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也是。」
奥尔特·艾萨克斯在小巷里收到部下的留言,这么低语道。
这是个风雪呼啸的早晨。
天空虽然很亮,但视野非常差。
视线不良不算什么困扰,对常需要隐密行动的游击队来说,恶劣天候反而是种幸运。
就在刚刚,现在负责管理陆军的那个男人捎来联络。
——那个冒险家没有回应军队的传唤。
如此一来,这个人的处置就正式归台面下……也就是奥尔特负责了。
奥尔特心想,这是当然的。
他靠在墙边点起咬在嘴上的菸卷……吞吐着紫色烟雾一边思考。
梵杜路杰集结全军都没能讨伐那只十文字鲜血蟹。
现在却出现达成这个创举的人。
而且还是独自一个人达成的。
这是非常严峻的情势,诡异到了极点,加上这人还是个外国人,就更可疑了。
就算退一百步不去深究这个人的身分,仍然满是令人不解的疑问。
其中最大的疑问就是——她到底是怎么打倒十文字鲜血蟹的。
十文字鲜血蟹的甲壳坚硬厚实,数百颗炮弹命中也没能给予致命外伤。能够准备的所有毒药通通没有效果。采用火攻便会被逃到海里。要设置能捕捉那巨大身体的陷阱,也是个辛苦的大工程。
讨伐作战实行了好几次,当中损害最为严重的就是「钢网包抄燃烧作战」。计画是射出无数钢索牢牢固定螃蟹不让它逃入海中,并加诸火焰攻势慢慢把它烤熟。
但这计画糟糕透顶。
就连奥尔特也觉得稍微动动脑袋,就该知道这根本行不通。
实际作战时,射出钢丝的数百艘飞船根本拿螃蟹一点办法都没有,还是让它逃入了海中。而且是拖着飞船一起。这真的是场惨不忍睹的失败。
不——也许反而该称赞十文字鲜血蟹竟然抵挡得了那些飞船的重量。因为那个作战计画毕竟是经过精密计算,认为很有把握能让它动弹不得。
到最后军方完全无计可施,不得不打出从此禁止打那只螃蟹的方针。
只要那只最巨大的螃蟹消失,就能够进行浮岛探索,也能从那座岛附近的飞船残骸及货物回收必要物品。更不用说那里是尚未开发的区域,说不定能找到资源,也有可能寻获让螃蟹长到那么大的粮食来源。
而且一般人所知的十文字鲜血蟹都没有那么大,是可以食用的,就跟普通螃蟹一样,还满好吃的。
那座岛上应该栖息着大量的十文字鲜血蟹,只要没了最巨大那只的妨碍,按理说能在岛上捕鱼、抓螃蟹。
也就是说,那座岛是资源的宝库,是国家不惜多次订定讨伐作战也想要的地方。
然而作战全都惨遭失败,直到今日。
让军队恨得牙痒痒的十文字鲜血蟹,竟然被一个听都没听过的邻国冒险家讨伐了。
——到底怎么办到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疑问。
奥尔特仔细观察过螃蟹的残骸,以及据说是那个冒险家打倒的猎物后,找到了一些端倪。
答案多半是兵器吧。她肯定带着能单人操作、类似大炮的武器。
那位冒险家解决的猎物,全都是以打击的方式被击杀的。
是在不伤及毛皮的情况下被殴打致死。放血等处理听说是打猎后请其他人做的,所以猎物身上也没有切割伤。
从切割伤能判断惯用手和武器类型,如果是他所知的武术类型,甚至能推敲出剑术的流派,但打击的话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应该说,打击这种攻击方式并不适合狩猎野兽。具备柔软性的厚实肌肉很耐冲击,如果有毛皮就更困难了,而且肌肉下的骨头也很硬。
奥尔特顶多能看出她全都正确地瞄准要害打击,进而粉碎骨头和内脏。诚如字面上的形容,是一击必杀。当然就算是她,也没能一击杀掉螃蟹就是了。
然而螃蟹的残骸上明显地留有打击的痕迹。
那是看起来比飞船的炮击更加强而有力的撞击痕迹。
——能够个人持有,威力还这么强大的武器。加上情报显示,看不出来她有随身带着类似道具的事实。
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带着比大炮的炮击还强大,且能够个人持有并使用的暗器。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威胁。面对这种再坚固的墙壁和建筑都没有意义、连城堡都破坏得了的暗器,他不可能放任不管。
必须调查清楚才行。
那个冒险家到底是怎么解决那只螃蟹的?
到底拥有什么样的兵器?
还有——必须问出她来到这国家的真正理由。
这个人真的是阿鲁特瓦尔的国民吗?难道不是机兵王国的间谍吗?该不会是特意到其他国家来实验那种兵器吧?如果是的话,又为什么会选择梵杜路杰?还有实验结果是成功的吗?必须找到答案的问题堆积如山。
既然她没接受军队的传唤,就只能交由台面下的奥尔特来调查。
这是他作为这个国家守护者的职责。
◆
「大小姐,发生有点令人困扰的事了。」
「我现在才觉得困扰好吗?」
「只剩下两题了,请加油!」
嗯,是啊,我会加油。
……不负责任的声援真令人生气。
我在希亚罗和克里斯多的护送下回到旅馆。想不到竟然会被王族和皇族接送,真不敢当。
今天天气不好,加上时间也晚了,所以我没再出门溜达。毕竟这趟旅行好歹是该掩人耳目进行。
明天就要搭船返回阿鲁特瓦尔,时间上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事了。
硬要说的话,只剩下我的寒假作业,而且很快地只要再写完两个题目就会结束。可恨的作业。
就在我用完晚餐,窝在旅馆房间时——
柜台人员来到房门前,莉诺琪丝便去应门,一走回来就说「这下困扰了」。
顺带一提,因为莉诺琪丝今天是做侍女服的打扮,所以刚才是隔着门应对。
「然后呢?怎么了?」
比起剩下的两个作业题目,我更在意莉诺琪丝提到的困扰,所以决定先问她要说什么。
是发生什么麻烦了吗?该不会是有什么争执吧?总不会是跟希亚罗有关系吧?
「刚才收到了冒险家公会的留言,简单来说就是要传唤冒险家黎诺过去一趟。表面上的理由,似乎是要支付那只螃蟹的赏金。」
原来如此,还真的是很表面的理由呢。
「我们所有手续都交给赛得尼商会经办,收取赏金当然也是安排让商会处理吧。」
「是的。这留言声称很紧急,是从公会直接送来旅馆的。从没透过商会联系这点来看,说多可疑就有多可疑呢。」
嗯。
我们这趟出差旅程所需的辅助,全权交给商会代为处理,所以才更感觉奇怪。如果是透过商会转达的话还能理解。
加上公会还不是普通地在柜台留言,而是以很紧急为由,让柜台人员特地过来房间通知。
单纯推测的话,是公会有希望不经由商会、直接跟冒险家黎诺接触的理由。
就是这么回事吧。
「无视应该也没关系吧?」
「但那样的话,就不能确定两千万赏金会怎么处理了。」
传唤的理由是「支付赏金」嘛,的确。
「冒险家公会的处事准则,很常有这种模糊地带吗?」
会不会被吹毛求疵、没收赏金呢?都是个正式组织了,我还以为应该会管理得很周到的说。
「许多时候是没有明确规则,但有潜在规则。比如说抢夺别人的猎物,或是打倒负伤的魔兽后,才发现是别的冒险家已经在追捕的目标之类的。
这类单凭规则无法决定的部分,多半靠冒险家之间自行协议。算是为了让大家不起争执而出现的共识吧。」
啊啊,这我懂。
毕竟冒险家的工作大概会有很多没办法靠规矩解决的状况,所以同行之间会自然而然形成不成文的规则。
「最大的问题,在于冒险家黎诺不是梵杜路杰国籍这点吧。我觉得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是其他国家的冒险家,所以他们无所顾忌。赏金被抢走的情况……虽然很少发生,但也没办法咬定绝对不会碰到。」
唔嗯。
「我满好奇这次传唤的目的是什么。能想得到的……果然还是想没收赏金吗?」
听说两千万也是笔大钱,那么不管被谁盯上都不奇怪吧。
「的确有这个可能性,不过我感觉公会的用意可能是想要笼络黎诺。毕竟是这几天就赚到一亿以上的冒险家,不一定会把两千万放在眼里。」
……原来如此。的确,感觉这个可能性更高。
「那要无视吗?我觉得才两千万,不拿也没差吧?」
这一趟让我确定这个金额其实很快就能赚到。如果两千万就能闪掉纠纷的话,还算便宜的了……其实不是真的很便宜,但我还能接受。
好歹是隐瞒身分来到这里的,我想尽量避开无益的纷争。
「我们这趟虽然是来赚钱,不过宣传冒险家黎诺的名声也是目的之一,对吧?如果无视传唤,感觉之后可能会传出黎诺临阵脱逃之类的负面评价。
我个人是无所谓啦。反正对我来说冒险家只不过是兼差,随时都可以不做。」
不,那样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黎诺的名气之后会成为举办大型武斗大会时吸引客人的重要工具,老实说,我觉得比两千万更有价值。
尤其以现在的状况来看,临阵脱逃之后的代价会很重。」
如果是在阿鲁特瓦尔的话倒还好。
仅仅一、两次的失败,随时都能挽回。
但这里是梵杜路杰,要在这里取回失分可说是难上加难。毕竟今后并没有要继续在这里活动的安排。一旦留下污点将难以抹灭,会一直残留。
「所以明知道只会出现麻烦,您还是觉得只能赴约吗?」
「你不愿意的话,要我代替你去也可以喔。反正感觉会很好玩。」
最后一天打猎日泡汤,让我正觉得意犹未尽呢。该说是觉得有点遗憾吗?要是有任何可以再让我大闹一场的机会,我肯定不会放过。说不定能遇到意外的强敌呢。
莉诺琪丝紧盯着满脑子都是这种念头的我,像是会读心似地说道:
「我去。我可不需要更多麻烦事了。」
她是这么说的。
看来这次没有我上场的机会了。
谁教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阿鲁特瓦尔贵人女儿的身分呢,今晚就乖乖待着,头发等明天早上再染就行了吧。
这次的出差说到底都是私密旅行,最好尽可能别出去抛头露脸。随从莉莉的出场已经结束了。
「——那么我去去就回。我会尽快回来的。」
莉诺琪丝换上冒险家黎诺的装扮,离开了房间。
那么呢……
现在的莉诺琪丝大概能赢过绝大部分的人,万一真的碰上危险也会迅速撤退,应该不需要我担心。
我就乖乖写完作业,等她回来报告是怎么回事吧。
◆
「冒险家公会的地点吗?」
「对,我有事得去露个脸。」
莉诺琪丝——也就是冒险家黎诺被传唤的赴约地点,是梵杜路杰首都尤涅斯格的冒险家公会中央分部。
莉诺琪丝向柜台的工作人员确认了地点后,离开旅馆。
从早上开始一直没停过的风势现在已经慢慢变小,纷飞的雪花也变少了。看来今晚天空会很平静。
她一步步踏在厚实的积雪,走在没什么人的大道上。也许是受到一整天坏天气的影响,街上大部分的店都没开,明明还不到就寝时间。
没过多久,她就看见一栋灯火通明、似乎就是目的地的建筑。
在这恶劣天气里仍正常营业,这点的确非常像是冒险家会逗留的场所。冒险家就跟临时工没什么两样,当然没在在意时间和天气。
她确认招牌后,随着室外的寒气一同踏入大门。
「……」
里头有大概二十个以上的客人——从外表看起来就像是很习惯打打杀杀的冒险家,正围着一张又一张的桌子。
阿鲁特瓦尔的公会大厅也有摆桌椅,不过那边比较像是事务所的感觉,这里则似乎是兼作酒吧的样子。
空间满溢温暖的空气和食物饮品的气味,是个有满满生活感的公会。
看来似乎还满热闹的。
至少直到莉诺琪丝走进来的那一刻为止是这样。
——大门一打开,原本喧嚣鼎沸的人声立刻停下,没礼貌的打量眼光全集中到她身上。
罢了,这都不重要。
她瞄了一眼,确认在场大概没人是自己的对手。如果有能媲美安杰尔、芙蕾莎或甘得鲁夫的强者的话,倒是另当别论。
这点程度的话,再怎么被找碴也——
「小姐,是新人吗?我可以手把手教你很多事唷,过来坐坐吧。」
莉诺琪丝穿过桌间走道朝着柜台走去时,一个笑得轻浮的中年男子抓住她的手腕。
莉诺琪丝看了看那个男人——皱起眉头。
「我说你,有必要自降格调做这种事吗?太无聊了吧?」
莉诺琪丝话中有话地讽刺。
意思是要他别做些三流冒险家会做的行为。
这个男人是个有相当资历的老鸟。比照他的年纪与程度,应该算是很有实力的那种,不是会不看对象就随便出手的门外汉。
既然如此就更不应该了。
有实力的冒险家大多会和周围关系打得不错,不这样的话可活不久。无论是作为冒险家的职业生涯,还是单纯论生死问题都是如此。
因为亲身体会过不清楚状况随便找碴是多危险的事,所以实力愈好的冒险家,愈不会采取这种粗心大意的举动。
听到莉诺琪丝的话语,男人因为不同意思而笑了笑。
「……果然不是普通人呢。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让我请你一杯赔罪吧。」
「等我事情办完,就一杯。」
莉诺琪丝这么回答后便走向柜台。
而周遭冒险家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她身上。
一定是因为——
「是黎诺小姐吗?」
当她站到柜台前时,柜台小姐马上这么问道。
没错,一定是因为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来者何人。
知道她是那个才花几天就达到一亿以上的业绩而声名大噪、来自邻国的冒险家。
他们知道来的人是黎诺。
刚才那个男人的行动,是代替大家试探她的底细。
测试来的是不是黎诺本人,如果是本人的话又有几分实力。
——我又不是菜鸟,要是碰上那点程度的纠缠就显露出动摇的样子,肯定会立刻被其他人瞧不起吧……虽然只看冒险家资历的话,的确是新人没错啦。
嗯,这都不重要。
她早决定视情况不惜打趴在场的所有人也无所谓。反正以后不会以这个根据地进行冒险家活动,就算闹出些什么也不必担心后患。只要别留下让人认为黎诺是软脚虾、纸老虎印象的污点就好。
「请跟我来。」
莉诺琪丝跟在柜台小姐的身后往里头走。
被带到一间简朴的会客室后,她随即理解了情况。
「终于来啦,快坐下吧。」
在会客室里等着黎诺的,是一个外表一看就像是冒险家的魁梧壮汉。
自称为阿巴兰的这个男人,正是负责管理梵杜路杰首都尤涅斯格冒险家公会的会长。
他一头深棕短发夹杂着些许白丝,推测约五十几岁,大概才刚从第一线引退不久,现在看起来还是实力坚强的样子。
但公会会长可以先放一边。
问题在于坐在阿巴兰身旁这个看起来像是贵族的男人。
「你就是黎诺吗?你是怎么打倒那只螃蟹的?」
那是个身穿华贵服饰、怎么看都像是贵族阶级的中年男子。不只如此,他身上还透着一丝很不妙的氛围,是跟凶暴冒险家不同性质的危险。
在阿鲁特瓦尔很少见的、熟知如何滥用权力的恶党……说是支配地下社会、以违法勾当为生的人特有的那种危险可能比较贴切。
他跟莉诺琪丝潜入黑暗斗技场时,声称要面试而见到的那个阿鲁特瓦尔贵人有着非常相似的感觉。当时她的本能也在警铃大响。
这次传唤肯定是这个像是贵族的男人安排的。有办法对冒险家公会施加压力的人物……更甚者,可能他根本就跟公会会长联手了。
「不好意思,请问你哪位?」
阿巴兰有自报门户,旁边的贵族却没有。
「你用不着知道。」
他的回答非常高傲。
「还是说,你就这么想知道?」
她有点犹豫。
这大概是在说知道他的身分,就表示两人有了关联的意思吧。毕竟有些事情若是能坚称不知,就有可能当作没发生过。
莉诺琪丝是阿鲁特瓦尔的国民,就算被这国家的贵族盯上也没什么好怕的。
万一发生什么的时候,还可以搬出第四阶级利斯顿家族,与希尔德朵菈这个真正的王族出来挡,也有对黑社会很瞭解的安杰尔这个人脉能帮忙。
另外加上倪亚这个最强的后盾……不,可以的话,莉诺琪丝并不想依赖倪亚。作为最受宠爱的徒弟,她不想给心爱的师父添麻烦。
「对冒险家来说,武器或战斗方法都是商业机密,怎么可能被不知道是哪来的人随便问就随便回答呢。」
「哦~就算不知道我是谁,至少明白我是什么身分吧?」
对方意指自己竟敢不回答贵族的问题。
「不好意思,我是阿鲁特瓦尔的国民,没有义务遵守这个国家的阶级关系。」
她没打算惹事,但也不打算任人摆布。
这个男人毫无疑问地是想要笼络莉诺琪丝,不然不可能亲自跑这一趟。
「而且现在这个年代,贵族跟平民已经没什么差了吧。」
因此她也趁机下了一道牵制。
万一发生什么,她就立刻离开这房间,在真的跟麻烦人物起冲突前从梵杜路杰撤离。只要回到阿鲁特瓦尔,有的是办法可想。
「的确在这个时代,就算是贵族,也没有权力直接对其他国籍的人做些什么;就算有,之后也肯定会惹出麻烦,最糟就是会闹成国际问题吧。
不过间接的方法,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喔。」
要不是是派人来,就是搬出法律吧。
他要做的只是捏造一个罪名。比起外人,国家机构会更相信自己国家的国民,如果是来自贵族的控诉,官方单位更不可能置之不理。
「而且说起来——」
男人气定神闲地跷起二郎腿。
「你可是有个很明确的弱点喔。不觉得能靠交涉了事的话很划算吗?」
明确的弱点。
莉诺琪丝立刻意会过来,忍不住从椅子站起身来。
「你对那孩子出手了吗!?」
男人的态度依旧故我。
也就是说——她说对了。
「糟糕了……!」
莉诺琪丝担心得很正确。
「坐下,不然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看到莉诺琪丝这明显动摇的态度,男人做出大错特错的解释。
——带着小孩的冒险家,弱点肯定是那个小孩。
这个男人趁莉诺琪丝不在的这段时间,派出刺客去旅馆。
当然是为了抓到带着孩子的冒险家的弱点——也就是那个小孩。
但是他错了。
莉诺琪丝担心的不是倪亚被绑架。
而是担心倪亚会不会引起骚动。
「……呼。」
轻吐了一口气,莉诺琪丝重新坐回椅子上。
她不清楚状况如何。
既然不知道倪亚的动向,现在就不该轻举妄动。
现在当场把这个男人狠狠教训一番、冲回旅馆是很简单。没错,很简单。就算他旁边坐着一路爬上冒险家公会会长位置的强壮男人也一样。连带会长一起打趴也无所谓,要诉诸暴力的话,就是简单到这个地步。
但是,就算立刻冲回去又能怎么样?
万一倪亚已经惹出骚动了呢?
这时莉诺琪丝冒然地回到旅馆,说不定反而会火上加油。
她认为这男人是真的有派刺客。只是出于虚张声势、一时兴起或想先打个照面而已的话,并不需要特地安排这个会面。
倪亚会怎么应对呢?
正因为无法预测,所以她没办法行动。
莉诺琪丝既觉得倪亚应该会理所当然地把刺客打趴,又觉得她可能会为了知道被偷袭的原因,用「好像很有趣」当理由故意被抓。
如果是这两个选项其中一种的话,表示倪亚本人也朝着能安稳解决的方向在行动。莉诺琪丝觉得倪亚并不至于会想要率先惹事。
问题在于如果她选了这两种以外的情况。
比如说——因应刺客袭击的方法,倪亚的反应一定会大有不同。
假设是偷偷来,多半会悄声结束;如果不是的话就……
「你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吗?你只能照我说的话做。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会让小孩子好手好脚地回家。」
莉诺琪丝才没在担心那个。
因为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有办法伤到倪亚的人类。
她担心的是不晓得会不会演变成国际问题。
她强压着焦急得想抛下一切立刻飞奔回去的冲动,就是想避免那种状况。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事态演变到那个地步。
一个不好,可能会给台面上把倪亚叫来梵杜路杰的希亚罗王子添麻烦,变成魔法影像推广活动的阻碍,而且对利斯顿家族来说,也会成为非常大的污点。
万一真的闹大了,那莉诺琪丝胡乱擅自行动,说不定会害骚动变得更严重。
——拜托,请千万不要惹出事情来啊。
莉诺琪丝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祈祷了。
「——嗯?」
莉诺琪丝收到好像很好玩的传唤出门后,我好不容易写完作业,就在这之后没多久——
我正想着要不要泡杯红茶时,突然察觉到有人的气息。
「……真生疏啊。」
有三个气息正在接近这个房间。用垫脚小跑步隐藏着脚步声。
大概是哪来的三流刺客吧,消除气息也做得太差了点。
是针对谁的呢?
如果他们经过这个房间……啊,这么说起来,之前听说现在这层楼只住着我们这一组客人吧。
这里是阿鲁特瓦尔王国第二王子替我们预约的高级旅馆,由于定价高昂的关系,住客并不多,所以这层楼除了我这间之外全都是空房。
也就是说……这下糟糕了。
我预测到接下来会发生的情况,慌张地打开放着变装道具的包包。
我迅速换上练习服后,把头发简单绑起,戴上黑色的假发。
幸好有事前准备。装扮还能找理由搪塞过去,但这头白发无论如何都很显眼。
就在我把脱下来的洋装塞进包包里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
对方敲的是我这间房间的门。
「是。」
顺利赶上了。
我最后在镜子前面检查打扮,调整好有点歪的假发后,这才站到房门前。
「请问是哪位呢?黎诺现在外出喔。」
我没开房门直接对着外面这么说,此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回答「我是来送黎诺小姐预约的餐点的」。
一个人站在门外正前方,另外两个守在左右两侧。
……嗯,虽然还很模糊,不过我慢慢理解状况了。
这三个刺客明显是知道莉诺琪丝不在才来的。目的是行李……更进一步地说,是想从她的随身物品寻找能当作把柄的东西,而主要任务大概是要绑架我吧。
在这个时代大概没几个才几天就能赚到一亿的冒险家,出现想要摇钱树的家伙也不奇怪。
莉诺琪丝是这么推测的,而我也持相同意见。
现在要怎么做好呢?
让他们进来直接打趴很轻松,故意被抓好像也会很好玩,直接找幕后黑手谈判也不错呢。作为给我添麻烦的代价,狠狠敲诈一笔好了。
……我是很想这么说,但现在这时机还真尴尬。
这趟行程必须保密到家,加上是被希亚罗招待来的,实在不能惹事。
要是惹出什么事情,说不定会被人顺藤摸瓜,把王子也拖下水。
像莉诺琪丝那样是平民的话倒还好,多的是理由能搪塞,可惜我是利斯顿家族的女儿,地位高贵的人经常会在意外的地方有所连结。不,就算借口很牵强,也能硬被说成有关联,也就是带有政治意味的行动。找出一点小问题就会大肆宣扬。
跟其他国家发生冲突时就会变成那样。
我要是现在引起纠纷,难保不会衍生为国际问题。
我们对梵杜路杰高层的说法是「倪亚·利斯顿来访」,尽管对大部分的人来说我是「莉莉」,但只要调查一下身分就会立刻曝光。
总结而言——
只要我能不留一丝痕迹地处理掉他们就行了。
潜藏在黑暗中神出鬼没,不被任何人看见地把刺客解决掉就行了。
其实无视他们等风头过去也可以,但难得他们为了自己特地跑一趟,不好好招待一下怎么说得过去呢。
那么……就这么办吧?
在我决定行动方针的同时,房门对面传来他们悄悄商量的说话声。
「——不开门呢。」
「——是不是被察觉了呢?」
「——算了,快点开锁吧。」
喂喂喂,这脾气也太急了吧。
我迅速冲回室内,把背包、侧背包之类的行李往身上一背。
幸好因为预定明天早上就要离开的关系,我们今晚就把所有东西都先整理过,只剩一些小东西还摆着,其他不能弄丢的都已经打包好了。
我背着行李打开窗户。
在从窗户缝隙吹入的冷风中眯起眼睛,我一脚踏上窗框——开始往上爬。
「嘿咻。」
我以窄小窗框为立足点往上方爬……眼看离屋顶还有点距离,行李还满碍事的不好行动,就先躲在这里吧。
「……啊。」
糟糕,假发歪掉了。可能刚刚扯到了吧……没办法,这么戴着看了也会引人怀疑,干脆先收起来吧。
尽管发生了点小问题,不过我顺利地站在窗框上贴着墙壁等待。
其实他们只要抬头往上看,马上就会发现我。要是真曝光了就把所有人打倒吧。
如果能躲过他们的搜索,之后去跟踪一下好了,我还满好奇他们的来头的。
——没过一会儿,房间门被打开了。
「小鬼在哪!?」
「没看见!」
「窗户是开着的!」
其中两个刺客从我刚才爬出来的那扇窗户探头往下看。
「难道她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了吗?」
「不可能吧,这里是七楼耶。」
「那不然……那小鬼是能去哪?」
「大概是预测到会有这种事情,所以事先准备往下逃的方法了吧。」
「嗯,有可能。有实力的冒险家都会做好对策以防万一。」
男人们在我脚下商量了一阵子后,便关起窗户回到房间里。
真是群好运的家伙。
要是稍微露出一点抬头的动作,我就要动手了说。
「——去搜外面!快点!」
男人们稍微翻找了一下房间里,确定徒劳无功后便离开了。
我在他们关上门的同时打开窗户,把行李和假发丢进房间。房门……是关着的吧?门锁应该没坏吧?
「好,走吧。」
莉诺琪丝说她被冒险家公会传唤。
现在大概正在被那个叫她过去的人威胁,说「小孩在我手上,给我乖乖听话」吧。那几个男人一定是来绑架我的。
然后,莉诺琪丝知道这不可能发生。
那么——我想她应该会选择静观其变。
她担心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在事后变成利斯顿家的问题而不行动。因为不需要担心我的安危,所以她应该会决定静静等待才对。
虽然没办法完美地推敲出状况,但有一点我很确定。
就是莉诺琪丝在这个状况下不认为我会什么都不做,所以应该会想办法配合我。
也就是说,她会选择等待我做出表示。大概啦。
你想的没错,我确实要行动了。
「——最后一场狩猎的目标是人啊。偶尔来一次也不坏。」
我再次踩住窗框。
接着飞身跳了出去。
闯进房间的男人们在旅馆附近搜索了一阵后,这才放弃打道回府。
我追在他们的身后,开始跟踪。
是从上面。
在建筑物上方跳跃、飞奔,有时跑在墙壁上,跟在脚步匆忙的男人们后面。
嗯?停下来了呢。
好像在谈话的样子……凑近一点好了。
「——为什么是我去?」
「——别废话,快点去,好好跟老大报告说我们没抓到小鬼头,知道吗?」
「——啧,知道了啦。」
啊啊,原来如此,是要去找下指示的家伙回报是吗?报告的确很重要。
他们在狭窄小巷的正中间兵分两路。
「嘎啊!?」
我等到两边都走到看不见对方的距离时,从上空发动袭击,打昏负责传令的那个刺客。别那么着急嘛,夜晚还长得很呢,你就在这睡一会儿等着吧。
然后我急速跑上墙壁,这回换去追另外两个,而且马上就追上了。看来他们没料想到自己被人跟踪,走得很慢。
好啦,这两位是要去哪呢?
「——哦?」
他们的目的地意外地挺近的。
这是一栋离主干道稍微有点距离的中型楼房。应该有四层楼吧?一楼是间看起来满高级的餐厅,正在营业。
他们走上外面的楼梯,进到二楼房间。
一楼的用途一目瞭然,二楼以上又是做什么用的呢?会是住宅吗?或是餐厅的事务所?
算了。
把在这楼房里的人全都打倒吧。
是他们先来找碴的,没道理要我不还手。
虽然可能会把跟这件事无关的人一起卷进来,但要怪就怪这些家伙挑了个会有局外人的地方出入,不干我的事。
只能请这些局外人认命,有时人就是会这么倒楣。
…………
至少还是放过一楼餐厅好了,看起来是正常营业,有一般民众出入,殃及无辜可不太好。
我无声地悄然降落地面,很普通地爬上外面的阶梯站在门前。
我随意地伸手握住房门手把。
试着转动时,发现门把传出喀的一声卡住不动。
上锁了啊,没差。
我凭力气用力转动,听见清脆的金属断裂声,门打了开来。
「不晓得会有多少人呢。」
人多比较好玩。
就算人不多我也会忍耐的。
走进去第一个空间是个客厅。
里头摆有桌椅,一角设有厨房,另一侧还摆了沙发,似乎是让很多人待命时用的空间,类似办公室。
房间里飘荡着酒精和菸草的臭味。一堆东西杂乱地堆积着,桌上摆了一大叠报纸,墙上还挂着剑之类的东西。是装饰吗?不,看那光泽可能是当作武器使用吧。
这里多半算是这栋楼房的玄关吧。
我环视了一下,发现刚才走进这里的两个男人不在,可能是往里头去了,而且还有楼上呢。
「——喂,是谁啦,很冷耶快点关……」
先解决一个。
我挥拳让坐在沙发上打瞌睡、被外头冷风冷醒的男人再次进入梦乡。
「……哼~?」
我观察被我打昏的男人。
怎么看都不是正派人士呢,身材也很魁梧,是小混混吗……看起来比小混混再高阶一点,大概是黑帮分子。不,以黑帮分子来说锻炼得太好了些,明显是个武斗派的感觉。
我不确定实际上是如何,总之绝非善类,至少能确定是地下社会的一员。
那就不必客气了呢。
这层楼有六个人,楼上有……大概八个吧。
得小心别被发现才行,所幸这对我来说是小事一桩。
快点把所有人解决掉让莉诺琪丝放心吧。
◆
「——嗯?」
此时奥尔特莫名生疑。
身为正派的退伍军人,他现在对外拥有的其中一副面孔,是这座楼房一楼餐厅的受雇店长。因为个子高壮、长相凶恶的关系,所以他尽量避免出入店面,转而在幕后处理各式各样的杂务。
雇用他的人,是从以前便认识已久的贵族老板。
当他在自己专用的办公室整理餐厅文件的时候,突然抬起了头。
——雇主格里格·克莱特现在应该正在跟黎诺会面。
——派出的人这时也该抓到黎诺带着的那个小孩了吧。
奥尔特本来就为了以防万一,预先做好了随时能动身的准备,负责巡视的部下正在值勤,如果发生什么事的话,应该会立刻来跟他报告才对。
其实他跟着哪边都可以,不过为了万一其中一边出状况能立刻处理,他刻意没参与任何一边的现场。
所以他现在正在这里待命。
然而这时——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是个安静的夜晚,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没有人来叫他,也没有感受到可疑的气息。
但,不知为何——
总觉得怪怪的。
说不定是他作为军人累积的经验,给了他这样的第六感。
而且,这第六感是对的。
这是个安静的夜晚。
隔着一道门的前方——有个披着寂静夜色的入侵者。
「……」
奥尔特下意识地拿出藏在抽屉中的小刀,站起身来。他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人的气息,按理说并不需要拿起武器才对。
但他的本能警铃大作。
这是个安静的夜晚,甚至能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
奥尔特屏息,慢慢靠近房门——
「呜啊!?」
他受到一阵强烈的冲击,狠狠地被撞飞了出去。
「啧!」
冲击力道大得足以让他撞上墙壁,他好不容易才做出护身倒法抵销了冲击——下一刻,他立即闪到桌子后面躲避。
他搞不清楚自己刚刚受到了什么攻击。
然而很明确地,是来自外敌的攻击。
现在只要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他从抽屉拿出他的主要武器——插着六把投掷用小刀的背带,迅速地穿在身上,并行云流水似地射出了一把。
小刀精准地打中吊在天花板上的照明,房间立刻陷入一片黑暗。黑暗是特务的伙伴,每个特务都拥有优秀的夜视能力。
这是个安静的夜晚。
安静得甚至能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
他躲在桌后的阴影处,屏息观察着周遭的状况。
现在他的眼睛终于习惯了从窗户洒落的些微光芒。
咚——门打了开来。
很普通地、毫无犹豫地打了开来。
「呼!」
门打开了——在意识到这点的瞬间,奥尔特藏在桌子阴影中射出了小刀。
不需要摆出架式,不需要刻意瞄准。
小刀是他长年的亲密伙伴,从来不会射偏。
他躲在桌子阴影中迅速地移动,从右侧、上方、左侧投掷小刀。
「——唔!」
奥尔特的动作瞬间暂停。
因为他刚刚掷出去的小刀,现在竟掠过了他的眼前。
这是何等实力,竟能分毫不差地捕捉随机移动的奥尔特射出的小刀。
而且还小心地不射中他。
奥尔特心底明白,刚才这记是故意射偏的。
这是给予奥尔特的警告,警告他只要有心的话自己随时都能射中。
奥尔特甚至捕捉不到敌人的身影,连认知敌人的余裕都没有。
对手却悠然自得。
「是、是谁——啊!?」
他自然地用颤抖的声音呼喊,话说到一半却哽在喉头。
对方在这。
就在正后方。
刚刚射回来的小刀只是个诱饵,只是个牵制。
真正的攻击是——
奥尔特的意识只到这里为止。
「——结果这些家伙到底是谁啊?」
把尽力抵抗的奥尔特打昏,入侵者这时歪头疑惑了一下。
以流氓来说,这身手未免好过头了。
以专门打打杀杀的黑帮分子来说,杀气又太过洗炼。
感觉很接近暗杀者,可是杀气的质地又不一样。以暗杀为生的人,杀气多半更加细微且极度尖锐。
「算了。」
反正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就算搞清楚来历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战的对手。实力不差,但也仅是一般常识范围内算强大而已,知道这点就够了。
入侵者走出房间。
尽管刚刚上演了一场攻防——夜晚仍是如此地宁静。
◆
「这里就是终点站了吧。」
四楼最深处是一间摆满高级家饰的办公室。
这里就是终点。
以这座楼房为根据地的家伙,老大的房间就是这里了。
我已经把所有黑帮成员都打昏了,所以现在在走动的只有我一个。
换句话说,就是镇压完毕。
真是轻松的工作。我小心翼翼地没让任何人看见我的身影就解决了所有人,可是因为他们实在弱得可以,害我没怎么享受到。按我的想像,本来该要有更危险一点的情境的,竟然什么都没发生,全程都像流水作业一样无趣。是有一个家伙注意到我啦……可惜实力差距太大,根本打不起来。
算了,反正我本来就没有多期待。
「格里格·克莱特吗?」
我搜索了一下办公桌,察看上面有签名的文件。里头大多签署着格里格·克莱特这个名字。这家伙八成是这办公室的主人。
把莉诺琪丝叫出去和命人绑架我的,一定就是他。
克莱特。
这是我没听过的姓氏。从这房里的摆设看来,能确定这人应该是个贵族或富豪。
我在房间里物色还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这间办公室里应有尽有,其中最吸引我目光的,就是那些跟昂贵木柜很相配、看起来很昂贵的酒瓶。是高级酒啊,真壮观,好想喝,只喝一口的话应该没关系吧。不,不行。感觉只要沾一口我大概就停不下来了吧。于是我决定尽量不去看酒柜。
其他还有……嗯?
我的目光停在书柜上。
上头排着一整排从书背看起来就很贵重的书籍……但只有其中一本好像尺寸不合,有点凸出来。
又或者是拿出来之后没放好。
总觉得怪怪的,很难不注意到它。
我试着把那本书拉出来……
「抽到大奖了呢。」
被书本盖住的地方——在书架后头有东西。
我把旁边的书也都挪开之后,发现墙壁上埋着一个隐藏式的小金库。这位置挑得还真是有够老套。
我当然没有钥匙,所以直接靠蛮力把金库门拆开。区区铁块、钢块是阻止不了我的喔,想阻止我的话至少得准备神铁制或魔钢制的金库。当然我还是会照样破坏啦。
「少许现金和宝石。文件。这是字据吗?这里则是帐本啊。」
看金库的大小,似乎只是为了装些基本的重要物品。
我翻了翻放在里头的帐本,上面写着满满的数字。既然特地放在金库里头,说不定是不可告人的真帐本,但我没打算慢慢检查。别叫我看数字这种鬼东西。
文件则有……餐厅和土地的权状?啊啊,这个人也是楼下餐厅的经营者吗?
总之应该都是重要文件没错。
钱和宝石类可能会被追查到,就别碰了吧。
要带走的只有帐本跟文件,还想再找个大小正好的重物……周遭摆了一堆看起来像是古董的东西,感觉不太适合带着走。毕竟都是专业师傅的技艺结晶啊。
那重物就挑在二楼客厅看见的平底锅好了。
好了,撤退吧。
◆
「你是在耍我吗?」
「没有啊?」
「我再问一次,你是怎么解决那只螃蟹的?」
「用拳头揍、用脚踢。无论你问几次我的答案都一样,因为我说的是真话。」
男人——格里格·克莱特明显地情绪非常焦躁。
莉诺琪丝则维持一贯的淡然表情应答。
而在两人旁边的公会会长阿巴兰没做出什么反应。
——出于身分和权力的压力,阿巴兰无法反抗格里格。
这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一旦他反抗格里格,影响到的是梵杜路杰所有的冒险家,所以他无法轻率行动。
然而,他也无意主动去跟格里格站同一边。
所以他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从头到尾。
这已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
「我这个人可没什么耐心,劝你最好注意自己的嘴巴。」
「就算你这么说,我的答案也不会变啊。我从刚才开始就只告诉你实话耶。」
——莉诺琪丝心想,当然我知道你不会信啦。
莉诺琪丝在一旁见证了倪亚跟螃蟹战斗的模样。
她的确看得很清楚,但直到现在都还有种难以置信的心情。
那么巨大的魔兽,竟然在倪亚的攻击下一下子就被大卸八块。尽管一切都是在她眼前实际发生过的景象,然而她甚至心想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办得到的事。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
再怎么难以置信,依旧是事实。
就算对方嚷嚷着不相信,莉诺琪丝也没有别的话好讲。
「小孩变怎样你都无所谓是不是?」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很困扰,请不要把自己不愿意相信事实的责任推到我身上。」
她并不担心小孩(倪亚)的安危。
她在意的只有自己得跟这个人耗多久才够。就只有这一点而已。倪亚的人身安全用不着她担心,所以现在只需要继续这样拖延时间就好。
——不过,信号意外地来得很早。
砰!!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冲击音,冒险家公会晃动了一下。
「怎、怎么了!?」
连历练丰富的阿巴兰这时也忍不住动摇。他像是弹起来似地站起身,动作俐落地迅速离开了房间。
应该是去看情况了吧。
不愧是曾当过冒险家的人,面对紧急状况的反应非常迅速。
然后——他马上又走了回来。
手上还拿着一个尺寸能夹在腋下的皮革袋子。
「阿巴兰,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送了东西来。」
「东西?」
「而且是给你的,格里格先生。」
阿巴兰把拿来的皮革袋子放在桌子上。
「最好现在立刻确认,这也是为了你好。」
「……?」
格里格一脸讶异,照着他说的检查了皮革袋子里头。
「平底锅……?」
首先拿出来的,是一个扭曲不成型的大平底锅。看起来很坚固的纯铁制平底锅,现在竟被扭得皱成一团。
然后……格里格的脸色一青。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眼神阴冷地狠瞪着阿巴兰,但阿巴兰只是耸了耸肩。
「刚才这东西被人丢了进来,害我们楼下墙壁破了个大洞呢。」
「丢……告辞!」
格里格看都不看莉诺琪丝一眼,拿起皮革袋子,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只留下那个皱成一团的平底锅在桌上。
「袋子里是那个男人违法的证据。」
莉诺琪丝一听见阿巴兰的话,立刻意会过来。
是倪亚做的。虽然除了她以外不可能有别人啦。
——这是倪亚给她的留言,「我捣毁那男人的基地,已经没事了,快回来吧」的意思。
那男人被搞了这么一出,为了保护自己,接下来得忙于善后,这么一来自然没有空继续纠缠莉诺琪丝。
至少现在是。
总之既然那男人走了,莉诺琪丝就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了。
「那么我先告辞了。」
「我很抱歉,让明明不是我们国家的冒险家差点被卷进麻烦事里。」
受到权力逼迫,无法按自己的意思行动。
莉诺琪丝毕竟是平民出身,不至于不能体会他的心情。
她对阿巴兰没有责怪之意,不如说还有点同情他。
「就当欠我一次。」
正因如此,她才故意这么说。
我给你一个补偿失态的机会,所以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螃蟹的赏金请交给赛得尼商会处理。告辞。」
尽管最后发生了一点小骚动。
不过我们这趟梵杜路杰的出差旅程,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