合五周年当天举办的样子,可是因为乐团行程安排上的问题而提早了。那乐团似乎在年轻人之间很有名喔。大哥听过吗?叫披虫四乐团。」
「呃,没听过。」
还真的没听过。
难道我太落伍了吗?下次问问看莉莉忒雅好了。
「那天晚上狱方还特地安排了自由时间。可是因为那乐团明明跟人家改了行程又晚到,结果演唱会举办到超晚的。」
「该不会那天晚上一直到很晚的时间都能外出走动?」
「没错,就是那样。大概上头的人觉得都花钱请乐团来了,不让他们唱完也可惜吧。所以难得放松管制,也让我们爽了一晚。」
「……正确来讲那是几天前的事情?」
「咦?呃~四天……不,五天前的晚上吧。」
刚好跟殉情事件发生的日子重叠。我本来只是抱着「说不定」的想法问问看而己,结果真给我猜中了。
「这么说来,那个叫伊芙莉亚的自动劳工听说也是那天被攻击的。或许是谁玩得太爽结果失控了吧。」
「在同一天……有别的自动劳工遭到攻击……?」
「你是在嘀嘀咕咕的讲什么啊?喔对了,大哥!你要吃午餐吧?」
就在我陷入思考的时候,幕仔彷佛忽然想到似地如此问我。
这么说来我今天什么都还没吃啊。
「我去跑一趟帮你买来!在那边有个市集。」
「市集?连那种地方都有?不是用银盘子配送牢饭啊?」
「毕竟受刑人太多了,所以为了讲求效率而开了餐厅。也就是说想吃的人自己去吃的意思。虽然通常都会上演争夺战就是了,但这部分就交给我吧!」
「啊,喂!」
勤奋的幕仔把我留在原地,迳自往前奔去。
虽然我确实是饿到极点了没错,但现在可没太多时间让我悠哉啊。
「忽然把我留在这种地方,我也……」
在监狱中落单一人。不安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
莉莉忒雅,快来救我~──我强忍住想要如此大叫的冲动,寻找近处可以静下来的场所。
在广场对面有长椅可坐。
于是我抱着暂且坐下来冷静冷静的想法走过去。
结果在途中,我撞见了有点奇妙的景象。
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狭窄小巷中,有一对年轻男女站在那里。
纯白色的工作服──是自动劳工。
他们在那里做什么?
好奇心让我忍不住停下脚步。
仔细一看,他们互相依偎着,把各自的额头贴在一起不动。
「噢噢……」
不小心让我偷窥到秘密情事了!
我赶紧躲起来,可是又觉得在意而又再度窥视。
他们依旧贴着额头,闭着眼睛。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始终无言地保持着那个动作。
那里没有我原本想像中的挑逗气氛,反而还给人一种清净的印象。
简直像在冥想之类的。
「等等,即便如此也不能继续偷窥啊。就算对方是自动劳工也会让人感到内疚。快快退散吧。」
于是我坐到刚才看见的那张长椅上,松一口气。
「刚才那是,自动劳工之间的……恋爱行为吗?」
机器人也有那样的概念吗?
呃不,说到底,我这次就是在调查轮寒露与多妮雅的殉情事件啊。
既然如此,自动劳工之间会产生恋爱之类的情感应该也不奇怪吧。
后来过了十分钟──
我坐在长椅上等待幕仔回来,却迟迟不见他的踪影。
该不会是在所谓的争夺战中输了?──这样的担忧顿时闪过我脑海。
「……是不是应该去接他比较好?我记得是这个方向吧。」
我站起身子,走向幕仔刚才跑去的方向。
由于我的胃已经进入准备迎接中餐的状态,要是现在又跟我说还是必须饿一餐,我也很伤脑筋。
离开广场后再走一段路,我看见一栋颇大的建筑物。竟然是保龄球馆。
看板上还写着这样的标语──
──滑进人生侧沟的你,在这里也可以一球全倒!
这在讲啥啦?
穿过保龄球馆边再继续往前进,人忽然多了起来,变得很热闹。
栉比鳞次的遮阳棚、摊贩──然后又是摊贩。
五颜六色的料理排满台面。
简直有如外国的市场。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市集。」
幕仔肯定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吧。老实说我完全没有自信可以找到他,但还是姑且找找看吧。
「喂~……」
我有点客气的呼唤声,在受到食欲驱动的受刑人们发出的喧闹声中一下就被掩盖过去。
咖喱的气味。不知在煮什么玩意的大锅子。吊起来的鸡。巨大鱼类的解体秀。
香味、腥味、焦味──各式各样的气味刺激着鼻腔。
堆叠在摊贩之间的纸箱后面还有一只猫。
「……猫?」
对。就在那里──有只小猫。
尺寸彷佛刚出生没多久,身上没有所谓的毛色,而是被金属材质覆盖──
「……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啦?」
「喵,真亏你能发现我。」
小猫躯体的费莉塞特摇着尾巴如此说道。
明明我在办理入监手续的时候有把她从口袋拿出去,但这下看来她还是跟进来了。
「只要靠这个模样就能自由走动而不让人起疑啦。」
我反而觉得金属猫的模样应该同样很可疑才对,不过靠她这个极小尺寸或许也比较容易潜藏在各种地方。
「就让我做为委托人见识一下你工作的样子吧。」
这种讲法听起来像是在测验我一样。
「随你便。要是你被人以为是玩具一脚踹飞我也不管喔。」
我决定暂时随费莉塞特高兴,并继续在市场中寻找幕仔的身影。
随着时间经过,市场的人越来越多。料理的蒸汽高高飘向天空。
「……干脆忘掉幕仔,我自己去觅食算了。」
就在我如此嘀咕之后,紧接着迎面撞上别人。
都要怪我自己边走边看上头的蒸汽。
「啊,对不……」
我赶紧道歉──
「啥?」
但是被对方充满压迫感的声音从中打断。
我撞到的对象是个典型的凶神恶煞男子,一见到我就把脸凑近到五公分左右的距离。
「嘿!竟然有小鬼头混进来啦!话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男人对跟在他身后的五、六名同伴如此问道。
「是夏洛克监狱!」其中一名同伴立刻回答。
「就是说吧?应该不是育幼院吧?」
伤脑筋。
我立刻察觉。
看来我撞上了一个相当麻烦的对象。
但这里毕竟是监狱。不麻烦的对象反而比较少吧。
「别看我这样,我已经二十岁了。」
我姑且纠正这点。然而这个反应似乎不太好。
「老子知~道啦那种事情!要是真有未成年的小鬼头在监狱里还得了!那种世界也太无嗑药啦!」
「缘狩哥,那应该要讲无可救药才对吧!」
「老子知~道啦那种事情!」
被称作缘狩的男人对插嘴的同伴吼了一声后,又重新朝我瞪过来。
「你新进来的吧?以前都没见过你。这种菜鸟凭~什么大摇大摆走在路中央?而且还给我缘狩大爷来场撞击训练,是啥~意思?」
不妙。我并不想在这里引起大骚动。
「呃不,真的,您说得没错。我这就躲到角落去重新检视人生。失陪……」
「等等!你这小子莫名其妙就~是让人不爽啊。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一副认为只有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死的嘴脸。越看越火大。」
真是个在奇妙的地方上直觉敏锐的男人。
「哈、哈哈,你死定啦!」
看来应该是他手下的男人们笑了起来。
「小伙子,可别以为撞了SBT(萨巴特)的领袖缘狩哥还能平安无事去吃午饭。」
「……萨巴特?」
见到我的反应,缘狩顿时浮现满意的笑容。
「哦?搞~什么,这菜鸟看来听过咱们的组织啊。很好很好。那么你应该可以想像出来,现在你眼前的对手有多不妙吧?」
「你们就是SBT(萨巴特)?那个轮寒露以前率领的团体?」
万万没想到,眼前这群男人似乎就是以前轮寒露的跟班们。
真可谓不幸中的大幸。这下省得我在广大的监狱中找人了。
「……臭小子,你谁?为啥一个菜鸟会知道轮寒露哥的名字……」
「太巧了。我正好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们。」
「啥?」
「关于轮寒露电太的──」
我问到一半,忽然迎面吃了一记强力的头槌。
一瞬间的眼花害我忍不住全身后仰。
周围的人察觉异状后,都习以为常地跟我们拉开距离。
「混帐,你是在探听轮寒露哥的事情?一个菜鸟为啥要做这种事?算了,那种事情不重要。老子本来只打算教育你一下就放你走的,但现在改变主意了。听到咱们的名字不但不怕,还一副很高兴的样子缠上来。要是让一个菜鸟继续这么嚣张,老子连饭都吃不下去啦!」
「等等,你误会了。我只是──」
这次换成那群手下们一起出手围殴我了。
我的腹部被用力一踹,顺势倒向背后的摊贩。结果一锅热汤就这样从头上灌下来。我比较想好好坐下来品尝味道啊。
「王八蛋!要打架去别的地方打!」
「哦哦~好唉,上啊上啊!」
摊贩老板破口大骂,其他受刑人们围观叫好。
这期间我依然继续被一群人毫不留情地踩踏。
应该已经有什么部位的骨头断了一、两根吧。
我承受着这般私刑的同时抬起头,结果在围观人群中看见了幕仔的身影。
「啊。」
他从什么时候看见的?
对上视线的瞬间,他装作一副不认识地把眼睛别开。但或许还是觉得尴尬吧,接着又咧嘴一笑,拿起双手中的沙威玛给我看。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靠嘴唇动作对我表示:
「大哥!如果你活下来,咱们再一起吃吧!」
不对啦,快来救我啊!
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这种状况下要期待他挺身相助似乎也有点残酷。
也就是说我只剩两个选择了:要不就是靠自己的力量解危,要不就是忍耐到这群人打爽为止,但老实说我很不想选择后者。
忍耐这种事说起来简单,但其实非常痛又难受。而且要是现在束手无策挨打下去,之后要从他们口中问出轮寒露的事情也会形成各种困难。
狠狠修理过一顿的懦弱菜鸟──一旦被对方如此认定,他们恐怕就不会再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因此现在必须让他们看得起我才行。
那具体上要怎么做?
我有点想不出来。
嘴巴里面从刚才就只有血的味道。
真伤脑筋啊──就在我如此想的时候……
对手的攻势骤然停止。感觉就像在倾盆大雨中偶然躲进一棵巨树的树荫底下。
我不禁感到奇怪而抬起头──
「嗨,阿朔。总算找到你啦。」
身穿囚服的哀野泣竟然站在那里。
「我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做这种危险的卧底调查,所以我也要求办理手续跟着你进来啦!」
毕竟我现在是你的助手嘛──他说着,用双手比出爱心手势。
小泣,拜托你不要比什么爱心啊。
不过言归正传,这是多么美妙的友情!
小泣介入我和SBT(萨巴特)之间,用一如往常飘飘然的笑脸说道:
「然后呢?总之把他们杀掉就行了吧?」
「完…………」
完全不对啊小泣。
后来的发展可说是糟糕透顶。
我连详细对小泣说明经过的时间都没有,一场乱斗又开始了。
小泣挺身助阵虽然令人很感激没错,但这同时也是一种火上加油的行为。
SBT(萨巴特)那群人抓起一旁的椅子或石头砸过来,彻底进入干架模式。
其中甚至还有人拿出不知暗藏在什么地方的小型短刀。
喂喂喂!狱警们,漏抓危险物品啰。拜托你们尽一下责任啊。
「该死的菜鸟!看老子把你连同那位好兄弟一起修理一顿!」
缘狩把话讲得煞有魄力,但自己却只是留在最后排看戏而已。
后来没过多久,附近的狱警总算赶到现场。
乱斗大会因此解散,但这时候我已经满身创伤了。
「没事啦~咱们只是稍微在抢午饭而已。」
缘狩彷佛已经习以为常地对狱警哈啦一下后,便带着手下们匆匆离去。
「话说阿朔,你为什么会跟人家打架啊?这不太像你喔。」
小泣一脸真的感到奇怪似地如此问我。
但我还来不及回答他,便当场晕了过去。
倒是小泣身上半点伤都没有。
难道当漫画家的连打架都很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