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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魔界皇子刘昴星
群青色[1]的世界。
蓝色,无边无际地蔓延着。
蓝色的宇宙之中,一对男女正缓缓飘落。
那里没有任何声音。
世界充斥着浓郁的寂寞。
被流放到连一丝光芒都没有的,无垠的黑暗中的宇航员。
她这样想着。
那该有多孤独啊。
不过,没关系。
男人的手,正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我,可不是孤身一人。
和这个人在一块儿的话,不论置身何处都行――。
她,探头偷看爱人的脸庞。
他闭着眼睛,面如凝脂。
口中吐出的气泡,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筋疲力尽。相扣的双手,分开了。
她,呼喊着爱人的名字。
气泡从口中溢出。
她的泪水,融化在周围的水里。
男人不断地下沉,离她远去。
唉,伊人的身影已经消失。
已经沉入黑暗无处可觅,无缘再见了。
她意识到,四周充斥着黑暗。
好冷。
身体的温度,渐渐消散在水中。
心爱的人,渐渐远去。
去往无法用手触及的地方。
那个人――。
她的意识也渐渐沉入黑暗的底部。
求求你――。
她在咄咄逼人的黑暗中,
只祈祷了一个愿望。
在这时――。
温暖的光芒像朝阳般射入黑暗之中。
怎么回事啊。
这是在做梦吗?
就算是梦也好。
她全心全意地祈祷着。
她想起了不知什么时候做的那个梦。
那个,红色的梦。
温暖的光芒。
拯救了世界的――
救世主。
又做了场同样的梦。
没预料到几个月后自己会在现实中被逼入死地的冴木Elea,落入了和以往没什么两样的梦境中。那是个她从小就反复梦到的噩梦。
梦中,她不断地在深邃阴冷的黑暗中坠落。
即便她挣扎着想要向上游,也无能为力。一个劲儿地沉入水底。四周充斥的黑暗如铅块般沉重地拖拽着Elea。粘稠得像是焦油似的黑暗,争先恐后地通过她的口鼻涌入肺部。不能呼吸了。好痛啊。这样下去我就要死了。
――谁来救救我啊!
Elea总是在此处猛然惊醒,呼吸急促,心脏在胸膛里剧烈地跳动。确认了自己所处的地方并非那片黑暗世界,而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的自己的床上后,她冷静下来。
没事的,没事的――。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来调整气息,驱散萦绕在脑海里的梦的残渣。随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全身都被汗水濡湿了。
不过,今天的梦不一样。
遭受着无限的折磨,Elea几乎已经完全丧失了抵抗的力量。苦难是无边无际的。倒不如,就这样让自己也融入到黑暗中,要是就此解脱的话,那该是件多么轻松的事――。
这时,她感受到了隐约的暖意。
奇怪。和往常不一样――。
Elea提心吊胆地睁开眼睛。
朝阳般温暖的阳光射入黑暗之中。光芒慢慢地增强。主宰世界的黑暗势力,开始显示出阴影――。
随后,世界突然间被光明所照耀。那道光彩夺目的光,让她不由得捂上了眼睛。
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是――。
她慢慢地松开眼前的手。
背负着光芒,仿佛包容一切般,站在那里的是――。
Elea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她从手臂上抬起头,就看到电脑屏幕的画面正对自己怒目而视。被放任不管的它通过显示出<ATTENTION!>一词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办公室一片寂静,除了摆得井井有条的电脑发出微弱的呼吸声之外,没有任何声响。除了Elea之外,没有其他同事的身影。
她本来打算工作的,但不知何时就迷迷糊糊起来,身子困得前仰后合,像是在划船似的。
Elea好不容易才想起来。我是为了弥补工作落后的进度,独自一人留在夜色沉沉的科学省,忙碌地操纵电脑,但是――。
尽管她意识到了这件事,姑且还是一动不动地沉浸在梦的余韵中。
真是场不可思议的梦。
她最近做了好几次这个梦。在梦中遭受了无数次痛苦的折磨的她,被神秘的存在所拯救,从而渡过危机。那个充满了光芒的存在是什么呢?她无论如何也无从知晓。每当即将看到他的真面目时,Elea一定会醒来。
那个梦,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她搞不懂这件事情。不过,近期内自己的身上是不是会出现什么变化啊――。这个梦让Elea有了这样一种清晰的预感。
此外,Elea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将在梦里救了自己的神秘的存在称为――<救世主>。用光明照耀黑暗世界的存在――。
Elea为这超越性的存在而心潮澎湃的同时,重新开始了令人厌腻的单调工作。
傍晚时分,结束了当天的工作,Elea像只猫一样伸起懒腰来,可眼前的屏幕上所显示的<工作效率低下>,让她感到浑身乏力。她正是为此而加班的。
如果没有完成电脑规定的工作定额,就不可以回家。这是理所当然的社会运行机制。
然而,今天Elea在操纵电脑时,突然想道。
自己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工作的呢?这是第一次在她脑海中浮现的疑问。自己的工作,对这个社会有什么用呢?
虽然我觉得自己正在操纵着电脑,但实际上被操纵着的该不会是我自己吧――?
不会吧。
Elea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掸去。果然,今天好像有些不对劲呢。琢磨这种事情,太不正常了。
好啦。这样一来,总算是要完成了――。Elea这次正打算伸懒腰。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画面上所显示的奇怪的文件夹,她眨了眨眼。
――为什么,这个文件夹还在这里?
<AQUA PROJECT>
那就是文件夹的名称。她皱起了眉。
所谓的水神计划,是由科学省进行的新能源开发计划。该计划通过向水施加特殊波动,将其转换为全新的能源,具有革新意义。如果这个计划能取得成功,便可解决全世界的能源问题,轻松地确保可以从随处可见的水中得到可匹敌原子能的强大能量――。近来,根据这样的设想,利用能朱湖的水实行了能量转换实验。
但是,计划在进行过程中被冻结了。不明白冻结的理由。Elea这样级别的职员甚至连这都不知道。私底下传说是因为实验失败了,可这说法真伪难辨。总之,与水神计划相关的资料都被废弃了。
要是这样的话,此刻正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文件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好奇心自然而然地涌上心头。Elea慢慢地伸出手,点开了文件夹。
能朱湖的照片,还有使用了红色字体的<极密 TOP SECRET>突然映入她的眼帘。被她打开的页面上,用小字密密麻麻地说明着某事。
<计划继续执行><完全封锁能朱湖><平行宇宙><大门>……。这种种词语像是被烙印到Elea脑中似的。
她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我这到底是看了些什么东西……。她察觉到自己正在看不该看的东西,不由得全身汗毛直竖。
突然,啪的一声,电脑发出了警告音,Elea觉得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
画面变得一片漆黑,只留下<拒绝访问>的字样。
――被发现了!?
Elea不假思索地踢开椅子,站起身。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人影。办公室里充斥着要将人凌迟般的沉默,要说能听到什么声音的话,那就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是心理作用吧――?
但,被某人看到了的感觉确确实实地向她袭来,让她不寒而栗。
谁正在看着我。
盯着我――。
不论如何,我要离开这地方。她擦了擦冷汗,关上电脑,逃命般地离开,将科学省抛在身后。
但即便走到夜幕下的街道上,那道视线也并未消失。
Elea感到那道盯住自己,几乎能灼烧肌肤的视线,正步步紧逼。可当她心惊胆战地四下张望时,周围却找不到任何人影。
忽然,从天而降的巨响,将Elea吓了一跳,她缩紧了身子。
“――全国的劳动效率与去年相比,减少3.4%。政府导入新制度,全力推动效率提升。市民朋友们,为了社会的发展,请努力工作吧――”
头顶上,巨大的浮游显示器缓慢地移动着。
什么啊――。
Elea安抚着胸口。显示器画面中映照出呆板的女性的脸庞。她正用冷淡的口吻播报政府的宣传。
这街道的夜像是深海。
不知为什么,Elea突然想到。
墓碑般林立的大楼也好,走在街上的行人也好,一切都缓缓地沉入海底。
还有,穿梭在其间的浮游显示器,宛如深海鱼般慢腾腾地飘荡着――。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Elea忽然有些呼吸困难。就像是被海水淹没般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我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
Elea开始意识到这一点。之前看到的名为<AQUA PROJECT>的文件也是如此。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事物还多的很。而,世界则借由我所不知道的机制,不断运转着。
不对劲儿的不是我。或许,不对劲儿的是这个世界――。
Elea浑身发抖。早点回家吧。就当她想要再次迈出脚步时――。她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这是因为在大楼的拐角处转弯,如今即将远去的浮游显示器。
感觉那巨大的播音员的双眼,在临走的时候,将目光转向了Elea。
一回到家,Elea便独自钻入了被窝里,像只胆怯的幼猫般,缩成一团。
没事的,没事的――。
她温柔地劝说着自己。这是从小便养成的习惯。遇到某些令人悲伤的事情时,遇到无法忍受的事情时,她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我,什么时候都是孤身一人。
但,即便孤身一人也算不了什么――。
从小时候起,Elea的双亲便以严苛少爱的方式来抚育她。基本不存在可以敞开心扉说心里话的伙伴。
她不得不用坚冰将内心冻结。
不知不觉间,她有了这样的想法。要是将内心封锁起来,什么都感受不到就没事啦。寂寞也好,悲伤也好,感受不到就舒服多了――。
正是如此,Elea带着没有表情的面具冷漠地顺着双亲,或是社会,事先铺好的道路一路走来。
即便由于严苛的教育而几乎不存在游戏时间,也没有任何感觉。
虽然大学毕业之后,如愿被分配到科学省,但那里要做的大多数工作都是相当单调的事务型工作,即便如此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于是Elea如今又一次钻到了被窝里。
和过去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只不过,她渐渐地开始注意到,从过去便一直困扰着自己的噩梦有何种意味。
在梦里袭击我的,又深又冷的黑暗――。
那该不会就是,围绕着我的这个世界吧?
从那一天起,Elea开始惧怕那些总是盯着自己的视线,它们仿佛要刺死自己似的。不论在什么地方,被某个人看着的迹象从未消失过。
职场上的同事也罢,路上的行人也罢,浮游显示器里的播音员也罢――。所有人都像是在注视着自己,这让Elea不寒而栗。
这一天,她又走在从科学省回家的路上,身体因恐惧而打着寒战。
嘀嗒一声,皮肤传来雨水滴落的触感,她抬起头仰望黄昏的天空时,低垂密布的乌云忽然降下了倾盆的大雨。
这正应了我的心境,Elea一边想着,一边撑开了伞。即便是我,如果可以的话,也想要哭上一场。
我正被人监视着――。
她发觉了这件事情。原因就是自己看到了和那个水神计划有关的文件。某人――某个操纵着那个计划的人,正在监视知道了秘密的自己。
撑伞的行人们,接二连三地从Elea身前走过。在那伞下有对发光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她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想要穿过人行横道时。
自远处渐行渐近的汽车的声音,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响起。
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吃惊的Elea,转过头去看。
那是辆黑色的汽车。它正逼近这里。看样子甚至不准备踩刹车,以极快的速度,直冲向停住脚步的Elea。
我得逃了!
Elea拼命地想要跑开。可是,脚像被牢牢地钉住了似的,没法动弹。
这金属制的野兽怒吼着逼近。远处传来了某人的哀嚎。
――我已经,死定了!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正在这时,她注意到有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视野的角落。
“危险!”
耳旁传来了强有力的声音。身后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似的,在那一瞬间,Elea挪开了步子。
尽全力跑过来的那人影,将Elea推向道路边缘。啪的一声,她拿着的那把伞,在车轮下被碾散架了。
两人摔倒在柏油路上。
与此同时,汽车像子弹般穿过Elea片刻前所在的位置。
震耳欲聋的刹车声响起后,准备转换方向的汽车,却撞上了大楼的墙面。车因此而严重受损,车身中传来轰鸣声。
Elea脸上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你没事吧?”
听到这声音,Elea睁大了眼睛。
站在那里的人,正背对着街灯的光芒,逆光勾勒出了他的身影。那副背负着光芒的样子简直就是――。
……救世主?
惊魂未定的脑海里,浮现出Elea梦中拯救了自己的那个存在。
这……简直,和他一模一样啊――。
“没事吧?”
她好不容易才看清了他的长相。那是个穿着黑色风衣,和Elea年龄相仿的充满朝气的青年。
他好像救了因为恐惧而呆立不动的自己一命。
“……嗯….谢谢你。”
Elea总算发出了声音。她意识到空中的雨水直接落在她的皮肤上。身体的痛觉渐渐复苏。恐惧感也伴随着真实感重新回到她身上。看见被压坏得不成样子的伞,她不由得背脊发寒。
如果没有得到这个人的帮助,那现在我也――。
看到这副惨状的人群,开始聚集起来,在远处围观。
“开车去投胎吗?到底在搞什么啊?”
青年生气地说着,走向撞入大楼的汽车。
车轮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辨,一直延伸至墙壁处。被墙撞瘪的车正噼里啪啦地吐出火舌。
青年透过裂开的玻璃,向内窥视驾驶座。
那里面,空无一人。
“那辆车,是自动驾驶型的。”
青年对Elea如此说明道。
“自动驾驶――?”
“我想,一定是有人在远距离操纵它。”
Elea碰都没碰端上来的红茶,认真地倾听青年的话。
“那辆汽车,开到了你的面前,却既没有打算踩刹车,也不准备打方向盘。那就是说――。”
“你是想说它从一开始就打算来杀掉我吗?”
Elea主动接上了青年难以启齿的话。青年露出惊讶的神情,点头附和。
“你有类似于被什么人盯上了这样的线索吗?”
多得很。
Elea立刻回想起来。就是那个<水神计划>。一切都是因为看了那个文件。某人想要让知道秘密的我彻底闭嘴。我所看的文件,重要到这种程度吗――。
“有是有的,不过――”
但是,这件事情,到底能不能向这个青年全盘托出呢。
看到低着头什么都不敢说的Elea,青年像是读懂了言外之意一样,点了点头。
“我懂了。总之,你今后最好小心一点。”
“嗯。”
Elea直率地答道。
“雨,下个不停啊。”青年向咖啡馆外张望着。“我差不多该走了。伞的话,你就拿我的吧。”
他说完这话,便准备放下自己的伞。Elea慌忙地站起身。
“这,这怎么行呢!你救了我的命,连伞都――”
但是,他把自己的伞塞到了Elea的手里。
“没关系的。已经被雨给淋惯了。毕竟我是个出类拔萃的雨男来着。这场雨没准也是我招来的。”
对着正要离开的男人,Elea不假思索地喊出了声。
“那个――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听到这句话,男人回过头来。
“我的名字是――Elea。冴木Elea。”
“我叫Jin。朋友圈子里都管我叫‘雨男Jin’。”
只说了这一句话,男人就飞奔到了雨水连绵的大街上。那个没有撑伞的气宇轩昂的背影,像是将雨帘撕裂般前行,不知不觉间Elea看得入迷了。
我,一定会在什么地方和他再见的。
Elea没来由的怀抱着这一微弱的预感。
对于这个世界的疑问,在Elea心中一天天地膨胀。
关于有车想把她撞死一事――。她左等右等怎么都没等来报道。
不知何时,报废的汽车被清理掉了,车撞坏的大楼墙体也被修缮完毕。一切都回归到日常生活的轨迹上。事件被彻底地掩盖过去。
有人在操纵着信息。
此一点已经显露无疑了。浮游显示器源源不断的信息到底来自何处呢?是谁制作的呢?这个世界的人们对此一无所知,也丝毫没有质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因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绝对地信赖着信息而活。Elea开始恐惧这个世界。
但是,对社会抱有怀疑之类的话语,出于恐惧心理而成了忌讳。在这个世界上,无法适应社会的那些人都变成什么样了呢?看看显示器时不时报道的监狱般的社会矫正机构,还有那里面行尸走肉似的人,控诉对社会的质疑的想法便会打消得荡然无存。
心应该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冻结起来了。Elea拼命地尝试让自己回归到之前的日常生活。可她做不到。因为一旦燃起了疑惑的火焰,就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将其熄灭。
有时候,她会因为这个世界的维和感而长吁短叹。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崩溃了。
谁能救救我――。
在这种时候,她便会独自钻到被窝里。
像只小猫一样缩成一团,努力地祈祷。
正是在这样的夜晚,Elea又做了那个梦。
那一夜,Elea再度落入同样的梦境里。
在深邃的黑暗里渐渐沉没的噩梦。
今晚阴冷的黑暗又一次黏糊糊地缠上了Elea。她痛苦地挣扎。即便如此,黑暗还是紧紧地束缚着她,连呼吸也被它剥夺――。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有和自己不同的东西存在。
好比太阳从地平线上露出脸似的,黑暗被驱散了,世界慢慢地开始充满光明。
――Dyuaaaa!
传来了振奋人心,强而有力的声音。
与此同时,光彩夺目的红光一下子降临到世界上。她身旁,好不容易才将她紧紧包住的黑暗也惨叫着烟消云散了。
光芒过于耀眼,Elea捂住了眼睛。不知不觉间,身体暖和了起来。
这是――?
她缓缓睁开眼睛。
站在那里的是,某个背负着神圣的光芒的东西。
因为光太过耀眼,Elea无法看清那是什么。不对,那说不定根本就是肉眼凡胎无法看到的某种伟大的造物。
――谢谢你。
Elea小声说道,随后红色的光芒对她低语了一番。
那句话,温柔地安抚了她的心灵――。
她在床上睁开双眼。这次她并没有做了噩梦时的那种疲劳感。她只感到了充足感,身体隐约有些暖意。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呢――。
她半支起身,眨着眼睛。
红色的光芒低声说的话,在她睁开眼睛的同时便被忘得一干二净。不过,她切切实实地认识到自己的体内有什么发生了改变。这场梦境中见到的红色的光芒,似乎当梦醒之后也在她心中留下了暖洋洋的温度。
Elea迅速地起身外出,沐浴着朝阳,开始漫步。我有个地方要去。她的心如此告诉她。
她遵从自身的本能,走在路上。她偏离了走腻了的去上班的路线,不知不觉地踏上自己并不认识的,初次涉足的道路。
我现在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用自己的脚走路――。
Elea清楚这一点。自己正走在,既没有人提起过的,也没有人踏足过的,全新的道路上。因为自己是不折不扣地遵循着自己的意志行事。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不断地向前走。她不清楚前方到底有什么呢。但,如果等她费劲周折达到那里的话,就会迎来某种改变――。她如此确信着。
――就是这里。
她停下脚步。这里就是终点。Elea抬起头来仰望它。
那是座位于郊外的,化为废墟了的教堂。
过去,它想必是座很漂亮的建筑物吧。可现在,它那雪白的墙壁已出现裂纹,流露出一派落后于时代的孤寂氛围。仿佛是座连神明都弃而不顾的教堂。
尽管有些不知所措,她还是决定进入教堂。入口没有上锁。轻轻地把手搭在门板上,它便嘎吱噶吱地应声而开。
在此处所见的光景,Elea一辈子都忘不了。
今生所见过的最优美的景致,在她的眼前展开。
教堂的内部果然也已经荒废。然而,在这一派凋敝之中,仅剩的华美就是玻璃花窗。
飞翔在蓝色的天空中的白色天使的画――。
崭新的朝阳倾泄而下,照亮了这扇花窗。
见到这一幕时,她震撼得无法言语。凉风瑟瑟地吹拂她的心灵。
第二个瞬间,这就是永恒,这就是温情,或者这就是真实,种种不成形的念头一齐涌上她的心头。
真美啊――。
她注意到的时候,泪水正如雨滴般流下。实在是太美了。到底有多久没体会到这种被美所打动的心情了呢。一直封锁着内心的坚冰,仿佛在柔和的春光照耀下渐渐融化。
似乎曾受过风暴的肆虐的教堂里,唯有花窗玻璃奇迹般地残存下来。此刻,温柔的朝阳恰到好处地照亮了正静候着她的花窗。虽然身处于没有色彩的世界,这番美景真切地为她的心灵染上了色彩。Elea太过震撼,一个劲儿地呆站在那里。
“哎呀,欢迎光临。”
有声音说道。一个满脸微笑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是从一开始就在那儿的吗?那男人像僧侣似的披着白色长袍,乍看之下,难从他颇具神秘的脸上看出年纪,分不清他究竟是二十多岁还是五十多岁。
“我一直都在等待像你这样的人的到来。”
他露出豁达而沉稳的笑容,说道。
“等我吗…….你是谁?”
Elea忐忑不安地询问。但她并没有心存戒备。因为这个白衣男人有种让人解除防备之心的力量。
“我是‘说书人’[2],负责传播这个世界的真相。姓名呢,早在很久以前就舍弃不用了。”
男人转头看向那副绾起长发的白色天使的画。
“你,看到这扇花窗玻璃之后,是不是觉得它很美丽?”
Elea抹去眼泪,点头首肯。
“要是这样的话,那你也是我们的伙伴。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全都抛弃了审美意识。人们对播送的信息深信不疑,只顾着恪尽职责做社会的一颗螺丝钉,像机械般过活。但,你应该不是这样的吧。你对这个世界怀有疑问。想要知道,为什么世界成了这副模样。我没说错吧?”
“――没错。”
“我明白了。你大概也梦到了红光吧。”
男人边说边深深地点头。听了这话,Elea大吃一惊。红色的光――。在梦中拯救了自己的,世界的救世主――。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询问:“你也知道这个梦吗?”
“嗯。我也在梦里被红色的光芒所拯救。受这个梦引导,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座教堂。我想这算是某种奇迹吧。从那之后,我便把此地当做住所,生活在这里,有极少数和我一样的人会来到这儿。既有无法忍受这个世界的违和感,而渴望逃离的人,也有想要揭开世界的秘密的人。他们全都是受同样的梦境引导,终于来到这里。如此说来,你也是其中之一。”
“那道红光,究竟是什么呢?”
“对此我也是一无所知。”
男人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过,我有一种信念,‘那道光芒,是拯救世界的救世主――。’你大概也是如此吧。”
Elea的脑海中,浮现出照耀了黑暗的炫目光芒。于是,她深深地点头,表示同意。
“我是这么想的。在某处,肯定有个和这世界不一样的世界存在。在那个世界上,和我们这里不同,人类能真正地像人类那样生活。这位救世主就在那个世界。他想要从那边,向我们的世界伸来援助之手――
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降临到这个世界。而在那天之前,我下定决心,要在这地方向人们诉说真相并恭候他的到来。”
男人化身为“说书人”,开始给这个世界上冻结内心而冷漠度日的人们叙写故事,敲响警钟。据说他亲手撰写小说还有电影剧本,悄悄地将真相暗藏于其中。
从世人的角度来看,这男人只不过是个讲述自己创作的空想故事的怪人。但那其实是用来伪装的幌子,实际上他真实的意图在于不为政府所知地增加掀起反旗的同胞。
“这个社会上的信息确实受到了操控。我们这群被某人泡在温水里的青蛙,只为了填饱统治者的私腹而降生。但更重要的问题是,我们对此丝毫没有疑问的这一事实啊。”
男人突然像唱歌似地开始朗诵道。
“――‘在有限的生命中,向往深远宇宙的勇气和探索精神――。这不正是身为智慧生物最根本的欲望吗?’”
看到Elea一脸疑惑地歪着头,男人微笑着说。
“这是我最近在写的SF电影剧本里用到的台词。不论伴随着什么样的危险,都要为追求真相而永无止境地旅行着的存在――那才是人类啊。如今,这个世界的人们把这一本质忘得一干二净。我想将它传达给全世界的人。其实,要是能大声喊出这句话的话,那该多好啊。但在这个信息被管制的社会里,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在电影的情节中暗藏了这句台词。”
他流露出宛如洒入教堂那拼凑起来的窗户的阳光般明朗的神情,说:“这个世界上也存在着只能靠虚构来诉说的真实。有时,故事比任何现实都更具有力量。看这部电影的观众中,一定有人会察觉到我传达的信息。我对此坚信不疑。”
此时,Elea深受感动。因为她一直都以为在这偌大的世界中,自己是孤军奋战,无人为伴。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伙伴。对这世界怀有疑问,人数众多的伙伴――。自己已经不再孤独了。她像是第一次遇到其他行星的智慧生物似的,浑身发抖,倍受感动。
“如果寂寞的话,可以到这里来。你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不论何时,我都会在这里等着你。”
听到“说书人”的话,Elea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她一次又一次地点头。
从那以后,Elea开始频繁地前往教堂。自称“说书人”的男人,总是在那里温柔地迎接她。随后,他便向她讲述<真实的故事>。
那天,Elea照常造访教堂。
正当她想要回去时,她的耳旁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推开门向外张望,才晓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实在是后悔,没有把伞给拿来。
那个,是怎么回事――。
Elea恍惚地眺望着雨水打落在柏油路上,传入耳中的声音中混杂了雨声之外的声响。
嗒、嗒、嗒――。是某人渐行渐近的轻快的脚步声。
仿佛被这声音所催促似的,Elea抬起了头。
有个似曾相识的青年,正站在那里。
身上穿着和从前一样的黑色风衣,因为没打伞的缘故而被雨给淋湿了。认出她的面孔后,目瞪口呆地杵在那里。固然他的神色十分尴尬,Elea的神情也没什么差别。
“……Jin……先生?”
她一脸茫然地说道。这确实是救过自己的那位青年。
“你怎么会来这里?”
“呃……该怎么说好呢……”他挠了挠头。
“其实,我是做了个不可思议的梦……然后这座教堂的所在地就突然涌上心头。唉!”
Elea一时无言以对。多么偶然啊。这个人,他也梦到了那道红色的光芒――。
“……总之,请你到里面来吧,别站在那地方遭雨淋着了。”
虽然她也想从各式的机灵话儿里选一句来打趣,脱口而出的却是这句话。
“Jin先生,真是个雨男呢。”
她噗嗤一笑,心中小声地发起牢骚。
――不出所料,今天还是让我在教堂里稍稍多待一会儿避避雨吧。
进入教堂后,最先映入Jin眼帘的果然是花窗玻璃。
“哎呀,欢迎光临。”
“说书人”依旧以波澜不惊的态度来迎接他的到来。可是,Jin并没有把他看在眼里。
Jin只顾着陶然自得地凝视花窗,好一会儿没有动弹。
Elea全神贯注地看着泪水在他的眼里积攒起来,脸上露出了微笑。
估计Jin的心情已经稳定下来后,“说书人”带着似乎能让心灵得到净化的表情,对他说了同Elea那时一样的话。
Jin自称像Elea他们一样,是对这世界抱有疑问的个体。“虽然我不能明说自己在干什么,但我如今正在与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们作斗争。”――他如此说道。
“我也认为自己在这世界上是孤身一人。遇到你们这件事情实在像是桩奇迹啊。”
Jin专注地盯着Elea。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爽,脸颊泛起红晕,害羞地低下头。
“对啦,为了祝贺今天这个奇迹般的日子,你们两个要不要拍张照片?”
“说书人”拿出相机,将Jin和Elea都收入取景器的范围里。即便Elea一开始难为情地遮起了脸,最后还是允许他按下快门来留影。
拍摄完毕的照片上,留下了两人笑容满面的特写。照片里记录下了让人看不出这一天是第二次相遇的温馨表情。她想把这张照片当做宝物郑重其事地对待,将它随时带在身边。
这一点,即便在今后Jin的记忆完全消失时也没有改变。
自从和Jin相遇之后,Elea经常在教堂还有其他的地方碰见他。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雨男,每当偶然遇见Jin时,Elea都少不了伞。
越是和这个自称Jin的男人见面,他身上的神秘色彩越是浓厚。
不论关系变得有多亲密,他都不愿意向Elea提及自己的工作是什么。归根究底,Jin这个名字本身是否是真名都有待考证。此外,他所穿的衣服永远都是清一色纯黑的。
“Jin,你没有别的衣服吗?”
某天,她无奈地向他询问道。他回答说:“不,怎么说呢,这衣服好比就是工作的制服。”
“制服?就这件?”
Elea更搞不清他的职业了。
总之,Jin渐渐在Elea心中占据了无人可比的重要位置。对于很少敞开心扉的她来说,Jin是个具有包容力的避风港。只要和他在一起,心情就会自然而然地平静下来。和这个人在一块儿的话,不管在什么样的世界都能生活下去――她这样想着。
两个人不知不觉地互相吸引。
Elea经常被热衷电影的Jin带着,前往影院。Jin相当地醉心于一部SF电影,好几次都顺路拐去影院看。他到电影院重刷了很多次,几乎能把台词的每个字每句话都记住,Elea被吓了一跳。撰写这部电影的剧本的人其实正是那位“说书人”,这是专属于Elea一个人的秘密。
就在这样的某一天,在电影放映结束后灯火通明的影院里,Jin一反常态地露出了严肃的神情。他无视观众离场的队伍,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
“怎么了,Jin?”
听到Elea担心的询问,脸部蒙上了阴影的他自言自语般说道:“你不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就像是部电影吗?假如在某处有个剧作家,而我们只不过是按照他的剧本在生活呢?我们会不会就是群被赋予了既定角色,被命令说既定台词的演员罢了――”
那时Elea笑着说,怎么可能啊。当然不可能存在这种事情。因为,我和你都是按照自己的意识来这样行动――。她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放到Jin的手上。
然而,她在日后渐渐意识到,那番话确实暴露了真相。眼下她还没有察觉到暗中控制这个世界运转的恐怖的存在。她将会为没能尽早发现而后悔。可就算她一个人知道了这件事,也于事无补。
和Jin度过的日子,可以称作Elea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最耀眼的时光。每一天都是无法替代的回忆。
但是,这样的幸福并不长久。
因为她不知不觉间踏入了这个世界的阴暗面。
从科学省踏上归途的Elea,走到能看见自己的家的地方时,停止了脚步
奇怪。
分明该是关掉电灯才出门的,可却能从窗口瞧见灯光。
心头开始涌起莫名的不安。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假思索地小跑着向房间奔去。
随即,她迅速躲到了墙背后。
她不敢相信看到的东西。现在看到的该不会是错觉吧?于是她试着再一次从这里偷偷地瞄向那边。
没有看错。确实有群穿着黑衣服的男人在Elea的房间里匆忙地进进出出,像聚集在蜂巢的蜜蜂似的。
是他们――。
Elea如此确信。是那些总是监视着我,甚至一度想用车来轧死我的家伙。无疑他们终于要使用武力了。最终强行闯入我的家里,厉兵秣马地等着一家之主回去――。
这样下去,就要被他们给逮住了!
这时候,她的身体打起寒战。好比是被人孤零零地抛弃在语言不通的外国的街道上般的不安感,向她袭来。Elea快要哭了。她想用颤抖的手指打电话联系Jin。但不知道为什么,电话打不通。她苦恼地抱住了头。我该怎么办。在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做才――。
这时,脑海中回响起了温柔的话语。
――你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不论何时,我都会在这里等着你――
对啊。我不是还有可以信赖的人嘛。她仿佛见到了黑暗中的一缕光芒。
Elea把雨伞当做了护身符似的紧紧地握着它,拼命逃往有花窗的教堂。
Elea一跑进教堂,就看到了白色的背影。司空见惯的那个身影,不知为何今天怀念得不得了,她不由得就要落泪了。
“怎么了?你怎么一副哭相?”
他转过身,朝Elea这里走来。
“我――被人监视了。今天回到家,有群男人在那里――”
Elea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一边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和平时不一样。哪里有种违和感。像是整幅拼图里只有一块拼错了似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是吗?这样啊?你很难过吧。”
他温柔地把手搭在Elea的肩头。
“所以……我希望在这里,躲一会儿……”
Elea笨拙地说。这种违和感,究竟是什么呢――。
“你大概很痛苦。不过,已经没关系咯。你再也不用受什么苦了。”
他直勾勾地瞪着Elea,说道。突然,他加大手上的力度,Elea被捏痛了。
“因为,我要在这里送你早登极乐。”
在这一刻,Elea总算找出了违和感的来源。这家伙根本不是“说书人”。
甚至不是人类。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眨过一次眼睛――。
尽管她急忙想要脱身,那家伙不容她离开。他用几乎撕裂她肩膀的力量,抓起了Elea。这剧痛让她发出了惨叫。那家伙的手掐在她的喉咙上,开始用力挤压。视野一下子变黑了。一切都被黑暗所吞噬。已经连惨叫声也发不出了。从黑暗中的某处传来耳语般的说话声。
――永别了,Elea。
她想起纠缠着自己的噩梦。对,此情此景恰如那时的黑暗世界。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噩梦并不在梦中,它正是存在于现实中――。
在她渐渐模糊的意识里,再度回忆起了那个人和她十指相扣时从手中传来的温暖。
临死前,还想再见你一面。
――Jin。
“住手!”
耳旁响起了熟悉的洪亮的声音。
掐住Elea脖子的手松了下来。周围的世界隐约回到了她的眼中。有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他的枪口正朝向这儿。
这不是幻觉。
“Jin!”
Elea脱口而出,大声地喊道。两人的视线相交了。泪眼朦胧的眼睛只能看到Jin模糊的身影。可即便如此,她也已经欣喜若狂了。
“放开Elea!”
摆好攻击架势的Jin举着枪威胁它。那家伙丝毫不为所动。
“你把枪放下!不然就杀了这丫的!”
局势陷入了胶着状态。三个人僵持着纹丝不动。现场被紧张的氛围所笼罩。这世间唯一的运动物体,就是悠然自得地悬浮在光线中的灰尘。
这时,Elea注意到了一直被紧抓在自己汗津津的手中的东西。
――好,那就碰碰运气吧。
登时,Elea抬起手腕,下狠心拿着手中的伞打向那家伙的脸。那家伙捂住脸,发出痛不欲生的哀嚎。束缚被解开了。她趁机翻身滚到地板上。
“趁现在!”
Jin蓄势待发的枪口冒出了火光。
他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能量体贯穿了那家伙的腹部,随即它受到强大的后劲冲击,被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中。
“说书人”的皮囊土崩瓦解地脱落,暴露出那家伙覆盖着绿色表皮的本体。这副丑陋的形象,显然是它解除拟态后的真正的面目。――外星人。
“为什么要盯上Elea!”
Jin质问身体仍在抽搐的外星人。
“……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外星人咕哝着发出呻吟般的声音。它身上流出了绿色的血液。
“到底是谁托你干的?”
“……那……就是……”
外星人发出令人厌恶的笑声。它的身体随之出现痉挛,渐渐地就再也不动了。――已经死掉了。
“可恶。”
Jin皱起了眉。Elea跑到Jin的身边。
“Jin,这个到底是――”
“这家伙并不是‘说书人’。是拟态的外星人。”
“外星人为什么要我的命?”
“等一下。”
Jin摆手示意她住嘴。有个微弱的声响刺激着他的听觉神经。是不会在教堂响起的电子音――。
他立刻朝椅子下面张望。缠绕着复杂的配线的机械被人偷偷地放置在那里――。
“是炸弹。快逃!”
Jin把Elea的身体用力地抱在怀里,随即跑向了出口。他们推开门板冲到外面,与此同时,他搂住Elea的头,用全身遮蔽着她,卧倒在地面上。
就在这时候,大爆炸发生了。
震耳欲聋的骇人爆炸声响彻四周,教堂里所有的玻璃窗瞬间炸了个粉碎,火舌猛然从中窜出。
教堂的残渣倾盆而下,接连不断地落在保护着Elea的Jin的身上。她从Jin手腕的空隙中,看到彩色的玻璃在眼前落下。迟疑了一会儿,Elea意识到那些正是花窗的碎片这个事实,感到了不寒而栗的恐惧。
悲鸣着的教堂稀里哗啦地坍塌。现在,一切都被猖獗的火海所吞噬了。火焰似乎能上达天界般,朝高耸的天空吐出熊熊燃烧的火舌。
Elea呆呆地看着第一次将自己的内心治愈了的地方,还有美得足以震撼人心的那扇花窗被燃烧殆尽,依旧不认为这是现实。
天地间,空气因火势而摇摆不定,两个人维持原状,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
她只是一味地用肌肤感受压在自己身上的Jin的剧烈的心跳和呼吸。
过了一会儿,Elea意识到自己把那把伞落在火场里没有带出来。
――稍稍流下了几滴泪。
窗外什么都看不到。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Elea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漫不经心地呆呆盯着自己倒映在那片黑暗中的脸。
“你没事吧?”
Jin靠近她身旁,关心地询问。Elea用力点了点头。但是,教堂被火焰吞噬的那副惨状,仍然如烙印般浮现在她眼前,无法消散。
这里是冴木家所拥有的,闲置的老洋馆。两个人在那事之后,便逃离了那地方。
“对了…、那个人――“说书人”怎么样了?”
Elea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外星人拟态成这个人。恐怕,他被外星人袭击了吧。我不清楚他怎么样了,但很有可能――”
看着Jin痛苦的表情,Elea回想起“说书人”温柔的面容,心里一阵酸楚。她希望这个人不论如何,好歹把性命保住。
“那家伙说是受人所托才来杀你。恐怕是句实话。那颗炸弹也是以远端操纵的方式引爆的。试图轧死你的车也好,外星人也好,全都是被某个统治世界的人所操纵着的。”
“Jin,告诉我。”
Elea用强硬的语气逼迫他。已经,到极限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名为DEUS的组织的特工。”
他开始讲述有关自己职业的事情。所谓的秘密组织DEUS,是个以消灭入侵地球的侵略者们为任务的机构。为了防范社会发生混乱,而秘密地击退外星人的一群人――他们被称为特工 。
“可是,我如今正独立于指令,孤身一人与统治世界的侵略者们作战。不清楚那些家伙是什么时候入侵地球的。但我知道那些家伙管制着信息,一直在幕后操纵这个世界。”
“它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我还不知道。”
Jin摇了摇头。
“不过,你在科学省偷看到了那些家伙的一部分秘密。所以你的性命被盯上了。你已经不能再回到科学省了。就这样和我一起躲起来吧。”
“等一下!”
Elea抱住头,将视线转向地面。我已经什么都不能相信了。虽然很伤心,但是――。
“为什么你会这样了解对我的事情?难道说,你从一开始就是因为知道我是科学省的职员才来接近我的?”
Elea站了起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喂,你要去哪里?”
听到这句追问,Elea迸发出了满腔的悲伤,吼叫着说:“一个人去逃命啊。我已经什么都不能相信了……。你也是为了监视我,才和我交往的吧!”
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果然,我在这世上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从小就体会到的孤独感并不是什么错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信任的。自己让封锁着内心的冰融化掉,真是个傻瓜。所以才会这么伤心,这么难过――。
“不是这样的。”
有人用力地紧紧抓住了她的两肩,Elea被吓了一跳。Jin,他用真挚的目光注视着她。
“我之所以接近你,是为了要保护你。我一定会拯救这个世界。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搭在肩膀上的手,相当的温暖――。
Jin的话语温柔地融化了Elea心中仅存的一点点坚冰。
Elea用力点了点头,任由身体倒入他的怀里。这样一来,她感到不安、悲伤还有绝望全都消散了。没错。我不是一直都这么想的吗。和这个人在一块儿的话,不论置身于什么样的世界都能活下去――。
没什么要担心了。
Jin突然抬起头,朝窗外看去。
“好像有追兵来了。我们逃吧。”
再度让身体处于紧张状态。Jin朝大门走去。
Elea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似乎有些惊讶的Jin看了看Elea的脸庞。然而,他还是对微笑着的Elea坚定地点了点头。
于是,这两人手牵着手,开始奔向笼罩着这个世界的,巨大的神秘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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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ea落入了水中。
朝这个世界的秘密迈出脚步的那天,Elea发誓绝对不会放开握着他的手。
即便如此――。
Jin的身影,正渐渐远去。他已经停止了呼吸。他不断地沉入深处,消失在手再也无法触及的黑暗里――。Elea流下的眼泪融入了湖水里。
为推翻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两人来到了能朱湖。此后,亲眼看到了统治世界的存在,因而被追杀得走投无路,两人投身于湖水之中――。
已经无法呼吸了。Elea的意识即将陷入黑暗。
――求求你,Jin。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她祈祷着。
――睁开眼睛。拯救这个世界――。
是啊。那一天,他不是对我立下了誓言吗。至今为止,我都坚信着那誓言――。
可是,这份心意也落空了,一切都沉入了阴冷的黑暗的底部。
就在这时――。
宛如朝阳般和煦的日光穿透了黑暗,为她的身体带来了暖意。
这是什么啊――?
不知不觉间,Elea置身于光辉灿烂的世界。红色的光芒,行至她这边。
她回忆起似曾相识的梦境。
那个关于红色光芒的梦。
“我听到了你的祈祷。”
明朗的,似乎能包容万物的和善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是谁?
Elea向那道红光询问道。
“我在与你们的世界平行存在的另一个世界里,为了守护地球而战斗着。”
――救世主……!
那天,梦里所见到的救世主在现实中出现了!引导着众人的那道红光――。那声音继续说道:“你的世界的统治者,正计划开始侵入我这边的世界。你的世界和这边的世界,两地都是我想给予救助的。为此,我希望借用你恋人的身体。”
――借Jin的身体……。
“与这个青年一心同体后,他便可复苏,而我也得以在你们的世界中活动。”
听到这句话,Elea悲痛地喊道。
――求你救救Jin吧!
仿佛在回应她的呐喊似的,红色的光芒前往了Jin的身边。随后,温柔地包裹着他的身体。
她听到那和善的声音,这次正向Jin讲述着。
这时,Elea的脸上浮现着微笑。
我的祈祷传达到了。我的祈祷,一定是为了这一天而存在的――。
Jin作为救世主醒来。
随后,必然将拯救这个世界。
现实中,在此后等待着Jin和Elea的是超乎预想的艰苦命运。
可是,Elea无从获悉诸如今后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残酷宿命等事。
她在柔和的阳光下,闭上了眼睛,落入只存在于瞬息之间的休憩。
注:
[1]:原文作“群青”,即Ultramarine blue,一种蓝色无机颜料,以其独有的红光在蓝色颜料中占有一席之地。
[2]:原文作“语り部”,意近story teller,即讲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