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随便找我说话。就算那个人死去,我也永远是他的人。」
冰结蔷薇剧团所带来的舞台剧「坠入情网的女人」,以寡妇娜塔莎的第一句台词拉开序幕,举行了多达九次的公演。
其间经历戏服和小道具破损的各种小意外、演员的小失败、舞台装置和灯光的操作失误等等,不过总括来说是很成功的。
不知道是多亏魔法影像的宣传效果,还是我的人气有带来一点加分,总之连日票房成绩都非常亮眼。
这么一来,尤里安团长和露西塔打算在本剧让无名女演员初次亮相的计画,应该也算达成了。
要说令人意外的,大概是这明明是以大人为目标客层制作的剧码,观众里却有许多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年幼孩子吧。
我原本猜想哥哥和他的一些朋友或许会来捧场,实际上来的人数远超过我的预期。
老实说这内容对小孩子来说不太友善……毕竟在剧情中,小孩明明白白地被亲生母亲抛弃了,完全不是什么适合阖家欣赏的剧码。这些父母都用什么心情带着小孩子来看戏的啊,这对小朋友的教育很不好吧。
唉,总之呢。
我们在最后一场公演闭幕、并在谢幕时向观众打招呼,迎接宛如刨刮地面的大雨一般猛烈的阵阵掌声后,顺利地完成所有的演出。
──而身为演戏门外汉的我,确定自己至少没犯什么会彻底破坏演出的失误,这下总算能够安心了。
对于演员来说,或许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个景象更让人开心的事吧。
但对我而言,则是意味着自己恰如其分地完成了身为「利斯顿家族千金」的工作。
我看着布幕慢慢降下来,暗自松了口气。
希望这回的成果,能为我带来新的工作。
「倪亚,有客人找你。」
嗯?
当我在后台和团员分享喜悦、擦去汗水、冷漠地推开嚎啕大哭的女主角演员、想办法远离打扰我卸妆和换衣服的女主角演员,总之女主角演员缠着我不放麻烦得要死的时候,我听见露西塔叫我的声音,便回过头去。
「倪亚!」
原来是来看最终公演的双亲、哥哥和哥哥的侍女,以及班德里欧和一位我没见过的老绅士。
这位老绅士多半就是祖父吧。看来我虽然没有赠票给他,他还是来捧场了。
冰结蔷薇剧团虽然兼具实力和名气,但仍属于刚起步不久的小剧团。尽管更衣室有分成男女两间,但后台休息室是一个兼作化妆区的大空间,其实有些拥挤。
家人们也马上察觉后台其实挺挤的,打个招呼告诉我说在餐厅等我便离开了。
至于餐厅地点,在外边等我出去的莉诺琪丝应该会知道。
我并不想让双亲、哥哥和祖父等太久,看来最好快点更衣。
「刚才那是倪亚你的家人?」
「嗯──你能不能离开一下?我要换衣服了。」
是说夏珞怎么还不换衣服啊?
小孩子换完衣服便就地解散,但大人们还要去庆功宴不是吗?会去喝很辣的酒甜甜的酒很烈的酒对吧?我只能跟家人去餐厅吃饭,真不甘心,要去就快点去,然后多喝点,最好喝到隔天宿醉。
「家人啊~我从学院的小学部毕业以后,就没回过老家了,已经两、三年没见过家人了呢。」
「偶尔回去看看怎么样?──然后你能不能放开我?」
「呃……因为我老家是务农的,感觉要是回去了,就再也回不来王都了呢。
就算回家去,也只会被逼着一起下田干农活,然后被父母随便找个男人嫁掉一辈子当农妇吧。
我就是讨厌那样的未来才不回家,下定决心投入一直很有兴趣的戏剧界。
……虽然是满想回家探亲的,但我还没做到能只靠演戏生活的说~所以在能衣锦还乡之前,大概都不会回去吧。」
「喔~是喔。麻烦放开我行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不论该不该回乡,我都不打算多嘴。
只能为她祈祷以后不会发生令她后悔的事。然后拜托快点放开我吧。
「夏珞,今天待会儿的安排是──」
我暗自感谢露西塔替我引开迟迟不肯离开我身边、搞得我很烦躁的女主角演员,迅速地换好了衣服。
好了。
「那么各位,我先告辞了。」
我向露西塔、夏珞以及其他女演员告别。
不知不觉间,我除了夏珞以外也和不少团员变得熟络,毕竟大家几乎朝夕相处了一个月,一起度过非常紧密的时光,要不变熟也难。
如果没有下一次的委托,这可能就是我和这些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尽管有一点点不舍,但人生就是不断重复相遇和分离。我不喜欢拖拖拉拉十八相送,既然工作结束后注定要分别,还是走得干脆点好。
我本也想和尤里安团长打声招呼,但他不在后台。这么说起来,之前公演时,他也会在演出后待在剧场目送客人离开之类的。
「啊,倪亚──你给我站住。」
露西塔一把抓住不知道为什么又想突袭我的夏珞,并对我说:
「尤里安要我跟你说,他今晚还要忙着收拾善后,大概碰不到面,所以等明天再去旅馆找你。我也会一起去喔。」
这样啊,那我可以直接离开了。
「那就明天见了。」
我在演员们的目送下离开后台。
我来到演出相关人员专用的出入口和等着我的莉诺琪丝会合,一起前往家人等待的餐厅。
──我到隔天才知道,这个时候尤里安团长正在贵宾席接待第三公主希尔德朵菈,而且对方本想趁这机会跟我打招呼。
「感觉最后一场演出最棒呢。」
「这么讲不太好听,不过最后一场等于是总彩排了八场之后的集大成嘛。」
九次公演里,前八次等同于彩排。
上台好几次习惯了舞台环境和气氛后,最后一次演出的完成度当然会是最高的。
而且虽然我演戏时精神完全集中在舞台上,不知道镜头在哪里,不过最后一天的演出在事前就说好要拍摄成魔法影像。
照理说没有什么特殊理由取消,所以应该是拍了。
「这么一来,终于能跟那女人说再见了。哎呀~我真是差一点就要忍不住下杀手了呢。」
「你别说了,也别真的做喔。」
「我有什么办法──谁让那个女人晚上明明毫不客气地跟大小姐腻在一起,一到白天就翻脸不认人抛弃您呢?搞得我满肚子火无处发泄…………就算我真做了什么,应该也是情有可原吧?」
「并不是喔。」
先不说晚上,白天翻脸指的是舞台和排戏的事吧。我们俩就是一个演抛弃人的角色、一个演被抛弃的角色啊,这也没办法吧。
王都的夜晚总是非常热闹。
街灯照得处处明亮,路上的人潮也不少。
我和莉诺琪丝边走在夜路上朝餐厅前进一边这么聊着。
公演结束了。
也就是说──离立下约定的那天已经过了两个星期。
工作顺利结束。
这么一来我终于能毫无顾虑、毫不客气、无须忍耐地迎接约定的日子。
这次来到王都的短暂时光中,我最期待的事情才正要开始呢。
「哎~因为我还不能喝酒嘛。」
小孩子的我去和家人聚餐,大人们去庆祝公演顺利结束吃庆功宴。
本应该是如此。
但我和家人吃完饭一回到旅馆,就被在旅馆大厅等我的夏珞逮个正着。
似乎是因为她才十四岁还不能喝酒,所以只在庆功宴吃完饭就过来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点真的让我很不解。
公演结束已经用不着对戏了吧,快回你自己家啦。
「哎唷~又没关系~」
不是,我是不在意喔,不管你在不在都没差。
「…………」
但莉诺琪丝可就不是了,浑身上下默默散发着杀意呢……也不晓得夏珞到底有没有感受到,演员的心思还真难猜。
──也罢,我是真的无所谓,所以也没什么理由非要拒绝不可。
反正今天就是最后了,就请旁边这位默默翻滚着怒意的莉诺琪丝再忍耐一晚吧。
我回到房间好好洗过澡、吹干头发、擦完化妆水,准备要睡觉时──
「我有事想问你。」
夏珞已经穿着内衣躺在床上,开口问我。
顺带一提,我已经让莉诺琪丝去休息了。
再顺带一提,剧团团员似乎是所有人先一起去大众澡堂一趟才去吃庆功宴的,明显是打算要喝酒喝到挂。真羡慕。真不成体统。真羡慕。
「是想问我之所以那么强的秘密吗?是肉喔,多吃肉就可以变强。」
「不,我才没问这个,说起来根本不可能只靠吃肉就变得强得莫名其妙吧。」
嗯,是没错啦。
只靠吃肉就能变强的话,哪还需要那么辛苦锻炼呢。而且我就算不吃肉也本来就很强。
「不过我想问的事情也跟这个有点关系啦。
两周前我被那些男的缠上的时候,你不是说了什么两个星期后什么的吗?我很在意那件事之后怎么样了。」
啊,这么说起来,我两个星期前拿混混们玩乐了一下、约定下次时间的时候,夏珞也在场呢,我完全忘了这回事了。
没办法,那是我成为倪亚后第一次跟人对打,所以兴奋得顾不了别的。而且在那之后夏珞也没再提过那件事。
──只有我一个人每天兴奋地倒数着还剩几天。
「没什么,那只是说笑的啦。」
「骗人,你绝对是认真的。」
你说得没错啦,我的确是认真的,我可是期待很久了。
「在那之后,我就尽可能地跟你一起行动,都没有发现你跑去找他们聚集地的迹象,所以应该是今天过后吧?」
「难道你在监视我吗?所以才硬是跑来旅馆跟我一起过夜?」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夏珞还真是名符其实的演员。
她完全没做出任何像是在看守我的举动,所以我根本没想到她是来监视我的。
「这部分也有啦。而且我住的公寓没有浴缸,所以真是帮了大忙呢。」
目的是监视我?还是为了泡澡?
我猜不到是哪个比重比较高,不过这些不重要。
「你会去对不对?」
「不会喔。」
「那我去跟莉诺琪丝说也没关系吧?」
「──我会去,我期待超久的了,绝对要去。你休想阻止我。」
被这么威胁,我怎么可能再瞒下去。
她如果去跟莉诺琪丝打小报告,我会很困扰;如果莉诺琪丝去跟双亲报告,我会更困扰。
「我说,还是别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吧?我知道倪亚你真的很强,但是以身犯险可不是什么聪明的行为喔。」
嗯,我有同感。
「追求武学而活的人有九成都是蠢蛋喔。无论花上多少年、穷尽一生去锻炼,都可能因为一把刀剑或小小生物的毒素而轻易死掉。
当然也可能因为意外或疾病死掉。
有时也会碰上经年累月累积下来的事物,在瞬间失去意义的时候。
你能明白吗?武人无论变得多强都不可能彻底消除弱点,即便如此仍然执意追求强大。
一点都不聪明对不对?因为武人其实是打从一开始就不适合做聪明选择的人种喔。」
而我则是之中的翘楚。
因为我可是「死而复生仍想继续钻研武道极致」的人啊。
想必之前的我就是如此吧。只知道这一种生活方式。
聪明的生活方式打从一开始就不在选项之中。
只懂得如此愚蠢的生活方式。
「……也是。」
夏珞感慨地点点头。
「我对什么武道是不懂啦,但我很懂无法挑聪明的方式过活的感觉。如果真要那么做的话,我才不会当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的演员。
直接回老家务农,就能保证过上安定的生活了呀。」
那么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我会去的,因为这对我来说是必要的。」
「──那也带我一起去。」
嗯?
「带你一起去?」
「因为倪亚不会输,也不打算输对吧?那我跟去也没关系吧?」
……嗯。
既然被她知道我的目的了,她想必无法放着我不管。毕竟我外表看起来是个五岁小女孩,一般来说当然会想阻止。
但她没打算强硬地阻止,或者说她可能明白说了我也不会听。
同为选择不聪明的生活方式的人,她应该能体会我的意思。
「你可能会拖累我,所以不能带你一起到现场,只是远远看着的话可以,这是我的底线。其他没得商量。」
简单来说,这是打算万一真的怎么样的时候,亲自插手也要阻止我的意思吧。
那么别让她到现场,在离远一点的地方等,就可以一看情况不对就去叫卫兵或民兵过来。让她待在能达成这条件的位置就行了。
当然,那种状况是不会发生的。
「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隔天。
「倪亚,谢谢你的尽心尽力,公演非常成功喔。」
「托你的福,夏珞的初次亮相也有了好成绩,谢谢你。」
冰结蔷薇剧团的团长尤里安和他的双胞胎妹妹露西塔一大早就来到我住宿的旅馆房间。
他们看见昨天晚上住在我房里的女主角演员,同时露出为什么夏珞会在这的表情。不愧是双胞胎,连惊讶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这么一来这次的委托就结束了,你的确恰如其分地完成了这份工作。」
尤里安团长的宣告,为这次的工作正式画下句点。
委托报酬等等的交涉都是交由双亲处理的,我并不清楚会收到多少钱。虽然不知道对于利斯顿家的财政能补贴多少,不过总不至于亏损吧,而且旅馆的住宿费我记得也是由芮姆夫人负担的。
这么说起来,这间旅馆的拥有者听说是芮姆夫人的丈夫──第三阶级贵人饶勒斯•芮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在王城中任职的高官。
「我才要谢谢各位的照顾,今后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还请再跟我联络。」
希望这次的成果,能为我带来新的工作机会。
那么──
尤里安团长和露西塔做完最后的问候离开,夏珞也回去之后,房里就剩我和莉诺琪丝两个人了。
「一想到那个女人不会再来,就觉得清静多了!」
莉诺琪丝顶着开朗的表情,笑盈盈的显得很自在,好久没看到她如此平稳的模样了。她最近这阵子都很阴沉,真希望她一直保持这样。
只是,我现在可没时间悠哉。
「跟祖父大人是约什么时候?是不是快了?」
「啊,的确是呢。」
今天没有工作行程,只有和昨晚见到面的祖父约好一起在王城观光,中午的时候哥哥倪尔也预定会和我们汇合。
双亲在王都有些工作要处理,接着便要立刻回到利斯顿领地,因此不会再于王都见面。他们还是一样很忙碌呢。
而我也预定明天和祖父一起回到利斯顿领地。
所以,只剩下今晚能够享受最后的乐趣。
不晓得他们有没有做好欢迎我的准备呢?
啊,趁现在宣告一下好了,说「我今晚会去拜访」。
好──!既然决定了,就得先暂时甩开莉诺琪丝,用那个标志当线索找他们吧!
就算是一整车的虾兵蟹将,来个一百个左右应该也够我好好享受一个晚上了。
喂喂喂,今晚会成为欢乐不眠夜吗!?真令人期待呀!
「啊,对不起,我忘了带东西了,你在这等我一下。」
接下来就要跟祖父会合去王都观光了。
「忘记带东西?」
在和莉诺琪丝一起去祖父住宿的旅馆之前,我们一起下楼来到旅馆的大厅。要采取行动的话就是现在了。
没错,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那就是确认和他们的约定。
只是要达成这件事,我得先想办法和莉诺琪丝分开单独行动才行。这一切都必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迅速完成。
「您忘记带什么了?」
咦,居然要问吗?
「……呃,钱包?」
我没料到莉诺琪丝会说「好的,那我在这里等您」以外的回答,只好随便举个我身上没有但出门时会需要的东西。
「大小姐你本来就不带钱包的吧,因为都放我身上呀。」
对喔。
我把钱都交给莉诺琪丝管理了。
应该说我本来就没什么用钱的机会,顶多是在拍「职业访问」的地方买点小纪念品或土产而已。
尽管平时有领零用钱,我也完全不知道钱包里到底有多少,从来没掌握过自己的金钱状况。
我自己也觉得跟钱包如此疏远的我会在意没带钱包,的确太不自然了。
「那、呃……手帕?」
「手帕也在我身上。」
对喔。
说起来,我出门时身上从不带任何东西,因为全都交给莉诺琪丝拿了。在更之前,可是连移动都靠轮椅。
糟糕了,找不到借口。
「……大小姐,您在打什么坏主意?」
因为自己说起从来没带在身上过的钱包和手帕,还接不上话,使得莉诺琪丝的表情透出浓浓的怀疑。
感觉不管说什么,莉诺琪丝都不会放我走。
──啊啊,不管了,就用那个觉得太老套而不想用的理由吧。
「别让我说出来啦,我要去厕所。」
「啊啊,原来是这样,那我陪您过去。」
「所以我才不想说的,上个厕所而已,让我自己去啦。」
「……咦?叛逆期吗?」
不,只是因为要做亏心事而已……不过算了,就当作是叛逆期吧。
「对啦!我就叛逆期!我到想叛逆的年纪了啦!」
我故意讲得很大声,但她马上用逮个正着的表情俯视我。
「──真是有够假的呢。」
莉诺琪丝……这女人竟设陷阱给我跳,陷害我。
「说起来,青春期的叛逆是种连被说叛逆期都会抗议、为反对而反对的反骨精神,可不是该由自己讲出口的唷。」
……被她这么一说,自称叛逆期的确听起来有够假。
根本不能澄清我的嫌疑呢。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
「总之我去去就来。老有人陪太丢脸了,至少让我一个人去上厕所吧。」
「我知道了,要是太慢的话,我会去接您的喔。」
啧,竟然下了牵制棋……但应该无法期待她会做出更多的让步。
没办法,我动作快点就是了。
我走进设在大厅的公共厕所,翻出窗户来到室外。
这扇换气用的窗户设在离地有点高度的地方,不过凭小孩子的身体还挺轻松的。我踏着墙壁往上跑,飞扑到窗户边,扭个身子就钻过去了。
从离地有点高的地方跳下来安稳着地──然后立刻迈开脚步奔跑。
总之我现在没有时间,必须抢在莉诺琪丝来找我之前快点结束,再回到厕所里才行。
我决定第一站先去夏珞被小混混缠住、所有事情开端的那个地点碰碰运气。
这是条能避人耳目的小巷,四周昏暗不起眼,在这里发生些争执也没人会发现,是个安静又阴暗的场所──不过现在都没有人。是因为时间还不到中午的关系吧。尽管称不上是一大清早,可是流氓或地下分子基本上是在夜晚出没的生物。
我有点着急。
对现在的我来说,莉诺琪丝比第一级的魔兽还棘手。
既然如此,有小巷子就钻钻看,看能不能抓到一、两个小混混来问话吧。
我边跑边这么想着时──马上就找到符合条件的三人组。
没时间了,迅速解决吧。
「能打扰一下吗?」
「啊?」
慢吞吞地走在小巷里的男性三人组回过头来──嗯~一看就知道很弱呢。不过作为情报来源应该很足够了。
「──能不能告诉我有关这个『标志』的事呢?对了,我赶时间,拖拖拉拉的话可别怪我动粗,快从实招来。」
我边说边亮出那天从小混混身上拔下来的标志。
「啥?」
「这小鬼想干嘛?」
「喂,等等,我见过这家伙──啊唔!?」
就说了我赶时间。
我朝着似乎知道我来历的左边男人肚子用力一踢,顺势踩着他的肚子往脸赏他一记膝击。你们自己人要交换情报等我不在时再慢慢聊。
「你、你这小鬼──呜啊!?」
我在着地的同时,横扫那个站在中间反应很慢的男人的一只脚,一边顺势把他的身体推倒在地──
「唔!?」
我手指并拢,直刺右边那个反应有够慢的男人的肋骨下方攻击内脏,让他痛得当场跪地翻倒,想必他现在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干什么──唔喔!?」
我抢在刚刚站中间、现在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站起身前,把标志凑到他眼前。
「到底认得还是不认得?你的朋友都睡了,你也想加入吗?当然我可不打算让你轻松昏倒喔。」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啊!?」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再不快点把情报吐出来你的手骨和脚骨就归我──这可不是威胁唷?」
「…………」
男人看着我的表情,发现我是认真的,脸部抽搐着倒吞了一口口水。
──就这样,我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并拜托他传话说「我今晚会去拜访」之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旅馆。
结果──勉强赶上。
真危险。
我走出厕所时正好碰上莉诺琪丝,真是好险。
接下来的行程都照着预定走。
和祖父会合,一起在王都观光。
虽然没什么值得特别一提的事情,不过祖父告诉了我一个令人在意的消息。
祖父说他听芮姆夫人提及,昨天阿鲁特瓦尔王国的第三公主希尔德朵菈也有来看「坠入情网的女人」的演出,还说到她很想见我。
我还没有看过这位公主的模样,听说她是有在参与魔法影像的大红人。
这位公主似乎才七岁。
我听说在魔法影像露面的小孩子现在还很少见……不过她参与演出的立场并非是「儿童演出者」,而是属于「王族公务」的一环。简单来说当她露面时,她不会被当作孩童,而是被视为王族成员来对待。
我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但我并没有和她见面的理由。也许以后工作上有交集的话见个面也行。
下午和哥哥倪尔及他的专属侍女丽聂特会合,一起去参观飞船的造船厂和王都的广播局大楼。
最后吃完晚餐,和他们道别后回到旅馆。
预定明天早上要和祖父一起离开王都。
今天早上已经做好事前准备──终于来到我最期待的时刻了。
深夜,我偷偷溜出旅馆──
「啊,你真的来了喔。」
我与约好在旅馆前面见面的夏珞会合。其实她不来也没关系,不如说我还宁可她别出现,但她还真的来了,也不晓得她跟着我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
有鉴于时间很有限,我们迅速地前往目的地。
主干道的街灯在深夜依旧点着,建筑物透出的光也把道路衬得还算明亮──但只要转个弯进入小巷子里,便成了相当黯淡寂静的夜路。
「夏珞,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他们啊?」
「他们?啊啊,你是说那个……叫『锯齿狂犬』的不良集团吗?我只听说过名字。」
没错,锯齿狂犬。
身上配有那些标志的家伙属于一个叫锯齿狂犬的集团──是一只脚浸在黑社会里、多半在今晚会被彻底消灭的丧家犬。
王都里头似乎还有一些很类似的小帮派,不过我压根儿没兴趣,所以无所谓。
因为我现在、今夜、就在今晚,满脑子只想着怎么跟这一大群狗崽子玩乐。
随意打听一下马上就得到相关情报,表示这些狗崽子在王都应该小有名气吧。
当然是指不好的意思。
──也就是说,怎么动手都不用担心良心会受到苛责。
当我们离主干道愈来愈远,便能渐渐看到隐藏在充满美丽事物的王都表象下污秽的那一面。
路边开始出现一些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家伙,有些聚在一起笑闹,有些喝得醉醺醺的。
「喂──啊!」
「混蛋──好痛!」
「臭小鬼──哎痛死了!」
明目张胆冲上来找麻烦的家伙都被我秒杀了。
这样虽然也挺愉快的,但我还是会有点良心不安,老实说不太想这么做。
因为就算讲话难听了点,当中说不定也有是出于一点点担心而来搭话的人。
毕竟我看起来是个五岁小孩。
还带着一个女生。
周遭也的确有些明显不怀好意的鼠辈。
……不,从旁人眼里看起来应该像是带着孩子的女人吧,我们这组合的确让人想不到其实主导权在我。
「倪亚真的很强耶,我跟在旁边看也看不懂你到底怎么撂倒他们的。」
「这是利斯顿家族代代相传的秘密武术,你可别告诉别人喔。因为是秘密。」
「我知道了。」
「顺带一提,我一直很想累积实战经验,所以才要去赴约。」
「哦~」
夏珞似乎没怎么听懂,也没什么兴趣,不过这样就行了,反正我也不方便详细说明。
我们边问路前进,顺便又接连秒杀十个人之后──终于找到那间店。
这是间龙蛇混杂、店面满大的酒吧,本来好好写着店名的招牌上,被用喷漆大大盖上「锯齿狂犬」的名字。
那里就是锯齿狂犬的成员经常聚集的地方……或者该说是他们的地盘吧。
……嗯?怎么感觉里头人不多……难不成没做好迎接我的准备吗?
「夏珞,你只能跟到这里。」
「──嗯,那我从那栋建筑的屋顶上观望吧。」
她指着酒吧对面的废墟。我试探了一下,废墟里并没有人的气息,让她进去应该不会有事,而且看样子似乎不会花上很多时间。
「你要小心喔,倪亚。」
好好好。这句话其实应该讲给要当我对手的狗崽子们听呢。
如果里面很多人的话,我可能会戒备陷阱或埋伏,选择从窗口或后门发动突袭,或是打穿墙壁之类的。
不过现在感觉没多少人,所以我决定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去。
安静的店内一片狼借,桌椅什么的也是倒的倒、坏的坏,果然跟我看到外观时推测的一样,这间酒吧并没有真的在营业。
「啊,竟然真的来了。」
一走进店里的正前方。
昏暗的店内。
我和坐在一张勉强完好的椅子上、西装笔挺的男人对上视线──他的周遭倒着三个男人。
嗯,这什么情况?
「请问这是什么情况?我是以为了处理他们的报复,不得已只好出手制裁为由来的耶。」
我碰巧看到有人惹事,就顺势出手教训了一下,结果这群人却盯上我,很卑鄙无耻地找了一大群人想来围殴我泄愤。
然后我主动来到想复仇的他们埋伏的地点。形式上应该是这样的。
我想营造自己始终是被害者,是被卷入的一方,并选择光明正大地面对他们挟怨报复的卑鄙行径,就算杀掉几个人也能被认为是正当防卫的情况。
我本来很起劲的耶!
本来很期待终于有机会揍人时下手重一点的耶!
一对一的话我不就没办法用一不小心、稍不留神、略不注意、收不住劲或是其他理由下重手了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吧。」
西装男边点起香菸叼在嘴边,边用悠闲的口吻说道:
「只不过是我们手下中不需要会被你这种小鬼打趴的窝囊废而已。」
「我们手下」是吗?
「你是真正的黑道分子?」
「这个嘛,很接近吧。」
原来如此,看来这群狗崽子是某个黑道组织底下的小喽啰。
「不过状况有点改变了。你,挺强的嘛。看来这群小毛头会输给你不是没有理由。」
西装男站起身来,把倒在地上的其中一个男人踢飞。
「你们运气可真好,要是这小鬼没来的话你们早就全挂了。快走吧。」
倒在地上的男人──被西装男狠狠教训过的这几个人,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连滚带爬地从后门逃跑了。
「那~你想怎么样?」
「什么意思?」
「所以说~你让咱们脸上无光了呀?我也特地被派到这种地方来出差。
虽然我根本不在乎那些家伙,但在这个业界被人瞧不起就不用混了。
──然后,你现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对吧?彻底小看了我们吧?」
啊……喔。
「所以,是想做个了结的意思吗?」
「答得好,你这小鬼真明事理呢,不愧是敢单枪匹马闯进这种地方来的人。」
……了结吗?了结是吧。
「那是我的台词才对吧。」
好气人。真是太气人了。
什么做了结。
我可是一心想着今晚能对着百名壮汉大闹一番才来的,结果给我来这出?令人失望也该有个限度吧,开这什么玩笑。
我倒想问问你要怎么赔我。我的拳头今晚这么渴望能品尝到鲜血的说,教我这空虚枯竭的小小心灵要往何处安放啊。我真的期待了很久耶!
「我只不过是应付找上门来的架而已,没有其他用意。
了结?我今晚、就是、来找他们做个了结的。
只要你别来妨碍我,事情早就结束了。」
结果,我是不知道有什么内情,但像是狗崽子上层的家伙竟然派了个程咬金来妨碍我。
而且还是个看起来弱到不行的家伙。
「既然如此,他们欠我的就现在立刻由你来还吧。我会用全力好好欺负你,打到你哭着跪地求饶的。」
「……喔,是喔。我本来打算让你吃点苦头就算了的说~」
西装男察觉我摆出战斗架式,弹飞菸头朝我走了过来。
──他意外地年轻。不,相当年少呢。身高不算高,体格也不是很健壮,还挺瘦的。
虽然表情看起来兴趣缺缺,只有那双红棕色的眼眸异样地灿烂。
──那是对暴力的渴望?还是强烈的敌意?
「只好杀了你了。」
好快。
男人看似有气无力的身体突然使劲弯曲。
夸张的缓急差异,和从不做无谓消耗的无力连接到暴力的转换,使他的动作快得超乎我的想像。
他打出的第一记攻击──右手的拳头狠狠地灌在我的脸上。
──好。
这从第一拳开始就毫不犹豫的感觉,很好。
好吧,虽然蹂躏一百个小喽绝对比较开心,但今晚就用这个忍耐一下吧。
我又接连着被他打了大约十拳左右。
全都是没有一点踌躇、毫不留情、直直瞄准脸部而来、扎扎实实的拳头。
──非常好,真教人受不了。
我当然有痛觉,其实被打得满痛的,而且感觉可能会在脸上留下一些瘀青。
但想到这是弱者用尽全力的反抗,就让我忍不住涌起一股怜爱。
我忍不住扬起笑意,又毫不闪避地接了他十拳──西装男见状明显地拉开距离,拧起眉心。
「你笑什么笑……」
「咦?……因为完全没感觉?」
实际上还满痛的,不过该怎么说,跟赌命对决比起来,这点程度根本不痛不痒。我不觉得有需要闪避,被蚊子叮可能还更麻烦点。
「……太奇怪了吧,揍人的我可是很确定每一发都结结实实地打中你了喔。而且我是以要一拳揍飞你的力气出招的,为什么你还能站得好好的啊。」
这也没办法。
「是因为你太弱了吧?弱到连个小孩子都揍飞不了不是吗?」
「啊?」
「我认为正面承受弱者发挥出来的实力,再制伏对方,是身为强者的义务。
──只要好好展现出强大的层级,让人知道天外有天,这个失败就能成为令对方成长的养分不是吗?也能搞清楚自己输掉的理由。」
而后就是吸取教训,继续努力变得更加强大。
以我这个强者为目标,努力变强吧。
至于能不能追得上我,又是另一个问题就是了。
「挺会耍嘴皮子的。」
西装男意兴阑珊的脸上终于出现明确的敌意、恶意和害意,对我笑了笑。太好了,看来他终于激动起来了。
没错没错,我就希望你动真格。使尽你的全力吧。反正你这么弱小。
然后,我会彻底击溃你。
这就是强者的职责。
「──我真的会杀了你喔。」
西装男说完右手一挥──手上多了一只金属棍棒。
「咦?那是什么?」
我不禁开口问。
刚才他是从哪里拿出那根棍棒的?
这是在变魔术?还是暗器?
不,我不认为他身上有地方能藏这种长度的棍棒,那不是能用物理方式隐藏的大小,看起来也不像是折叠式的东西。
「去死吧,臭小鬼!」
他二话不说就举起棍棒,散发出恶狠狠的霸气和怒气,朝着我猛力挥下。
啪!
我觉得如果他用的是普通的金属棍棒,那被打中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眼下还不确定那是什么武器,所以我还是先用了右臂阻挡。
我正好顺势观察架在眼前的棍棒──看来这多半是根普通的铁棍。
嗯……如果是什么大有来历的魔剑、或精良魔法剑之类的施有魔法的武器,应该就能随意呼唤出来。
只是我看了看之后,判断他拿的确实是普通的铁棍。
「呜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用力怒吼并继续以铁棍对我一阵猛敲狂打。毫不留情、毫无保留地凭着蛮力疯狂猛攻,甚至能感受到疯狂的气息。
我随意地顺势化解掉他的攻势。
虽然觉得命中也无所谓,但想到被硬物打到说不定会流血便作罢。
我现在好歹是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而且也不想弄脏衣服,万一被莉诺琪丝逮着证据我就惨了。
「…………」
在我接了约五十四发棍击后,西装男停下了动作。
他在任凭狂气和冲动驱使下大闹一番后,累得喘着气,呆然地俯视着我。
然后,他低声喃喃了一句。
「……我问你,我很弱吗?」
咦?竟然问我这个?
「这个嘛,老实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呢。」
我猜他至今大概认定自己是个打架很强的人。
然后即使如此使尽了全力,却似乎没能对我造成任何伤害,想必深深地伤害到他的自尊心。
──这是自以为很强大的人经常会碰到的失意。
虽然我没有记忆,我想我过去应该也经历过好几次。大概吧。然后多半也让别人尝过这种滋味。
所以我能明白。
「我也不晓得只是因为我太过强大,还是不仅我很强,你也真的很弱。
无论是哪边,我的强大是事实,我想你不需要因为输给我而感到羞耻喔。」
我边说边抚摸刚刚挨了很多棍的右手臂,说不定会多了点瘀青,不过这点程度应该一个晚上就会消失了。
──另一个可以确定的,是他对我来说是太过弱小的对手,但我不知道他在一般人里算不算弱。
我的话可以用削苹果皮时,烦恼要不要切成兔子形状这点程度的心情打赢他。他的程度在我眼里就只有这样。
「可以轮到我了吗?」
如果他已经使尽浑身解数,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
「我就稍微指导指导你吧,随你想怎么出招都行。」
我明天就要离开王都。
能战斗的机会只剩下现在。
期待着能跟一百个人打个过瘾,结果却让我这么失望。
──不稍微让我玩玩发泄的话,感觉今晚真的会闷到睡不着。
我好几次闪开他挥过来的铁棍,并赏了他好几个巴掌。当然是轻轻的。打太重他会死的。身体会爆开。
当我打到第三十八下时,他终于撑不下去了。
「……你干脆杀了我吧。」
他的膝盖随着斗志一起挫折,他跌坐在地,铁棍也跟着从他手中滑落。
看来是体悟到我们之间的力量差距而放弃了。嗯,很好。
「我还在想如果你不懂得收手该如何是好呢。」
总计三十八下呀,他算是挺努力的。
我本人只是随意地陪他玩玩而已,不过这经验想必能成为刺激他的燃料。
也许总有一天他会成为能够超越我的人才…………如果真有那天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那我要回去了,可以吧?」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算了。」
咦?啊啊,对喔。
「你是黑帮的成员对吧?……那下次就由我来主动找你好了。
我平时不住在王都,已经要回去家乡了。等我下次来王都时再一起玩吧?我想想……我下次来王都时,会再来这间酒吧露脸的。」
「…………」
他明显露出不知该如何解读我话语的困惑表情。而且是顶着红肿的脸。
「我们约好啰。反正已经赶跑那群小狗了,你不如就经营这个酒吧好了。我总有一天一定会再来的,在那之前做好欢迎我的准备吧。」
虽然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的想法,不过意外地是个不错的主意。
如果这间酒吧可以成为对我来说少数能寻求战斗对象的地方,那就太棒了。真希望他能把这里变成符合我期望的样子。
「……小鬼,你真的很怪呢。」
嗯,这我不否认。
「对了,所以那个你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呀?」
作为武人,胜者应该要对败者的武艺表现敬意,没其他事就该迅速地离开现场。
西装男的斗志已经完全被浇熄──应该说就是我浇熄的,所以我们两个已经分出胜负了。我并不打算再对他做些什么。
所以我打算干脆地离开,但是在那之前──
「那个?啊啊……你说铁棍啊。」
男人看我指着掉在地上的铁棍,如此对我说。
「只是个普通的契约武具(MAGIC WEAPON),这并不稀奇吧。」
喔,契约武具啊。
「看样子应该是魔法?这不算很稀奇的技术吗?」
「办得到的人不多,不过这现象本身还满有名的……对喔,我都忘了你还是个小鬼头了。那当然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吧。」
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被称为小鬼头,不过这就先不提了。
「我能理解为这是『可以立刻从某处取出武器』的意思吗?」
「差不多吧。」
这样啊……嗯~
「真有趣呢。」
我转身背对他。想问的事已经问完了,可以离开了。
「那我走了,下次再见吧。」
「嗯──你一定要再过来,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喔?我们可还没完呢。」
虽然他的脸肿得不得了,但饱含杀气的视线和没有一丝杂质的纯粹杀意,令我感到兴奋不已。
真是个颇有成为强者素质的人才。不被外表所迷惑……就算面对儿童也能毫不犹豫挥舞拳头的部分也相当不错。
要是再有点实力,就能跟我来场精彩的厮杀了说……前提是要有那个实力。真是遗憾。要是他能再强一点就好了。
……啊。
「唉。」
「啊?──呜唔!?」
我朝跪在地上的他的腹部补了一脚,让他确实地倒地不起。
「为……什么、混蛋……!」
喔,真厉害。我本打算让他立刻失去意识,所以踢得满用力的,竟然这样都没昏倒呀。
那就没办法了。
「我建议你最好暂时别走出酒吧。」
因为凭他现在这种状态,又被卷进战斗里恐怕会吃不消。
他恐怕会因痛苦而动弹不得一阵子,我姑且警告他别出来,前去享用姗姗来迟的主菜。
「──你好。」
「呜哇!吓了我一跳。」
突然有人从身后搭话,把夏珞•怀特吓了一大跳。
夏珞很担心这个不知为何总想主动跳进危险的纤白少女──倪亚•利斯顿,所以才跟着过来。
可是在来到这里的途中,夏珞看到她散发着说不出的愉悦气氛,又见到她毫不犹豫直直前往停业酒吧的背影,开始觉得似乎真的不必担心。
看来她是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强大非凡吧。
夏珞确认倪亚走进酒吧后,为了观望情况准备去酒吧对面的废墟楼顶。
此时,她被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
「啊,女仆小姐。」
「是侍女。」
倪亚的专属女仆──不,是专属侍女正穿着仆从服装,站在她身后。
没记错的话,名字是莉诺琪丝。夏珞跟她没怎么交谈过。
在不断练习戏剧的日子里,夏珞见过她很多次。
夏珞当然知道她不怎么喜欢自己,不过觉得在意也没用,所以没放在心上。
「呃……你是追着倪亚来的吗?」
「嗯,因为我不只要照料大小姐的日常生活,也兼任护卫,当然得留心大小姐的一举一动。」
原来如此。
夏珞在心里理解道,倪亚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大小姐,有个侍女和护卫也很正常。
「你打算从上方观望不是吗?我们快走吧。」
夏珞「咦?」了一声,连忙追上越过自己先上楼的侍女。
「你不是来阻止倪亚的吗?」
「因为没有阻止的理由。」
「咦~?不准做危险的事之类的,不能算是理由吗?」
「那位大人比我强太多了,到了这个地步,我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冲击性的发言……也不算吧。
尽管之前没什么自觉,但夏珞其实也是那么想的,所以听了并不是真的很惊讶。
──那孩子的确强得过头呢。
连不懂得怎么分辨武力强弱的夏珞都会这么想了,那听别人说实际上倪亚强得超乎想像,她自然也只能同意。
「而且,看她一脸那么开心的样子,我也实在不忍心打断她。」
「喔~是喔。」
但亲身涉险使用暴力,表现出乐在其中的样子,感觉听起来不太对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来到废墟的楼顶。
这栋建筑不高,只有三层楼,不过能够从制高点观看酒吧的状况。
「等大小姐办完事,我就会先一步回旅馆,请你当作我没来过。」
「你不念念她吗?」
「我是很想,但要是大小姐今后换用更巧妙的方法偷偷溜出门,我可能会察觉不到,那样更困扰。所以这次只要在一旁监视就好了。」
「……你真辛苦。」
「没错。」
───就在她们这么聊着的时候……
「……?那是……?」
底下的道路上走来几个人。
底下很暗所以没办法清楚辨认,但明显地有人在那里。
一个人、两个人来到酒吧前……却停在门口。
本以为是偶然,但又接连有人出现。
而且一样停在酒吧前。
这些家伙接二连三地出现,没过多久酒吧前就集合了超过十几个人影──而且还在增加。
「……唉,这不太妙吧?」
人多通常会变嘈杂,但现场却安静得诡异,所以看起来更加奇怪。
加上里头还有些人拿着像是武器的道具,简直就像是下一秒就要冲进酒吧揍人一样。
与人数不成比例的宁静夜色,空气逐渐凝结,飘荡起紧张的气氛。
……到这地步应该用不着怀疑了。
──他们是被召集来到酒吧前集合的,绝对不是巧合。
虽然不知道这群人的目的是什么,但酒吧里现在有倪亚在。
那么这群人被召集来的理由,就很明显了──
「真可怜。」
侍女俯陬着人数已经超过三十的危险集团,静静地低语道。
「街头混混就算来一百个,也挡不了大小姐。」
「咦?她有那么强吗?」
夏珞毕竟是门外汉,听见这话自然觉得难以置信。
不过,答案马上就会揭晓了。
「久等了,你们等很久了吗?」
她让西装男暂时动弹不得后,独自走出酒吧。
正如她感知的那样,门外来了三十几个拿着武器的流氓。
啊啊,太棒了!
虽然品质差强人意,不过数量还算可以。
正觉得只有西装男一个打得不是很过瘾呢。
有追加的主菜出现,真是帮了大忙。
「喂,臭小鬼,安杰尔呢?」
一个看起来是集团头目的小混混开口。
这个安杰尔,应该是指刚才在酒吧里被我打趴的那个西装男吧。
「明明我人就站在这里,那很重要吗?」
我不在乎这些人是谁,也不怎么想知道他们跟安杰尔有什么关系。
不过听这发言,感觉他们似乎是来围攻安杰尔的。
「就、就是她!强得不像话的白色小鬼头!……该不会!?这家伙该不会把安杰尔干掉了吧!?」
啊,我似乎也是目标之一。他们似乎是跟狗崽子有关的人,是来报仇的吗?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反正看他们拿着武器来势汹汹的样子,绝对不是来找人聊天的。
如果他们现在想袭击被我打得正虚弱的安杰尔,那我作为胜者,不介意暂时保护他一下。
这也是对武致敬的一环。要打就等他准备万全再打,那样我就没意见。
「话说完了没?快点开始吧。」
碰!
我话一说完──看起来像是头目的那名男子已经飞上了半空中。
因为我以这副身躯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冲上前去,稍微使了点劲揍了他一拳。
连这点程度都反应不过来的小喽啰可满足不了──不,还挺好玩的?嗯?意外地还满好玩的耶。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愣什么呢!再不快点摆好架式,可就只能任我蹂躏了唷!」
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浸淫在这打从心底渴求的暴戾氛围中,令我感觉到无比的喜悦。
──挥下去也不会良心不安的拳头,果然教人愉悦。
涅希鲁加是个有点知名度的小流氓。
和平的王都阿鲁特瓦尔也存在着地下社会。他就潜伏在成为犯罪温床的仓库区东侧深处,一点一滴地累积起恶名。
他本人也有自己是小流氓的自觉。
但这只不过是因为他步步慎重、伺机而动,才会看起来没什么气魄。
只要看出背后有利可图,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介入,尽情践踏,凌虐弱者,紧咬着强大势力搜刮利益。
这就是他一路走来的做法。他深信自己对胜负的直觉和危机管理能力,这才爬到能在仓库区设立据点的地位。
──老实说,他从一开始就打错算盘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涅希鲁加左拥右抱地搂着情妇、带着四个老面孔的部下,悠悠哉哉地来到现场。他预想做点小劳动就能轻轻松松拿到大笔金钱,心情正好得不得了。
然而,现场却是一片他想都没想过的光景。
这景色既熟悉又陌生。在这到处是废墟的小巷角落,倒着一大群他早就看腻了的小混混。
看来似乎发生搅乱涅希鲁加计画的异常状况。
涅希鲁加是来回收人质的。
来回收那个照理说能换到一大笔钱、第四阶级贵人的千金倪亚•利斯顿。
听到小鬼头们跟倪亚•利斯顿起了冲突传闻的瞬间,涅希鲁加立刻认定这是个能发大财的机会。
他的计画非常简单──得意忘形的贵人家千金小姐来踢馆,跟手下大打出手,结果被反将一军活逮,然后他们以此要胁利斯顿家索取赔偿。
为了增加被害者……被牵扯进来的人数,他命令护卫安杰尔去把小帮派都给灭了。
这都是为了嫁祸给倪亚•利斯顿所做的安排。
为了让他有借口去威胁贵人,说看看你们家的大小姐都干了什么好事。
阶级愈高的贵人,愈是讨厌这一类的负面新闻,现在贵人与平民之间的身分差距愈来愈小,只要一点丑闻,就足以让大家族家道中落。
如今的贵人都得努力表现讨好国民,而大众对这类事情相当敏感。
基本上,在逮到那女孩的时间点就大势已定。救不回被诱拐的女儿,对贵人也是丑事一桩,又不能声张她干了什么好事。加上他还安排扩散了受害范围,完全备足了将这件事发展成很糟糕的大事件的条件。
而最重要的是得营造出我方「不得不拘留罪魁祸首」的情势。尽管实际上是诱拐监禁,不过这种事讲究的是形式。
这是轻松简单又收入丰厚、非常适合小流氓的工作。
至少涅希鲁加是抱着这个想法,暗自为了这天做足了准备。
这个策略是成功的。
「哎呀,这就结束了吗?」
──问题在于安杰尔输给了倪亚•利斯顿。
一个飘着白色发丝的小女孩,站在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的小混混中央。对方是个年纪大概五、六岁的小孩。
这是个诡异的景象。
竟有个幼童带着微笑,一脸淡然地站在这种充满打打杀杀的深夜暗巷中。她那头稀奇的白发在黑暗中被衬得更加清透,看起来就像是超脱现实的存在。
现在倒在地上的,都是涅希鲁加命令安杰尔去击溃的小混混。
不知内情的小鬼头们单纯对实际下手的安杰尔愤恨在心,今晚为了向他报一箭之仇而集结于此──
然后刚刚全被倪亚•利斯顿一个人打倒了。
然而,现在才刚到现场的涅希鲁加并不知道这些事。
他既不知道安杰尔输给了倪亚,也不知道这些倒在地上的家伙,全都是被倪亚一个人摆平的。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喔,果然在呢。小姑娘,你就是倪亚•利斯顿吧?」
能够让他发大财的小孩子就在他眼前。
对涅希鲁加来说,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就算计画发生了点意外,只要能逮着倪亚•利斯顿就行了。
「你认得我?」
「那当然,因为我有看魔法影像。」
没错,倪亚•利斯顿很有名。对有魔法影像……也就是持有魔晶板的人来说,这可是张天天都会见到的脸。
因为知名而有价值,因为有价值而能拿来换钱。
「哎呀,是我的粉丝吗?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粉丝呢。」
「啊啊,没错没错,我是你的粉丝喔,所以你能不能跟我们走一趟呀?我很想跟你好好聊聊呢。」
涅希鲁加也觉得这借口很假,不过他可没兴趣对小孩子动粗,只要她愿意乖乖跟来就行了。
「真不巧,我们家可没教育我可以在这种深夜去陌生人家拜访,所以恕我拒绝。」
这是个理所当然的答案,没有任何异常。
前提是如果不是在这种时间、这个状况下的话。
「别那么冷淡,跟我走一趟嘛……话说回来,安杰尔人呢?你没见到他吗?」
「安杰尔?那个人是你派来的吗?」
「瞧你这口气,应该是见到了吧?」
如果是的话,她怎么还站在这里?关键的安杰尔人呢?
「他倒在那间酒吧里喔。」
「啊……?」
安杰尔好像在她小手指的那间屋子里。
不,这不重要。
重点是安杰尔发生什么事了?他可是在地下社会强得出名的保镳,大家都说无论对手是谁,只要是单挑安杰尔就不会输。涅希鲁加就是希望有天能拉他入伙,而不是委外的护卫,才一直把他摆在身边的。
涅希鲁加本来还看中另一个女人,想拉她加入自己旗下,但她不久前消失了。这件事现在暂且不提。
「要派刺客对付我的话,麻烦找点更强的人来好吗?」
涅希鲁加虽然是个笨蛋,脑子还是算转得很快。不如说在坏蛋里也算狡诈。
这句话显然表示安杰尔已经被倪亚•利斯顿打败。
──到这一刻,涅希鲁加终于看清了情势。
据说倒在酒吧里的安杰尔。
再看看现在躺成一片的小混混。
然后回想了一下当时手下的那些混混跟倪亚•利斯顿起冲突的起因和过程。
涅希鲁加开始觉得在这个地方、这个状况下还能泰然自若地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幼童,愈看愈看像是个奇异的存在。
就在他内心冒出逃跑的念头时──
「老大,怎么办?」
「虽然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不过要抓的是她没错吧?」
涅希鲁加的朋友兼护卫兼工作伙伴的部下这么说。
在地下社会,只要稍露弱点就会被人趁虚而入。不消一个转眼就会陷入落魄窘境。走错一步棋,便会失去辛苦累积起来的一切。被原本深信的同伴背叛、骗走所有拥有的事物。一路以来被涅希鲁加踩在脚下利用的恶棍们无一例外,都是如此。
面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却选择不战而逃的话,肯定会成为一生的污点。
没错,现在的捏希鲁加无路可退。
从他决定暗算倪亚•利斯顿并在这里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便无路可退。
在订立最初计画的瞬间,他就已经押下了高风险、高报酬的赌注,事到如今不可能撤退。
因为一旦退却,便会失去一切。
「……对,去抓住那个小鬼。」
涅希鲁加的身子不知不觉间冒出冷汗,本能正在激动地警告他有危险──但他无视这直觉,对部下发出命令。
要他们抓住倪亚•利斯顿。
「来吧,小姑娘,乖乖跟我们走──啊。」
其中一个部下扯出惹人厌的微笑,走近站得笔直的倪亚•利斯顿身边……然后双膝一软倒地不起。
在场没有人看清这瞬间发生了什么事。
并没有人看见倪亚•利斯顿特别做出什么动作。现在她也只是一脸无趣地望着倒在她脚边的男人而已。
「喂,你在干么啊?是喝太多是不是──啊。」
不知道同伴为什么倒地的第二个部下往倪亚•利斯顿靠近……然后一样倒地不起。
这现象是怎么回事?
完全看不出来她有做什么,也看不见同伴被做了什么。
但是──到这个地步,在场所有人总算明白了。
这情况太异常了。
这里正在发生不寻常的事情。
然而他们连想都想不到,原因竟然是出自倪亚•利斯顿……一个五岁的小女孩。
不,只有涅希鲁加一个人隐隐约约有察觉──
「唉。」
一回过神来,倪亚•利斯顿已经站在涅希鲁加的眼前。
他的视线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倪亚身上。
但回过神来,倪亚就已经来到眼前。彷佛瞬间移动似的。
──而在这刹那间,他的眼睛也终于适应了小巷的昏暗,注意到他竟无法一眼数清倒在地上的小混混有多少人。
太多了。
这绝对不只二、三十个人。倒在地上的混混远远超过这个数字。难不成有破百……不可能吧。
不,他无法确定。
因为他看不见远处的黑暗中到底还倒着多少人。
更重要的是,涅希鲁加一点都不想知道。
现在倒在地上的这些人,都跟刚才的部下一样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干掉了吗?
那么下手的,一定就是──
「你到底打不打?」
什么意思?
「今晚真是个美好的夜晚。我现在心情不错,所以要放你们一马也可以。怎么样?」
拜托让我走吧。
话都已经到嘴边,但在部下面前绝对不能说出来。
「啊。」
这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回头,不知为何倪亚•利斯顿竟站在那里。刚刚还在他眼前的那个小孩,竟然已经站到了他身后。
而身后的两个部下也缓缓地倒地。
「怎么可以逃跑呢。」
搞不懂。
什么都搞不清楚。
他现在唯一搞懂的只有一件事。
──就是自己现在遇见了绝对不能扯上关系的某种存在。
浑身发冷。
身体不停地晃动。
现在涅希鲁加终于能看清远处倒着的小混混,但还是看不见尽头。到底打倒了多少人?五十?不,果然超过百人吗?不想知道。绝对不想知道。
现在到底是女人们在发抖,还是涅希鲁加自己在发抖呢?
「唉。」
倪亚•利斯顿扬起微笑。
「这些人就拜托你封口了。尽力就行了,叫他们保密我来过这里的事。
你办得到吧?还是说办不到?」
涅希鲁加的回答早已明瞭。
在这天晚上过后没多久,有十几个恶棍从此自王都消失。
他们似乎遭遇到很可怕的事情,全都说着「夜晚和小孩和白发好可怕」,接二连三地失踪了。
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几年后,只稍稍有人流传,那个曾住在仓库区东侧的浑身金色的男人回到乡下种田去了。
而这传闻也没几天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