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并回到自己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先躺下,用头去撞床面。
虽然我还记得有把岛村送回她家门口这件事,但之后的记忆就像被夕阳烤焦了一样,模糊不清。亏我这样还有办法在不出意外的状态下回到家。
我的脑袋很烫,让我非常怀疑今天是否真的是冬天。耳朵也很痒。灰尘在我用头撞床的位置周边飞舞,看着那透光的颜色,我才发现到外面的晚霞。
现在的我,发红的程度或许不输夕阳。
每回想一次,就会对自己的一举一动感到难为情。我用头撞床,并踢着脚。
应该差不多起得来了吧?头是抬起来了,但背部还是一样瘫软无力。
大概还需要五分钟吧,于是我又躺回床上。我自然而然地开始发出「唔唔唔唔唔……」的呻吟。感觉就算是平常不关心我的父母,看到现在的我也会担心。
「……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自然啊。」
虽然没有做到最好,但以结果来说,事情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上个月才觉得根本不存在的神,或许真的存在。可是那个神大概很坏心,而且喜欢引导我朝向更烦恼的方向去吧。而我现在也有着决定好预定行程才产生的烦恼。
「……巧克力。」
我闻着棉被上夹杂柔软精味的味道,低声说出这个词。
说出那个恐怕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让我的脑袋融化成粘稠状的点心名称。
这是第一次要送巧克力给别人。收到巧克力……大概也是第一次。虽然小时候父母有买给我,但我认为那不用算进去也没关系。反正算进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那对于我第一次希望收到巧克力这个事实,毫无影响。
明明还有一个星期以上……不对,要做许多准备的话,反而可能还不够。
自己做……不,要收下好像会有点沉重。好像有点沉重……真的很沉重。再说,我根本就不曾下厨,真的做得出来吗?要先做功课,或是练习?可是,果然还是很沉重。还是像圣诞节那时候一样,顺着岛村的喜好准备成品……会比较好。我觉得……还不错。这主意不错吧?等等,可是……
一想到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就不进想让自己不留下后悔。
但是,不可能有人会知道「绝对不后悔的方法」。
要怎么做才正确?这问题让我早早就开始感到头痛了。这种状态下还要再撑啊十天。我撑得下去吗?
感觉正式上场时,我可能会变得像被白蚁啃食过得角材一样,呈现中空状态。
「自己做……自己做……在那之前,要先问出岛村的喜好才行……」
大概不会有人知道,只能问她本人。不过若问得太过头,会泄露出我有多用心,感觉很难拿捏分寸。真的感觉很难——我会想起今天那些生硬的举动,鼻子表面便开始发热。我装作满不在乎地心想:「那不是需要那么在意的事情喔。」以冷却激动情绪。
而且这说到底都只是跟朋友……对,像是友情巧克力……那样的东西。
所以,除非把事情弄成「想表现出自己很会做料理」,否则亲手从头做起,会让对方觉得很沉重。
但反过来说,若是岛村自己做的,我会很想要。我非常渴望拿到那样的东西。
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真正希望的是——
不仅仅是我单方面认为她是占有特别地位的人,我希望岛村也能认为我在她心中占有特别低位。
我想要有不同之处。我想在人际关系当中得到只属于我的某种东西。
但是,我想不到该怎么做才好。若我要求她给我特别一点的巧克力,那从那一刻起,她所准备的就不特别了。成为「特别」的先决条件,是要她「自愿」那么做。
既然这样,那就要用假装不经意的对话引导岛村往那个方向去做……但光是要做到「假装不经意的对话」就已经不可能了。仔细回想自己最近的丑态,这点小事我当然知道。每次都要拼命思考怎么假装不经意对话的我,根部不可能做得到「不紧张、婉转对话」这种高技巧的事情。我总是使出全力投球,却也因为紧张得全身僵硬,而变成长投。
我实在是太逊了啊。虽然现在才说有点晚,但我真的很讨厌自己。
转头翻身,灰尘因而飞舞,使我感受到一股颓废感。
我真正想要的东西,远比巧克力还要柔软。
而且,还软到令人无法捉摸。
情人节这个节日,也只不过是为了小心翼翼地触摸它的一个过程罢了。
二月五日(三)
上课时,我的思考也一直不断往返于岛村和巧克力之间,有如在梦与现实间来回。
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危险?有点吧……我觉得有一点。但上课往往都是很无聊的一件事。,而且因为座位的关系,我无法看见岛村的身影。这么一来,就只能动动脑袋来打发时间了。不过就算没有很闲,我也可能会想那些事情就是了。
一回过神就发现已经是放学时间的这种感觉,让我心里很焦急。照这样下去,感觉十天很有可能会在转瞬间消逝。明明若是以前的话——若是过去那个沉溺于用不完的时间当中的我,就会很乐意接受这样的状况,但现在的我办不到。我得到了庞大的某种东西,所以现在才会被逼得走投无路。
我在整理抽屉时转头一看,就看到无视于季节感、皮肤晒成小麦色的日野,以及眯起眼、看起来有点想睡的永藤。她们向岛村打过一两句招呼后,便离开了教室。岛村也会跟那两个同学交换巧克力吗?我想,如果是岛村,收到巧克力应该会回送,但大概不会主动提议要交换。还有——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也想象了一下那个穿太空服的女孩。总觉得……最近没看到她出现在岛村身边。就各种意义上来说,那女孩到底是什么人?
岛村也可能有和其他我不认识的人约好要换巧克力。我所知道的岛村,其实也只不过是她的其中一面。不对,我甚至没有完全理解那一面。毕竟她的性格难以捉摸。而她也并非无事主义者,很少被坏家伙牵着走。
即使想停留在岛村身边,她也会轻快地溜走。
不过,就算岛村和别人交换巧克力,我也觉得无妨。呃,与其说无妨,不如说我应该没有权利干涉吧?我虽然知道是这样,但真的目击到她和别人交换巧克力的话,我也不太可能保持心情平静。
由于开始感到头晕目眩,所以我先深呼吸,暂时休息一下。我到底在激动什么啊?
从光是坐在教室里就快窒息这点来看,我或许患了比自己想象中还危险的病。我不禁心想,人大概就是像这样没有察觉到疾病恶化,结果就变成了无法挽回的状况吧。
我虽然在逞强,但实际看到岛村把巧克力交给别人的画面,我大概会非常沮丧吧。不对,我说不定会哭出来。换句话说,就是我其实不希望那种事发生。
……承认这些事实,自己令人厌恶的地方就会一个个被摊在台面上。只要不除去这些浮上表面的「渣」,人际关系尝起来就会变成难以忍受的味道,让人敬而远之。
我有确实捞掉自己的「渣」吗?我一直希望事实是如此。
我想着这种事情,再次转过头去,发现岛村不在教室了。他似乎已经要回家了。我慌张地把剩下的课本塞进书包。岛村很少主动走来我的座位,这让我有些心烦。
我抓起书包,快步走到走廊上。没有看见岛村的背影,于是我换用小跑步前行。跑到一半,我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走廊有多寒冷。我在意的顺序颠倒成「先岛村,再季节」了。
走下楼梯后,我就找到了岛村。大概是很冷的关系,她有些驼背。她拉着袖子,试图把拿着书包那只手的指尖也藏进袖口。因为这样,她看起来就像是肩膀突出来了一样。
我走进岛村背后,接着她大概是察觉到脚步声或是我过来的气息,而转过头来。
「哎呀,是安达啊。」
怎么了?——她用眼神这样问我。我想着要冷静跟她说话,缓缓开口。
仔细想想,我今天在学校都没有出声。
「我在想……岛村喜欢怎样的巧克力?」
感觉意外自然地就成功问出口了。成功了吗?成功了吧,大概。我会开始有像这样自问自答的习惯,应该是我对自己的行动抱有很大的疑问,大到让我想这么做的缘故吧。虽说是「自然地」,我却感觉到嘴角有些僵硬。
「巧克力吗……我不太常吃耶,我想想……」
岛村看向走廊尽头,开始沉思。她似乎没有把这个问题想得太深奥,让我放下了心。在我等待回应时,她就自己理解到了什么,点头说一句:「这样不太好。」怎么了吗?
「嗯~甜的我大致上都很喜欢就是了。」
「嗯。」
我想,巧克力应该大致上都是做成甜的吧。我该把这当做难度很低,还是很难缩小选择范围呢?
「我应该还满喜欢有加牛奶的,而且又很好入口。」
岛村像是姑且说一下似的,又多补足一句说明。
「是喔。」
她说完以后,我便想象牛奶巧克力的样子。牛奶巧克力的颜色,或许跟岛村柔软的褐发还挺相似的。还有,我总觉得这好像是第一次听到岛村说她喜欢什么东西。
虽然不太清楚是为什么,但我忍不住沉浸于类似感动的情绪当中。
对话不再继续,并经过一段独特的空档后,岛村开口问我:
「就这样?」
「……就这样。」
再度陷入沉默。要离开学校的学生们不断从我们身旁走过。
「这样啊。」
「嗯。」
「好,那回家吧。」
在令人看不下去的尴尬气氛中,岛村先采取了行动。
大概是因为很冷,她想早点回家吧。
我们一起走到校门,一如往常地和对方道别。
然后在来到转角时,我才发现自己在走路,所以我又走回脚踏车停车场。
有个东西让我觉得它跟背景还有其他物品格格不入,却也没办法动手处理。
我在说的是回力标。在夜也渐渐深了的这个时候,我拿起摆在架上的回力标。我不想浪费掉岛村送我的圣诞礼物,但要拿来用也是件难事。
岛村她是不是在期待我一手抓着这个,在外面大玩特玩?我不认为,也不想认为她会没掌握我的个性到那种地步。烦恼到最后,我试着缓缓丢出回力标。被轻轻丢出的回力标装上衣柜,发出清脆声响,坠落地面……唔。
就在我走去捡回力标而弯下腰时,我的视线向一直开着没关的电视。我才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发出「唔哇」的声音。有个自称「通灵人田罔」,化着大浓妆的女性正配合着音乐在跳舞。也说不上是在跳舞,她正不断甩动有如歌舞伎般的长发。
她的头发很长,甚至怀疑她在这台小小的电视里大闹,会不会把发尾甩到荧幕外面来。虽然一旁其他来宾好像在观察上场的机会,但她却完全不让他们靠近。
我不禁感叹她的存在感之强。
但明明把她跳完舞后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画面切掉就好了,却还是照样播出。
目前为止,都只有那个叫通灵人什么的人在吵闹。搞了半天,这到底是什么节目?我维持半蹲的姿势看下去,看来是占卜节目的样子。而且还标榜专门占卜恋爱运。
……包括一开始的桥段,我总觉得这是非常不可信的节目。但我不禁对「专门占卜恋爱运」的部分产生了反应。呃,我跟岛村之间也不是在谈恋爱就是了。并不是。
不是。可是我还是要看。
不晓得这个节目是不是每天都会播出,节目现在正在介绍「明天的运势占卜」这种范围狭窄的内容。从魔蝎座开始,接连水瓶座、双鱼座介绍下去。他们到底是用什么作为根据擅自解说的?虽然我对节目内容感到傻眼,却还是继续看下去,决定至少等到自己的星座出来。顺带一提,通灵人流了满身大汗,妆都花了。她本身就长得一副会被专职的通灵人供起来拜的脸。
『……接下来是天秤座,有掀起恋爱波澜的预感!不要忘记监视周遭!』
「……咦?」
这对天秤座的观众,也就是我而言,是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占卜结果。虽然我和恋爱无缘……是无缘没错,但「掀起波澜」这部分感觉不太平静。这种状况下,波浪会打向岛村,还是我?
不过居然说「监视」……虽然节目很自然地用上这个词,但听起来还真吓人,应该说听起来真危险。做出那种事的话,不就像在跟踪对方一样吗?而我当然不是在跟踪,和那完全无关。再说,我也不觉得这种占卜会准,所以也没必要去在意。
『情人节期间特别活动!这段时间内会在节目最后公布关键字母,大家一起来收集,换取精美的礼物吧!今天的关键字是D!』
节目在公布完所有星座的占卜结果后,就加进了节目本身的广告。好像是D的样子。有种想说「是喔」的感觉。
虽然我觉得,明明说要在节目最后公布,却马上就说出来有点奇怪就是了。
接着画面显示出星座间的适性表,不知道是谁这样断定的。
跟天秤座很合的是双子座跟水瓶座。但是最合的似乎是牡羊座(不过有附注说明「仅限异性,同性的话最不合」)。
因为不知道他们到底凭什么这么说,我不打算相信占卜结果。是不打算相信啦。
「……………………………………….」
岛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并不是把这个节目的说法当真,但有些在意。双子座或水瓶座。双子座,或是水瓶座。最糟的情况是牡羊座以外的星座。我不经意地在心里祈祷。
明明寒假结束要换座位时祈祷半天都没有用,我却又重蹈覆辙。
节目结束后,我终于恢复冷静,抓着头觉得这么做很蠢,感到很难为情。
这种东西不可能会准。无聊。
二月六日(四)
「……………………………………….」
「那个……安达?」
岛村移动视线,用眼神对站在身旁的我表达「有事吗?」。差不多是极限了。
我说了声「没事」,回到自己座位上。班导在那之后没多久就来了,所以真的是只差一点点。
「……………………………………….」
「安达?」
午休时,我也来到岛村身边注视着她。我完全吃不出自己在吃的面包是什么味道。
目前为止还没掀起任何波澜。真要说的话,就是岛村有点在怀疑我的举动。
「你想要什么吗?」
是想要茶,还是面包?她把桌上的东西拿起来给我看。
她手腕上戴着蓝色的编制手环。岛村不太会戴些装饰品,所以这景象挺稀奇的。
先不管那个,我自认应该没有露出想要什么东西的眼神,但似乎被误会了。「啊,没关系……」我这么说,向她表示我还有手上吃得很缓慢的面包。我已经决定好要在午休时间问她这个问题,于是便开口询问。
当然,我并不是真的相信占卜。
「岛村是什么星座?」
我说完才发现,感觉问生日是什么时候会比较自然。
如果岛村也知道那个节目的话,会被她误会……也不算……不对,算误会吧?应该是吧……岛村不知道我正擅自感到混乱,喂喂歪起了头。
「星座……不知道是什么座耶,我是四月生的。十日那天。」
听到是四月十日,我便陷入一股感觉脸颊都要凹陷下去的失落感当中。
能知道岛村的生日是哪一天是很高兴没错。
可是那个日期的星座是牡羊座。是写着「同性的话最不合」的那个星座。
「……………………………………….」
「安达?喂~」
「顺带一提,我是金牛座。」
突然冒出来的日野顺着这个话题回答。她从岛村身旁探出头来,让岛村惊讶地喊了一声:「哇!」而在日野身后,则能看到永藤在不断左右摇晃。
她这个动作很明显是希望有人问「那永藤呢?」。
岛村冷静下来后察觉到永藤的想法,向她询问:
「那永藤小妹妹是什么座呢?」
「从外表看是处女座。」(注:日文写作「乙女座」,「乙女」有少女之意)
永藤高挺着鼻子,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不过,我觉得你跟我很明显的应该要反过来才对啊。」
日野想伸手去碰永藤的胸部,结果被她反击了。总觉得她们每次都在这样玩。
记得金牛座跟处女座好像很合……或许那个占卜还有点可信度?
那样的话,我跟岛村就会是最不合的……不不不,不不不不,这不可能。
我不可能会想要跟一个和自己最不合的人增进感情。
「你为什么要问星座?是占星术之类的吗?」
「呃……这个嘛…」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岛村提出的疑问,这时有个意料外的帮手替我解了围。
「是因为星座很合的话,辅助魔法的成功率也会上升的关系吧,嗯。」
「你突然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啊……」
永藤突然开口,让日野感到不解。岛村也因此把视线移向她们,我得以逃过她的疑问。我算是被永藤给救了。她本人应该完全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但我还是在心里向她道谢。
之后,虽然一路监视她到放学……不对,是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但到头来还是只是看到一如往常的岛村和我。照这样看来,实在不像会掀起什么波澜。海面的波浪非常平稳。
占卜这种东西果然还是没什么可信度。因为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讲出来的结果,就算他说星座合不合什么的,也用不着相信……话是这么说,但我也并非完全否定占卜。那种东西,只要把自己想相信的资讯当做食量就好了。
因为占卜就是利用这种方式,让人变得积极正面的「魔法」。
我实在没办法在不知道巧克力是什么味道的状态下去挑选。发现这件事的我回到家后,决定换件衣服去一趟超市。我在进入店内时微微感受到一种类似门槛的感觉,大概是因为我几乎不曾有过上超市的机会吧。在普通的家庭里,小孩是不是会被母亲带来超市,跑去看糖果专区呢?没有这种记忆的我,小时候究竟都是吃什么点心?总觉得我以前好像都在喝新鲜的冰水。
检查一下钱包里面,确定可以买东西后,我便开始物色巧克力。我用不着在宽敞的店内寻找,就看到了情人节专区跟海报。虽然在那一柜旁有想搭情人节顺风车的雛米果(注:日本女儿节时的应景食品),不过恐怕没办法期待它的效果。
我照着岛村的喜好,拿起各种牛奶巧克力。虽然也有白巧克力,不过她喜欢这种的吗?犹豫到最后,我传了封邮件问她。
要是她不早点回应,我也没办法决定。在我如此着急心想时,她便如我期待地马上回应了。邮件的内容是「很好吃啊」。虽然我想应该是「喜欢」的意思——
「……她好像不喜欢说『喜欢』这两个字的样子。」
岛村似乎不想让周遭的人知道关于自己的事情。
而我也只是那「周遭的人」的一部分,我为这个事实叹了口气。
虽然很沮丧,但我还是连白巧克力也一起拿,拿着拿着,就拿了还不少。要买是可以,可是这全都要自己吃掉吗……全部。感觉连血液都会变成甜的。
虽然很苦恼,却也没放回去。我拿着一整叠巧克力走到收银台旁边时,和一个很高的女生擦身而过。她似乎是其他学校的人,穿着制服就来超市,最重要的是,她还不顾他人眼光地露出微笑,我不小心就把视线放到了她身上。
所谓他山之石可以……不对,要是太大意,我是不是也会露出那种表情?特别是上课时间。没问题,应该没问题……我捏着自己的脸,开始感到不安。要是上课时间突然自己笑起来,感觉就好像危险人物。不对,何止「像」,根本就是了。不过,如果是岛村突然窃笑,我就会很在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很好的事情……不是在讲这个啦。嗯,那个……还是注意一下吧。
我轻拍脸颊后,就抱着大量的巧克力前往收银台。我在用手拿着的这段时间没有想得太多,但我看向结完帐后装在袋里,有如地脉般把袋子震得喀沙喀沙响的巧克力,不禁抓了抓脸颊。
不顾前后买了一大堆巧克力,我吃得完吗?
或是干脆直接整袋拿给岛村……不不不。
感觉我光是想象这样会比较开心的岛村,就会被那样的存在给打垮。
我想让岛村高兴。我想让岛村觉得我战友特别地位。
我的期望和愿望就像山脉一样,又高又远。但我眼前却是一片无限宽广的荒野。
并非刻意使然,不过我在房里确认时间的时候,发现正好已经来到昨天的占卜节目开始的时间了。既然都会占卜隔天的运势了,今天也会播出吧。
「………………………………….」
我想抱怨一下,于是打开了电视。昨天在那之后没有转台,所以那头甩得乱七八糟的长发理科就充满了整个画面。看来今天也是从这里开始的样子。
「今天的一点也不准。」
我向正在跳舞,叫作通灵人什么的人表达不满。当然,通灵人根本不在意。话说这个通灵人在节目里完全没有讲过半句话。她是类似主角登场前,现出来暖场的角色吗?
在通灵人结束盂兰盆舞般的动作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既然都开始看了,今天也看到最后吧。
岛村的星座——牡羊座的结果是:「想要某个东西的话,就试着老师伸出手吧!」天秤座则是:「改变发型来对心上人展现不同的魅力!」不知为何这段是用圆润字体。
「发型……怎样的?」
我捏起头发。我一直都是很普通地把头发放下来,几乎没有去多加处理。改变发型,展现不同的魅力……岛村她会发现吗?虽然我不相信占卜这种东西——我边这么想,边把脚趾交叠在一起。
今天的送礼关键字是A。上一次的是D——这点小事就算不用写起来,我也记得住。虽然没有讲明送的是什么礼物,但在进到下一个节目前有相当露骨的商品广告,所以我猜他们大概会拿卖剩的来当礼物吧。像是编织手环,或是项链等。
各种(可能)具有开运效果的商品……现在这个时代,这种东西卖得出去吗?
我也能理解虽然可信度不高,不过如果真的有效果的话,就算是那种东西也会想依赖看看的心情。我对岛村抱有的感情有些有勇无谋。因为我总是很不安地认为,是不是也存在着只要神不帮忙想想办法,就无法填满的事物。
……像我这种人是不是很奇怪?
神经绷紧一点过活吧——我轻拍两次脸颊,集中精神。
二月五日(五)
有这么大的改变,岛村应该也会马上发现。
在镜子前对发型做各种尝试后,我终于对成果感到满意了。虽然也试过加上一些小道具,像是戴发夹、绑缎带等,但都会偏向太朴素,或是太奇怪这两种极端的结果。我不断尝试把头发拨开、捲起跟编起来,最后决定绑成马尾。我用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发圈束起头发,调整位置。完成之后,我便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比起自己,我更想看各种发型的岛村。
我觉察到自己在想那种事情,红着脸颊走出了盥洗室。去学校吧。
可是想到要这样直接去学校,就开始有点难为情。突然改变发型,就好像在向周遭人表达自己的想法产生变化——这样想算是自我意识过剩吗?不过,我觉得应该要先想好岛村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时的应对方法。我有自觉到自己最近的行径太可疑了。
要想理由,理由……我边骑着脚踏车,边烦恼要编什么借口。只要跟她说「突然觉得想换一下发型」就好了吗?而且,我总觉得岛村会染头发应该也是类似的这种理由。
问题在于我有没有办法自然地说出这句话。我常常在这个地方失败。
坐到教室的座位上后,我把手肘顶在桌上托着脸颊,僵着不动。一转头,束起来的头发也会跟着摇动,有种突兀感。
而大概是侧边头发都绑到后面去的缘故,耳朵对于外界的风相当敏感。这也是我静不下心的原因之一。如果这样都没办法让岛村谈到我的发型,就太悲惨了。
岛村可不可以赶快来呢?我持续关注着教室入口。
而她终于进到教室时,却因为快上课了,所以她没有看向我就坐到了座位上。她应该马上就发现我的发型有变了,但毕竟也不能为了问我这么做的理由就离开了座位。
感想只能留到下课时间再听了。这让我受到「很着急却又感到放心」的矛盾所苦。
平常课堂之间的下课时间,我只会坐着等待上课,但今天我则是在空出来的时间用手机搜寻巧克力的图片。我隐约记得今天做梦的时候也有看到巧克力。感觉连脑海都会变成一片浓厚的褐色。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就把昨天在超市买的大量巧克力当作午餐来吃。因为我是为了确认味道才买的,所以需要自己消化掉全部的巧克力。幸好,我是一直吃一样的东西也不会腻的人,所以应该能忍受这种偏食。
确认巧克力的味道,研究该给岛村哪一种巧克力。剩下一个星期,最多就只能做到这样吧。关于要影响岛村的想法这件事,我已经是半放弃状态了。应该说,光是能把事情导往情人节的方向发展,就已经算是留下非常好的成绩了。即使只是这样,就已经是件意外特别……不,肯定是件特别的事情。
想在岛村心中占有特别地位,是我毫不虚假的想法。但如果只是一味追求,或许有一天会让她对我感到厌烦。要是为了消除极端行为而走上歧途,就本末倒置了。
我也要好好重视我能展现的东西才行……可是,想想我能展现什么的话,结论就会落在「亲手制作」上。人类要表达自己的心意,就只能利用劳力或是金钱,而我也有依赖金钱的办法。我还没碰过打工存起来的钱。不过,如果给岛村高级巧克力,可能反而会让她觉得很惶恐。
只是做个参考,顶多只是做个参考——我这样编着借口,动手搜寻「自制巧克力」。符合条件的结果特别多,慢慢都是教人怎么自己做巧克力的网页。感觉这个时期,这些网页会特别热门。虽然是理所当然,但我看了各种网页后发现要用到菜刀的地方不多,所以这个方案似乎意外可行。只要稍微练习一下,应该还有办法做出像样的外型。问题在于「有没有办法做得好吃」这一点。从岛村的个性判断,与其给她自制但味道不太好的巧克力,可能给她味道有一定水准的市售巧克力还会比较高兴。只要不是格外特别的对象,正常应该都是送市售的才对。咦,可是那样就没有意义了……没意义,对吧?这问题让我差点抱头苦恼起来。
「啊,你在哔哔哔。」
突然听到有声音从脸的旁边传来,害我吓到往后仰,屁股离开了半个椅子,对腰部造成了负担,但还是有坐在椅子上。跑来看我手机画面的人是……永藤。她用过度弯腰的姿势,从身后看我的手机。她眯细的双眼就像波浪般一下睁开,一下眯起。
她上课时有戴眼镜,所以大概是看不清楚吧。永藤看到巧克力的图片会有什么感想?说到底,就连永藤为什么会来跟我搭话都是个问题。
我觉得我们应该没有要好到可以随便跟对方搭话才对啊。
把脸退开的永藤发出「嗯~」的声音,疑惑地歪起头。我心里的困惑逐渐扩大,好奇她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在等待永藤想找我做什么时,她便向我提问:
「『哔哔哔』这个说法会不会太古老了(注:早起电玩游戏会发出的效果音,引申为玩游戏此一行为)?」
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我吧?虽然这么想,却也回答:
「是不太常听到。」
「我想也是……」
永藤低下头反省……我实在搞不懂她。这个同班同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时候只能叫她的好伙伴来把她带走了。
「日野呢?」
「在睡觉。」
我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日野正趴在桌上,垂着手睡觉。她只有头躺在桌上,还露出毫无防备的睡脸。该怎么说,她的睡相还真是自由奔放。
她看起来正充分地有效利用短暂的下课时间。那岛村呢?我转过头,发现岛村也跟我一样在看手机。她应该不是在看巧克力的图片,不过,不知道岛村她是不是也多少有在思考关于情人节的是?
毕竟岛村是那种个性,很有可能当天买来直接送我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不要期待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虽然我这样告诉自己,但同时我也因为岛村在圣诞节时有用心挑选要送我的礼物,而期望着曾见过一次的希望再次降临。岛村会为我采取某种行动,并不是经常有的事情。也许那是最后一次也说不定。
随着时间经过,以及和岛村面对面相处,便能深深理解那有多宝贵,又有多特别。
虽然我到现在,还是不懂她为什么要送回力标。
永藤保持着凶悍的眼神往岛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后,便拍一下我的肩膀,说声「加油喔~」就走回自己的座位去了。她的声援很没干劲,应该说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声援什么。我不觉得永藤会知道情人节的事情,所以毫无头绪,但现在的确是不加油不行的时候。感受要是松懈下来,似乎会在转瞬间就到了情人节当天,使得我被和平常差异过大的时间流动给耍着玩。
从「还有十天」变成「还有一星期」,只剩下很短的一段时间。
我的时间一定是被岛村给偷走了。
回到家以后,我也一直在发呆。想起那件事情,脸颊就自然而然地上扬。
我用手捂住忍不住张开的嘴,颤着肩膀。
我的世界就像是在反抗逐渐进入深夜的夜晚,充满光辉。
岛村提到发型是在午休的时候。我和她说了很多话,也看到了各种岛村。
但那些记忆全都因为岛村说「这挺可爱的嘛」伸手摸我的马尾尾端,以及她在那之后对我说「平时的安达也很不错就是了」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虽然不是第一次被她说很可爱,可是旗袍是衣服,头发是我自己。这次被称赞的是我。而且连平时的我都得到了正面评价。我实在按捺不住开心的心情。
占卜意外地有用嘛。我对那个叫通灵人什么的另眼相看了。
不对,我想那个通灵人大概什么都没做。那个占卜节目又开始了。
明天的牡羊座:「被耍得团团转的一天,像陀螺一样华丽旋转吧!」天秤座则是:「悠哉的假日,要注意不间断的努力。」这样的内容很难让人觉得是恋爱占卜,不过或许是「不可能每天都会发生那么多事情」的意思吧。的确,要是有人说会连续发生那么多事情的话,是会觉得有点可疑。
这次的关键字是N。今天是以恢复了体力的通灵人大喊作结。
二月八日(六)
星期六常常中午就要去打工。而今天也是非例外的星期六。
先不管这个,连冬天也要穿开衩旗袍,这样对吗?穿这种重视外表胜于季节感的服装,简直就像是我自愿把脚露出来给大家看。我好想把开衩部分缝起来,好让脚不会露出来。明明也不是这么做就会加工时薪,为什么我必须要每次都换上这套衣服不可?我把用完的餐盘拿到厨房,同时对因为习惯而持续下来的这份打工抱持疑问。虽然有储蓄是最好不过,但该怎么用这些钱?
只是一直存起来而已,完全不知道要用在哪里。虽然比起拿去挥霍好多了,可是总觉得不用的话,存这些钱也没有意义。不过,我开始打工的动机原本就是要有效利用自己多到用不完的时间,所以我也不打算辞掉这份工作。
岛村家族在那之后就没有再来过半次。这似乎让我松了口气,却也像少了什么。
虽然我并不想留下难为情的回忆,但我想和岛村共享一个类似小小秘密的东西……这种贪心的情感在心里相互抵抗,令我不禁拉起旗袍的裙摆。
这件旗袍真的有吸客效果吗?我不断来回奔走于因为午餐时间而格外热闹的店内,同时努力不去深入思考涌上心头的疑问。因为要是有明显效果的话,穿旗袍的理由很有可能会因此成立。
店里进入休息时间后,我就近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发呆。接下来就只剩简单清扫一下,再换好衣服回家了。松了口气的同时,一想起家和家人也会觉得有些静不下心。我大概是在本质上不喜欢自己的家吧。
「………………………………」
岛村假日都在做什么呢?之前是有问过她,但那时她的回应是「大部分都是在睡觉吧。还有就是……陪妹妹玩之类的」这种不明确的回答。我想,她今天应该也很闲。既然这样,那就去岛村家玩吧。
去岛村的房间,然后像之前一样坐在她的双脚之间,看着电视……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们距离非常的近。我不觉得现在还能那么接近她。我会在那之前逃跑,或是大闹一番。说到近,就想到前阵子差点跌倒,结果抱住了岛村那时候。
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我到现在还是很后悔当时居然连忙退开了。虽然那时也很后悔,但过了一段时间后,这份后悔感又变得更加浓厚。那时连鼻子都贴在岛村胸前了啊。
鼻子……在她的胸前。不对,连眼部也有。记得额头也是。简单来说,就是几乎整张脸都在她的胸前。
我回想起当时的画面。可以感觉到我的头就像气球一样,因为高温而逐渐膨胀。
我胡乱踢动着自己的双脚。
不断踢动着。
二月九日(日)
我说到底也只是想说凡事都要试试看,才会尝试站在厨房里。父母在假日也会出门,所以可以不用在意别人眼光,这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就算父母看到我这样也没说什么,我还是非常不想让他们觉得我在做些奇怪的事情。
除了来装水的时候以外,我还是第一次像这样面对着厨房的调理用具。
我心想,就来做个巧克力试试看吧。我心想,有这样的假日也不错。
『身为天秤座的你,就快点做个自制巧克力送给对方吧!就这么做!』
受到占卜影响只占了原因的极少部分。还有,关键字是C。
不过那个算得上占卜吗?
……光是站在这里,心里的不安就逐渐扩大,怀疑自己是否真能做好巧克力。
查过制作方法之后,发现似乎只要把巧克力弄碎、融化,再凝固起来就好了,所以就算是我,应该也有办法做出来。只不过,这就像是打地基一样,之后的加工才是重点。这部分我完全没有自信。我对至今只要家里没有准备饭,就直接选择不吃的自己感到后悔。在学校的料理实习课也是都推给别人,自己几乎没有做事,所以真的是完完全全没有下厨经验。即使如此,我还是会想做各种尝试。想到这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就更是如此。
我一边用手机查做法,一边动手制作。把巧克力拿到砧板上切碎,放进锅子里隔水加热这样的事情,但还是动手做巧克力,之后对巧克力难看的外型感到自我厌恶,不过还是交给了心上人……总觉得常常会有类似这样的桥段。我……不对,我不一样……要说我是不是不喜欢岛村的话,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那样的话……总之,这是巧克力,就是巧克力。过程一点也不重要。
就已经没有什么技术了,还缺乏集中力的话,真的会做出很难看的东西。
还是舍弃掉这些杂念,顾着动一动不太灵活的手就好了。
「………………………………」
假设——这是我知道自己没有技术,也没有经验的状态下所做的一个想象。假设我做出专家等级的巧克力点心送给岛村,她会很感激地说「呀~安达你好厉害~」然后抱住我…….吗?不,绝对不会。是要演变成什么状况才会变成那样?那种岛村只存在我的脑袋当中。不对,脑袋里有那种岛村,我也很困扰。因为太大意的话,那个岛村很可能会从我的嘴里跑出来,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讲出来。我最近常常会太大意,太松懈了。
「……是不是有点样子了?」
我看着用橡皮刮刀搅拌过的巧克力,从巧克力的颜色和香味当中得到成就感。总觉得这似乎是我第一次成功(看起来)只做了什么东西。之后再拿去冰箱冰……就好了吗?去搜寻一下……上面写说要……调温?啊,对,虽然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不过我有买用来调温的粉,所以把粉倒进去,再把剩下的巧克力加进去,稍微冷却后再开始搅拌……应该就行了。咦?要用温度计确实测量温度?我没有准备那种东西……嗯,反正是我要吃的,没差。
搅拌完以后,我把巧克力倒进模具里,然后在放到冰箱前先用手机拍下来。虽然也不到丰功伟业那么夸张,但这是我第一次做的……料理?所以就拍一下。再多拍一张。我在拍完后确认拍得如何,发现每张照片都顶多是角度不同而已,没什么太大差别。还真是一点也不有趣啊。我的情绪比巧克力还要早冷却下来。
要让照片变得有趣……就要找岛村了。把图片寄给岛村看看吧。
我把刚刚拍的照片全部传过去之后,就用邮件问她:「怎么样?」我很期待她会不会多少传点回应过来。
等了十分钟。
坐在椅子上发着抖,等了二十分钟。
我把头贴到了桌面上,等了三十分钟。
没有回应……进行一次深呼吸后,告诉自己这是理所当然的,接搜这个事实。
有人寄这种东西给我的话,我也会很伤脑筋。随着时间冷却下来的不只是巧克力,还有我的脑袋。我并起双腿坐在厨房角落,顺便反省。现在是冬天,这里又是阴影处,照理说应该会冷到极点才对。但我的脸颊会定期发热,导致我没办法感受到寒冷。
而早在冰箱里凝固起来的那个东西——
「…….这……」
不就只是单纯把巧克力融化,再把它重新凝固而已吗?
唔唔唔——我和放到盘子上的巧克力相互瞪视。
又没有加其他东西装饰,而且我也不会做,实在没办法期待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何况我完全没有准备其他材料。做巧克力时,思考只停留在「只要有巧克力就好了」这种简单的想法,没有远见——有这种情形的我,很显然的就是个门外汉。我试吃了一下,果然就只是单纯的巧克力而已。应该说口感还比市售的差。味道没有特别好,外型也很糟。虽然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诚意并不会引起化学反应了。
心意并没有万能到那种地步。
我没有自信可以在接下来几天每天练习,然后在十四日前做出高等级的巧克力。而且被父母看到我那么努力的模样,也会让我很忧郁。不过要是我是自己住的话,应该就会下定决心开始练习了。
结论上来说,买市售的会比较好。虽然这答案或许很无趣,但这种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来。送礼的时候,应该要以能让对方高兴为第一,这么一来,要优先重视的就不是表达自己心意,而是味道。虽然很无趣,但味道很重要……不有趣。(注:「无趣」和「味道」的日文发音部分相同)
这么一来,就必须要去找一间风评不错的店家买巧克力。因为透过网络买的话,距离十四日也只剩下不一定赶得上当天的天数了,所以干脆直接去名古屋附近买,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和岛村一起去买……这应该自己去会比较好吧?
而且岛村也说过「事前不知道会拿到什么比较好」之类的话。
「……我可能搞砸了。」
今天就是情人节前最后一个假日。从明天开始,就一直都是上学日。据说到名古屋只要搭一班电车,不过来回意外费时,再加上挑巧克力也需要时间……这样的话,其实我应该要在今天先去才对。假日不应该这样浪费的。
咦,可是这种巧克力原本是该当天买完就送人的吗?咦?是吗?
先不管要考虑那么多事情。
在结论背后等着我的,是一整堆剩下来的巧克力。
「………………………………」
看来巧克力的生活还有持续一阵子了。
若占卜百分之百会说中的话就是语言,再说,我根本就不期望会有那么高的准确度。而说到我接下来要注意什么地方的话,就是「虽然不是完全正确,但可以准确到什么程度」这个部分。
目前为止,这个占卜节目的准确度大约一半一半。占卜的准确度有一半,其实还挺厉害的,但只做过几次统计就要得出大难还太早了。所以,我今天晚上也在看这个节目。
今天那个叫通灵人什么的没有出现。难道她其实不是固定班底吗?虽然开头大约三分钟都是其他人在不断讲话撑场面,不过好像撑得很辛苦的样子……话说,这是现场直播?
明天会怎么样呢?我蹲坐着看电视,「会因为擦身而过吓一跳★是牡羊座的结果,一把自己想讲的话清楚告诉对方吧!毕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掉☆ 」是我的结果。
光明正大说出这种话的人被带往画面深处,从画面中淡出。先不管那个了,我想告诉她的话……想出一些想告诉她的话,情绪就像是脸的周围迸出一朵朵红花般高涨。我也想象了岛村的回答,接着我的脑袋就立刻发烫到像是煮熟了。
我隔着睡衣不断抓着膝盖。身体的某个地方很痒,可是却没办法找出确切位置。
感觉有一个冷静的自己正待在房间某处看着我夸张的情绪反应,心想:「啊,这家伙完全迷上对方了。」我想,那一定是住在这个房间很久的,以前的我吧。
以前和现在的我,完全是不同人……不对,应该也不是这么回事吧。像是和他人相处的方法,还有和家人间的关系淡薄,全都和以前一模一样,还是那个毫无趣味可言的我。
只有在扯到岛村的时候,别的我才会显现表面,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个我常常失败,又冷静不下来,还会惊慌失措到让人看不下去。
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讨厌那样的自己。甚至还觉得很可爱。
把话题拉回占卜节目,今天的关键字是O。我把它跟之前的关键字凑在一起后思考了一下,实在不觉得这些字母跟情人节有关。恐怕当中没有任何意义吧。
反正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商品,所以我决定忘掉这件事。
进到被窝里以后,我仍然持续在为想告诉她的话苦恼。
话说回来,我是有话想告诉她,的确是有很多话想告诉她。
但世上存在着许多墙壁,既厚实,又把人们给区隔开来。
要把那些话语传达给岛村,还需要除了勇气以外的东西。
二月十日(一)
借由和岛村的相遇,我被往好的方向引导了。
我相信这不会有错。至少我的想法有变得积极向前,虽然也觉得好像总是向前到差点往前扑倒,但我的每一天都变得灿烂了,这点是事实。
岛村是我的太阳……自己这么说,都觉得难为情起来了。
不过,我认为有办法像那样面向类似希望的东西生活,以人类来说,应该算是非常棒的生活方式吧。至少我可以从中感觉到类似幸福的感觉。除此之外,在人生当中还能得到什么吗?昨天想这件事情想到半夜,结果没能入眠。
靠近太阳就会相当刺眼、炙热,实在无法抵达太阳所在之处。
即使如此还是会为了追寻光芒而向上生长的,正是地表上的生物。
我很庆幸我能找到光明。
我决定要郑重向她表达对这件事的感谢。那就是我想告诉她的话。
……我并没有妥协,也没有加以掩饰。这是真的。
虽然睡眠不足,但我早上还是在教室门口等待岛村,不过就只有这种时候,岛村才会很晚来。不对,岛村大多都很晚才来。在等待期间走进教室的同学们,都用怪异的眼光看向我。我回看一眼,他们马上就像是感到畏缩般,把脸撇向别处。「不良少女」的认知有效发挥了它的作用。但是,也有人向我搭话。是日野跟永藤。
「安达儿你在做什么?」
「达达想要做什么?」
我也不懂永藤想要表达什么。我只能像是在对临时取好,已经没有我名字原形的绰号说:「啊,那个……」一样,低下头来蒙混过去。但是完全蒙混不过去。
「啊~是在等岛村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站在这里的理由在一瞬间就被识破(永藤大概没有识破),使我的脸颊瞬间发烫。我有那么容易理解吗?……很容易理解,很容易呢,嗯——我回顾自己最近的样子,开始反省。日野她们在我反省的过程中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岛村居然可以正常对待行径这么可疑,在想什么都一目了然的我,她真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也可能只是单纯对我没兴趣。好寂寞。
我就像这样继续等,等到岛村来的时候,真的已经是差一点就要迟到的时间了。
她看到站在门口旁边的我便停下脚步,不解地歪起头说:
「安达你怎么了?」
她今天很难得的没有打哈欠。眼睛也不是湿润状态,而是干的。
我也渴到喉咙很干,但现在要很有精神地打招呼才行。
「早……早啊~」
我心想要尽管开朗一点,结果就破音了。悲伤开始冒出冷汗。
可以感受到颧骨跟皮肤正尴尬地相互摩擦。
「早安……有什么事吗?」
「想针对太阳……这件事……」
「啊?」
岛村皱起眉头,一副「你在说什么东西啊?」的表情。的的确确就是那样没错。
就算直接说出口,也只会让我难为情而已。听到我这么说的岛村保证也会很难为情。所以我更必须要把诗情画意的部分去掉,用简单明了的方式向她表达我得感谢才行。
感谢……呃,感谢……感谢……是要说「谢谢」。
「谢……谢谢你……」
冒汗速度加快的同时,连意识都飞向了远方。
我完全略过「因为……所以……」的过程,变成只有道谢了。
「也不是什么需要跟我道谢的……咦?」
到中途都还配合着我的岛村,突然显露出心里的困惑。
感觉我要是稍微有一丁点的松懈,就会口吐白沫。
「就是这样。」就是哪样啊?我全身僵硬地离开现场,逃离现场。我的眼角就像是沾到热水一样烫,抽出的嘴中传出「噫、噫」的怪声。
「咦,什么?怎么回事?」背后传来岛村的低语,连耳朵都开始发烫。
我好想转回去向她解释。不行,跟她解释的话一定会比现在更糟。所以我拼命忍耐,头也不回地坐到座位上,然后把手肘顶在桌上,托住脸颊。我用手指用力压住脸颊,试着想办法把抽搐的嘴给压平。我已经把想告诉她的事情告诉她了——虽然很想用这个想法让自己接受这个状况,但有点难度。
……该怎么说——
讲不出半句话,没办法直视对方的脸。很灿烂吗?不,不灿烂,一刻都不得闲。
与其说生活变灿烂,不如说我是不是变成笨蛋了?
感觉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就写在岛村现在的脸上,于是我闭上了眼,让自己不去看。
关于今天的占卜,由于我没能实践「清楚告诉对方」中「清楚」这点,所以使我的国师。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是会对那僵硬的制图动作感到忧郁。那是什么奇怪的生物啊?
就算很沮丧,我还是做到了电视前面。这已经渐渐成了一种习惯。
我还没办法决定要对岛村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这个节目能成为这样的我的指针,所以也帮了我很大的忙。
「啊,通灵人出现了。」
她很有精神地甩着头上场。她在途中停止跳舞,向大家说明她没有出现的理由。「我昨天感冒,头很痛,所以没办法甩头。」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些状况。说明完以后,她又开始不断甩头。应该不是因为感冒,而是动作太激烈才导致头痛的吧?她连同昨天的份一起甩,甚至让人怀疑她的头会不会掉下来。她的头发正在快速甩动。我焦急地踩地板,心想:快点说占卜结果啦。
只说九轮的话,天秤座的结果是:「会因为和命运中的王子接触而心跳加速!」
命运中的王子。完全没有头绪——我装腔作势地这么想,扭动身体。
公布完今天的关键字是U时,我才终于肯面对现实。
可是,岛村实际上是个女孩子啊。而且我也一样……王子?
以我跟岛村来说,谁才是王子?
考虑个性的话,果然岛村才是王子?我比较像女孩子?是吗?呃,要是不像女孩子的话就很奇怪了,毕竟我就是女的。岛村也是个女生。她的头发软蓬蓬的,肌肤也很漂亮……包括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部分,感觉她比我还要更像公主。
我好想没有在岛村身上寻求王子的要素……没有的话,好像也不太妙。
我的脑袋开始感到混乱,而且连心跳都开始变快。
在碰到她之前,就已经心跳加速了。这样占卜的结果算准,还是不准?
是哪个?
二月十一日(二)
「就是这样,所以安达要一起来吗?」
「……去永藤家?」
「嗯。」
明明是岛村来约我,却是要去永藤家。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这种不对头的状况。
另外,站在岛村背后的日野跟永藤则是双手抱胸,摆着架子,看起来有点嚣张。岛村问我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玩游戏,大概是那两个人提议的吧。
「游戏……我不太会玩耶。」
家里没有游戏机,而且我也不曾在朋友家玩过游戏。
最重要的是,我心底有种「我跟永藤算朋友吗?」的想法。
「我不会勉强你就是了。」
岛村似乎也是没有抱着太大期待来问的,马上就妥协了。我还没拒绝啊,虽然我其实很想拒绝,但是……慢着!——有种想法阻止了安心感的到来。
岛村、日野、永藤三个人一起去玩。
想象岛村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露出我不知道的笑容。
「啊,没关系,我还是一起去好了。」
跟岛村一起去的话就没关系——我差点这么脱口而出,连忙把这句话吞回去。日野她们就在后面,我是想讲什么不经大脑的话啊。「很好,人都到齐了!」日野她们很高兴凑齐了人数。她们在欢欣鼓舞时,岛村就像是在顾虑我般,看向我的双眼。
看到岛村那种表情,就会觉得她真的很有大姐姐的感觉。
「没关系吗?」
她像是看透了我的心境,再次询问。
「嗯。」
跟岛村一起去的话就没关系。我小声重述答应这件事的最大理由。
所以,放学后就出发前往永藤家了。永藤搭日野的脚踏车,岛村则是搭我的脚踏车,不过,永藤抓住娇小日野的肩膀的模样,从旁人角度来看会觉得整体构图很不协调。关于这一点,我的身高比岛村高,所以应该很自然……吧。
握住岛村的手时,会感觉她的手很大,很温暖。可是她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时,就会觉得她的手很纤细,很小。是因为现在是我在支撑着岛村吗?这么一想就会感到有些自豪,但也会因为光这点小事就感到自豪很像小孩子一样,感到很难为情。
……话说回来,占卜有说到和王子接触……岛村的手,在我的肩膀上。
「喔哇啊啊啊!」岛村被不安稳的驾驶技术吓了一大跳,是发生在我那么想的下个瞬间的事情。
永藤家就和之前听说的一样是间肉店。店前站着一个看起来似乎是永藤父亲的人。他看见回到家的女儿,便开口说:「喔!每次来的跟熟客,还有一个没看过的也一起来啦!」
每次来的是指日野,没看过的是指我的话,那熟客应该是指岛村吧。我观察岛村的反应,岛村就含糊地解释说:「呃,因为母亲想轻松一下的时候就会叫我来买,嗯……」
感觉岛村跟她母亲的感情真好。而且跟妹妹好像也处的很不错。
我能有和她们并肩站在一起的一天吗?
从店的后门走进永藤家后,日野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走来走去,动手准备一台看起来很老旧的游戏机。手把有两支,看来是要两个人轮流用的样子。抽签的结果是我跟日野用同一支手把。虽然不是跟岛村一组很可惜,但也对那是这次抽签的结果感到放心。
如果这是升上二年级的分班状况,简直不堪入目。前途真的是一片黑暗。
在店面的后面是居家空间,也摆有暖炉桌。怕冷的岛村立刻就钻进了暖炉桌里面。永藤也跟着钻进去,日野则是把似乎是她专用的坐垫拿到电视机前。
她们说的游戏就像升官图那样,而实际上也真的要掷骰子,好像只要利用掷骰子走到重点就可以了。画面显示出一开始身上有一千万,害我忍不住大吃了一惊。说要带上一千万元再出发,可是这些钱是谁给的?这已经不是能用做人大方来形容的等级了。我一边计算现在的时薪要打工多久才能存到那么多钱,一边掷出骰子。在画面中翻滚完的骰子,朝上那一面显示着6。
「是个好兆头呢。」
坐在暖炉桌里,身体弯得像折起来的坐垫一样的岛村开口夸奖我。她把脸贴在桌上,脸颊因为这样而挤到变形……这样子或许也挺可爱的。
坐在岛村对面的永藤也用同样的姿势压着脸颊。日野看到她挤压的模样,提到:「你就去挤扁你的胸部好了啦!」使永藤难得露出了不开心的表情。但她又立刻把脸颊贴回桌上,用这个姿势懒洋洋地伸手找手把。我看向岛村,发现她也一样只有在动手臂。
……难得岛村的表情看起来变得很年幼,应该没关系吧?
「唔……」
我朝着目的地前进,结果岂止是一千万元,我只是停在蓝色的格子上就拿到了好几千万元。这种金钱单位的增加方式就像是某时期的辛巴威币一样,让我讶异地睁大了双眼。其他人都不在意这一点,看来这是正常状况。感觉这个游戏玩太久了,金钱观念会跟着麻痹。
被选为目的地的地方是新潟,距离东京很近。大概掷了三次骰子,就已经看到目标车站了。只要不通过那里,刚刚好停在那一格就行了是吧?我掷出了骰子。只要掷出4就可以了吧?我这么想,同时看向掷出的结果——
「啊,刚刚好走到那一格了。」
「喔喔!第一个到的居然是安达儿啊。」
日野用手肘轻轻顶我。我的确是第一个抵达终点没错,不过会有什么好事吗?……啊,好像拿到了很多钱。这似乎是要一直存钱的游戏。不晓得有没有规定要存多少。
「目前第一名是安达啊,喔~」
岛村不改把脸颊压在桌面上的模样,挤着脸颊小声说话……好可爱。
不过我还没完全理解游戏规则,就算说我是第一名,我也感动不起来。
因为不知道,所以不了解。在我感到困惑时,不知不觉吹过一阵强烈的情绪之风。
我缺乏了某些东西。我缺乏各种经验,然后形成一种扭曲。
我理解到我不了解的事情比其他人还要多。
我们在大约七点的时候解散,我稍稍松了口气。
日野好像还要继续留在永藤家,所以走出她家的时候只有我跟岛村两个人。会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事实中感到安心的,应该就只有我吧。我看向由于里面透出光芒而微亮的店面,发现一旁的柱子上张贴着各种广告。有坐船环游世界一圈的海报、政治人物的海报,当中还混入了一张一千上映的电影的宣传海报。上面是一个公主牵着如王子般的男性走的图片,我茫然看着那张图的途中,图上两个人的脖子以上就变成了我们。
我大略想象一下,拉着我的手女方就变成了岛村。看来果然不论对方是什么性别,我都会把岛村投影到这样牵引自己的人身上吧。如果可以被岛村牵着手,两个人一起走先任何地方就好了……我是不是有点危险?
或许我该庆幸天气的寒冷让我吓到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温暖就已经成了过往。刺骨的低温和如雾气般沉静的黑暗环绕在我们身边,使得岛村的身体轮廓因而变得模糊。
我必须要和岛村说那句话才醒。我骑着脚踏车绕到她的面前。
「那个……我送你……一程吧?」
就不能再讲得流畅一点吗?我只发得出瘫软无力的声音。
「这样会绕远路,没关系吗?」
我用力点头。接近岛村哪里算绕远路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岛村和来这里的时候一样,站在脚踏车后面。才在想岛村放在我肩上的手力道变强了,她就探头看向我的脸。
「话说你的个性跟一开始的时候还差真多啊。」
岛村用她圆圆的双眼看向我,感慨良多地小声说道。
「……别提这件事……」
因为就算身为一切原因的岛村没有提及,我也有自觉到这个事实。
通灵人跳完舞就会开始占卜。这就是这个节目的一切真理。
我不晓得是否真有跳舞的必要。不过占卜跟通灵人莫名很有那种感觉。哪种感觉?
『想拉近距离的话,就主动采取行动吧!不可以被动!』
明天的天秤座似乎不主动点不行。听起来就好像很廉价的人生格言。顺带一提,岛村的是「可能会被很照顾人的个性耍得团团转」。岛村在个性上的确是个很照顾人的大姐姐,但这感觉很像是会在杂志上出现的普通占卜结果。
该不会这个节目负责占卜的人不是固定同一个吧?
顺带一提,今天的关键字是G。明天好像就是最后了。我已经不记得第一个字母了,所以一点意义都没有。我抓住脚底,像个不倒翁一样晃来晃去。更重要的是——
居然要我主动采取行动。这让我很想说:如果可以,我已开始就那么做了。
而且我也不是没有采取行动。我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拼命努力。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想知道的,并不是只要采取行动就好这件事。
而是希望别人能告诉我,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二月十二日(三)
「……没有来。」
算我从早上到放学后都有定时回头确认,但岛村位于斜后方的座位上一直都没有人在。我有来但岛村不在教室是很稀有的情形。周围就如热气上升般逐渐响起喧哗声,而我则在这个环境下拿起手机确认。
『你今天请假吗?』
我在午休时传了这封邮件,但还没有收到回应。她昨天还很有精神,是不是突然身体不舒服,就卧倒在床了……要去探望她吗?而且岛村之前也曾来找我。
而且又好像不能被动的样子。
但岛村没有回应我的邮件,也无法证明她在不在家。所以就算去了也可能是白跑一趟。也或许会遇上岛村的母亲,体验一段尴尬的时光。虽然怀抱着各种不安,但一旦下定决心,身体就自然而然地动起来了。双脚啪哒啪哒地发出轻盈的脚步声。
今天脚踏车的踏板肯定也会转的很轻快吧。
车轮如我所料地顺畅转动,把我载往岛村家。最后再确认一次手机,确定没有回应后,便按下门铃。稍微等了一下,就开始听见走廊传来哒哒哒哒的轻快脚步声。脚步声听起来很轻盈,感觉以岛村来说,这样的脚步声有精神过头了。呃,这样讲是不是有点没礼貌?
「来~了!」
很有精神地打开门跑出来的,是一个水蓝色头发的人。
胞子般的水色粒子顺着开门产生的风,飘来笼罩住我。
「来~了?」
她面带微笑举着手,只歪起了头。
「喔喔!你是安达小姐吧。」
「是没错……」
虽然我没办法马上想起她的名字,但她就是哪个穿着太空服的女孩子。不过她今天是穿连身裙,还是露肩的。有种她完全没有具备季节感这种东西的感觉。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往她身后望去,也没有看到有其他人走出来。
「岛村呢?」
「在睡午觉。所以要『嘘~』喔,嘘~」
她把食指贴在唇上,要我别讲话。呃,你那样也挺吵闹的耶。
不过,睡午觉啊。看来不是感冒之类的,这点让我放下心。看来只是单纯的翘课而已。但她翘课,跟这个女孩子有什么关系吗?我无法掌握实情的前后是什么样的状况。
「对了,你来的正好呢。」
女孩子轻拍我的脚。
「我差不多该去确保我的晚餐了。」
「这样啊……」
「所以,这里就交给你了。」
女孩子光着脚就跑到了外面,跑向远方。我傻眼地目送那太过自由奔放的背影离开。就算说交给我,但该怎么办?只要看着岛村就好了吗?
那样的话,大致上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我该不会是在跟踪岛村吧?
「不对,才不是,应该不是才对……只是做法有点偏差而已……」
「仔细想想,不能让你出来应门啊……」
岛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从走廊尽头走来。她揉了揉眼睛后,和站在玄关的我四目相交,黯淡的双眼因而亮起了光芒。我也停止自言自语,挺直背脊。
「咦,这不是安达吗?」
很明显刚起床的岛村,露出看到意料外的事物的眼神。我低下头,岛村便拉起自己的衣服往下看。她没有穿着制服外套,底下的制服满是褶皱。虽然她稍微露出有些在意的模样,不过说了一句「算了,没差」以后,便直接往我这里走来。我是不是也该说了一下她那夸张的翘发?
「社妹呢?」
「她说要去确保晚餐就跑出去了。」
「是喔。还真是个随性的家伙……那,安达你呢?」
有什么事吗?——岛村用眼神向我询问。
「因为你今天请假,我以为你感冒了。我还有传邮件给你……」
我的话中掺杂着微量对她没有回应邮件感到的,像是闹脾气那样的感情。没有察觉话中这股感情的岛村回头看向房间,然后向我道歉,我仍然微微噘着自己的嘴唇。
因为我不小心想象她是不是不来学校,在跟刚才那孩子玩。
「所以,我就来探望你了。不过好像吵到你睡觉了。」
「喔!安达人超好的。」
岛村笑着调侃我。接着,她的手伸向了我的头。
虽然吓得脚底弹了一下,却也接受那小小的影子来到我的头上。
她的指腹先碰到了我的头发,然后温暖的手掌心便包覆住前额。
果然在这种时候,就会觉得岛村的手很大。
光是她的手指梳着我的头发,就会让我的心脏跟牙龈发出阵阵哀嚎。
「啊,不小心就伸手了,抱歉。」
岛村打算收手。我感觉到她想收手,并回想起占卜结果,于是将身体往前移动。这么一来正负相加就会得零,岛村的手依然在我的头上。由于我低着头,没办法确认岛村的反应,但她没有说半句话。我也咬着唇忍耐,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维持这个姿势静静等着,不久,岛村便默默地再次抚摸我的头。
我想,我就是为此而来。把之前的理由、想法什么的全都用力丢掉,全改写成后来追加的理由就好了。理由这种东西不用管它的顺序也无妨。就算不是根深蒂固的理由,也只要捏转因果关系,让理由成立就好。
我在逐渐发烫的脑袋深处,深深确认我在这里的意义。
明明被其他人摸头,弄得头发乱七八糟也只会觉得不愉快。
为什么只是被岛村触碰,我就会像是一团火球一样发热?
为什么言语就会失去意义?
这些问题的答案,似乎可以用两个字来表达。
这个占卜的节目意外陪了我很长一段时间。
我从途中开始就没怎么在想准确度的事情,所以也不知道有多准,但占卜确实多少有让我的每一天产生变化。占卜是好是坏,或许取决于能让听到占卜结果的人采取多大的行动也说不定。
不过说到这个占卜节目好不好,我会觉得不太好就是了。
今晚的星座占卜全都是「不要忘记买巧克力喔!」。随按根本就已经不是占卜了,但很简单明了。然后从他们马上开始介绍某间店的巧克力网购这部分来看,她们在想什么真的是浅显易懂。
惯例的关键字也已经来到最后一个,最后是以「今晚的关键字是A」来作结。接着通灵人马上开口说剪剪子全是自己决定,开始娓娓道出当中的由来。此时从后面有数名工作人员跑出来,想把有些脱序演出的通灵人带到镜头外,结果演变成扭打的状况。虽然通灵人说着「我就是喜欢这样,有什么关系啊!你们这些混账有意见吗!」反抗工作人员和一起参加节目的人,但还是就这样被带离了现场。
地板上只剩下她离开时弄掉的一团假发。
其他来宾默默拿走假发并露出笑容的画面看起来很奇妙。
在看到他们是送什么礼物之前,我就先关掉了电视。虽然有说到要把讯息怎么样的,但我早就忘了第一个关键字,所以也没办法参加募集活动。
话说,也差不多到不能光看不做的时候了。
就像今天的占卜结果那样。
二月十三日(四)
回过神来,已经是十三日了。
我还记得星期日有做巧克力跟被岛村摸头的事情,其他几乎都不记得了。总觉得想忘记的事情比忘掉的还多,不过那是错觉。
明天就是情人节了。所谓光阴似箭就是指这么回事。以前明明慢到不行的时钟指针就像坏掉了一样,不断快速转动。而我的视线也会跟着指针一起转动,害我惊慌失措。这可以说是最近抱有的一大问题……先不管这个。
我还忘记了一件事。
今天傍晚以后要打工。
「…………………………………」
怎么办?我穿着旗袍,焦急地站在店门口。我还没有买巧克力。原本想要今天去买,结果完全忘了还有打工的存在。在上课时候突然想起这件事究竟算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开始呢?我呆站在原地,甚至忘了要藏住旗袍的开衩。思绪变得越来越混乱。怎么办?怎么办?
双眼和生理时钟都转动得很顺畅,脑袋就不能也像那样灵活运转吗?
这样的话,就只能看当天状况来一决胜负了。找个地方买巧克力,再把它交给岛村。大概就只能那么做了。啊,可是能跟岛村一起出游这点很不错,我觉得很不错,嗯。
比起把巧克力带去学校给她之后就没下文好太多了。
问题在于要当天买的话,就很担心会不会大排长龙,或是很笨就卖光了。排队要多久我都愿意,但卖光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买不到……就挑其他点心吧。就算不拘泥于巧克力,应该也没关系吧?重点在于要在情人节送礼物给岛村,还有收到她的礼物。这么一想,心里的不安就稍微淡了一点。
可是在快要消除一个不安的时候,就会突然有别的事情像气泡般浮上。
岛村她有多少在意一下明天的事情吗?她没有忘记吧?对了,想要明天一起出游的话,就要问问她的预定行程,先跟她约好才行。再怎么说也不能在工作时正大光明地用手机,不过现在也还没有客人来,于是我偷偷摸摸地往后场走去。
店长不在后场的员工休息室里。一看便发现店长永阳也在后门外头讲电话。我心想太幸运了,接着从包包里拿出手机,连忙写起邮件。我寄了内容是「明天有空吗要一起去哪里吗可以一起去玩吗?」的邮件给岛村。
因为工作的时候没办法确认,所以我把自己的愿望全写在一起寄给她以后,就立刻回到了外场。外场还没有客人,不过我看到同事的红色车子开进了员工专用停车场。
挂在店门口附近的月历映入我的眼帘。我注视着月历上的十四日。
上面用红字写着「情人节」,像是例假日的预定行程一样。
就是明天了。
一想到这点,心里就开始躁动,双脚甚至差点就不禁跳了起来。
一起迎接情人节,应该是件非常特别的事情才对。虽然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回应,但那天能在一起是自圣诞节以来的一大活动。我很期待,心跳也快到会觉得心脏很痛的地步。
当然对象并不是选谁都好,正因为对方是岛村,我才胡有这样的反应。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是岛村?位在某处的自己向自己心中的某处提出这个问题。
例如,如果来体育馆二楼的人不是岛村而是别人,我就会……喜……欢……不对,是对那个别人抱有好感吗?我想象了一下,觉得那种事应该不可能发生。是别人的话,我应该会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匆匆逃出体育馆,跑去别的地方独自坐着吧。
为什么我有办法待在岛村身边那么久?
可能是因为岛村她是我的命……命运之人……的关系……吧。
明明也没有在讲话,却差点咬到舌头。命运……命运是怎样!
「噢!红通通~」
同样在这里工作的阿姨走了进来,用生硬的语调来调侃我,当做是打招呼。
我的脸很红吗?她说出的这个事实让我的眼底开始发热。
「因为是冬天……呃,就像是太冷了皮肤裂开那样……」
「太热了啦,混账!」
阿姨脱下紫色夹克,抱怨暖气太热。
是吗,原来是很热啊。是吗,原来是太热了啊。原来是这样啊。
那让我很怀疑过一段时间就会烫伤的火热肌肤,应该也是暖气害的吧。
于是,明天即将来临。
星期五可能真的是决战之日也说不定。
附录「社妹来访者4」
「我来拿巧克力了。」
「……什么?」
继昨天以后又来到我家的小社站在玄关前,说着这种话。
姐姐跟黏在身后的我都讶异地看着她。
「我听说可以拿到巧克力!」
小社不断转动手臂,催促我们赶快给巧克力。喔喔!她期待到眼睛都亮了起来。如果是小社,就算这句话不是比喻,而是她那和头发颜色相同的双眼真的会发亮,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你在说什么?啊~是在说情人节吗?」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
小社点了两次头。感觉她头部的动作轻盈到了极点。
就像是总之先点个头那样。
「我觉得就日期而言,现在比较接近节分。」
「那就当作是那样吧。」
小社露出开心的笑容这么说。这样也可以吗?姐姐也觉得很傻眼。
「到底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冰箱里有巧克力吗?」
姐姐准备转过身去。「不过在那之前……」她用手压住一直跳来跳去的小社的头。
「你先安静等着。」
「我会安静~」
说完,小社就挺直身子。姐姐看到她这么做以后,就走向了厨房。
我感觉到一股视线,所以就决定直接面向小社。
小社大概只「安静~」了五秒。她大大的双眼看向我。
她的眼睛还是一样漂亮。只要注视着她的双眼,或被她注视,就会觉得心跳加速。
「也请小同学给我巧克力。」
「啥!」
小社把双手弄成碗状伸向我。居然连我都不放过,还真是奢侈。
唔……我注视着她小小的手掌思考。这么一看,就发现她连指甲都是淡淡的水蓝色。
是指甲油吗?
「如果小社也要给我的话,我可以给你。」
「为什么?」
小社非常不解地歪起头来。看来她似乎以为这是能单方面收到巧克力的日子。
说真的,她到底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因为情人节就是那种节日啊。」
「是吗?」
「大概吧~」
我开始不断转起小臂。小社也转起手臂。转来转去。
「那么,下次见面的时候就交给你吧。」
「你说下次……」
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而且我也不知道小社的家在哪。
我主动去找的话就绝对找不到她,但不知不觉,她就会擅自出现在身旁。
小社该不会是妖精吧?
小社的头发缠绕在我的手指上,持续散发着微微的水蓝色。
感觉要是在睡前不经意被她的头发所吸引,一直注视的话,会永远无法移开视线。
「啊~好冷。」姐姐边这么抱怨,边走了回来。她是家里最怕冷的人。
好像就和妈妈说的一样,是毅力不够的样子。我懂,我懂。
「还剩下夏威夷果的。」
姐姐拿了一整盒过来的,是上个月别人从国外带给她的伴手礼。
「我!不错耶~」
小社扑上去抓住盒子,然后以一副「我拿到了!」的感觉用两手把它拿起来。
「我下次也会带回礼给岛村小姐喔~」
「咦,你打算全部拿走吗?」
「好耶~」
小社完全没有听人说话,就这样跑走了。
她举着巧克力盒子的模样看起来相当开心,还踏着小碎步。
「哎呀呀……算了,没差啦。反正也只剩差不多三个而已。」
姐姐打了个冷颤,像是在表达她比较在意寒冷的天气。
……下次吗……我也要准备巧克力才行呢。
姐姐看着小社消失在远方,发牢骚说:
「怎么每个人都想要巧克力啊。」
「每个人?」
我疑惑地歪起头来,姐姐就叹着气抚摸我的头。
「你也想要吗?」
「我也不是不能收下你的好意。」
哼哼哼——我手叉着腰,摆起架子。
弓起的独自被用手指戳了一下,害我呛到。
哼哼哼。
「今天的安达同学」
岛村突然说要来比谁的脚比较大。
我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还是脱下鞋子,把脚底贴上她的脚底。我的脚比较小。
岛村确认完这件事之后,就说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离去了。
……咦,什么?什么?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