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运用话术骗过莉诺琪丝顺利抽身后,终于能单独行动。
老实说,我忍不住有点怀疑接受「因为我想去看有点色色的内衣所以想一个人去」这种借口的莉诺琪丝到底作何居心。
看在工作表现很认真的分上,就先不跟她计较了。
就算有点可疑,徒弟还是徒弟,小事情就放一边吧。既然已经收为徒弟了,我还是想好好疼爱她。
在时间几乎都花在拍摄上的去年,我每每来到王都,都会抽空过来看看──
「已经完成了呀。」
在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原本的酒吧已成废墟。
但是我每次来,都能看到有些地方经过修缮、翻新,一路见证这废墟一步步恢复成酒吧的过程。
距离我第一次来这里,大概过了一年。
经过这一年的改建,现在无论外观还是内装都已重生为气派的酒吧。
上次来的时候店里有客人,但还没有装上招牌。
这回已经摆出显眼的招牌,表示改装已经完成了吧。
今后不能再说这里是野狗的酒吧,而是该用看板上写的名字「微光影鼠亭」来称呼了啊。
在远离主干道的小巷深处,虽然气氛晦暗、出入的尽是些看似粗鄙的混混,不过改头换面的酒吧「微光影鼠亭」似乎顺利地融入了当地人的生活。
酒吧前面有人从大白天就喝得烂醉横躺在地,也不乏像是忘了自己该回哪里似地拿着酒瓶闲逛的醉汉,只能说还真是一片完全符合我想像的落魄颓废景色。
总之,生意看起来不错就好。
「喂,怎么有小鬼在这──」
「嘘!闭嘴,不要看她,对上眼的话免不了一顿痛殴喔!」
「啊?你在说什──咕唔!?」
「就叫你闭嘴了!我可不想因为你耍白痴被牵连!别引起她注意啦!」
好像有个很引人注目的家伙,在教育没见过我的新人。
很好很好,我欢迎强者来挑战,但不想被弱者缠上,毕竟我没兴趣欺负弱小。不过我不喜欢差别待遇,所以想挨揍的我就奉陪吧。
我每次过来时,都会以拳头让来找碴的混混闭嘴,经过这段时间,我的事迹果然流传开来了。
应该会有人在哪边的魔法影像上见过我,不过目前还没听说什么关于我的谣言,也没发生什么骚动。
出现在影片中的倪亚•利斯顿和出入这一带的倪亚•利斯顿。
大概是因为无论长相有多相像、同样有一头附近很少见的白发,形象差异仍旧大到没人会相信是同个一人物。
又或者是因为完全不想跟我扯上关系。因为倪亚•利斯顿可是贵人的女儿。
──我瞄了瞄早已被我教育到就算喝醉酒,只要看见我也知道要回避眼神的暗巷常客,随即走入酒吧中。
高声吹嘘自己事迹的粗嗓不一会儿便消音。
大概是在商量什么糟糕勾当的窃窃私语也马上停下。
粗俗的大笑声瞬间静音。
坐在吧台独自小酌、自以为孤独一匹狼的家伙一个闪身让出座位。
「──欢迎呀,莉莉。」
我走进店里的同时,昏暗酒吧中的喧嚣立刻安静下来──只有这个彷佛身体的八成是用性感组成的丰腴女人还敢四处走动。
她的名字是芙蕾莎。
她是这间暗巷酒吧的员工,听说是安杰尔的熟人。
乍看是个丰胸大臀、风情万种的成熟女性──但她的身体明显经过严苛锻炼,可不是寻常女人能有的。
而且这肉体还不是潜心武术的人会有的,真要说的话更接近暗杀……罢了,在这种地方还是别胡乱打探为妙。
反正会出入这种地方的人肯定都有什么隐情,包含我在内。
「嗨,莉莉,好久不见了呢。」
我毫不犹豫地走向吧台,坐在看起来没什么干劲的酒保面前的椅子上。
「好久不见了,安杰尔。恭喜『微光影鼠亭』开张。」
──顺带一提,莉莉是我的别称。
我不知道是谁开始这么叫的,不过似乎是从白发联想到「\雪毒铃兰(SNOW LILY)」而取的。
我在这里总不可能自报门户,所以也没打算订正。
「是啊,终于开张了呢。不过开幕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喔?」
这样啊,已经过了段时间了啊。
我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啊……好像是差不多两个月前。看来隔得有点久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那时候我还没搬到王都来,能来酒吧露脸的机会实在很有限。
「我今后应该能稍微常来一点。」
毕竟我两个礼拜前搬来王都住了。虽然是住学院的宿舍。
「来上学吗?」
我本来想不回答直接点杯烈酒……不过就算身处位于暗巷、气氛杂乱的酒吧,六岁小孩大剌剌地点酒来喝还是不太好。
我和安杰尔闲聊,作为普通顾客融入环境后,周遭慢慢又变得嘈杂起来。
虽然我左右的吧台位子一直是空的就是了。
安杰尔就是在过去这里还是废墟时,我在此地战斗过的那个西装男。
我没询问过他详情,只知道他似乎不是黑帮的一员。
要说的话,应该是只要是工作,就算是黑帮成员也能保护的保镳,专接棘手的委托。
我看他似乎不怎么想被问到更深入的事,就没追问了,反正我也没那么有兴趣。
而这位安杰尔只为了能与我联系,就花钱买下了这间酒吧。
他似乎是花了大部分的存款买下这块地。
之后他雇用住在这附近的混混修理并改建建筑。
然后到现在才终于开张。
──听他说最初真的只是为了跟我保持联系才买下这块地的。
因为价格比想像中的便宜,所以拼了一把,也想说稍微整修一下应该能住。
说是当作买个地方居住的话就不算亏。
但因为买地后变得身无分文,于是想到既然都有个基础了,不如开间酒吧赚点生活费。
一开始打算把店交给别人经营,不过在亲手修理改装的过程中对这里有了感情,便决定自己来营业。
「──我本来觉得标榜实力的保镳老是打输还怎么做生意,立志一定要找你报仇呢……」
上次来的时候,安杰尔一副毫无干劲的表情,边擦玻璃杯边这么对我说。
他为了和作为复仇对象的我见面而买下这里。我答应他会过来,不定期地来这边露面。
满心想要复仇的安杰尔每次见面就会向我发起挑战,并一次又一次地输给我。
结果就是意志受到挫折,理解到凭普通的锻炼程度不可能赢得过我。
于是他现在成了酒吧老板。嗯,人改变心意什么的并不稀奇。
──说起来,其实我和安杰尔还满常聊天的。
我并没有想跟他深交的想法,也没刻意要成为酒吧的常客……但不知不觉间变得常常出入这里。
能让我单纯作为武斗家,而不是倪亚•利斯顿来交谈的对象非常少。
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我可能还挺中意这里的吧。
「来,你就喝这个吧。」
「谢谢,你可真机灵。」
「我本来想说小鬼头快点回家就是了。」
这我也有同感。
这里绝对不是六岁小孩该来的地方,换成是别人的话我也会这么说。
不过,赶紧把要事办一办离开对双方都好。
花太多时间,让被我强烈怀疑的莉诺琪丝担心也不好。就算是心有怀疑的对象,让人担心还是不对的。
「……你真的很机灵。」
我拿起安杰尔递给我的玻璃杯。
拿起后才发现里面不是酒。
我这个年龄总不好自己点酒来喝,但若是对方主动给的话就没办法啦──亏我还暗自这么期待了,结果安杰尔倒给我的却是调制鸡尾酒用的果汁……啧,明明是在地下社会讨生活的人,这么有常识干么……倒是给我酒啊你。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又不是小朋友的游乐场。
算了……对他生气也不能怎样,现在就先忍忍吧……真想喝酒啊……
「所以呢?有找到想跟我打一场的人吗?」
这是我每次来都一定会讲的话。
头两次来的时候,包含安杰尔本人在内,有为我安排了几场,但之后就完全没了下文。
看来是我的评价和实力在附近一带传得太广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
谁教我之前好像不小心击溃了那个叫什么犬的混混集团。
就是大概一年前左右,在这里跟安杰尔打了一场之后,恰巧碰到就顺手玩了玩的那群将近一百个人的混混。
在那种状况下,谁会有空一一去确认对手的身分呢?所以我算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人家给摧毁了。
我是不知道那群人最后都怎么了……不过我打得相当手下留情,照理说应该没死人。说不定当中有些人在那次得了教训,从此好好做人。
我只记得那天晚上的群架打得还挺开心的。
挥拳也不会刺痛良心的感觉真好。
「这一带没人敢跟你作对了啦。」
「跟你玩玩也行。」
「我才不要咧,想也知道赢不了,而且我现在已经有个还算正经的工作了。」
喂,等一下。
你居然认真当起酒保、当起酒吧经营者了吗?
我还看好你有连对小孩子都不会心软的资质的说,真打算认真改邪归正了吗?
「别说那么令人寂寞的话嘛。」
「啊?」
「过得再乱来点又不会怎样。
有人胆敢反抗就彻底碾压,有人胆敢挡路就一脚踢飞,以贯彻腥风血雨、浑身浴血的霸道为目标嘛。安杰尔你就适合这样过活唷。」
「要说谁适合那种生活方式的话,肯定是你啦。那种吓人的霸道麻烦你自己去贯彻。」
所以我才说会很寂寞呀。
我才不会觉得贯彻霸道志业需要同伴,但无论是在武艺还是其他事物上,听见原本立志追求颠峰的人决定放弃,实在令人惋惜。
就算是敌对关系,好歹也同为追求强大的同志。
发现同志变少,是件很寂寞的事。
正因为霸业代表着孤独、顶点只有一人,才更令人感到寂寞。
「──这个小鬼就是莉莉吗!?」
嗯?
我思考着该怎么样把洗心革面的安杰尔再度拖回过往的黑暗生活时──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用别名叫我,回过头后,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顶着显眼大光头、虎背熊腰、态度嚣张的壮汉。
「喔~这一带的家伙为何会怕这种臭小鬼!?看老子不一招折断你脖子!」
嚣张壮汉俯视着我叫嚣。
周遭的人都窃笑着看好戏。
这景色他们早就看过无数次,熟悉到不行了,只会嘲笑「啊啊,又来了,看来这回是这个倒楣鬼要遭殃了呢」。
……嗯~看起来是挺有活力的。
但论魁武程度和肌肉量的话,都输给学院的天破流代理代理师父呢。实力当然也远远不及人家。
这家伙顶多只能算是长得高大了点,在小混混里稍微能逞点凶而已。
「不好意思,我们正在谈论很重要的事情,麻烦你去旁边安静喝酒好吗?」
「啊!?」
「这杯算我请,去那边乖乖喝你的酒。」
安杰尔听见我要他去旁边,似乎也察觉我的意思,倒了杯酒放在吧台上。
光头男一口气把酒灌完,把酒杯用力往桌面一敲。
「老子给你这小鬼一点教训,出来!酒保,下一个就轮到你啦!」
「啊?关我什么事?」
「当然是要教教你请保镳的重要性!只要包吃包住上缴一半营业额,老子就罩你!」
即便对方吐出完全无理取闹的荒谬言论,安杰尔仍不改慵懒的神色。
「喔喔,是喔。要是比莉莉强的话,我当然很乐意。」
他的反应一点都没动摇呢。多半是因为场所性质,很习惯有这种混混来找碴了吧。
也就是说这个光头只是个流氓。
──那我开扁也用不着觉得良心不安了。太好了。
「安杰尔,你要处理吗?」
「他指明找你不是吗?就交给你处理吧。」
喔,好吧。虽然很麻烦,但也没办法。如果来的是个再强一点的家伙才好玩的说。
「那我们去外面吧。啊,果汁别收走喔,我马上回来。」
如果这里还是废墟的话,当场打起来也无所谓,不过这里现在已经是间正常的酒吧。
这样一来,就不能随便弄脏、弄坏人家的店面了。而且我不想给其他客人添麻烦,也不想妨碍他做生意。
「趁现在快喝吧,你可没机会再来了。」
「好好好,听话,我会温柔地让你入睡的,所以快点走吧~」
「你才是小鬼头吧!不准把老子当小孩哄!」
我们走出了酒吧。
「现在道歉的话还──」
光头男面对着我正想说些什么时,我#走过他身边#。
在经过的瞬间我朝他腹部揍了一拳,周遭围观的醉汉什么也没看见,他本人八成也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就昏厥过去了。
回酒吧里吧……啊。
「钱包里留下一点给他,还有,如果要扒衣服只可以拿上半身喔。」
在这一带要是有人昏倒,不出半刻就会被扒个精光,所以我留了句话,警告周遭的人别一声不吭地把他的家当全抢走。
──言归正传。
「没有什么很强的人能介绍吗?不然魔兽也可以喔?」
我干脆地让光头男秒睡,回到酒吧里跟安杰尔继续刚才的对话。
我是没抱什么期待啦。
毕竟只有一开始有人来挑战,现在都没有了。刚才那个光头大概也不敢再造次了吧。就算他有那胆子再来,我也只会觉得困扰,谁教他弱得不像话。
不过,出乎意料地──
「我是不晓得这能不能满足你的期待,不过有个满有趣的消息。」
「嗯?」
「听说最近在黑暗斗技场要举办淘汰战。」
黑暗、斗技场?
──真是个刺激斗争心的词语啊。
「简单来说,就是违法的地下斗技场。」
我问他黑暗斗技场是什么,于是他边擦着玻璃杯,边简洁地说明。
「是让那些闲得发慌的有钱人实现想看人全力战斗、血肉模糊、死状惨烈的扭曲愿望的地方。」
这不就是完全如我想像、心心念念的地方吗?
「原来在这以和平痴呆出名的王都里,也有那么好玩的地方呀。不错。真不错。不错到让我觉得你一直没告诉我很不够意思,有点火大呢。」
「因为我知道告诉你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反正你一定会从『我想看』变成『我想下场』吧?」
我的确没有能反驳的理由和根据。应该说用膝盖想都知道我一定会那么做。
「不行吧。」
他一直看着手中玻璃杯的视线,终于移到我身上。
「那是有许多低俗贵人混蛋出入的地方,名人如你,一进去就会被认出来喔──我说的没错吧,利斯顿家的大小姐?」
……唔。
「你在哪见过我了?」
「因为我有魔晶板,最近可是每天都在欣赏你的尊容呢。」
喔~是粉丝吗?
「我以为我们有默契不会说破这种事的。」
「谁教不戳破就阻止不了你呢。
要是你从我以外的人口中听说这件事,轻率地跑去大闹黑暗斗技场引起骚动的话……我看最后八成会弄垮利斯顿家吧?所以我才想先给你一点警告。」
……这可不行。对我来说,保护利斯顿家是最优先事项。
「但是我想去,我想下场战斗。」
然而听到这么让人雀跃的话题,我怎么可能忍得住。我感觉那里一定会有很强的人。我就是想去。好想去好想去。
「考虑一下你的年纪啦。至少说成『想看』吧。」
「我看看就好,真的只看看而已,不会出场的。不会中途跳下去打架,绝对不碰他们一根汗毛,好不好?真的只要看看就好了。」
「你说这话,比一天到晚在我酒吧赊帐的蠢蛋还没信用。」
我想也是。
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说这话绝对没人会信。
「──怎么啦?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耍起任性来了?」
在安杰尔懒懒地叹了一口气时,风姿绰约得令人觉得当待在这种暗巷酒吧未免可惜的店员芙蕾莎走到我身旁坐了下来。这胸部里面是不是塞了什么东西?未免太大了吧。
「难道我看起来不像个小孩吗?」
「你的表现从来不像个小孩啊。」
我也没办法,这段人生对我来说算是#上辈子#的延续,论年纪,要我装出小孩子的样子实在太强人所难了。我平常就已经够勉强自己,至少在这里时不想假装。
「我们在说那个黑暗斗技场的事。」
「啊啊,那个呀,是不是不出所料,耍任性说想参加了?虽然里面跟可爱完全沾不上边,行为倒是挺可爱的呢。」
别摸我的头啦大胸怪。
「不过,要参加或许不容易,只是要看的话还满简单吧?」
什么!?
「我本来想先跟她好好约法三章再告诉她的。」
什么,居然有吗!居然有让我这个小孩子也能进去黑暗斗技场的方法吗!
「原来安杰尔你是故意不告诉我,想看我的反应为乐是吗?」
「才不是咧,我也有我的苦衷啦。」
「苦衷?……算了,这不重要。总之,你会告诉我怎么去黑暗斗技场吧?」
「会啦,我会告诉你的,不过其实只是正攻法喔。」
安杰尔说的让我能去黑暗斗技场的方法,的确非常简单明瞭。
喔喔,原来如此。
本以为身为孩童的我只能采取擅闯一途,原来光明正大地走大门进去就行了吗?
「不过必须要乔装身分喔。你光是身为小孩就够显眼了,要是顶着这头好认的发色,肯定会暴露身分。」
乔装吗?嗯,的确有这必要。
贵人千金出入违法场所什么的,对贵人来说肯定会变成丑闻,我不能给利斯顿家添麻烦。
「──好,那就马上着手准备吧。」
我问完一轮有关时间、地点等所需的情报。
之后,我把剩下的果汁喝完,站起身来。
啊,对了。
「芙蕾莎。」
「嗯?」
我看着跟我同时起身、正要回去工作的芙蕾莎。
「可以让我看一下内裤吗?」
「啊?……莉莉你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掀芙蕾莎的裙子啊──我会装作没看到裙子掀到大腿处时,插在腿上皮带套里的投掷用小刀的。我打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泛泛之辈。
瞧她突然被人掀起裙子也完全不慌张的模样,想必男性经验丰富。
「谢谢。」
「谢什么?」
「我是用要去看色色内衣为理由跑出来的,想说还是真的看一下比较好。」
「啊啊,原来如此……不对,这说明谁听得懂啊。」
「不过你的不怎么下流呢,真意外你会穿可爱款式。」
「咦,是吗?其实这种款式还挺实用的──」
「──喂,别搅乱我酒吧的善良风气。居然还大剌剌地在我面前做,我这里可不是让人玩女人的店。」
我在安杰尔的狠盯之下被赶走似地离开酒吧。
我跨过躺在店门前裸着上半身呼呼大睡的光头男,决定就这么打道回府。
单独行动的时间不宜拖长。那个令我有点不安但很尽忠职守的莉诺琪丝应该还在等我。
仔细想想,她是受雇于利斯顿家的人才,换个角度来看,也能说是利斯顿家的人。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给她添麻烦。
所以今天就先回家吧──沿途还能边想想黑暗斗技场的事。
那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白发女孩前脚才刚离开「微光影鼠亭」──
一名也与周遭格格不入、穿着侍女服的女子,便跨过裸着上身躺在地板呼呼大睡的光头男走进酒吧。
「……」
她一走进来,店里立刻鸦雀无声。
侍女彻底无视周遭的反应,直直走到柜台,坐在刚才白发女孩坐过的吧台位子。
「──你没说多余的话吧?」
她一张口,便散发出杀气瞪着神色慵懒的酒保。
「我只说了必要的话啦──还有小姐,我之前就说过了,我这可是酒吧喔?不喝酒的来客称不上是客人,请回吧。」
「她要是有什么万一,在场所有人都别想活了唷?」
「我知道我知道,拜托你快回去吧。」
「要是胆敢泄露有关她的情报,我也照杀不误喔?」
「你还是一样不听人讲话耶……单方面放话不叫对话好吗?」
的确如此。
因为浑身散发杀气的侍女──莉诺琪丝的目的并非对话,而是警告,视情况则可能是直接来封口的。
倪亚•利斯顿每次为了拍摄来到王都,都会来一趟这个地点。
过去曾一度化为废墟的酒吧,如今改头换面,又开始正常营业。
环境的改变让倪亚变得更容易来访,也成了更容易聚集人潮的地方。
她作为倪亚的护卫及利斯顿家的侍女──
为了顾及两方职责而采取行动的结果,就是这番警告。
──从倪亚第一次来到此处,并预料到她今后仍会继续这么做的瞬间,莉诺琪丝便独自闯入撂话警告,并在需要时把来找碴的家伙全都打趴在地。
其实安杰尔也和她交手过几次。
两人的实力算是相当,每次都打得难分难舍,所以至今还未分出高下,但──其实彼此心底都暗自有「不想再交手」的想法。
莉诺琪丝是考虑到会影响平时的工作,想避免受伤。
安杰尔则是知道这个侍女明显跟倪亚有关,万一害她受了伤惹怒倪亚,肯定会吃不完兜着走。
安杰尔特地雇用熟识的高手──芙蕾莎,也是为了应付莉诺琪丝的计策。
打的主意是万一真的怎么样了,能两个人一起上制服莉诺琪丝。
对他们来说,莉诺琪丝是个非常棘手的人物──万一对她下了杀手,肯定会把倪亚引来。
莉诺琪丝作为侍女和护卫也强得不像话……然而倪亚根本就与他们处在不同的次元。
她若是有心,什么都能轻松毁掉,以一国为单位都不在话下。
「──我说啊~」
芙蕾莎像刚才跟倪亚聊天那样,也走过来坐在侍女旁边。
「下次你干脆跟莉莉一起来怎么样?我看那孩子似乎为了能跟你分开行动,挺费心思的,而且你也很在意莉莉在这里都跟我们说了些什么内容对不对?那干脆一起出入不就省事了吗?」
「……」
莉诺琪丝连头都没转,直盯着安杰尔。
彷佛在说只要能制服带头的,其他人根本无所谓。
芙蕾莎只好无奈地耸了耸肩回去工作。
「你事情办完了就快走,莉莉在等你喔。」
「……」
这位无意沟通的侍女没多说一句无关的话就离去了。
继白发女孩之后,跟着出现的侍女终于离开店里了。
「……那家伙每次来都愈变愈危险呢。」
安杰尔叹气,喝了口店里卖的便宜酒水。
──明明她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跟自己差不多程度,现在感觉已经没有胜算了。安杰尔看得出来,莉诺琪丝每次来都变得比之前更强。恐怕是经过莉莉锻炼的成果。
他心想已经赢不了了呢。侍女的实力早就超过了安杰尔。
而且,现在成了比莉莉还危险的存在。
莉莉的态度还算温和。
好好讲就能沟通,只要别露出明显的敌意,基本上不会乱来。
然而侍女不一样。
尤其不听人讲话这点真的很糟糕。无法沟通的麻烦人物根本是会走动的灾难。而且自己这边还无法凭武力赶走她。
这时,不知安杰尔正烦恼的小混混和贫穷流浪汉又喝醉,开始吵吵闹闹。
「该怎么办才好呢……」
──虽然客人出什么事他都觉得无所谓,但对安杰尔而言,他在开店后终于有了想守护的地方,而那个侍女无疑是个令人头痛的存在。
「您刚才说什么?麻烦请再说一次。」
「我说,我要去黑暗斗技场。」
「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听清楚,请再说一次。」
「我要去黑暗斗技场。我已经说第三遍了。」
「为了确认我真的没听错,能拜托您再说一次吗?」
「我要去黑暗斗技场。」
「如果我现在哭着恳求您,您会打消念头吗?」
「别以为我每次都会心软。我说我要去就是要去。」
「我要去跟老爷告状了喔。」
「我会坚持说我没去。」
「您不是小孩子了,请不要耍任性。」
「我怎么看都还是个小孩子吧。」
──这抗拒反应还真是强烈啊。
我离开安杰尔经营的酒吧「微光影鼠亭」后,来到与莉诺琪丝约好集合的红茶店,一起回到宿舍。
莉诺琪丝边泡红茶边问我「色色内衣看得怎么样了?」,我回答「意外地只有在卖可爱的款式」后,顺着闲话家常的气氛──若无其事地告诉了她。
说我想去黑暗斗技场。
然后理所当然地被反对了。
在我设想中会是最大难关的莉诺琪丝,的确做出了相当难缠的反应。
上一次被反对成这样,大概是我想偷偷跑去未开发浮岛未遂的事了吧。那好像也是她第一次哭着苦苦哀求我别乱来。不知道是不是那次得逞让她尝到甜头,后来只要想让我放弃什么就会用上这招……
但这次不行。
我要去黑暗斗技场。
「再说黑暗斗技场什么的……您是从哪儿听来消息的呢?」
「这又不重要。」
「大有关系好吗──唉,先不提那个。」
太好了,要是被追问到底的话,我会有点困扰呢……她不追问应该不是因为已经暴露了吧?
「但再怎么说也很难吧?大小姐您已经是名人了,踏足过于危险的场所,可是会影响利斯顿家的评价喔。」
安杰尔也这么说。
不过,我已经问到避免那种情况的方法了。
「而且,这对魔法影像业界大概也会造一成些负面影响。因为大小姐是常常出现在魔法影像中的人,对您本人的恶评一定会被搬上台面。」
……咦!
「会吗?这跟那应该是两回事吧?」
「利斯顿领地的频道现在有一半是靠大小姐的人气和好评撑起来的。
相信很多人都把您视为没有污点、清廉纯洁的孩子。
正因如此,万一出现偏离这种形象或是背叛大众期待的事情,我觉得会造成非常大的影响。」
这还真是……糟糕呢。
我心中的优先顺序首先是利斯顿家,再来就是魔法影像相关的事。
既然知道今后必须更加努力推销自己,现在就不能做出会阻挠未来的行为。
而且,万一对魔法影像业界造成负面影响,也会造成蕾莉亚萝德和希尔德朵菈的困扰。
绑手绑脚的阻碍、难处和风险实在太多了……
──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黑暗斗技场。
理由是安杰尔告诉我──应该说是我逼问出来的「这次擂台赛突然采用了特殊规则」。
其实黑暗斗技场每周都会举行擂台赛,定期上演拼死搏斗的好戏。
但这次将会设下特殊规则,规模也变得比以往还大。
至于为什么会需要特殊规则呢──据安杰尔所说,这是「成功准备了特别棋子的证据」。
虽不清楚主办者是黑帮还是贵人,不过与黑暗斗技场有所关联的人们总是为了虚荣、面子、乐趣又或者赌博而四处寻找能下场战斗的高手。
然后,每周举行的例行擂台赛却只有这次采用特殊规则,很可能代表着──
找到了平时见不到、特殊的参赛者。会有只在这次出场的特别高手。
在地下社会打滚多年的安杰尔是如此推测的。
所以他才会告诉一直在寻觅高手的我这件事。
尽管他也说了自己没有能佐证的材料,但我非常认同他的推测。
假使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参加者,只要能欣赏到还有点斤两的选手互殴见血的现场,我就觉得还能接受,怎么算去一趟都没损失。
这背后的种种原因,让我无论如何都想去观看这回黑暗斗技场的擂台赛……可是似乎比我想的更难实现。
……没办法了。
「我知道了。」
「您愿意理解了吗!」
「──我绝对不下场,只去看看就好。」
我就做点让步吧!
本来觉得只要能去到会场,我想怎样就没人能拦得了,既然她都说到这分上了,我就放弃亲自出场的想法吧!
反正只要稍微从观众席做点过激挑衅,促成「是对方先出手」的形式就……不不不,还是先不要好了。
真的只是去到现场就好。真的只是看看就好。
也差不多该让我见见这个时代足以令我认同的高手了吧。
「大小姐,我们现在在说的是场所的问题,重点不是要不要去、出不出场。」
「只要我乔装就没问题啦,别让人知道是我不就得了?」
「退一百步假设真的乔装成功好了,您打算怎么潜进去?即便乔装过后,那也不是像您这么年幼的孩子能出入的地方呀。
话说在前头,我是不会帮忙的喔。」
就是这一点。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然而我已经问到解决方法了。
「这部分我已经想好了,其实──」
就在我得意洋洋地要说出非常直接了当的对策的瞬间──
「──倪亚!倪亚,你在吗!」
一道稚幼的声音伴随着激烈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
居然挑这种时候来访,时机也太差了。
──我正觉得访客来得很不是时候,不一会儿才发现其实恰恰相反。
我和莉诺琪丝暂时休战,切换心情迎接访客。
从刚才的声音和气息来看──
「倪亚!你听我说!」
莉诺琪丝一打开房门,第三公主希尔德朵菈立刻以一点都不符合公主气质的气势冲了进来。
身后则是八成是被她硬拉来的席尔瓦家的蕾莉亚萝德和那位高䠷侍女。
「总之你先冷静一下吧?」
希尔德朵菈额角冒着汗,不由分说地逼近坐在桌边的我面前,我则递了一杯有点凉掉的红茶给她。莉诺琪丝刚才替我泡好了茶,但我顾着激烈争辩要不要去黑暗斗技场的事,完全没时间喝。
说起来,我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希尔德朵菈了。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讨论有关魔法影像的点子时,提到能不能让观众也参加的时候。
我看着许久未见的希尔德朵菈,瞧她这副模样,看来是想出了很不错的企划吧。
然后她现在正是为了通知这个好消息,才拉着蕾莉亚萝德一起来找我。
那就让我听听是不是个能让我惊讶的企划吧。希望会是。
呵。
然而我好歹是个灭私奉公、投入心血和时间持续参与魔法影像这个媒体的业界人士。
哪怕不能与广播局的企划人员相比,至今也没少苦恼过关于节目企划的种种。
她真能想出足以令我惊讶的企划吗?
──如此自以为从容的我,立刻就体会到什么叫惊讶。
希尔德朵菈毫不客气地展现了一回全无公主形象可言的豪饮──然后用兴奋不已的语气说道:
「我们来办一场观众参加型的武斗大会吧!然后在魔法影像上播出!」
…………
她刚刚说什么!?武斗大会!?
突然来访的希尔德朵菈和蕾莉亚萝德一起在桌边就坐,在莉诺琪丝为她们添上红茶后,希尔德朵菈迅速地在三秒钟内,解释了让我惊讶不已的武斗大会的详细内容。
「……啊,原来如此。嗯……」
然后,随着希尔德朵菈亢奋地愈说愈热烈,我的惊讶和兴致也愈来愈消退。
──说的也是。嗯,说的也是呢。
武斗大会。
听见这字眼时我立刻心跳不已、跃跃欲试、血脉贲张,可惜她提出的主旨跟我想的不同。
因为重点不在武斗,而是推广魔法影像。
「──大小姐,您撑着点。」
站在我身后的莉诺琪丝光看着我的背影,便感觉到我的意志有多消沉,于是忍不住小声地鼓励我。
你不用担心,我没事。我还有黑暗斗技场这个乐园在等我。就算希尔德朵菈得意洋洋地提议的武斗大会令人十分失望也没关系。没错,当然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一点都不介意。
「这很完整耶。」
因为企划本身相当单纯,所以似乎连蕾莉亚萝德也听懂了。
我则是愈听愈冷静……不如说是愈听愈沮丧了。这也无可难何,就算了吧。我还有真正的目标,就算了。还有真正的目标在等着我……唉。
「感觉不错呀。」
我调整好心态后,对她这么说。
蕾莉亚萝德说的没错,包含很好理解这一点在内,希尔德朵菈带来的企划内容相当完整。
「因为让相距遥远的人也能看见,就是魔法影像最大的卖点嘛。」
希尔德朵菈提议的,是由学院主办让学生参加的武斗大会。
简单来说,就是决定学院最强者的大会。
阿鲁特瓦尔王国规定,所有儿童在六岁到十二岁这段期间必须接受义务教育。
因距离太远无法通学者,则必须离开家人搬到宿舍生活。
这个武斗大会的企划便是看上了这一点。
当前执行的义务教育制度历史尚浅。
而且学院以前是要收费的。先不说贵人的情况,现在的成年平民过往因难以负担学费、生活费等开销而无法上学的大有人在。
也就是说,平民的大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到底在学院中过着怎样的生活。
因此企划以「公开部分学院生活」为着眼点,规划了这场武斗大会。
「虽然魔法影像文化还没彻底渗透整个王国,不过已经有许多中等规模的旅馆或餐厅会设置魔晶板,让人观赏魔法影像的设施也在逐渐增加。
因工作等等无法前来王都、基于规定不能让外人进到学院内、只有长假能与孩子见面──
我相信一定有很多地方的父母很担心自己的孩子,所以──」
如果不晓得在学院过着什么样生活的孩子,参加了武斗大会的话?
父母说不定会想看看自己孩子的英姿──这就是企划的发想点。
没错,就表示武斗大会上只会有小孩子参加,所以根本不可能看见什么高手……唉,真失望。
这个企划也符合最开始观众参加型的想法。
对父母来说,是能看见跟自己有关系的儿女出现在影片,只要家人关系没到太差,应该都会想看才对。
「是要利用父母重视孩子的亲情,提升魔法影像的认知度对吧?不愧是希尔德,真工于心计。」
「倪亚!注意你的用词!」
我认为现在应该是能毫无顾忌地表达意见的场合,对她说话小心翼翼又能有什么帮助呢。
「──没关系的,蕾莉亚,倪亚说的并没有错。实际上在跟广播局的人讨论企划详情时,也有人说了相同的感想,当着我的面说『不愧是希尔德,心机真重』。这不是该对八岁小孩说的话吧?真是的。」
照这逻辑,想到利用父母心也不是八岁小孩该有的呀……不,这话轮不到我来说。因为论年纪跟表现的差距,我还更夸张。
「但是没关系,因为我有回嘴了。」
希尔德朵菈静静啜饮一口红茶后,堂堂正正地说道:
「我说……『这有什么问题吗?』。」
喔,挺强硬的嘛。
「既然对彼此都没损失,利用一下又何妨呢?父母可以满足想见孩子的心情,我们则能达到推广魔法影像的目的。
这样有什么问题?」
…………
「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大概只有希尔德你现在的表情让人有点火大这点吧。」
「的确是。反正这一定是你跟广播局的大人一起想出来的,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为什么那么得意?说起来,这点子一开始还是倪亚提出来的。」
「……你们两个对我真的很不客气耶。」
见我和蕾莉亚萝德一脸嫌弃,希尔德朵菈连忙清咳两声,挥去尴尬的气氛。
「总……总之呢,这项企划已经开始着手执行,再来就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两个也来帮忙。」
原来如此,企划本身已经完成了啊。
这表示就算我们两个不帮忙,也已经确定会举办武斗大会了吧。
「具体来说,我和倪亚要做什么呢?」
没错,问题就在这里。还有另一件事。
「如果需要占用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行程可能很难配合喔。」
利斯顿领地和席尔瓦领地的拍摄都已经开始了。
我们的确都答应过会协助希尔德朵菈,但不表示能因此疏忽自家领地的工作。
「我们要做的也就是导入的部分。两位可以理解成是装饰入口处的作业,反正一旦武斗大会正式开始,就没我们的事了。」
的确。
毕竟我可不想参加,我又没有欺凌小孩的恶劣兴趣,掺在小孩子里头出场比赛也没意义。
导入啊,那么我们负责的是武斗大会开始之前的阶段啰。具体来说,是要做什么呢?
「你们听好啰?首先呢──」
──就这样,希尔德朵菈的意外来访成了一场认真的会议,那天我们一直讨论到晚上。
因为希尔德朵菈她们的到来,黑暗斗技场的话题被打断,但这件事并没有因此被带过。
「那么大小姐,让我们再来谈谈关于黑暗斗技场的事吧。」
在天色变暗、访客离开后,莉诺琪丝马上又提起这关键话题。
「我今天说太多话已经累了,之后再说吧。」
今天意外地开了一场时间很长的会议,该让我休息了吧。我好累,脑子已经拒绝思考了。
──预定举办学院武斗大会的日子意外地近。
一旦正式进入大会准备,我们也将着手进行大会用的拍摄工作。
希尔德朵菈相当精明,早已安排好行程,让我们能利用午休和放学后的时间拍摄。
人家都准备得如此周到了,我当然只能配合。
正因为明白这点,今天这场会议气氛十分严肃。
诉诸肢体语言的话,我有自信可以活动一整天,但我并不擅长动脑。
或许是#在前世时#有过「动手比动脑快」之类的信条吧。
所以我现在真的很疲倦。
今天该练的拳型都还没练呢……拜托让我休息一下。
「不可以,重要的事情就该早点说清楚。」
莉诺琪丝的反应非常冷淡,能感觉到她是铁了心绝对不让我去黑暗斗技场。
「我说要去就是要去,没什么好谈的喔?」
「我可没答应。」
啧,这徒弟真顽固……作为师父好好震慑她一下好了。
「──徒弟不准对师父的决定说三道四的!」
我怒张眼睛对着她大吼了一声──莉诺琪丝讶异地张大了眼睛。
「──您在身为我师父之前,先是利斯顿家的女儿吧!我当然不能让您涉足不符身分的场所!」
……我一句话都无法反驳。
坚定的正确言论有如高耸穿云的铁壁,挡在我的眼前。
这徒弟还真强悍……被师父怒吼居然有办法马上回嘴。
感觉靠嘴上功夫是争不过她了。
「说到底──
请容我回到希尔德朵菈大人几位来访前的话题,所以您到底打算怎么潜入黑暗斗技场这种违法场所呢?您说您心里有数是吗?难不成是找了人帮忙?」
唔……
「还没有,我正要去说服对方呢。所以莉诺琪丝,我们这么办吧。」
「不行。」
「如果我交涉成功,你就允许我去黑暗斗技场。」
「不行。」
「如果交涉失败,我就会放弃。干脆地放弃。我答应你。」
「不行,请现在立刻放弃这个想法。」
「你先听我说话!干么在听我说之前就摆出拒绝的态度啦!」
「因为根本就不需要听啊!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这就叫作不容置喙。
这个徒弟真的很强悍……真的是,居然还有比哭着哀求更狠的招……
我们俩就在左一句「我就是要去」、右一句「就说了不准去」的幼稚争执中,吵得彼此口干舌燥还不停歇,整整僵持了一整晚。
没想到都成了#有前世经历#的六岁小孩,还得经历如此烦闷的夜晚……罢了,这都不重要。
「──不可以喔。绝对不可以喔。」
莉诺琪丝从我早晨起床盥洗、做好上课准备、背起书包、走出宿舍、连前往校舍的途中也一直在我背后再三警告。
老实说她这执念之重,令我觉得好像真的不得不退让。
虽然我不会退让。
我倒想知道,有谁真能在与武术相关的事上劝退我。
学院允许侍从同行的范围只到校舍外,不能一同进入建筑中。
「──绝对绝对不可以喔!」
无视周遭有许多和我一样来上课的孩子视线,莉诺琪丝大声喊着,我则完全无视她,自顾自地走进校舍。
一大早就引起了不必要的侧目,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怎么啦?你们在吵什么?」
我听见身后传来的不是莉诺琪丝的声音,回过头去。
站在那里的当然不是穿着侍女服的莉诺琪丝,而是红发少女蕾莉亚萝德。
她本来好像走在我们后面不远处,是听见莉诺琪丝穷追不舍的警告才跑过来我身边的。
「只是意见有点出入。」
我故意说得模糊,她一听马上瞭然地点头。
「我懂了,肯定是倪亚不对。」
为什么一口咬定?你明明什么都没听说吧……虽然再怎么偏袒也百分之百是我不对。
「比起那个,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想拜托蕾莉亚。」
「我不能帮你做坏事。」
「我什么都还没说。」
「反正你肯定又在打些什么坏主意吧?像是让人受伤、受藐视、流血之类的,所以才会一直被侍女警告不可以做吧?多忍耐点啦。」
她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了…………虽然我不是完全没有想过,但一天里想那些事的时间顶多六成而已。
「我只是想跟你姊姊见面而已啦。」
「姊姊?……你说莉莉宓姊姊吗?」
「嗯。」
我跟莉莉宓•席尔瓦从健康检查那天后就没见过了。
中学部、高学部的宿舍和校舍与小学部同在一个院区内,虽然有点距离,不过想的话还是可以见到面。
只不过那天当众打败了算是她指导者的代理代理师父,要再见面是有那么一点尴尬。
「……好吧,莉莉宓姊姊的确也一直很想再跟你见面啦。」
「这下子正好呢!」
「我讨厌你这笑容。」
什么嘛,真没礼貌。
「你应该不会把莉莉宓姊姊卷进什么不好的事情里吧?就算个性再差,应该也不至于吧?」
「不会。」
「真的吗?你确定不会在快召开武斗大会的这个重要时期,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事吗?」
「不会。」
「……总觉得倪亚你这个人没什么信用……」
失礼,太失礼了。冒犯到我了。
然而相比莉诺琪丝,她还是个能笼络的对象。
莉诺琪丝自始至终保持着拒绝沟通的态度,相较之下蕾莉亚萝德还愿意跟我说话,所以大有说服的空间。
──要形容的话,就像扭断儿童的手一样简单!
于是我花上一直到放学前的时间笼络蕾莉亚萝德,成功说服她带我去见莉莉宓。
这下子就突破了第一关。
朝黑暗斗技场靠近了一步。
从我开始过学院生活后,已经过了两周以上。
我和蕾莉亚萝德、希尔德朵菈都因为魔法影像相关的事务,变得繁忙起来。
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完全没有自己的时间。
蕾莉亚萝德便如一开始的预定,加入了天破流的社团。就读中学部的姊姊在社团里似乎也是其中一个理由。
我花上一整天的时间说服蕾莉亚萝德,终于让她同意在下课后带我一起去今天社团活动的场所。
尽管我真正要找的对象并不是她姊姊,不过这样就可以了。
──所幸对这件事很是反弹的侍女莉诺琪丝,这时段都会待在宿舍房间等待我回去,所以我在下课后会有一点时间可以自由行动。
可是在外逗留太久的话,她就会出来找我。
自由行动的时间不够我离开学院区域,在院区内稍微绕路晃晃倒是不至于被怀疑。
因此我今天放学后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先跟着蕾莉亚萝德去天破流学生练习的地方。
「倪亚你不加入天破流社团吗?你有在锻炼吧?」
「嗯,不过我没那个需要。」
不限于天破流,我目前还没遇到足以让我想请益的高手,所以没有加入流派的理由和意义。
「但要说兴趣的话还是有。」
担任天破流社团代理代理师父的,是那个如巨岩般的壮汉。
就算我认真起来痛殴,那副身体大概也不会坏掉,这点对我来说非常有吸引力。
「啊,你又在想些血腥暴力的事情了对吧?」
「没有喔?」
她为什么会知道?
为什么会知道我正在想像痛揍代理代理师父的画面?
我们明明认识还不满一个月……难道我其实很好懂吗?意外地情绪都写在脸上吗?
我和蕾莉亚萝德边如此闲聊边走出校舍,一起走往与宿舍不同的方向。
我自己还没有去过,不过有听说过学院的广大校地中,有许多供社团活动使用的建筑。
其中一处就是天破流社团使用的道场,不分学部,学生都会聚集到这道场来挥洒汗水。
「怎么样?在天破流开心吗?」
「这什么口气高高在上的问题。」
口气会变得有点高高在上也没办法,毕竟我们虽然同为六岁小孩,但我可是#有前世经历#。
「话说在前头,我的侍女一定比你的侍女强喔。」
啊啊,这么说来,设定上我们两个都是由侍女指导武术的。
蕾莉亚萝德实际上就是如此吧,但我相反。
──差不多想找个时间让她们对战看看了呢,但对我来说,眼下最该优先处理的是关于黑暗斗技场的事,侍女间的对战之后再说。
「对了,倪亚你学的是哪个流派啊?」
「天晓得?我不怎么在意这个。」
「不过不是天破──啊!」
啊?
「倪亚,你不要乱说话喔,也不可以突然出手打人,总之不可以做会让人流血的举动,知道吗?」
……?怎么突然说这个?……啊,是那个啊。
「我赶时间耶。」
动作不快点的话,莉诺琪丝就要来找我了。
「没办法啊,你忍一下。」
在我们如此交谈时,拿着木刀的六个男生把我们团团围了起来。
看来是被埋伏了。
因为完全没感觉到杀意和敌意,所以刚才远远地看,只觉得是一群孩子聚在一起而已。
……从体型差异推测,这些人大概是三、四年级左右,跟我们两个一年级生比起来的确高壮不少。即使如此也只是小孩子。
「──蕾莉亚,离开天破那种流派,来我们剑术道场吧。」
一个看似领头的孩子当面说得直接。
原来是来挖角蕾莉亚萝德,叫她离开天破流,去参加他们社团的啊。
「你们认识?」
「与其说是认识……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看来不是能一语道尽的关系。
「呃,简单来说,他们是代理代理师父劲敌的学生。我跟他们只是在这附近见过几次而已。」
代理代理师父劲敌的学生。
原来如此,他们不是直接跟蕾莉亚萝德本人有关系,而是出于道场师父之间的关系才来的。
「──路金!旁边那个果然是倪亚耶!倪亚•利斯顿!」
「──我知道啦!看她满头白发谁认不出来啊!」
我们俩压低声音交谈的时候,对面也在窃窃私语。我也真有点名气了呢。我对着他们挥了挥手,他们马上难掩兴奋地说「呜喔喔,是本人耶」,看来还算受欢迎。
不过领头的,你叫路金是吧。
要说的话,至少说是白色发色吧。我精神年龄说不定很老,但肉体好歹是年轻稚嫩的六岁小孩。
「来得正好!倪亚你也跟蕾莉亚一起来我们的道场嘛!」
咦,我也要吗?
路金像是灵光一闪,顺口说出这句话,跟他一起来的旁边五个小男生马上「呜喔喔喔喔」兴奋地叫了几声……嗯?受人欢迎感觉也不坏嘛?
「我没加入天破流,就不用了。」
「这个我们不在意喔!」
喔,答得可真干脆,但我会在意。
「路金,倪亚真的跟这件事没关系,你今天就别闹了。」
蕾莉亚萝德站到我面前,护着我似地这么说。喔喔……小小年纪居然要保护我吗?被哥哥保护时的确有点心动,被蕾莉亚萝德保护的感觉也不坏呢。凛然的态度显得非常可爱,让我都想给她零用钱了。
「话说在前头,我可是为了你们着想才这么说的。劝你们别跟倪亚扯上关系。」
嗯?
「她很危险喔。真的很危险。」
……咦?
「蕾莉亚?」
我还想说她为了我挺身而出真可爱,结果其实是相反吗?
这其实是为了#从我手中保护他们#采取的举动吗?
「在被她盯上之前,快点走吧。」
「蕾莉亚?」
「趁我还挡得住的时候,快走。」
「蕾莉亚?」
「还发什么呆!?快走啦!」
「喂。」
都到这分上了,总不会是我误会吧?你的确是在护着他们吧?
……我可从来没在蕾莉亚萝德面前闹出什么,为什么她对我的认知会变成这样?
…………
真要说的话不算有错就是了。
要是我不在场的话,画面就成了六个男生拿着武器纠缠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女孩子。
身为修行武术之人,是不可能视若无睹的。完全是该施以铁拳制裁教育的事件。因此她说的话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对的。
……蕾莉亚萝德有意独自收拾这局面的话,我是不介意啦。
如果来者是成年人还另当别论,不过目前只是孩子们的纠纷,我的确不想被卷入小孩子之间的问题。
「听不懂你想干么,总之你们俩跟我们来就对了啦!」
对面的路金答得还真快。该不会跟莉诺琪丝一样,是不听人说话的类型吧。
「天破根本弱爆了好不好!」
这我有同感。
我至今已经对天破流失望无数次,从来没遇过称得上是高手的天破流。不会是真的没有高手了吧。
「健康检查那天,天破流不是跟其他流派的人比了一场徒手格斗,结果输了吗!」
这毫无疑问是事实,因为对手就是我徒弟。
「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变强,干么特地挑很弱的道场啊!」
说得太好了。
我也很想劝她如果真有心想变强,就不该练什么天破流。
──因为蕾莉亚萝德始终维持着挡在我面前(保护他们)的姿势,所以我看不见她听到这些话时露出什么表情。
作为徒弟,听外人侮辱自己的师父和流派,不可能不生气。
但──
我感觉路金说的话语有如连续射出的箭矢,精准地命中痛点,令人无法反驳。毕竟天破流的确如此。
然而──
「说起来,干么偏偏要徒手战斗!当然是有拿武器的一方比较强啊!」
──这句话我可没办法装作没听见。
「喂。」
「啊,等、不行啦!」
我伸手拉下蕾莉亚萝德,往前一站。
「你想怎么批评天破流,我都没有意见,但我可没办法放过瞧不起徒手格斗的人喔?」
拿武器的一定比较强?
说什么傻话?
──无论有没有使用武器,当然是比较接近颠峰的一方更强啊。
「说起来你们现在是怎样?拿着武器围着女生是想做什么?」
我既然站出来了,就没打算只是口头上说说放过他们。
「我会不会生气端看你怎么回答,劝你好好说话。」
──视情况如果需要矫正他们的劣根性,就稍微说个教疼爱一下他们好了。
「我、我是来挑战的!」
不晓得是因为看见一直旁观的我主动站出来的关系,还是他尽管年幼仍从我身上感觉到#什么#,路金显得有点不知如何是好──这孩子的直觉似乎还不错,多经锻炼也许会变强。
「挑战?什么意思?」
「…………」
由于男孩们全都一脸尴尬不肯回答,我只好转而询问蕾莉亚萝德。
「他们一开始是两个人来找我,但被我反击回去,后来每次只要输掉,下次就会再多带一个人来。」
喔~
「蕾莉亚你挺强的嘛。」
才六岁就能赢过手持武器的多个年长者啊,看来大有前途。
因为这个年纪的胜负结果,比起武艺如何,更容易受人数和道具左右。
「算是吧!虽然现在可能是你比较强!但我总有天会……你笑什么笑啦!」
「我没笑你,只是觉得很欣慰,忍不住想微笑。」
「那也算在笑吧!?」
论广义来说的确是,但意义完全不一样啊。
「总之,事情我大概明白了。」
我先把不满的蕾莉亚萝德放一边,再次转身面对男孩们。
「你,刚才说了『有武器的一方比较强』是吗?那你举一下剑吧?」
「咦?」
路金一对上我,还是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我看还是不用了。」
在他对我的话语和动作做出反应之前,他握在右手垂下的木刀就划破了空气,飞得远远的。
用不着举剑了。
因为我已经#踢掉了#。
我只是正面面对他,用相对还算缓慢、动作十分单纯的正踢轻轻踢了一脚。
──看他们的表情应该是完全没人看清楚。明明没有动得多快的说。
「然后呢?有武器所以比较强的你没有武器了,现在要怎么办?」
换作平常的话,我大概已经进入滔滔不绝的说教模式。
我会说明徒手战斗有多强多棒,能临机应变还能做出大胆的格斗动作,根本不该依赖只是道具的武器,管你拿的是圣剑还是魔剑都会轻易折断,扒着那么脆弱的东西是能怎么样,你也许会背叛自己但肌肉不会等等,用尽千言万语来讲述徒手战斗的好处。
可惜我现在真的没有时间浪费,便决定小露一招就放过他们。
换作是成年人,我肯定先揍个两、三拳再说,但无论有什么理由,对小孩子动手还是会良心不安。
既然看起来没什么敌意和杀意,做到这个程度就行了。
而且,我这头白发从远处看也很显眼。
在这么一览无遗的地方待太久,一下子就会被莉诺琪丝找到,得尽快赶去天破流的道场才行。
于是我扔下那群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男孩,拉着也哑口无言的蕾莉亚萝德的手,开始往前走……刚才拉住她的手时她抖了一下,说不定是想起之前被我扯得很痛的记忆。对不起呀,我不会再那么做了。
──但是……
「请等一下。」
这时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叫住正要离开的我和蕾莉亚萝德。
「沙诺学长!?」
这时走向我们的身穿制服的男子,看起来比我们这群孩子高大许多,多半是中学部的学生。
听路金和其他男孩用名字称呼他,表示应该是他们的熟人……或是同伴。毕竟他手上也拿着木刀。
被称作沙诺的男孩有着一脸未脱稚气仍五官英挺的长相,他完全没看男孩们一眼,直直地盯着我瞧。是长得不错,但跟哥哥比还是差了些。
「我是沙诺维尔•玛帝禄,是在道场指导这几个孩子的中学部学生。」
哦~沙诺维尔啊。
不晓得这名字有没有被我记住的价值呢。
「我看到你刚刚踢刀的样子了。请务必与我切磋一下。」
……不错。
外貌看起来还非常贫弱不成熟,但已经有个练武之人的架子。
而且,自以为很有一手是吗?
堂堂正正地提出挑战确实符合武人风范。看了我刚才的踢击还能有此胆量,就更是如此了。
哪怕根本不用比就知道结果,我倒是不讨厌这样的态度。
要我接受也行。
「──倪亚,不行啦。」
蕾莉亚萝德对我咬耳朵。
「──沙诺维尔•玛帝禄是去年武斗大会中学部的剑术冠军喔,就算是你也打不赢他的啦。」
哦~就这家伙也能拿冠军啊?
就凭这点程度。
……嗯……嗯~
罢了,毕竟是小孩子闹着玩的武斗大会,用不着计较。
但现在这时机真的很糟糕。
「要打可以,但我赶时间,所以没空换地方也没空等你。」
「等等!不可以啦!你们也快点来阻止!」
看来蕾莉亚萝德这回是真的想保护我,拼命喊着想阻止我们俩打起来。真可爱,等等给她点零用钱好了。
不过我还是要打。
有武人提出挑战,好好回应才合乎武人的礼节。既然没有非得拒绝的理由,当然该堂堂正正地接受。
「如果你有会在学弟们面前惨输的觉悟,现在就立刻在这里打一场吧。」
沙诺维尔什么也没说,举刀摆好架式作为回应。
周遭气氛瞬间凝结。
带着刚刚完全无法比拟的沉重紧张感。
到了这一步,蕾莉亚萝德也只好闭嘴在一旁看着。
不过,这也不过是几秒间的事情。
「这样就行了吧?」
「──!?」
我这回行动时#微微提升#了一点速度。
往前一步闯进他的攻击范围,挥落手刀,把沙诺维尔摆出中段架式的木刀从大约正中间的位置斩断。
在他眼中,我大概像是突然闪现在眼前的。
他慌张地往后一跳,与维持挥下手刀姿势的我拉开距离──发现自己手中的武器已经遭到破坏。
他哑然地盯着被斩断的木刀。
「还你。」
我面对他,把斩断的那一半丢回去。
「这样可以了吧?告辞。」
「「…………」」
完全没有人说话。
他们全都无法认知、无法消化、也无法理解方才眼前发生的情况吧。
但这些与我无关。
这回我终于拉着蕾莉亚萝德的手,往道场走去。
「──怎么回事!?刚才那是怎样!?」
被我拉到道场门前的蕾莉亚萝德终于回过神来,认知到刚才的现象。
「不好意思。」
「不要无视我!」
呵,谢谢你带我来呀,蕾莉亚萝德。到了道场就没你的事了。
我无视嚷嚷的蕾莉亚萝德,边打招呼边往道场里头张望……看见有几个正在做练习准备的门生,以及那个身躯宛如巨岩、像尊石像坐在一旁的代理代理师父。
蕾莉亚萝德的姊姊莉莉宓好像还没来。
没差。
因为我真正要找的是那个巨岩男。
「代理代理师父,好久不见。」
我稍微扯着嗓门大声问候,这时原本没注意到我的门生,也跟着回过头来──
「──倪亚•利斯顿!?」
不过反应还是要属代理代理师父最为激烈。
「你的侍女有来吗!?再让我跟她打一场!」
他砰砰砰地踩着沉重的脚步声朝我跑过来后,直接越过我的身边,往旁东张西望。
社团招生那天一战的影响,看来的确如我预料仍持续着。
──嗯,身为武人就该如此。无论是输一次、两次还是上百次,大可尽情挑战到自己能接受为止。
只要还有斗争心,胜负就能继续下去。
气馁的那一刻,才会成为真正的败北。
「我今天没有带她来。」
「啊,是喔……………………什么嘛,这样啊。」
你也太失望了吧。振作点呀代理代理师父。别在门生面前消沉得这么露骨,别垂头丧气。徒弟可是会把这类事情看在眼里的。
算上刚才被缠上了一会儿的关系,我是真的赶时间,看来还是早点来谈论要事吧。
「比起那个,我是有事想拜托你才来的,能借一步说话吗?」
「哦……有事想拜托我……」
算我求你了,快振作起来吧。这事关我能不能进黑暗斗技场呢。
「──你从哪听来这名字的?」
我答应蕾莉亚萝德会教她刚才打断木刀的那一招,把本来说什么都要同席的她赶到一边去,站在道场外头跟代理代理师父谈起我今天来的目的。
他本来邀我进道场再说,但我赶时间,所以当下马上进入正题。
代理代理师父一从我口中听到「黑暗斗技场」这个字眼,原本消沉不已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我看着他忽然变脸,忍不住扬起嘴角。
果然。
他果然知道这个地方。
「我猜你有被挖角过吧?」
只要是稍微有点斤两的混混或武斗家,都有机会收到地下社会这方面的邀请。
我这么推测并来找他,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
「回答我,你从哪里听说黑暗斗技场的?这可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事。」
「从一间酒吧打听到的。」
而且对方还告诉我进去的方法。
答案就是我眼前的这个男人。
「酒、酒吧……?你才六岁,就在出入酒吧……?」
…………
看到堂堂成年壮汉露出毫不掩饰的退却,我终于体认自己身为一个六岁小孩,至今的所作所为到底有多没常识。
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
「我有我的理由……不,应该说,我跟你抱有同样的心情。」
「同样的心情?」
「──就是想见高手的想法。最好是比自己还强大的对象。」
刚才代理代理师父之所以二话不说就想找莉诺琪丝再打一场,也是出于想与高手过招的心倩。
我认为我的欲望和他刚才那么做的动机并无二致。
差异只在以我的状况来说,非常难找到比自己更强大的人而已。
正因如此,我无论如何都想去看这次黑暗斗技场举办的擂台赛。
「听说这次黑暗斗技场要举办擂台淘汰赛,这回很有可能会有高手出赛,我无论如何都想见见他,你应该也有一样的想法吧?」
「唔、呃、嗯,这我是不会否定啦……」
对吧。
追求武艺的强者听见有高手出现,不可能不感到热血沸腾。
「代理代理师父。」
「我叫甘得鲁夫。」
「甘得鲁夫,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带我去黑暗斗技场。」
「不,就算你要我带你去……我也办不到啊。那不是个能带六岁小孩去的地方,而且你还是贵人家的孩子,请你有点自觉,主动避开危险的场所。」
别给我那种标准答案。在跟莉诺琪丝争论时已经听得够烦的了。
我当然是在知道这些前提的情况下,提出这要求的啊,不明事理的笨蛋。
「别啰哩啰唆的──以你女儿的身分带我去就对了。」
「女……女儿!?我的!?」
没错,这就是安杰尔教我的正面突破法。
道理说来单纯,只要以客人的同伴或亲人的身分,一起堂堂正正走大门进去就行了。
「为了让接受武斗家英才教育的女儿增广见闻──用类似这样的理由带我一起去。」
「不不不,不行!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我没办法帮忙这么危险的事!」
──嗯,我也知道会被拒绝。
是个有点良知的大人都会拒绝,绝对不可能赞同的吧。就连不怎么正派的新手酒保都知道不要给小孩子喝酒了,这要求的确是相当强人所难。
「只要你肯带我去,我就教你能变得比现在更强的方法。」
「问题不在那里──」
「摆好架式吧。反正用说的肯定没有说服力,我直接让你体会体会。」
「就说了,问题不在那里。」
「──你不想变强吗?不想要力量吗?」
对武斗家来说,这句话语所包含的魔性吸引力,有时甚至会超越心上人的诱惑。
对武艺愈是投入的人,这句话的影响就愈大。
──这句话都能直击我的弱点了,没道理对走在同样道路上的人没有效果。不如说,我也想被谁问出这种话呢。真想被说一次「你想要力量吗?」看看。
「…………」
这句话果然对甘得鲁夫奏效了。
只见他被这魔法般的话语囚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试一次看看怎么样?直接体会一下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如果觉得想要,就答应我的要求,不觉得想要我就放弃。
这样如何?」
甘得鲁夫答应了我的提议。
「──嗯,好吧。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来吧。但如果不成就要乖乖放弃喔。还有,你得再让我和你的侍女打一场。」
好啊好啊,有什么不行。
反正当你答应我这提议时,结果就已经确定了。
「……是不到糟糕,但也不怎么样呢。」
我们俩面对面,甘得鲁夫对我摆出架式。
我看着他的架式,忍不住有点嫌弃。
他的架式没什么破绽,能感觉到相当熟练,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是真正理解架式意义而并非纯摆姿势。
原本就坚若磐石的肌肉加上架式后,可以说是成了铁块。
只不过仅仅如此。
单纯的铁块说多脆弱就有多脆弱。
「──!?」
我很普通地走近毫不松懈紧盯着我看的甘得鲁夫,碰了一下他的背部。
他像是被弹开似地飞身跳开,与我拉出距离,重新摆好架式。
完全无法隐藏他的动摇。
我的速度、分配气息的方式、步法、举止。
无论哪一样肯定都远超乎甘得鲁夫的想像,所以他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我赶时间,只再让你见识一次。你的话应该这样就能理解了吧?」
应该再一次就够了。
他并没有外行到无法察觉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
「……」
甘得鲁夫倒吞了一口唾液。
看来他果然理解了。
理解到这场胜负在他答应时早已分晓。
──真是份沉重的工作。
在坏蛋常常出入的便宜酒吧的包厢中,坐着三个男人。
坐在桌边的是负责交涉的那斯汀。
陪同他的邓斐达站着靠在墙边,观察着情况。
这两个人都穿着黑西装,是和黑暗斗技场有关的人。
而坐在那斯汀正前方的冒险家──
「──那里有高手吗?」
游马桧。
「那当然,在没有贫民窟的阿鲁特瓦尔王都,说到一等一好手的去处,就是我们黑暗斗技场啰。」
这个男人是个危险人物。
即便那斯汀见识过许多坏蛋,而且是#立场稍微更深入#一些的坏蛋,眼前这男人光是对视便教他紧张不已。
这人是拥有剑鬼别名的冒险家。
一见到面,那斯汀就清楚地理解为何他会拥有这样的别称。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他肯定习惯杀戮到不把杀生当作一回事,能宛如呼吸般自然地下杀手。无论对象是魔物,还是人类。
这种坏蛋并不稀奇,但本人是否具备名为实力的凶器则是两回事。
能以身犯险,和本身就代表着危险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而这个男人毫无疑问是后者。
「如果您想与高手过招,请务必来黑暗斗技场。我们随时都欢迎强大的人,尤其是像您这样的强者。」
以往这类交涉,都是叫一个擅长此道、名为涅希鲁加的小混混做的。
但他在一年前解散跟一群小鬼头组成的帮派后,从阿鲁特瓦尔王都消失了。在地下社会讨生活的小混混突然不见踪影是很常见的事情,所以很快就没有人在意了。
那斯汀心想,到现在还会在意他搞消失的大概只有自己吧。
因为涅希鲁加搞消失,害他没办法把麻烦的交涉事务推给别人。
「那个叫黑暗斗技场的地方,可以杀人吗?」
听他这么说,便能知道剑鬼渴望杀人。
这可不是不害怕杀人这点程度。居然放任这种危险人物在外面随意行动,国家到底都在干什么。所谓的冒险家,分明是比地下社会的坏蛋还危险的存在。啊~好想快点回家泡澡喝啤酒,最好能醉到彻底忘了跟这个人见过面。
……虽然这些想法在那斯汀脑子里不停打转,不过表面上完全没有显露。
「要杀是可以,但可能的话希望尽量避免。」
「什么?特地来找我却不准我杀生?」
「因为收拾善后十分麻烦。」
这是拐着弯在说「就算是违法的斗技场,要是在王都里杀人可不能保证你会怎样喔」,就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了。
「……哼~和平痴呆的阿鲁特瓦尔在地下也一个样吗?」
那斯汀心想,和平痴呆有什么不好。要是到处都是像你这样的危险人物,世上所有正常人都活不下去了好吗?
「不过真杀死了也没关系吧?我想吞食强者,变得更加强大,我就是为此才握剑的。」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就算杀掉强者,也不代表自己会因此变强……至少那斯汀是这么认为的。对于动脑派的那斯汀来说,这些沉溺于追求强大的家伙,逻辑实在难以理解。
「──不过说的也是,反正我也没有把弱者折磨至死的兴趣。」
剑鬼说完,看向站在那斯汀身后的邓斐达。
「如果跟后面那男人差不多强的话,我会杀掉,比他弱的就手下留情,这样如何?」
他这么问。
「就这样吧。」
这时回答的是邓。
「详情之后再通知你。走吧,那斯汀。」
想不到这场交涉竟然在无视交涉者的状况下谈妥了。
「──邓先生,请别跳过我擅自答应。」
一走出酒吧,那斯汀就对走在他前头的邓抱怨道。
这两人虽然同为黑暗斗技场的相关人员,但仅是认得彼此的程度,这是他们头一次一起工作。
那斯汀并不清楚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只知道他是老大身边其中一个护卫。
交涉是那斯汀的工作。
是一位营运黑暗斗技场的贵人直接指名那斯汀负责的。一年前的话,他会把实际工作全推给涅希鲁加,即便如此,现在仍是由那斯汀负责。
他早已记牢所有关于交涉的规则和能讨价还价的空间。涅希鲁加凭的是气氛和气势,那斯汀则是属于会做好所有事前准备的人。
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接受被同行的人妨碍工作。
「你用不着在意。」
然而邓并不把他的抱怨放在眼里,一脸厌烦地扯开领带。
「跟那点程度的人物相比,还是我们比较强。引起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会收拾掉他。」
「你说的我们,是……」
那斯汀说到这里,不禁收声。
──他说的是「脚龙」。
那是由少数精锐组成的杀手组织。
被戏称「和平痴呆的阿鲁特瓦尔」这个国家武力不如诸国,至今无数次遭受海外黑帮的针对。
为了牵制,或者该说是为了抗衡,最前线成立了「脚龙」这个组织。他们至今击溃的组织超过十个,也与几件政要暗杀事件有关。对地下社会愈是瞭解的人,愈能理解这群人有多么危险。
那斯汀隐约有所察觉,邓很有可能是其中一员。因为他的名字和组织名称,感觉都跟吴海桐有关系,所以八成就是如此。
那斯汀没实际确认过,也无意那么做。他并不想跟这些人扯上关系,但这个推断应该没有错。
他再怎么说都是动脑派的地下社会人士,说得更明白一点,是对金钱方面很有一套的专家。
跟连脑子都练成肌肉的家伙牵扯过深绝对没好事,只会徒增生命危险。
「……总之,万一发生什么事就拜托你处理了。」
虽然他有点不服气,至少交涉是成功的。
剑鬼是个很危险的男人没错──但「脚龙」也同样危险。
万一出事了,就让他们拳脚派的人自己去解决吧。
「不过,那把剑有点……」
「剑?」
剑鬼是个冒险家,刚才会面时也带了武器……是把形状有点弯曲的剑。
「以防万一,你还是跟老板报告一下吧。那家伙的剑不是普通武器,有种不祥的气息。」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不过我会传达上去。」
那斯汀摸不着脑袋,但──
「──不祥的武器,会呼唤更不祥的事物。」
邓喃喃自语的这句话,莫名地令他背脊发凉。
明明身为地下社会的人,早就听多了各种威胁,这句话却奇妙地令他印象深刻。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