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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事件二 绯红剧院杀人案

第一章 没差啦,反正很闲

堪称史上最严重的客机坠落暨艾丽女王号沉没事件之后过了两个月。

「不是有句话叫『捡回一命』吗?在惊险之中得救而逃过死亡命运──大概是这样的意思。但我最近对于这句话感到很在意。捡回一命。捡回?捡回是什么?那样讲不就好像有失去过一次性命吗?这不是很奇怪?性命本来就是大家都拥有的东西,却说捡回来?如果要捡回来,就必然要先丧失过一次才行吧?因为没有丧失的东西就捡不回来啊。可是让性命丧失的意思就是死了。毕竟也有『丧命』这种讲法。那么正常来讲,丧失的性命是捡不回来的。因为在丧失的那个当下就死了,不可能还捡得回来。这不是很怪?你不觉得吗?所以我认为,『捡回一命』这句话之中存在矛盾。」

令人愉快的星期五下午五点多,我一边走在东京都内井然有序的人行道上,一边大谈语言的不完整性。昨晚我不经意想到这点,觉得这是自己近期来最大的发现,因此想要快点跟莉莉忒雅分享。

「好可爱……」

相对地,莉莉忒雅则是与一名正在等红灯的女性擦身而过时,对女性抱在怀中的一岁小孩挥了挥手。她完全没有在听我讲话。

「喂,莉莉忒雅!」

「哪有什么矛盾呢?要说捡回一命,朔也大人不是每次都在做吗?」

看来她其实有在听的样子。

「要讲我的状况是没错啦,但一般来说……」

「那么『捡回一命』就是只为了朔也大人而存在的一句话啦。歪掉啰。」

她说着,一点也不犹豫地把手伸向我的领带。由于她的表情出乎预料地毫无防备,害我的心用力跳了一下。

「够了啦,莉莉忒雅,会被别人看到。而且今天只是个小小的试映会而已,没有必要那么讲究。」

「什么『小小的』,明明你出门前还在喷自己平常根本不会喷的香水。」

「……被发现啦?」

「怎么可能不发现。」──她说着,把鼻子凑近我的颈部,让我又觉得更加丢脸了。

「这个香水,请问是上礼拜那个人寄来给你的礼物对不对?」

「……是这样吗?……好像是吧。」

她指的「那个人」除了新人女演员──灰峰百合羽以外没有别人。

我们今天就是受邀出席百合羽首次担任主演的电影《剧场版•女高中生侦探鹌鹑》的关系人试映会,正准备前往都内一间叫『绯红剧院』的电影院。

我和百合羽的邂逅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

虽然她和我本来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但由于发生了一些事情,如今她变得很敬仰地称呼我为师父,而她就在上个礼拜连同试映会的邀请函一起寄来一份礼物。我把礼物的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一瓶看起来颇时髦的香水。

「这样要是我没喷香水过去,感觉不是不太好吗?毕竟今天担任主演的百合羽当然也会出席啊。」

「我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喷得有点太多了。」

莉莉忒雅说着,又把脸靠得更近。至于她自己身上则是飘散出不同于香水的自然香气,像花、水果又像香皂。

「这种东西其实只需要喷到隐约有点香气的程度就可以。」

「是喔?我平常根本不会用什么香水,所以搞不懂该用多少啊。」

我今天为了配合香水,还姑且穿上了平常不会穿的正式西装。其实我本来是把自己的西装拿去送洗,但店家似乎出了点差错导致赶不上今天,害我不得已只好穿上老爸的旧衣服。

因此这套衣服无论整体的剪裁或褐色的色调上,都让人觉得有点跟不上时代。不过长度倒是刚刚好。

过了下午五点半,我们抵达绯红剧院。

一如其名,这栋建筑物从外观到内部都用红色统一色调。

「呜哇,整片红色。」

「很有整体感,非常美丽呢。」

「嗯……简直像血液一样。该形容成在什么生物体内嘛……啊啊,万一什么阴错阳差让我在这地方被杀,我的鲜血肯定会渗染到这片赤红之中,让绯红剧院(血染的剧院)的红色又变得更深吧。」

「你要假想最坏的状况是可以,但请你不要给一间普通的剧院取那种恐怖的别称呀。」

剧院中有好几间影厅,而这次的试映会是将其中一个影厅包场下来举办。

开场是六点,现在还有一点时间,然而大厅已经聚集了好几位盛装打扮的大人们,三五成群地闲聊着。

我在其中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人物。

是百合羽的经纪人。

「唉呦您好~葛城先生,原来您已经来了。前阵子在别的案子上受您关照了。对~实在非常感谢您,百合羽也很高兴呢。」

那个人态度亲近地和猫奴的葛城制作人交谈着。或许经纪人就是要那样捧著名片与伴手礼来来去去,到处跟业界人士打招呼吧。

虽然我还没跟那个人直接交谈过,但已经能够感受到他对工作的热诚了。希望他务必继续加油,让百合羽成为大明星呢。

正当我如此远望着那一幕互动的时候,从人群中走来一名穿着又皱又烂的大衣、和这个场合格格不入的男人。

「搞什么,你果然也有受邀啊。」

「漫吕木先生也有受到招待吗?」

我们彼此都伸手指向对方。

「那当然。这部电影的拍摄过程中,我可是身为刑警提供了各式各样的协助。要说我是关系人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熟识的这位不得志刑警──漫吕木薰太得意洋洋地拉了一下西装前襟。然而从他身上飘出的是香菸和咖啡的气味,一如往常。

「你明明就没特别做过什么事。」

「我有好吗!做了很多!」

「开玩笑的啦。那时候大家都辛苦啦。」

我语气随便地这么回应后,他脸上露出有点不满的表情。

所谓的『那时候』要回溯到大约一个月前,我们在一间饭店被卷入了重大事件之中。

那饭店通称九龙饭店,就是今天试映的这部电影的拍片场地。

当时真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夜。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不是用一句『辛苦』就能形容的。

「哼,真正辛苦的是你离开饭店之后啊。」

漫吕木像是挖出了什么讨厌的回忆般如此咕哝。不过他很快又「算了,比起那种事」地换个话题,并拉我到一旁的沙发。这沙发也是红的。

「你坐一下。」

他稍微转头确认了一下周围。

接着我们在沙发上并肩坐下,莉莉忒雅则是站在我的旁边。

「什么事?」

「你似乎在调查那件事情对吧?」

漫吕木干咳一声后说道:

「不要再深入其中了。」

「那件事情?」

「喂!你还跟我装蒜吗!就是两个月前那场重大意外啊!」

「那不是意外,是人为引发的事件。」

前所未有的客机坠落及艾丽女王号沉没事件。我从来没有一天没在思考那天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再继续深入?

「就是因为这样啊。你说得没错,那件事背后有个犯人,而你就是在调查引发事件的那帮人对吧?但你听我说,关于那件事情现在全世界的警察组织、ICPO、FBI甚至连军方都在调查,已经发展为一桩国际问题了。所以──」

「漫吕木先生,你刚才说了『那帮人』对不对?果然犯人就是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吗?」

「你……」

漫吕木尴尬地把身体靠到沙发椅背上。

「你果然已经调查到那里了啊。这好歹是机密情报的说。」

「是的,但我也只有调查到这边而已。过去老爸身为侦探逮捕的七名罪人──那就是《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对吗?」

讲起来很丢脸,我是直到最近才知道那个存在的。以那起事件为契机,我第一次翻阅老爸遗留下来的事件簿,才从中得知。

杀人魔(Kill Wonder) 嬉原耳 徒刑两百五十年

国家级武力(War Lord) 浩涛 徒刑四百一十一年

作梦机械(Android) 费莉塞特 徒刑六百三十八年

人类爱食家(Rancid) 塔丽塔•里格比 徒刑七百八十四年

世界情人(Empress) Y•德林杰 徒刑九百九十九年

大富豪怪盗(Celebrity) 夏露蒂娜•茵菲利赛斯 徒刑一千四百六十六年

破戒侦探(Sleuth) 齐尔希 徒刑三千八百七十五年

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那是甚至被人形容为灾祸的七名国际通缉犯的总称。我不知道一开始是谁先讲出来的。

「我听说那帮人被老爸逮捕后,收监在世界各国最高等级的监狱中。」

「对,那七个人就这样从罪犯成为了囚犯。」

当然,其中也有在一些国家的法律中即使被处死刑也不奇怪的人物,但全都由于各种无从估量的内幕因素而活了下来。导致的结果就是他们每个人被判决出那些简直像在开玩笑的徒刑年数。

「对,然后……其中有五名现在已经越狱了。」

而我推测让那架客机坠落的就是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之中的谁。或者他们所有人可能都在背后有扯上关系。

警方似乎也是这么推测的。

「那帮人为了复仇而发动劫机事件把老爸钓出来,然后使客机坠落。而且还格外用心地把身为儿子的我正在搭乘的邮轮都调查出来,让飞机掉到船上。」

这行动连累到多少人?害多少人死了?

「原来你也会生气得这么明显啊。」

漫吕木虽然这么说,但他并不是在调侃我,而是真心感到惊讶的样子。接着他似乎总算服输,把情报提供给我:

「……虽然国家至今千方百计下封口令隐瞒这件事情,但还是有媒体开始报导他们已经越狱的事实。毕竟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没办法一直操作情报下去了。不过最新的情报还勉强没有被泄漏出去。」

「最新的情报?」

「就是那帮人当中,已经有几个人入境到这个国家。」

我霎时有种耳朵深处的气压改变的错觉,就像把耳机的降噪功能打开时的感觉。

彷佛世界往下塌陷了一层──

那帮人搞不好已经在自己身边了。

「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你就给我乖乖安分点,不要轻举妄动。听好,我这是基于善意对你提出忠告。朔也,你现在的眼神看起来就像巴不得立刻动身去抓住他们啊。」

他这句话让我听得措手不及,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你看起来太危险了。」

「那么乱来的事情……我不会做啦。我只是想要知道那天的真相而已。」

「假如你想帮你爹报仇,我劝你作罢。还无法独当一面的你不可能办到那种事。毕竟就连那个不死的追月断也……也被击败了啊。」

报仇?不对。漫吕木先生,不是那样。我打从心底就没有那种念头。

「我老爸还活着。」

「你难受的心情我能理解。毕竟不只是母亲,连父亲也遭遇那种事情。你当然……」

「我这并不是一厢情愿的妄想,反而应该说是绝望性的推测。即便假设出最糟糕的状况,依然只会让人觉得他还活着──追月断也就是这样的男人。或许可以说是身为儿子的直觉吧。」

「你……」

「所以在老爸哪一天若无其事地跑回来之前,即使是个半吊子的儿子也依然必须想办法把追月侦探社经营下去啊。」

话虽如此,但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遵守老爸给我最后那封信的内容。我不是想当个孝子,这是我自己的意志。

「现在的我是代理老板,所以我必须最起码完成个一两件像侦探的事情才行。虽然也很辛苦就是了。」

我抱着确信如此表示后,漫吕木依然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但稍微笑了。真是一张灵活的脸。

「虽然你那危险的样子让人看不下去,但你似乎没在摆烂,这点就让人放心了。哦哦,已经到这时间啦。」

他说着,从沙发站起身子。

我看一下时间,的确快要六点了。

在我们谈话的这段时间中,大厅内陆续聚集了许多电影关系人。

刚上完洗手间愉悦地从对面朝这里走过来的,是导演鸟保日一。他应该才三十多岁而已,身上却穿着不合年纪的老款式西装。虽然我现在没资格讲人家就是了。

他和我一瞬间对上视线后,便露出彷佛感慨与恐惧并存般难以言喻的表情,向我点头打招呼,接着匆匆离去。

我和他之前在拍片现场也有见过面,也许他看到我的脸就会想起在九龙饭店的那起事件吧。

有一名男子发现那位导演,快步走了过去。

「导演!恭喜你这次的作品完成了!今天就请你坐在正中间的特别座吧。我会叫我们家漂亮的百合羽坐在你旁边的。」

看来他是百合羽隶属的经纪公司中稍微比较有地位的人物,站在一旁的经纪人则是带着一脸感到讨厌的表情。

「呃不,我那个……」

面对这种堪称过时的公关接待方式,鸟保表现得有点退缩。

「请你不用客气,好好享受!」

看来那人身为导演也有辛苦的地方。

「话说回来,真亏他们发生过那种事情还能坚持把电影拍完呢。」

假如站在百合羽的立场来想,我真的为她庆幸电影没有因此作废。

「……莉莉忒雅?」

明明我刚才那句话是对莉莉忒雅讲的,她却没有回应。

于是我感到奇怪地转头一看,发现她在柜台购买两人份的饮料和爆米花。

然后她端着餐盘走过来,脚步似乎还有点开心的样子。

「朔也大人,请问要不要另外加点热狗堡呢?」

「呃,原来你是会买这种东西的类型啊。看电影的准备可真齐全。」

我把心中的感想率直地讲出来,结果她「啊!」地把餐盘藏到后面去了。

「不是!莉、莉莉忒雅并没有……!」

看来她非常期待的样子。

好啦,电影试映会要开始了。

「师父~!这边!你的头号弟子百合羽在这里呦!这边!」

我们一踏进影厅,前方就有只精力旺盛的小狗狗在摇着尾巴。

不对,那是今天的主角──主演女星百合羽。她穿着以黑色为主的紧身晚礼服,上面再披着一件短上衣,打扮得非常漂亮。

影厅内同样从墙壁到椅子全部统一为红色,所以更是凸显出百合羽美丽的一袭黑衣裳。

(插图014)

「师父!我帮你占了个最棒的位子喔!」

每当百合羽挥着手,她苗条的蛮腰以及呈现对比的丰满胸部就会跟着一起左右摇荡。

我就这么被她吸引过去,坐到了她左边的位子。中间微微偏后方的座位。原来如此,确实是最棒的位子没错。

「请问这座位如~何呀!是不是别具一格?」

百合羽张开双臂摆出欢迎的动作,满心『快点夸奖人家!』的思考都清清楚楚写在她的脸上。

而我回应她「也没别具什么一格,看起来跟其他座位一样啊」后,她就「啊嘻嘻!」地发出一如往常特殊又可爱的笑声。

「这样我是很感谢啦,但这种位子给我坐真的没关系吗?应该给其他更重要或关系更深的人坐才对吧?」

坐在周围的人感觉也全都是那种人物。

「能够注意到这点,不愧是师父。虽然座位并没有指定,但通常都会按照惯例有固定的座位,然后你坐的这个位子本来应该是给导演坐的。」

「呃!」

我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把屁股抬起来。

「哎呀哎呀别担心,这次是导演本人偷偷把位子让出来给我的。他说他有个自己讲究的位子。你看。」

百合羽按住我的肩膀让我重新坐下后,伸手指向影厅后方的角落。我转头一看,发现鸟保导演就坐在最后排最左边的座位。

「他好像从小时候到电影院都是坐那个位子的。据说从那个角度最能够专心欣赏电影的样子。」

真不愧是电影导演。这个讲究我有点不太能理解啊。

「既然这样,我就却之不恭啦。可是……」

这样我旁边没有给莉莉忒雅坐的空位。百合羽一发现这点,脸上就明显露出「搞砸啦!」的表情,懊恼抱头。

「对不起!我想得不够周全……不、不然莉莉忒雅小姐请坐这里吧!没关系,我去找其他位子……一个人孤孤单单……」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请坐请坐」地要把位子让给莉莉忒雅。但是再怎么说,我们总不能把原本应该给导演和主演女星的座位都霸占掉吧。而且百合羽本人脸上也完全藏不住寂寞的表情。

「百合羽大人,请你不用在意。我会移动到别的地方。」

莉莉忒雅当然也很清楚这些道理,于是态度圆滑地让百合羽重新坐下后,转身离去。

「那么朔也大人,请多保重。」

「什么多保重……呃,莉莉忒雅……我的……爆米花……」

「嗯?这全部都是我的呀?」

我家助手似乎还在为刚才那件事生气的样子。

没多久后,鸟保导演一脸腼腆地走上大银幕前,开始简单的致词。

关于今天天气的话题。只有一部分自己人才听得懂的笑话。然后是作品完成为止的艰苦历程。

个性内向的鸟保导演这段致词虽然称不上多精采,但我跟他一同经验过那历程中最艰苦的部分,因此他的话让我听得深有感慨。

「无论喜欢与否,电影都能够记录一个时代。就这个意义上来说,呃……这次能够将如今已不存在的水岛园那座日轮摩天轮收入电影画面中,对我个人是非常开心也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试映结束后也有预定要让演员们上台致词。

在一片掌声中导演下台后,影厅内的灯光便静静地转暗。虽然我并没有要说自己多内行的意思,不过我还颇喜欢电影开始前的这种气氛。如果手边有爆米花跟碳酸饮料会更理想就是了。

在银幕上开始映出影像前的短暂寂静中,百合羽轻轻戳了两下我的上臂。于是我做出反应把头转过去,发现她的脸就近在眼前。

「你今天有喷那个香水来呢。」

细语轻抚我的耳朵。

「哦哦,嗯,做为一种礼仪。」

「噗……!你在讲什么呀?」

由于我实在忍不住紧张,结果回应得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百合羽为了不让周围听到而憋住笑声,天真无邪地「呜呼呼」笑着。

我不禁再次体认到,她真是个漂亮到令人惊艳的女孩。或许因为今天这是她人生中的一大舞台,我甚至觉得她看起来不同于以往而显得成熟。

「谢谢你的礼物了。」

我对她致上迟来的谢意后,她似乎察觉自己把距离靠得太近了,慌慌张张地把身体拉远。

「不、不用客气啦,那是谢礼呀。虽然我在店家犹豫太久,花了很多时间就是了。」

「香水这种东西我平常根本不会用,所以觉得有点静不下来……不过这么说来,这香味……」

其实这香水的味道我隐约有点印象。但我讲到一半又把话吞了回去。印象中我以前好像在哪里闻过──我本来打算这样讲,可是对于努力为我挑选的百合羽讲这种类似「其实我身边好像已经有人用过这香水」的发言,总觉得有点不太礼貌。

因此我接着说一句「可是你说什么谢礼?」尝试换个话题。

「那当然是对很多事情呀。像师父在邮轮上拯救过人家,在拍片中的那起事件时也是……而且师父还成为了我的师父。」

「虽然关于师父这件事感觉是你硬来的啦。」

「是的,我强硬说服成功了。」

可爱的新人女演员得意地挺起胸膛。这女孩就算讲出类似这样的发言也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讨厌,真的很不可思议。

「不过我看着师父,感觉真的比以前稍微更理解侦探是什么样子了。」

「你理解了什么?」

「我以前对侦探的印象就是手上拿着菸斗,一脸严肃地静静思考着凶手的事情。但现实中的侦探其实是每当有事件发生就会浑身是伤,好几度面临死亡的危机呢。」

「那个认知是错的。」

那只是极少数的不良例外。

「嘿嘿,那么将错就错也没关系,我只会以师父为榜样的。今后也请你多多指导啰。」

「虽然我并不是什么可以指导别人的立场啦,只要你不嫌弃就好。但是我不会让你去做危险的事情喔。」

「不好意思,总是让师父来救我……如果我也能像莉莉忒雅小姐那么强就好了。」

「要是连你都变强,我的面子就挂不住啦。百合羽只要保持现在这样就好。」

个性开朗活泼又贴心可爱的女孩子,而且像只小狗一样。

嗯嗯,她果然还是保持这样比较好──正当我如此独自点头的时候,百合羽的脸忽然红了起来。

「那、那意思是、当遇上万一的时候,师父都会挺身保护人家吗?」

「呃……也是啦,假如真的遇上万一,我会保护你。」

到时候何止是挺身保护而已,感觉我应该会一如字面的意思牺牲身体就是了。

百合羽依然红着脸,露出调侃的表情。

「师父你该不会总是像这样在各种案发现场用若有深意的暧昧发言,将女孩们的密室一一解开的吧?」

「这误会可大了。」

什么叫女孩们的密室啦?

「原来你都没自觉呢~看来不只是侦探而已,我好像对师父的事情也渐渐理解啰。」

「你等等!」

就在这时,银幕上「啪!」地映出影像。似乎要开始了。这下我错过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但正式开始前至少有件事我要说清楚:

「我也觉得自己渐渐理解百合羽啦。」

「咦?」

「有着一张可爱的脸蛋,却意外暗藏尖刺啊。」

我本来以为自己成功反击,但百合羽听到我这句话愣了一瞬间后,把食指放到自己嘴边露出微笑。

「那你要不要偷偷被我刺刺看呢?」

「你刚说我总是在讲若有深意的发言……这句话,我要绑上蝴蝶结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

我们对彼此的玩笑话都小声笑了起来。

好啦,跟徒弟的嬉戏调情就到此为止,专心看电影吧。毕竟是历经那些千辛万苦才总算完成的作品,就让我从头到尾好好鉴赏一番。

电影从描写主角鹌鹑的日常生活开始。

像个普通高中生的生活,透过很有电影风格的一镜到底手法拍摄下来。

映在银幕上的百合羽看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我忍不住偷瞄旁边。她本人就坐在那里。感觉真是奇妙。

现实中的百合羽察觉我的视线,结果跟我对上眼睛。

她似乎在掩饰尴尬而对我吐了一下舌头。

后来电影场景慢慢转移到重要的事件现场。

登场人物也全部到齐,背景伴奏开始炒热气氛。

电影剧情接着逐渐升温──

正当如此感到期待的时候,画面突然一片黑暗。

「咦?」

当然,整间影厅也因此变得乌漆抹黑,很像在家看电视的时候忽然停电时的那种感觉。

大家都骚动起来。

就在我打算问百合羽「这是特别效果吗?」的时候,导演的声音传来。

「喂,怎么回事!」

「对不起!器材出了点问题!」

远处的工作人员如此道歉。在漆黑之中,只有声音往来。

这部电影简直苦难连连啊。

不过只要稍等一下应该就会再度开始放映了,没必要感到焦躁。

反正就算电影停了也不会死。

现在还有时间,我就一边抱着期待,一边慢慢等──

当我睁开眼睛,发现莉莉忒雅五官极为端正的脸蛋就在眼前。

她确认我醒来后,把脸靠近过来轻柔呢喃:

「欢迎『回来』,朔也大人。」

「……咦?」

我一时之间无法理解状况,赶紧把身体坐起来。这里是试映会的影厅,而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莉莉忒雅坐在我左边,刚才似乎让我躺在大腿上的样子。

银幕上在播放电影。我记得应该由于器材出状况而中断了才对,不过现在问题已经解决,再度开始播放了。

场景正在描写鹌鹑为了推理事件真相而绞尽脑汁的桥段。

『事件的凶手究竟是如何偷偷靠近到被害者背后的?我一点都没有头绪呀!好想回家!』

这个不太可靠的感觉就是女高中生侦探鹌鹑的特色。

「凶手……」

多亏看到这一幕,让我唤醒了记忆。

「……对了,我……被杀害了。」

我把手放在嘴巴,眼睛凝视虚空。这是为了让我接受自己的死亡所必要的时间。

「你又被杀了呢,朔也大人。」

「……看来是这样。」

「啊,师父,你醒来啦?」

与莉莉忒雅相反的另一边忽然传来百合羽的声音。

「看来你很累的样子呢,已经快到最后的剧情啰。」

「……抱歉,呃……没发生什么事吧?」

「哪里叫没发生什么事~师父你在途中睡着了呀。」

看来她并没有发现坐在旁边的我被杀掉的事情。

「就是刚才器材出问题,变得一片黑暗的时候。再度开始播放时我见你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本来还考虑要不要把你叫醒的。但又想到你可能是工作太累,所以决定让你睡一下。结果莉莉忒雅小姐就悄悄跑过来。」

「然后我诚恳拜托,请坐在这里的人把位子让给我了。」

莉莉忒雅指着自己坐的位子如此说明。我不太记得原本坐在左边的是谁,但愿不是什么很大牌的人物。

「真不愧是莉莉忒雅小姐,即使没坐在一起也能注意到师父的状况。而且、那个,还让师父躺大腿。」

百合羽莫名扭扭捏捏起来。

「虽然这样形容有点奇怪,但我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圣母呢。」

「圣母?」

我听不太明白她究竟在讲什么。

「就是那个呀,莉莉忒雅小姐看着师父的睡脸时,表情好温柔──」

「百合羽大人,应该是你看错了吧?毕竟这间影厅这么暗。」

「咦?那摸摸头的事情呢?」

「那种事情莉莉忒雅才──才没有做呢!并没有做好吗?」

她前半的「才没有做呢!」是对着我说,后半的「并没有做好吗?」则是对着百合羽说的。

「好啦,百合羽大人,请专心看电影吧。今天是难得的试映会呀。」

「对、对喔。啊,人家讲经典台词的那一幕已经结束了……」

百合羽虽然顿时垂头丧气,不过还是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银幕上。我确认这点后,偷偷在莉莉忒雅耳边问道:

「然后呢?我是被什么人怎样杀掉的?」

「应该是被注射了某种毒药。在朔也大人的颈部有注射过的痕迹。」

我忍不住把手放到脖子上。

「请问你什么都没注意到吗?」

「那时候……就是电影中断而变得一片漆黑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人让我昏睡过去了。在黑暗中,突然有人从背后拿了什么东西给我闻……」

「或许是氯仿吧。实在很抱歉,莉莉忒雅没能立刻发现。毕竟朔也大人只要稍不注意就会被人用各种手段杀死,所以我无时无刻都不会把目光移开的说。」

「关于这点是我要跟你道歉才对。」

「当灯光恢复,电影再度开始播放的时候,我就看了一下朔也大人的状况,见到你浑身无力地躺在椅子上,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靠她的观察力,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我究竟是不是在睡觉吧。

「于是我偷偷靠近确认,发现你已经丧命了。莉莉忒雅真是没用。」

「不,这也不能怪你。毕竟你坐得比较远,而且当时又一片漆黑。」

甚至连坐在我旁边的百合羽都没能发现了。

「虽然说,就算当时不是在黑暗之中,我想你应该还是没能及时发现吧。因为你好像比较注意自己手中的爆米花。」

被我这么一说,莉莉忒雅微微挑起眉毛,抗议似地把身体靠过来。

「朔也大人,我确实是个在关键时刻没能在你身边的无能助手,在这点上我甘愿挨骂。但你如果这样靠臆测毁损我的名誉,我就不能放过了。请问你有什么证据讲那种──」

她似乎也有她所重视的自尊心,表现得相当愤慨。而我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把原本犹豫该不该讲的事情说了出来:

「因为证据(碎屑)就沾在你嘴边啊。」

「呵呵呵,真是有趣的心理战。」

然而莉莉忒雅的表情依然从容不迫,把手放到嘴边优雅微笑。

「……你现在一边笑一边偷偷擦了嘴角对吧?」

而且脸蛋还那么红。

言归正传,我稍微确认了一下自己座位的背后。那里有一条大约宽一点五公尺的走道,我们坐的这一排刚好就在座位区块的边缘。

若无其事地把姿势转回来后,我们都把视线朝着银幕继续对话。

「有人利用那场黑暗偷偷靠近我背后……是吧。」

工作人员大概认为状况很快就能排除,所以在那段期间都没开灯,让影厅内保持着黑暗。

「影厅完全漆黑的时间大概有几分钟?」

「顶多五分钟左右。」

「那样就已经充分可以犯案了。」

「话说为什么朔也大人会这样接二连三地被人盯上性命呢?而且不只如此,每次都会确确实实地被杀掉。太大意了。」

「我才想问哩。」

我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在电影院被杀掉。至少在看电影的时候让我安心一下行不行?

「然后,请问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才没有什么必须被人杀掉的理由啊……应该没有吧?总不会是我没有自觉而已,其实是个到处跟人结怨的人渣吧?假如有那样的迹象拜托你告诉我,不要默默不讲话喔?」

「请你不要讲那种像是在意自己有没有体臭,自己却闻不出来的上班族一样的话呀。虽然说,我认为你偶尔也要像今天这样喷个香水,稍微注意一下会比较好就是了。」

「我对那方面真的很不熟啊,自己去买又感觉很丢脸。」

「是喔~」

什么「是喔~」啦?好歹我是侦探你是助手吧?态度会不会太草率了?

「既然这样……下次莉莉忒雅去帮朔也买个适合你的东西……也可以喔?」

「真的吗?其实我最近内心有点在意自己身上是不是开始散发尸臭……等等,我们本来在讲什么?」

「咳……言归正传,关于凶手的下落。」

「是那个话题吗?算了,也没差。然后呢?」

「从朔也大人陷入长眠之后到现在为止,影厅出入口的门都没有打开过任何一次。」

「你连那种事都有在确认啊?」

「门只要有稍微打开一点,外面走廊的灯光透进来就会一目了然,我不可能漏看的。」

「也就是说,毒杀我的凶手还在这影厅中欣赏着电影是吧?」

「或许是打算等放映结束后大家一起离场时,混在人群中逃脱出去。」

「嗯~……可是那位女性到底对我有什么仇呢……」

我越想越不明白自己今天在这个时机被杀掉的理由。

「……朔也大人,请问你说了什么?」

「嗯?」

「你说『那位女性』?请问凶手是女性吗?」

「啊,抱歉,我忘了说。嗯,我猜应该是吧。因为我昏睡之前,有听见凶手的声音。那听起来感觉是女性没错。」

电影的剧情一分一秒地进行着,快要进入最后一幕了。

女高中生侦探鹌鹑和现实中的我不一样,她已经把饭店发生的恐怖事件顺利解决,正准备朝气蓬勃地从正面玄关奔出去。

「这种事情请你一开始先讲清楚呀。在讲人家爆米花怎样之前。」

她还在跟我记恨。

「抱歉抱歉。」

「那么,请问凶手说了什么?」

我翻找着连同药物气味一起留在脑中的记忆,把当时耳朵听到的话讲出来。

我记得凶手是这么说的──

──没有把摩天轮切掉就是不对。

「摩天轮……?是游乐园里的那个吗?」

「应该是吧。」

「那是有办法切断的东西吗?」

「至少靠剪刀或刀子肯定没办法吧。」

「会不会是什么暗号?」

「或许懂的人就是可以听懂。」

「请问你有头绪了?」

「嗯,我复活之后对这句话的意思做了各种思考,想到一种可能性。关于这点,莉莉忒雅,我想特别拜托你一件事。」

「好的。」

回答得真干脆。莉莉忒雅的眼神中流露出无论是怎样的难题、怎样危险的任务,都一定会达成给我看的干劲。

「拜托你跟我一起欣赏这部电影剩下的部分吧。」

「……啥?」

她脸上的表情简直有如傻眼错愕的最佳范例。给人印象总是机灵聪明的她会露出这种表情,讲得直截了当些,真的非常可爱。

「认真地,观赏每个细节。」

「请问、那样就好了吗?」

「拜托啦,莉莉忒雅,陪我一起看电影嘛。」

「我是、没差啦。反正很闲。」

莉莉忒雅不知道为什么,讲得好像勉为其难答应去约会的女生一样。

后来我们就一如字面上的意思,两人一起认真欣赏电影。或者应该说──观察电影。

没多久后,某个场景、某个风景映在银幕上。

是在屋外拍摄的桥段。

看到这一幕后,莉莉忒雅似乎总算理解地轻轻点头。

「朔也大人,原来是这个意思呀。」

「应该是吧,嗯。」

我也同样点点头后,接着开始闻起自己身上的味道确认。结果莉莉忒雅见到我这动作,感到抱歉似地拉了一下我的袖子。

「请问你该不会是把我刚才讲的话当真了吧?我并不是那种意思喔?」

「咦?哦哦,我不是真的在确认自己有没有体臭啦。我只是思考着凶手要杀我的理由时,事到如今才想起了一件事,所以确认一下而已。」

然后确认的结果,我发现应该不会有错了。

「这样吗?那就好。」

她在这种奇怪的事情上对我很温柔嘛。

「莉莉忒雅,关于接下来的行动……」

「我很清楚。那么我先去准备了。」

「好。」

我家助手无声无息地从座位起身,钻到走道去了。

留下来的我则是慢慢把剩下不多的电影欣赏到了最后。

嗯,真是好电影。

我接着不经意看向旁边的百合羽,发现她流着瀑布般的口水,睡得正熟。

喂,主演女星,要进入片尾字幕啰。

第二章 就评为剧场椅侦探吧

比莉莉忒雅稍迟几分钟后,我也从座位站起来,走向凶手的位子。

对于途中起身的我,后面座位的观众纷纷投以冰冷的目光。影厅内的男女比率是六:四左右。

我在黑暗中凝神寻找。

找到了。莉莉忒雅已经坐在最后排的某个位子上。

我一眼就确定了,坐在她左边的人物就是凶手。

于是我脱下西装外套挂到肩上,走过去对那个人说道:

「方便让我坐在旁边吗?」

对方很明显地变得紧绷僵硬。哎呀,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吧。

我不等对方答应,就迳自坐到左边的空位上。

莉莉忒雅和我两个人,从左右夹住了凶手。

「……你是谁?」

「就是刚才被你杀掉的人。」

「我才不认识你。」

少年斩钉截铁地否定了我的话。他年纪看起来应该是小学生,不,大概中学一年级左右吧。头发长度遮住一半的耳朵,浏海盖到眼睛。

「这边的女仆也是你同伴?」

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特有的声音,音调高而不安定。确实是我刚才耳边听到的声音。

其实那声音并非女性,而是变声前的少年啊。

「莫名其妙。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就是我啦,我。」

「诈欺吗?小心我叫警察喔?」

他的声音虽然有一点点沙哑,但音调还是高得莫名惹人怜爱,像是女孩子一样。

「如果叫了警察是谁会比较伤脑筋呢?你这样也不知道吗?」

我把刚才脱下的外套丢给少年。不自觉接住外套的他似乎一瞬间就理解了我在讲的事情,表情变得僵硬起来──把我的外套拿到面前开始闻起味道。

我先讲清楚──这绝不是我有什么特殊的体味,会使得具有某种癖好的人沉迷而难以自拔。

他在闻的,是我今天喷在身上的香水气味。

「是不是闻得到?跟鸟保导演同样的气味。」

他看看那件外套再看看我,顿时全身无力地瘫了下去。

「搞什么……这个,难道说……」

还处于成长期的细小身体从座位上慢慢往下滑。看来他也明白了。

「对,你认错人了。啊,把外套还给我……喂,别扯啊。会、会变形!衣服会变形啦!」

我好不容易从少年手中把外套抢回来,重新穿到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枣。」

也许因为还在茫然自失的缘故,他意外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追月朔也,是个侦探。」

「侦探……?」

少年露出彷佛在看什么艰深难懂的现代艺术作品一样难以言喻的狐疑表情看向我。

「枣同学,你真正的目标其实是鸟保导演。可是在黑暗之中,你把我跟导演搞错而误袭了。」

「看来……就是这样吧……」

「果然如此。你在试映会开始前,是不是在大厅预先调查好导演会坐在哪里了?然后等导演致词结束,准备要开始试映的时候才偷偷溜进影厅中。」

我一边说明的同时一边观察少年的表情变化。虽然没有明显的改变,但我发现了一件事,这孩子是个不得了的美少年啊。

唯有在他这个年纪的某个时期才会显露出来的一种中性而带有几分忧虑的美感之中,又能感受出可能毫不犹豫地直往毁灭而去的危险与激情。

说不定他是这部电影中哪位演员的儿子。假如是这样,他要溜进今天这场试映会也比完全无关的一般人来得容易吧。

「但是很抱歉。由于一些因素,在电影开始前原本应该给导演坐的位子变成我坐在上面了。而且今天我穿来的这套西装又跟鸟保导演的西装在外观上很相似,其实这是比较老旧的款式。」

另外,坐在椅子上也不容易判断身材上的差异。在大银幕的逆光中浮现的身体轮廓,加上又是在昏暗的环境中从远处观察,肯定很容易认错吧。

「然后你趁着器材出状况使得场内一片漆黑的时候,认为不可错失这个机会而做出行动了。」

从背后接近,透过气味辨识目标,接着下手。

「你讲得没错。但其实我直到最后一刻都在犹豫……要不是发生那样的意外状况……我可能到最后都没有付诸行动吧。」

从他的样子看起来,他说在犹豫应该是真心话。可是绝佳的良机忽然降临眼前,促使一名少年动身犯案了。

「当时虽然一片漆黑,但毕竟鸟保导演身上的香水味很特殊,想要不留下印象都难。你就是靠着那个气味接近的吧。然而在这点上同样很抱歉,今天我身上很巧合地喷了跟导演同样的香水。」

由于这两项对枣来说是非常不幸的巧合凑在一起,害他搞错了杀害对象。

「我明明计画了那么久……居然……会搞错。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活着?我应该亲手给你下毒了……难道是不死之身?」

「我绝对不是什么不死之身。」

「那是我配毒的比例调太少了吗……」

居然是自己生产的毒啊,太恐怖了吧,我体内到底是被注射了什么东西?

「你放心吧,我目前并没有要把你交给警察的打算。」

「你要放过我?」

「那要视你的动机而定。假如你是个无药可救的人渣少年,为了今后着想就必须让你好好接受法律制裁。但假如你的行动是基于某种迫切的理由,我可以放过你没关系。」

「……你,叫朔也是吧?」

「不用谢我。」

「总觉得你的提议超恐怖的。感觉就像用异常的两个选项胁迫对方,假如对答案感到不满意就会杀掉对方的疯狂杀人魔一样。」

确实。听他这么说我也稍微能理解那样的感觉,但我可不想被一个用毒杀人的少年这么说啊。

「然后呢?你为什么想杀掉导演?」

「很简单,因为我想迫使这部电影无法公开上映。」

「因为你不喜欢摩天轮的那一幕?」

我这么一说,他顿时脸色一变,重新看向我。

「……看来你说侦探是真的。」

也就是说我讲对了。

「谢谢夸奖。不过这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喔。你说『没有把摩天轮切掉就是不对』。其实那句话你应该是想对鸟保导演讲的,可是实际上听到的人却是我。然后我起初还搞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后来假设那句话是对导演说的,我就多少理解啦。」

我举起一只手做出剪刀的手势,一开一合。

「你说的『切掉』其实是指在编辑电影的时候把不必要的场景剪掉删除的意思。也就是剪片。在电视的综艺节目上,有时候艺人也会开玩笑说『刚才这段请剪掉』之类的。换言之,你无论如何都希望导演把摩天轮那一幕删除(剪掉)对吧?」

明白这点之后,我和莉莉忒雅两个人便努力寻找在剧中有拍到摩天轮的场景。假如没找到,就表示那一幕在我被杀掉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我本来打算到时候就去拜托导演,让我重新检验一下电影胶卷。不过在最后,那一幕确实登场了。

具体来讲,就是透过望远镜头拍摄老旧小路的一幕。

女高中生侦探鹌鹑走在一条直直延伸的小路上。

然后在远方拍到令人印象深刻的摩天轮。

在摩天轮的圆环内──夕阳漂亮地收在其中。

也就是导演在上映前的致词中提到的摩天轮。

那是只有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才能拍到的景象,人们也因此将它称为日轮摩天轮。

路上的行人们感觉不像是临时演员,非常自然地过着日常生活。

在那样的一幕中──画面靠近镜头的地方,拍到了枣的身影。

那是如果没仔细寻找就无法察觉的短短一瞬间,而且焦点也有些模糊。不过确定就是他没错。

「你……应该不是正式受邀出演的临时演员吧?」

我这么一问,他便立刻点头。也就是说,那一幕是现场负责人在没有征求同意之下拍摄的。

「意思说你身边的那位女性,同样也是在非自愿下被拍进画面的了。」

在那一幕途中,拍到了互相依偎着从建筑物中走出来到小路上,然后彷佛在避人耳目似地走向镜头方向的枣──以及一名妙龄女子。

女性将帽子深盖到眼睛而看不太清楚长相,然而从身影线条与走路姿势判断,应该不是一般的普通女性。

「这完全只是我的推测,不过她该不会是哪位女星吧?」

「夕夏她……什么也没错。」

直接叫名字啊。不过更重要的是──

「你说夕夏,呃?该不会是柳井夕夏?」

我记得那是被评价为不久的将来绝对会爆红的新生代演技派演员。

少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回应。

这实在让我感到惊讶。因为他们两人走出来的那栋建筑物,是俗称的爱情宾馆。

「我跟你讲清楚,我们什么事都没做喔。夕夏才不是会在这种重要的关键时期莽撞行动的笨蛋,而且我也……」

「知道了,你不用讲太多。」

就算讲给我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年龄差距,彼此在社会上的立场──

这些事情现在都不重要。我无意纠正,也没有责备的念头。

相爱的两个人秘密约会,却很不巧地偏偏被电影拍到那个模样──事情就只是这样。

「那一幕,我们当然也没注意到自己被拍到。可是我们继续往前走一段路,发现有摄影机,夕夏就立刻察觉了。那是电影的拍摄团队,刚刚正在拍摄什么场景,而且还把我们也包含其中。」

那样敏锐的直觉也许该说不愧是职业演员吧。

「我当时有看到鸟保导演也在现场。后来打过好几通电话到那个人的事务所,拜托鸟保导演把摩天轮的场景剪掉。但他始终没有接受。」

「你跟他说因为自己跟年龄有些差距的情人私下幽会被拍到了?」

「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对业界的人讲啊。」

这么说也对。

「当然导演也想知道你如此要求的理由,可是你又没办法把那关键的理由老实讲出来,只能一味地提出剪片要求是吧?」

那样对方怎么可能会答应?

「他跟我说那是很重要的一幕,绝对不可以剪掉。」

「毕竟那似乎是导演很讲究的场景之一,想必无法轻易接受你的要求吧。」

而且我记得那座摩天轮在拍完片后就被拆除,现在已经没有了。所以如今也没办法再重拍。

「但是你还姑且不说,柳井夕夏小姐有戴帽子把脸遮住,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

「就算这样,你能保证绝对没事吗?你有办法负起责任吗?这部电影接下来要在全国上映,搞不好有一天会被谁发现。电影是会永远留存下去的东西,对不对?」

「也是。」

我轻易就讲输对方了。

「要是发生那种事,夕夏将来的演员之路就完蛋了……她今后肯定会成为大明星演员。可是如果因为跟我之间的事情害她断绝了这条路……所以我……」

「所以你想说干脆让这部电影本身变得无法公开上映?」

要是导演在试映会上遭人杀害,这次真的就会让电影从此不见天日了吗?

身为门外汉的我并不清楚业界的判断基准或规矩,不过《女高中生侦探鹌鹑》在拍片过程中也已经发生过事件,算是一部带有负面内幕的作品。而那样的负面内幕如果又累积更多,这次搞不好真的会让电影停止公开了。

「可是我这计画也失败了……我没能保护自己喜欢的对象。」

少年有如面临世界末日般垂下头。那模样看在我眼中感觉有点夸大,但又莫名触动心弦。

「真是纯爱呢。」

莉莉忒雅这时讲出一句令人有点惊讶的感想。她从座位上稍微挺出上半身,感到赞佩似地对着枣点点头。

「没有办法找人商量,也没有人可以依靠。即便如此,你还是凭着想要保护情人的真切思念,做出了行动是吧。」

「呜……嗯……是的。」

少年的态度莫名变得跟刚刚对我讲话时完全不同了。我难以接受啊。

「莉莉忒雅……我说你……」

「朔也大人。」

「我就说──」

「朔也。」

你为什么那样一脸拼命啦?

「呃~……这么说来,这部电影好像在拍摄过程中发生过什么很严重的事件。听说后来是电影公司在台面下运作,硬是让电影继续拍摄下去,最后才好不容易完成的。」

我为什么要讲得这样拐弯抹角啦?

「所以如果我现在去跟导演说,我可能一个不小心说漏嘴,把那件事公诸于世,他或许最起码会答应我一项请求吧。例如说,把某一幕中偶然被拍进画面的柳井夕夏的名字当成是友情客串,正式标记在片尾字幕名单中之类的。」

听到我这么说,莉莉忒雅的表情瞬间开心起来。

「说得也是!只要当成是正式出演,一切就会变成在演戏了。」

「嗯,虽然只有导演可能会察觉出什么内幕,但这点上只要好好堵住他的嘴就没问题了。毕竟那个人感觉不惜赌上性命也要让这部电影顺利上映的样子,所以反过来想,也应该不会想要让这种绯闻曝光导致作品遭人挑剔问题才对。」

「剩下只要把柳井夕夏的客串演出,当成是导演私下对演员和拍片人员们都保密之下偷偷安排的事情,就万事解决了。等于是一种惊喜演出呢。」

莉莉忒雅把手臂交抱在胸前,「嗯嗯」地点头。

「受不了,莉莉忒雅真是个女孩子啊。」

枣则是依然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的脸。

「你意思是说要既往不咎吗?真的假的?你会不会老好人过了头啊?」

「你要怀疑的话,我现在也可以翻脸喔?」

「啊啊,骗你的骗你的!我、我相信你!呃……对不起,我毒杀了你。」

听起来真是奇怪的道歉。

就在这时,灯光照亮影厅。

试映结束了。

紧接在电影试映之后,演员们开始上台致词。不过我和莉莉忒雅没有留下来继续看,而是来到影厅外面。

因为我们要偷偷把枣送走。他非常有礼貌地对我们深深鞠躬后,彷佛在赶什么事情似地离开了绯红剧院。或许他想快点去跟心爱的人见面,分享今天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吧。

等到我们都看不见枣的身影后,莉莉忒雅一脸得意地对我说道:

「朔也大人,你这次也捡回一命了呢。」

原来如此,就我的状况来讲,这句话要这样用啊。

丢掉性命,又重新捡回来。真是个麻烦的体质。

「不管怎么说,总之我们的推理让事情没有被闹大,可说是两人合算独当一面的精采表现。Let’s end roll吧!」

「我不喜欢你那个很逊的台词系列。」

「对、对不起……」

「啊,这个表情我喜欢。」

喂,助手,你的爱太扭曲了吧。

「不过朔也大人这次的完美表现真的有如安乐椅侦探呢。不,照这次的状况来讲,就评为剧场椅侦探吧。」

说得可真幽默。

「莉莉忒雅难得会这样夸奖,我就坦率接受称赞啦。那么……」

「请问要再回去里面吗?」

现在这时间,应该是刚睡醒的百合羽慌慌张张地在台上致词的时候。

「说得也是。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买个东西,莉莉忒雅先回去吧。」

就这样和莉莉忒雅分头后,我有如受花朵吸引的蜜蜂般走向贩卖区。

因为刚才被她吊了胃口,害我现在嘴巴超想吃爆米花啊。

可是在贩卖区前面已经排了另外一名女性。年龄看起来大概跟我差不多,或者比我小一些。如果把脚下那双高跟鞋垫高的部分扣掉,是个相当娇小的女孩子。

有着一头醒目的美丽金发,身上那件大红色礼服,感觉比我今天看过的任何人穿的衣服都昂贵。而且不只是高级而已,那鲜艳的色彩,甚至让绯红剧院内的所有红色都彷佛褪了色。

她是出席今天这场试映会的关系人吗?但除非像我们这样有什么特殊理由,否则我不认为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跑出来买东西才对。

「让您久等了。」

「谢谢。」

那位女性从店员手中优雅地收下爆米花后,轻盈地旋转一百八十度──

「呀啊啊!」

结果发现排在她后面的我,当场发出尖叫。而且被吓到的同时还把爆米花撒了一地。

「呃……」

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的我顿时僵在原地。而她似乎也跟我一样,使得我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好几秒钟。

当然──虽然讲当然好像很怪啦──最后是我先投降了。

「那个、总觉得好像对不起你啊。」

「你呀!忽然出现在夏露背后是存何居心!这不是害夏露有、有一点被吓到了吗!」

刚才那样叫有一点?

「呃不,我并没有要吓你的意思。话说,只是在买东西的时候有人排在后面,有必要吓成那样吗?虽然我是觉得好像对你不太好意思啦。」

「这、这有什么办法嘛!夏露对那种惊吓类的东西比较弱呀……」

「惊吓类?像是吓人箱之类的?或者像忽然从池塘中伸出手来的惊悚电影之类的?」

我随便举了几个例子,结果她一副「正是如此!」地不断点头。她虽然全身散发的氛围或举止言行都感觉像个千金大小姐,但看来胆子上只是个小市民的样子。

「就算你这么说,但这里是电影院啊。应该能预想到随时可能有别人从视野死角现身吧?如果是在自己家的浴室就另当别论了。」

「为什么夏露必须战战兢兢地预想别人的行动才行?」

「呃,因为……」

「只要周围的人,不,这个世界预想夏露的行动,注意别吓到夏露不就好了?」

「……是啦。你说得对。」

总觉得越讲越麻烦的我决定随便敷衍了。

「做为道歉,我赔偿你撒掉的爆米花吧。」

「咦?给夏露吗?」

会这么讲基本上都是顺着对话内容发展,我并不认为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但她却有如听到什么珍奇发言似地张大嘴巴愣住了。

「来,拿去。」

我把新买的爆米花递给她,结果她意外老实地收下。

「……谢谢。」

「不客气。」

就这样潇洒请客后,我准备再买自己吃的份──却发现买完刚才的爆米花就让我的钱不够再买第二份了。

这么说来,我今天身上只有带六百元啊。

要不要把莉莉忒雅叫来,请她追加给我零用钱?不,在这位少女面前那样做也太丢脸了。

就在我独自苦恼的时候,有人从一旁拿出了一张颜色我完全没见过的信用卡。

「好,做为回报,就让夏露施舍你吧。这是特别待遇喔。吃焦糖口味就好了吗?」

穿礼服的少女如此说着,又买一份爆米花请我了。我本来还猜想她是个脾气尖锐的女孩,但其实意外地人还不错嘛。

她接着坐到附近的沙发上,优雅地翘起大腿。稍迟一会后才注意到我还站着,便轻轻拍了两下自己旁边的位子。

「坐这边。」

于是我照她所说,与她并肩坐下。两个人就这样「喀哧喀哧」地品尝起各自的爆米花。

「嗯~就是这个味。我就是为了这间剧院的这个味道,才特地跑来的呀。」

「哦~?这里的爆米花原来那么出名啊?」

「你连这点都不晓得就来买的吗?真是罪孽深重。」

我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犯罪了。

「难道有在电视上介绍过之类的?」

「没有,只是夏露喜欢而已。」

「呃……」

「不晓得夏露的喜好就是一种罪呀。」

她优雅地换翘起另一边的大腿,并一颗一颗地捏起爆米花放进小小的嘴巴。

「就算你这么说,我今天才第一次跟你见面,所以不知道你的喜好应该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吧?」

「呐,你那边如何?」

「咦?你说焦糖口味吗?是不错啦。」

「哦~……」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吃吃看?」

被她那样充满好奇的眼神盯着,我也只能这么说了。

「也不是不介意啦,但我就吃吃看。」

不知哪家来的大小姐用她美丽的指尖把我的爆米花一颗接一颗地抢走。

「你很贪吃喔。」

「太失礼了吧,追月朔也。虽然要说我对吃的没兴趣也是骗人的啦。」

「咦?我有讲过自己的名字吗?」

她不回答我的问题,很有气质地含了一下指头后,对我淡淡微笑。那模样看起来相当妖媚,让人有点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看才好。

「呃……我也可以请教你的芳名吗?叫『夏露』就可以了?」

「是夏露蒂娜──夏露蒂娜•茵菲利赛斯。」

「哦?跟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之一同样的名字啊。」

「是呀,毕竟是本人嘛。」

「是这样喔。」

「就是这样。可是讲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什么的,真是没品味的称呼呢。说到底,夏露们又不是一伙的呀。」

我没有漏听,也没有听错。这样充满个性的自我介绍,我都有清楚听见并理解内容了。在这前提下,我思考着这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讲认真的。

这女孩说自己就是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

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2nd。夏露蒂娜•茵菲利赛斯。徒刑一千四百六十六年的极恶罪犯、越狱犯、大富豪怪盗(Celebrity)。

这下该怎么行动才好?我不禁犹豫。

正因为犹豫,所以无法行动。

不知不觉间,从远方传来警笛声。听起来正逐渐接近这间剧院。

「夏露今天是为了吃这里的爆米花,还有看看你的脸,才专程绕了半个地球跑来的喔。追月断也连同客机与邮轮一起被葬送后,夏露想说他儿子现在是不是健健康康地享受着绝望的滋味呀。」

「……你当时也在那艘船上吗?」

对于这点,她没有多做回答。但一般人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我确定了。此刻坐在我旁边的,毫无疑问就是夏露蒂娜•茵菲利赛斯本人。越狱后,来到日本的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之一。

全身顿时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

相对地,夏露蒂娜则是一点也没留恋地从沙发站起来。

「这下满足啦,夏露要走啰。夏露接下来还要去中东办点事情呢。」

「中东?」

「有个国家好像内战打得正火热,所以夏露要去卖点武器。」

「你是武器商人?」

「不,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副业。等生意谈妥后,我还考虑顺道去一趟美国,买个火箭。」

「火箭……飞太空的?」

「飞太空的。」

「载人的?」

「载人的。虽然夏露已经有几架了,但是想凑齐不同的颜色款式呀。」

「颜色款式。」

她该不会是把太空火箭当成是什么运动鞋之类的吧?这已经不是金钱观念疯掉或是砸钱不手软的等级了。

「就是这样,所以追月儿子……不,朔也。我们不久之后再见吧。」

夏露蒂娜用手背把长长的秀发撩到肩膀后面,把我丢在原处,举止优雅地离去。

「等等……」

快动。快追上去。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就在眼前啊。对老爸的死──不对,下落不明之谜掌握线索的人物。

我就像在发动引擎似地不断拍打自己的大腿,好不容易让自己站了起来。

对,不能让她就这么逃走。只是吃吃爆米花,闲聊几句就结束──这种事情不能发生。

我有如被绊到脚一样蹒跚奔跑,追上夏露蒂娜,伸手抓住她的肩膀。

「你等等!」

「噫呀啊啊!」

她当场发出尖叫,瘫坐到地板上。

「啊,抱歉。」

又吓到她了。真是个难搞的女孩子。

「夏、夏露就说!不要!忽然!做那种!事情呀!」

她那双看起来好强的眼睛噙着泪对我大声抗议,并且用装爆米花的桶子捶打我的大腿,可是完全不痛。

怒气冲天的她接着把手放到胸口,深呼吸后站起身子。

「……刚才有发生什么事吗?」

「发生的事情可多了。」

她想当作全部都没发生过吗?

「真是的……人家本来预定要潇洒离去的说。」

见她搞笑到这地步,甚至连偶尔会穿插进来的大小姐语气都莫名让人觉得有趣起来了。但现在当然不是笑的时候,对方可是穷凶极恶的越狱犯。

「就是你吗?就是你让那架客机坠落,害许许多多的人……害我老爸……」

我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嘴巴忽然感到一股甜味,是夏露蒂娜用手捏起焦糖口味的爆米花塞进了我口中。

「刚才就说了,夏露很忙的。那件事等下次有机会再说吧,毕竟来送客的那群人似乎也刚好到齐了。」

她说着,往前走出一步。自动门平滑地往左右两侧打开。

不知不觉间,外面已经挤满了好几十台、好几百台的警察车。

在夕阳完全沉落的黑夜街道上,大量的警灯照亮四周。

「放心吧,夏露才没打算搭这种廉价的计程车。夏露要搭的是这个。」

在电影院正前方,停着一辆我从没见过的加长型礼车。

驾驶座上坐着一名像鲨鱼般凶暴的女性,后座车门前则是站着一名把短刀当发饰,看起来冷酷无比的女人。那两人都穿着一身黑西装,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正常人。

短刀发饰的女人毕恭毕敬地为主人打开车门。夏露蒂娜从那里坐进礼车后,拉下车窗露出脸来。

她对着我招招手,因此我抱着警戒心走近,结果被她揪住了领带。

「哇噗!」

我的头随着领带一起被用力扯过去,她那张美丽的脸蛋就近在我眼前。

紧接着,夏露蒂娜朝着我的脸不知喷了什么东西。

「朔也,刚才忘了跟你说──你那香水很糟糕喔。」

彷佛要覆盖贴上似地喷在我脸上的,似乎是她自己的香水。

「还有,做为你请客的回礼,夏露给你一个忠告:你最好对女帝(Empress)小心一点。」

「女帝……?」

「哎呦,原来你还没发现呀?这样啊,看来那孩子还是老样子,尽做些绕远路的事情。夏露果然不喜欢她。」

夏露蒂娜露出好像在思索什么的表情,不过她那双手依然抱着装爆米花的桶子。

「等等,你到底在讲什……」

「嘘~很可惜,时间到了。」

「在这种状况下,你要怎么离开?」

大门前的马路已经被警车完全堵住。这样别说是礼车了,连一辆机车穿过的缝隙都没有,而且他们肯定也不会轻易放人吧。

然而夏露蒂娜却表现得一副完全不成问题的样子。

「你不晓得夏露的做事方式吗?从私人机场到这里的整条路,夏露都已经事先全部买下来了,凡是眼睛能看到的范围全部都是夏露的私人道路喔。所以夏露想走就走,没有人可以碍事。」

买下来?把道路吗?

「Sorry,不好意思啰。」

空中这时忽然传来轰响。

准备围堵现场的警察们纷纷抬头看向上空。

从大楼缝隙间赫然出现一道吓人的影子,是攻击直升机。

它毫无警告就让机关炮弹有如豪雨般洒下来。是二十或三十毫米的那种恐怖玩意。

密集的警车当场一辆辆被打成蜂窝,有如尪仔标一样弹跳、翻转。

后照镜和柏油路的碎片纷纷飞过来,划破我的脸颊。

路上行人们都大声尖叫、四处逃窜,警察们也都躲到建筑物后面。

大约三十秒的时间,恣意蹂躏完现场后,直升机便朝远方的天空离去。

街上有如骗人般顿时变得一片寂静。

「要揍,与其用臂力不如用财力。不好意思夏露这么有钱啰。」

马路被彻底清扫干净,空出了一条路。

这就是大富豪怪盗(Celebrity)。

「God speed you. 朔也。」

载着夏露蒂娜的礼车从容不迫地从大量翻覆喷烟的车辆之间穿了出去。

「刚、刚才那是什么声音!难不成爆发战争了吗!呃、这是什么鬼!」

听闻轰响的漫吕木冲到大门前,一见马路上这片惨状,当场弹起了将近一公尺高。

我则是茫然地呆站在原地。

因为被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展现的超法规暴力吓到脚软了?感到绝望了?

不,都不是。我这是对于自己的焦糖口味爆米花被对方巧妙夺走的事情感到浑身虚脱而已。就只是这样。

(插图015)

「喂!朔也!喂!到底发生什么事!」

「那个大小姐……跑去买不同颜色款式的火箭啦。」

街角到处升起赤红色的火舌,简直有如夏露蒂娜留下的残香。

「啥?你在讲什么……该死!总部!快回答!发生不得了的事情啦!一堆警车全都翻起肚子在燃烧啊!这是什么行动?我可没听说!」

在对着手机大声嚷嚷的漫吕木身边,我只能默默感受着被覆盖的香水气味。

(插图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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