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我溜出宿舍,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分隔王都和学院院区的围墙某处。
只论距离的话,从那里再往前走几步就会离开学院院区,进入王都的范围。
但这几步路有高墙遮拦。
围墙的顶端设有一整排不确定有没有考虑到实用性、如长枪枪尖似的装饰物。大概算有一点防止外部入侵的功用吧。
这道围墙不仅是为了保护学院孩童,也是不让在院区里的孩童擅自离开的障壁。
因此,围墙建成就算是成人也无法轻易翻越的高度。
──对我来说很矮就是了,有跟没有一样。
我感知围墙对面的气息……嗯,甘得鲁夫已经到了,很好很好。
我从事前藏在草丛的提袋中,拿出天破流道场使用的服装换上。
这套制作精良且浑身洁白的衣服,是天破流用于比赛时的正式道服。
这当然是甘得鲁夫替我准备的。我本来觉得穿普通的练习服就可以了,不过考虑场合,还是这套比较合适。
穿着睡衣太引人注目,又不好行动,而且万一沾到对手的血弄脏衣服,就会被莉诺琪丝发现我。当然我没有下场战斗的打算。是没有,不过凡事难免有个万一嘛。总有万一需要战斗的时候嘛。身为习武之人,走在路上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有人找上门要求认真比拼的嘛。
我把换下的睡衣塞进原本装着道服的提袋中,再次藏进草丛里。
这样就行了。现在想想,真是幸好没下雨。
我稍微拉开距离助跑,脚踢墙面直接往上跑。
接着我完美闪避顶端的尖锐物,轻巧地翻过了高墙。
「──倪亚大人。」
「──快走吧。」
我迅速地与在墙外等待的甘得鲁夫会合,不多说便消失在黑夜的王都之中。
「用这间房间吧。」
安杰尔替我们开门,让我们从后门进入「微光影鼠亭」。
由于我在这附近一带变得太有名,最好不要被人看见我跟甘得鲁夫走在一起的样子。
这是顾虑到甘得鲁夫身为与学院有关的人,被托付了照顾重要的孩子们的职责,万一被发现大半夜带着小孩子出入这种场所肯定会出事。
最糟的情况是被学院解雇、被天破流逐出师门,或是导致整个道场被迫从学院撤离。也可能以上皆是。更甚者说不定会被抓去关。
──当我指出这些风险时,他竟然说「如果能成为倪亚师父的徒弟,就算被天破流除名也……」。说这什么玩笑话?明明长得一脸顽固老实的样子,却意外地挺会说笑。不是开玩笑?不不不,没人会轻易抛弃自己坚持锻炼了好几年的拳法吧……应该不至于吧?
总之呢──
酒吧入口常有混混聚集,店内的客人也基本上都是混混,所以我们走后门进去。
我们被带到从后门进到店里的第一个房间──里头飘荡着淡淡的酒味和菸草味,只有一张床和少量私人物品,这里是安杰尔的房间,他让我们在这做行前准备。
「──我去拿那个东西过来。你们随意使用。」
安杰尔出去之后,甘得鲁夫拉着自己的上衣俯视我问道:
「我可以在这里换衣服吗?」
「请吧。」
连对我这样的幼儿,甘得鲁夫也以对待女士的礼节相待,在获得我的同意后,他开始换衣服。
从他平常穿的便服,换成事前拿来这里的西服。
看起来是套相对昂贵的正式服装,但……
「穿起来很紧呢。」
「嗯……看来我身材变得比订作时粗壮不少。毕竟平常根本用不着穿得这么隆重……这是我唯一一套正式服装,还挺贵的说。」
虽然有点紧绷……不过想成是故意穿小一号尺寸、默默彰显自己强壮肌肉的可爱心理的话,这点程度应该还在能接受的范围。
「──久等啦。」
「──晚安呀,莉莉。我来帮你啰。」
安杰尔带着那个性感的女服务生芙蕾莎一起回来了。
「你这身衣服还真紧,手举得起来吗?」
「唔嗯……会很奇怪吗?」
「奇怪倒是不会,的确有些人会故意穿紧一点彰显身材,还在容许范围内吧。」
新手酒保和穿着紧绷礼服的人这么聊着时,白发女孩被性感服务生叫去一旁坐好。
──顺带一提,安杰尔和甘得鲁夫这两人之所以认识,是因为我在拍摄等无法自由行动的期间,拜托甘得鲁夫跑腿的缘故。
听说保镳安杰尔在地下社会其实很有名,而武斗家甘得鲁夫也有一定程度的知名度,所以两人都听过彼此的名号。
基本上只要在地下社会中「小有名气」,报上名号就足以代替自我介绍。
因此两人似乎很快便熟稔了起来。
「那我要开始啰。」
现在要做的,是我完成乔装的最后一道手续。
芙蕾莎拿在手上的小瓶子里,装的是为了这一天特意购买的魔法药,能暂时改变发色。这就是刚才安杰尔提的「那个东西」。
魔法药的效果大约能维持一整天,另外附有解除用的药水,所以有效时间长一点也没关系。
这原本是为了让王族、贵人微服出巡所开发的药品,因此并不便宜。不过这也没办法,谁教我的白发非常显眼,不做到这个分上根本不可能出入违法场所──顺带一提,取得这魔法药的情报、代购及代垫货款,是由这间酒吧的菜鸟老板一手包办的。
事前已经稍微测试过,确定魔法药没有问题。
芙蕾莎手法熟练地把药水倒在我的头发上,再用梳子均匀仔细地抹开。
房里没有镜子,不过看安杰尔和甘得鲁夫的反应,就能知道发色确实有在变化。
「──嗯,染好了。」
她手脚俐落地迅速帮我染好头发,还顺手帮我改变发型,把头发扎在后脑勺的位置。
颜色和发型都不一样,这样应该没人能轻易察觉到是我了吧。
我伸手把绑在后脑像是马尾般的发丝,拉到眼前确认发色。
──嗯,很好,已经染成跟甘得鲁夫一样接近黑色的深棕色了。这么一来,父女的设定看起来就很合理了。
「怎么样?」
以防万一,我问了问看着我现在模样的三个大人的感想。
「──很可爱。」
「──你没了白发这特征之后,还真普通啊。」
「──非常适合您喔,师父。」
喔,是喔,怎么都没人提到重点呢。
怎么都没人讲「看起来像不同人」啊。我又不在乎看起来可不可爱、普不普通、适不适合。
……算了,既然说没了特征看起来很普通,表示应该没问题吧。
听说也有能改变眼睛颜色的魔法药,不过我判断这次不需要做到那种地步。而且好像也很昂贵。
「是说,你至少该给我\染发药(东西)的钱吧。」
先不说价格高不高,这染发药也是跟安杰尔借钱买的。
我的零用钱都由莉诺琪丝管理,没办法随便动用。说起来,其实我连自己到底有多少财产都不知道。
「等我长大再还你。具体来说,大概是长到能参加黑暗斗技场左右的年纪吧。」
只要能参加有赌局的比赛,不消数秒就能赚进大把现金。
去探索未知浮岛、或去地下城收集资源也行。只要到达法律允许从事这些工作的年纪,我马上就能赚钱还债。
「那都几年后了……我可要算利息喔。」
嗯,的确是得再等上十年左右啦。
「要算利息也可以,不过比起利息,算我欠你人情应该更有利吧?」
「──好,那这回我不收你钱,相对地你欠我两次喔,本金和利息各算一次。哪天我需要时你就得为我工作喔?」
两次人情吗?嗯,也行吧。
「就这么说定了。那我们快走吧。」
穿着盛装的甘得鲁夫,和穿着天破流比赛道服的我。
设定上是着迷于武术的父亲,和不得不配合父亲疯狂喜好的女儿。
出入黑暗斗技场的不可能有什么正派人士。
硬要说的话,所有人都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因此在这样的场所,既不会也不允许有人打探我们到底是不是真的父女。
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要甘得鲁夫穿上正式服装──也就是要他装扮成「乍看像是贵人的样子」。这么一来各有难言之隐的平民就不会轻易靠近我们了。
「邀请函带了吗?」
「有。」
这邀请函也是透过安杰尔的人脉弄到的。这回真是各方面麻烦了他不少。
「面具。」
「有。应该说我已经戴上了。」
甘得鲁夫在地下社会也有点名气,可能会有人认得他的长相,因此我们为了避免暴露身分长相,戴着把整个脸遮住的面具。
听说常出入黑暗斗技场这种地方的贵人,很多都会戴着面具隐藏身分,所以我们戴面具也没问题。
「我的名字是?」
「莉莉。」
「你的名字是?」
「得鲁夫。」
尽管不确定能不能顺口说出假名,或在被叫到假名时立刻反应过来,也或许根本用不上,不过还是需要这层保险。
我在做完最后的确认后点点头。
这么一来,我们终于真正做好踏入黑暗斗技场的准备了。
「再来就是语气了。」
「喔、喔,这样……可以的吗?」
「父亲大人,拜托你一定要注意喔。」
「喔、喔,好的、喔。」
甘得鲁夫对我说话的口气依然相当别扭,但就这样吧。
反正我的目的只是来观战,进到场内后多半不怎么会在别人面前交谈。万一怎么了,随时揍他肚子一拳让他闭嘴就好。
我们有安杰尔准备的邀请函,应该会被视作贵人阶级的贵宾,不需要检查身分就能入场。只要可以突破入口,剩下的靠临机应变就行了。
那么──
「我们走吧。」
于是我们走出阴暗处,前往某个贵人拥有的飞船港口。
我们来到位处杳无人烟的港口仓库区的其中一间仓库。
这边是贵人专用的出入口,所以周遭戒备森严,完全没有小混混或流浪汉在附近闲晃,在夜晚时分成了相当安静的场所。
「您好,请问有带邀请函吗?──请往这边走。」
当我们走在沉静的仓库街时,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走来对我们搭话。他确认过甘得鲁夫拿出来的邀请函之后,便开始替我们带路。
这男人感觉挺强的,多半也身兼警卫职责。
过程如安杰尔告诉我们的一样,这么一来应该就算通过入场检查,会直接被护送到黑暗斗技场了。
看来让甘得鲁夫穿上正式服装果然效果绝佳。明明是个穿得一身紧绷、戴着可疑面具还带小孩的壮汉,怎么看都不像正常贵人,对方却没有多问。
不过也是,会出入这种场所的贵人,本来就不可能是什么正经人士。
事情进行得顺畅无比,我们顺利被带向了目的地。
男人带我们走进一处空荡荡的仓库,走下通往地下的阶梯。
在经过重重守卫后,一扇门开启,通过后──
「……太棒了。」
我忍不住惊叹。
隔在那扇门之后的斗技场,跃入我的眼中。
迎面而来的露骨暴力气息,令我不禁扬起嘴角。
宽阔空间之中盈满了人类的怨念、悔恨和斗气。
我用全身感受着这股氛围,不禁感到怀念。
这种非比寻常的场所很容易引来危险的东西。生者、死者,还有愤恨与怨念等负面情感。
这次的剑鬼或许是受这氛围召唤而来,而我说不定也是。
无论如何,这下似乎终于能看见鲜血了。
会场整体呈现浅碗状,观众席在周围围绕一圈,从高处眺望中央最低处、只在地面铺上一层砂子的擂台。
灯光只将中央擂台打亮,观众席基本处于昏暗。座位左右设有简单的分隔,形成简易的包厢构造。
构造阳春的隔间也能一定程度遮蔽周遭的视线,看来不太需要勉强甘得鲁夫扮演出父亲的样子。
「──欢迎莅临,请往这边走。」
说话的是位穿着非常暴露的女服务生……啊啊,这好像是叫兔女郎吧?这位浓妆艳抹、丰腴性感的女人带领我们走进空的包厢。
包厢位于浅碗状会场的中间高度,里面只有矮椅和桌子。
如果是身分更高贵的贵人,或许会被带到更好的位置,不过在这里也能清楚观赏战斗,所以不成问题。
「为您上红酒好吗?」
「……」
甘得鲁夫沉默地点头。因为他的口气太不自然了,我吩咐过他尽量避免开口说话。
「小姐喝果汁可以吗?」
喔,对穿着道服的小孩子也会好好表现服务态度吗?可惜好像还是不会给我酒。
我只回答了一声「好」,兔女郎便立刻拿了一瓶红酒和一杯果汁过来放在桌上,然后就离开了。看来是很忙。
「你有参加过吗?」
「没有。是有收过邀请……我只有为了赚点零头小钱,在小巷子里跟人对打过。」
原来如此,街头打架啊。
「路边的小流氓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吧?」
「现在的话的确是。不过那是我还很年轻、没有稳定收入时的事。」
在我们压低声音闲聊时,陆陆续续来了很多贵人填满了包厢。
所有人都有做些遮掩长相的简单措施,感觉多半是真的有身分地位的当权者,跟衣服绷紧紧的甘得鲁夫完全不一样。他们身上衣服的料子看起来也很昂贵。
还有就是……
有满多人身边带着男伴或女伴。那些没遮脸的同行者,我猜大概是恋人或情夫、情妇。
世上有些人看见血会感到特别兴奋,会带着夜晚伴侣来这种地方倒也不难理解。
再来就是这个地方的确任谁都会认为对小孩子来说还太早了。我也同意。放眼望去,除了我以外完全没有儿童。
──果汁倒是很浓郁。
不愧是有贵人出入的地方,采购的水果品质似乎比安杰尔的店好得多。
我们等了一阵子。
我在等待期间时不时啜饮果汁,甘得鲁夫的酒则直到开场前都没倒出来。
「──各位先生女士,欢迎莅临!」
一道男人的声音回荡于场中,嘈杂的黑暗斗技场安静了下来。
「──今晚,又来到看战士们血肉横飞、生死激战的时间了!还请放松尽情享受!」
会场下方供平民观赏的观众席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偏上方的贵人区域很冷静,不过底下人们的气氛十分热烈。
「──事不宜迟,让我们赶快开始吧!首先是这两位选手!」
最下方成相对位置的两道铁栅门同时升起,两个男人从黑暗中现身。
「──今晚他的拳头又将染上血红!\赤拳(RED FIST)德拉将!」
高举起手臂的是个明显只顾着锻炼上半身、整体平衡不太好的上空男人。感觉只有上半身很健壮。
自傲的壮硕肌肉上有满满的刺青,显然是流氓打手出身的选手。
人的肌肉有连动性,需要下半身的肌肉来支撑上半身的肌肉,要练的话最好全身都练起来,使劲才会更有力。至少在战斗中是这样。
「──没人看得清的神速踢击!亚多拉踢拳天才欧比!」
身型纤细的对战选手低头行了个抱拳礼。
这位也裸着上半身,看起来经过了精心锻炼,刻意维持精瘦的身材。刚才主持说了神速踢击是吗?不过看这体格,他擅长的大概不只踢击吧。
嗯……这样啊,这场是这两个人要对打是吗?
「──您要下注吗?」
「──……痛!」
兔女郎走了过来,询问要不要下赌注。
当甘得鲁夫正要摇头时──我揍了他侧腹一拳。
甘得鲁夫看我的眼神流露出抱怨,我则对他低声说道:
「──快点赌刺青男会赢。」
照我的见解,应该是刺青男比较强。虽然个人比较想声援另外那个武术家,但考虑到力量差距的话,他大概赢不了。
「──不了,我不太想赌博。」
「──到这时候了还客气什么啊?难得来当然要尽量乐在其中啊。」
「──唉……」
吓什么?你一个堂堂大男人被小孩子吓到是什么意思……果然很吓人吗?兴致勃勃地想看黑暗斗技场、等真的看到了立刻劝人赌博的六岁小孩,果然很吓人吗?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准退缩。
「──我没什么钱,万一输了就每餐只能吃一个面包……」
「──哦?所以你是不听我的话就对了?」
「──我赌我全身家当。」
很好很好,赌就对了。只要没作弊,结果肯定如我所料。一定会赢的,所以放心赌下去吧。
「我赌赤拳赢。」
甘得鲁夫拿出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分量的皮革小提袋,交给我们窃窃私语时仍在一旁静静等待的兔女郎。
今晚的黑暗斗技场,就此拉开序幕。
刚开始出来的尽是些我边写作业也打得赢、看得我快睡着的蹩脚家伙,害我无聊到不行,不过随着擂台赛一场场进行,终于逐渐出现足够吸引我注意的选手。
结果随着我的兴致节节攀高,甘得鲁夫的赌本金额也愈来愈可观。
「──倪亚大人,我现在汗流个不停。」
「──给我表现得大方点。」
随着死斗一局一局进行下去,我们眼前长桌上的鲜艳筹码也堆得愈来愈高,变得像座小山一样。
单纯计算的话,金额大概已经足以买下两、三枚魔晶板,换成现金的话可是一大笔财富。
现在金钱什么的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眼前上演的可说是血肉盛宴的死斗才更令人愉悦。
但甘得鲁夫似乎更在意眼前这座小山般的筹码。
「──可是,我这辈子从来没看过这么多钱……」
赌局非常顺利。
截至目前为止,每一局我都要他下注全额,每一局都押中胜者。对我来说全都是结果显而易见的组合,所以赌盘从头赢到尾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你不想继续了吗?」
「──是的……再赌下去实在有点可怕……」
这男人空有魁武体格,胆子还真小。不,在金钱方面来说,慎重些或许才称得上是美德。
我倒也不是特别想在这里赚钱,只不过觉得有赌盘的话参加也无妨。
毕竟我正以现在进行式在给甘得鲁夫添麻烦,想说趁这机会给他点零用钱也不错。
既然他本人说已经够了,自然没必要强迫他继续参加赌局。
「您确定吗?今晚的主要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不了。下一轮起我不参加。」
兔女郎拿了下一轮赌牌过来,甘得鲁夫则告知不再参加赌局。
「……?」
我顺便趁这时候对兔女郎招了招手。
兔女郎走到我身边蹲了下来,我便往那故意挤得丰满惹眼的峡谷、像是随时会从少少的布料中掉出来似的双峰间的深沟,塞了一整把大额筹码的硬币。真的是用力地、狠狠地、像是要把胸部挤得变形似地塞了一堆给她。
「这是红酒跟果汁的钱,还有给你的小费,请放心收下吧。」
「……谢、谢谢您。」
我感觉吩咐甘得鲁夫来付,他可能会太小气,干脆自己亲自来。
兔女郎想必从来没收过小孩子用这种方式给的小费,顶着困惑的表情道谢后便离去。
在赌局中赢得如此顺利的话,就算能拿的份会变少,也得多少还一些给庄家,不然会被记仇。尤其我们不是常客而是新面孔,手气太好更容易被盯上。
刚才给的大概会被庄家拿走一半左右,剩下的才会变成那位兔女郎的小费吧。即便如此金额应该也算多。
这么一来,她接下来应该不会再到我们的包厢了。
我瞧她很会察言观色,应该懂得我刚刚给小费的举动,也是在暗示要清场不想被打扰。
「难得有机会,接下来的时间,就专心欣赏选手的死斗吧。」
「是,我非常期待能一边听倪亚大人的解说一边观战。」
甘得鲁夫不必再看见自己的钱增增减减,终于不再狂冒冷汗。
我们接着观赏了两场战斗之后,场上出现了令人在意的选手。
「──那是……」
那是个穿着贴身短裤和简约衬衫、装扮相当轻便的女人。她的脸上跟甘得鲁夫还有其他贵人一样戴着面具。
我一看就发现了。
这个女人浑身缠绕着「气」。
在至今观赏的所有战斗中,都没出现过到达这个境界的选手。顶多有几个感觉很接近的而已。
多亏有那几个,才让我稍微有点观赏的乐趣。
因为有他们那样的程度时,只需要一点契机就有机会开启对「气」的认知。
而这契机说不定会出现在今天的死斗之中,说不定会在我眼前发生。一想到这里,我就移不开视线。
──虽然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机会见证奇迹发生就是了。
但这女人不一样。
她明确地已经「进入」气的领域。
哪怕是浑身涌起的「气」还只称得上是刚破壳的雏鸟程度──但踏入领域后便能轻易地锻炼起来了。
她今后肯定会成长得非常迅速吧。
而且她的体态也相当出色。
不似刚才的兔女郎那样处处长着软绵绵的赘肉,有着一身精心锻炼的肌肉,身材匀称苗条。
然而重点是她并没有练过头。
没错,想要有瞬间爆发力的肌力,靠「气」就能补足,因此不该追求只会扼杀速度的健壮肌肉。
女性的话更是如此。在很多时候与男性相比,体格和肌肉量很容易屈居劣势。
那么,该怎么与之抗衡?
应该要善用自己的优势。
没有必要正面以体型或肌力拼输赢。
只要善用速度优势,使出对手体型或肌力再好都没有意义的必杀一击就行了。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没必要想得太复杂。
「这女选手挺不错的嘛。」
我喜欢。
身体构成方式从头到脚都很接近我的理想。我之后也想把身体锻炼成那样。
「咦?……那个,倪亚大人?」
「她的对手是谁?对方也#会#这招吗?」
我从第一眼看见她,视线就离不开她了,但问题在于对战的对手。
这里真的有能与她相抗衡的高手吗……啊,不,天底下没这么好康的事吧。
「──接下来是女士间的对决!今晚第一次登场的神秘女战士随从小姐!才十几岁就站上了这个大舞台,她的实力究竟如何呢!?」
喔,她叫随从小姐啊,我就记起来吧。
然后对手是……
「──她的对手是夜之魔蝶猩红女王!今天也将以她的长鞭使猎物鲜血淋漓!」
嗯……这边这个大概用不着记。对手是个穿着暴露、挥着长鞭的性感女人。在赛场上算是亮丽的红一点,但没什么实力。
多半是为了促成同性战斗,才被挑选出来做她的对手吧……真是太可怜了。两者的实力差距明显到这地步的话,实在值得同情。
真是的,做配对的到底是谁啊,有够没眼光。
既然整体实力差不多只到这程度的话,随从小姐的实力分明足以当压轴节目的说。
「戴面具的那个会赢喔。」
「不,倪亚大人,那个……倪亚大人?倪亚大人?您是说认真的…………倪亚大人?」
到底在吵什么,不要一直叫我名字啦。
「干什么?战斗很快就要开始了,你也专心看啦。」
恐怕只需要一击。
随从小姐会在战斗开始后的第一招定胜负,花费的时间多半连一秒钟都不需要。这对手并不值得她浪费时间。
这场胜负只在一瞬间。我为了不错过那一瞬间,专注地盯着擂台,旁边的甘得鲁夫却一直烦我。
「不是,那个,我是想说……」
当我不禁对着这个搭话时机挑得非常差劲的壮汉投以责备的眼神时,只见他脸上露出非常困窘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他干么一脸有口难言的表情?有什么让他有口难言的事吗?
「那个,倪亚大人,这有可能是我的误会,可是……」
「什么啦,要说快点说。」
「呃,该怎么说呢……」
甘得鲁夫话说一半又支支吾吾的,我不禁催促他快点说下去,他终于露出有所觉悟的表情说道:
「那个选手是不是您的侍女呢?」
…………
「咦?」
他说什么?
这家伙刚才说了什么?
「──战斗开始!……喔喔!?这、这是什么情况!?随从小姐用拳头揍飞猩红女王……了吗!?」
我完全错过结果分晓的瞬间。
这盘赌局大爆冷门,引发各方的哀嚎,成了今晚最喧闹的时刻。
然而在这大骚动之中,只有我们两个所在的包厢里没有人动作,没有人出声。
──那个选手是不是您的侍女呢?
心脏被狠攫似的冲击话语,令我不禁陷入困惑并浑身发颤。
我勉强转动不听话的脖子,俯视底下的擂台。
正确来说,是看着我原本不想错过却完全错过她表现、赢下了对决的胜利者,轻装打扮的女人。
…………
是莉诺琪丝。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无论怎么看,那都是莉诺琪丝。从体格、站姿到举手投足都毫无疑问是莉诺琪丝。
真是个盲点。
因为我打一开始就认定那个侍女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所以根本没有怀疑过。
但是无论怎么看,那都是莉诺琪丝没有错。
就是啊,这不就是我每天监督要求她使「气」循环的方式、在我指导下打造出来的身体吗?难怪体态会那么接近我的理想,因为那就是照我的喜好,指示她练出来的。
「为、为什么……」
甘得鲁夫对着愕然不已的我说道:
「用不着问为什么……理由就只有一个吧。」
「咦?你说的理由,是因为她想跟比自己强的家伙战斗吗?」
「……不,我想她一定是为了保护你才来。」
咦?可我根本不需要她保护啊?我比她还强耶?
…………
不,不对。
这样啊,的确如此。
莉诺琪丝的主张从头到尾都是一样。
她惦记的始终是我和利斯顿家族的安危,才会态度强硬地要求我不可以到黑暗斗技场,面对师父的叱喝也毫不退却,坚持她的立场。
这样的莉诺琪丝,为什么会出现在黑暗斗技场中?
答案当然只有一个。
──因为不能光明正大地与我同行,所以选择以参赛者的身分出席,以便待在接近我的地方。
没有人牵线的话,很难潜入黑暗斗技场。
我利用了安杰尔的人脉得到入场邀请,但与地下社会毫无关系的莉诺琪丝,不可能作为宾客出入。
这样没办法待在我身边。
所以她选择作为参赛者潜入大会,以达到就算立场不同、仍能与我待在附近的目的。
在我采取行动说服甘得鲁夫和安杰尔帮助我的时候──
她肯定是随处找暗巷大动拳脚,吸引黑暗斗技场的人来挖角她出场吧。感觉好开心的样子真令人羡……不,说出这种话一定会挨骂吧。
「……我服了。」
我没想到莉诺琪丝居然会做到这个地步。
她明明一天到晚叮咛我「不要出入危险场所」,自己却主动跳入危险的漩涡之中。
明明比我弱小──
却出现在真要说的话应该是我想去的地方。
这还真是讽刺──不,不该这么说。
这次是我不好。
无论有多麻烦、无论这侍女有多不听话,我都应该要好好说服她再来。不如说,直接出手让她闭嘴都还好些。
在场外守望徒弟的死斗──认真的比赛,倒是无所谓。
只论截至目前为止的参赛者水准,莉诺琪丝没理由会输。
──但接下来有个令人担心的对象。
就是这回促使我前来黑暗斗技场的原因,拥有剑鬼别称的那个人。
推测剑鬼会是作为压轴出场。
继续比下去的话,莉诺琪丝说不定会对上他。
这就……──嗯,老实说令我很是羡慕。
时间拉回不久前。
当倪亚和甘得鲁夫在「微光影鼠亭」进行乔装等作业,并准备前往黑暗斗技场的同一时间。
莉诺琪丝已经抵达黑暗斗技场的休息室。
她成为选手的经过,基本上符合倪亚的想像,的确是在小巷弄大闹一番后获得邀请。
当倪亚去校舍认真上课时,莉诺琪丝便离开学院,努力找暗巷里的混混打架。
──莉诺琪丝到最后都想相信她。
相信倪亚看见自己猛力反对便会妥协,不再打黑暗斗技场的主意。相信她会对自己的年纪和立场有所自觉,当个懂事的孩子。相信尽管她平常再怎么不按牌理出牌,还是会遵守不该跨越的界线,或者至少会迟疑一下子、犹豫一下。
可惜暗自观察后,发现倪亚不仅没放弃,还三番两次趁夜晚偷溜去王都。而且是毫不迟疑,毫不犹豫。
结果就是莉诺琪丝为了以防万一而做的种种准备,很遗憾地全都派上了用场。
黑暗斗技场的出场资格。
方便行动的轻便装扮,以及因为不想在这种地方露脸而准备的面具。
她原本多么希望可以不必出场,可惜还是把为防万一而做的准备全都用上了。
「──喂,新人,连声招呼都不打是怎样?」
大会安排的休息室是间不分男女、所有选手共用的大房间。
在场的人都历经苦练,明显与暗巷里游荡的混混不同级别。光是外表就很有高手的样子,更重要的是都血气方刚,散发着浓浓杀气。
眼前魁武的男人,对不得不参赛的莉诺琪丝这个新人也毫无顾忌地找碴。不晓得是想当作下马威,还是只是赛前情绪太激昂。
无论是哪边,莉诺琪丝都不打算理会他。
「喂,你耳朵是噗唔!?」
不过因为太吵了,所以莉诺琪丝赏了一巴掌让他闭嘴。
这「啪」的一声十分响亮,周遭默默观察状况的选手都吃了一惊。
不,他们吃惊的理由并不是声音,而是因为莉诺琪丝这巴掌打得异常迅速。
在场的人都有相当程度的实战经验,她却用了让对方闪避不及的速度,从正面扎扎实实地赏了对方一记,快得男人甚至愣了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被打了。
「别来烦我。滚。」
莉诺琪丝对着明明挨了打却不知为何好像有点高兴的壮汉冷冰冰地放话后,有了自觉。
──啊,原来我现在很焦躁啊。
被倪亚背叛了。
她到这一刻才终于发现,因为抱有这个想法,自己的情绪非常地恶劣。
「──原来这里还是有感觉值得我动刀的家伙在嘛。」
这时,拥有剑鬼别称的男人,正以盈满了疯狂气息的眼神盯着莉诺琪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