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个巧克力姐姐的相遇,是个单纯的意外,也是件直至如今依然影响着我的事情。
但是我,不想就这样简单的概括。和那个巧克力姐姐的相遇,是我没办法用语言来描述得完的,因为这事对我太重要了。
妈妈她有句一出什么事情就要挂在嘴边的话。
“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你会得到什么。”
我想这可以算妈妈少有的名言了吧,所以在葬礼的时候说了这句话,然后就被人科普了这句话是从著名电影[1]里引用的台词啊。真是的,要是真的像这人说的那样,我也就呵呵一笑了。
管他是不是,我都在揣摩着这句话的含义。人这一生中,有时,真的有可能会在出乎意料的时刻经历捉摸不透的奇遇。随后,这场不可思议的奇遇,也将会给今后的人生带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我,泽渡堇,是在十九岁的夏天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隔壁的屋子里,住进了奇怪的邻居。
那还是在七月初,夏日的酷暑一点点一点点显露头角的时候的事情。
葬礼结束后回家的我,连大学都不去了,老是在家里闭门不出,拒绝接触外界的一切。
从很早以前就想着,对大学的学习我完全没什么兴趣。巨大的显示器画面上放映出教授的脸,只有他讲的才算是圣旨般的讲义。几百个学生并排着默默的听讲。这有啥有趣之处?
这里,才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醒悟了这一点的我决意不去上大学而回到家里。可是,我看书,洗澡,打扫房间,打理衣服举办一个人的时装秀,如果突然间想到时在心里面向妈妈道了歉的话,做了的事情就会失去意义。
什么嘛,是因为我尝够了无聊的滋味,才对这种事情挂起心了吧。
那一天也是,我到了阳台上面,任由风呼啸着的从身边刮过。
我知道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但是该做什么呢。越是想要摆脱焦虑,越是陷入更深的焦虑。就好比是身处在无法逃离的深海海底,而我已经游的精疲力尽了。
――妈妈说的对,我果然是个笨小孩啊。
说着丧气的话,我不由得地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完了。
“孤独的人总是徒增心病,请积极地饲养小猫小狗这样的动物。”
操着一如既往没有感情的,强势的说教口吻,浮游显示器从我面前漂浮而过。
浮游显示器相当讨人厌。虽然显示的脸是立体的,棒读的话倒是难以言喻的平面。
我对着那张女性的脸,尽情地做出嘲讽的举动。
就在这时,我感受到了来自隔壁家的阳台的视线。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那里有人住着这事儿。
那是个好看的小姐姐。她那与如今这夏季所不相称的黑色外套被风吹拂着。她的黑发浓密而又富有光泽。
散发着简直要把我吸引到她那边去一样的神秘感。
最终意识到那个姐姐一脸懵逼的表情是因为我的举动的时候,我脸红了。
“你…你好!”
我收到的回复是句冷漠的“你好”。
是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呢?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小姐姐似乎很快就失去了对我的兴趣,从口袋里掏出了闪着光的银色盒子。本来还以为会拿出烟草来着的,她把能在手里滚来滚去的东西含在了口中。――是巧克力啊。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我对小姐姐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自那日起,我以排遣寂寞为由,开始拟定《巧克力姐姐研究报告书》。
其结果,显而易见。
小姐姐,确实是个可疑的人。
她总是穿着那件黑色外套。据保守估计,离开家外出时仅有这一种打扮。小姐姐只有一样的衣服的吗。同为女性,我有一丢丢的担心她了。
她在家的时间特别少,有是有日常呆在家里这样的时候,也有到让人感觉她是不是已经搬家了这种程度还不回来的时候。这种时候,我就会感到不安了。
然后是巧克力的问题。小姐姐去阳台的时候,一定会吃巧克力的。我的话有点担心,像这样吃巧克力,真的没关系吗?总是摄入这么多的卡路里,还保持着过人的苗条身材比例。或者,只靠吃巧克力活着也说不定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把翻来覆地去对那个可疑的小姐姐身份的进行各类脑补当做了乐趣。冷峻的眼眸的彼岸,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实际上她是守护地球的女英雄,为了与强大的恶势力作战,日夜兼程,就算牺牲生命也在所不辞――
虽说是连自己都觉得“你是不是傻啊”的妄想,但是根本停不下来。
总之,我是把自己梦想中的姿态投影到她的身上了吧。
假如我有更强大的力量,有可以保护别人的力量的话――
妈妈说不定就不会死掉了。
我说不定就有了认错的机会,说不定就不用早早地从这个世界退场了。被卷入那群没人性的混蛋的袭击,到头来落得个连犯人都没被逮捕的结局这种事情,说不定也就不会发生了。
我想到了妈妈葬礼上的事情。
出席者们,然后就连家人们也圆滑地假装妈妈是死于事故似得掩饰着。简直就像匆匆忙忙做了大扫除之后那样,我身边满是撒谎的恶臭。
我无法忍受这种氛围,情不自禁地踹翻了椅子。
“各位,不感觉奇怪吗?妈妈她才不是死于事故。她是被外星人杀死的啊――”
场内鸦雀无声。我说出了谁都知道但谁都不敢说的事情。但,这是不应该说的。
过了一会儿,爸爸一如既往地低着头开腔了。
“这个,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事情。你母亲,被卷入了不幸的事件里。仅此而已。除这以外的其他事情,我们无能为力。这也就是说――”爸爸他如释重负般说着。
“这也就是说,离家出走的你懂些什么…!”
我,就这样飞奔出了殡仪场。
顾不上隐藏落下的眼泪,只是一味的奔跑。
如果,我有力量的话。如果,我不是个笨小孩的话。如果――
我也很清楚,这些归根到底,只不过是“如果”罢了。现实中,老妈她死掉了。被人杀死了。已经不存在了。
即使如此我,不对,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把自己实现不了的愿望,寄托到了谜一样的小姐姐身上。如果不这样的话,我就什么都不能为死去的妈妈做了,有种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的软弱无能的感觉。
直接去问小姐姐本人的话,马上就可以解开对她身份的疑问。但我不敢这么做。我想永远都不要得到直接的答案,保持着神秘感。大失所望什么的,人家才不要呢!
就是这样,我想永远永远保持着这种状态。人就生活在一个距离产生美,到处都是平行线的世界里嘛。我和小姐姐发生交集什么的根本没可能。
虽然我是这么想的――
但很快我就知道了小姐姐的真实身份。
关于那个晚上,我得在这里做个说明。
Hopeless这个梗在街头巷尾火起来,是几年前的事情。虽说不知道梗的出处是谁,为了减少已经变成社会问题的Hopeless群体这目标,政府利用了那个浮游显示器唠唠叨叨的提这个梗。
这个词所指的,是毫无希望,混吃等死的失败者。
试着举例来说吧。对着既不去工作也听不劝去上大学的女儿,生气的妈妈会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这小畜牲,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要去当个Hopeless。”被骂了一顿的女儿也就会暴跳如雷,宣告说“好啊,反正这家我已经不想回了,妈我也不想再见了。”她就这样离家出走了。然后,真的,再也不见到了。所以,这个词还是不要随便用了。
失去了经济援助的我,为了生存,只好去工作了。至少,我也有必要去证明自己才不是Hopeless什么的。
白天在空想的世界里遨游发呆的我,主要的工作时间是晚上。所以,在那个夜晚,我快步走入黑暗的街角,不想被当成是啥喜欢在晚上浪的人。
云遮住了起先还挂着的月亮,这条原本就没有几盏灯的路,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我疲惫的脚步声跫然响彻。
为了维持生计而干的活很辛苦,很单调。我化作了庞大机械的一部分般重复运转,渺小的齿轮的心境我感同身受。一点也不知道,自身的存在,可以给社会带来什么影响。这让我感到既不安又悲惨。
大学也上不好,工作也做不好。我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我,只能疲惫无力地走着。走向没有人等我回去的家。
无意中注意到,前面有什么东西在匍匐的样子。
出乎意料的是它立马就靠近过来,我被吓了一跳,愣住了。隐藏在夜幕里,不像是常见的东西。
仔细观察了下,总觉得这像是个老人。长得是相当的仪表堂堂。老爷爷捂着侧腹,侧着身子在地上爬似的前行。
“你没事吧?”
回过神来,我出声询问。他肯定是因为某些原因遇到麻烦了。可能是发病了也说不定。要是这样得快点送到医院去。
“……我没事”
回答的声音像在呻吟。不行。怎么可能没事啊。
我将老爷爷的手腕环住我的肩膀,支撑起他的身体。
这时按着腹部的满是皱纹的手摸到了我。滑滑的。我发出了惊叫。糟了。这肯定是血吧!老爷爷的侧腹好像一直在出血。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呢?
我焦急地,移动老爷爷的身体,就在这时。
被乌云所遮挡的月亮,露出了脸庞。
月光洒在周围,稍稍变得亮堂起来了。无意中,我看到了手上粘乎乎的液体。
我的心跳几近骤停。
那血是触目惊心的蓝色。
“看到了啊”
老人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怒视着我。我的手腕,被他用异乎寻常的力量抓住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后,感到了一阵剧痛。我不明白都发生了些什么。另一只露出了骨头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无法呼吸的时刻,我总算有些理解了。
我要被这家伙杀死了――
视线变得像是显示屏播放的沙尘暴一样。
我犹如坏了的娃娃似的,晃动着脚。几乎能听到命不久矣的丧钟声。
要死在这里了吗,我。
突然眼前浮现出,我那么讨厌的妈妈的脸。妈妈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吧。
啊,我,到头来,什么也做不了吗――
“把手从那孩子身上拿开”
这声音从远处,就像穿过滤过器般传入耳中。突然,头的压迫感变轻了,空气得以进入肺部。我“咳咳”得咳嗽起来。
泪眼朦胧的视野里,浮现出黑色的人影。
“你,是谁”
“击退你们的专家哟”
这次听到的是爽朗凛然的女性的声音。
穿着黑色风衣的女性,冲着这边持枪而立。
“你要是过来,我就杀了她!”
按着我的老人气急败坏得叫道。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普特罗梅乌斯星人。你们的所作所为被认为是针对地球的侵略行为。这种事情不可饶恕。”
“地球人唷”
老人用野兽般的声音呻吟道。
总算辨认出了爽朗女性的脸庞,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巧克力小姐姐啊。
她的枪口丝毫未动,一点点地逼近这边。
受此影响,老人也向后退走,几步便碰到了身后的行道树。下意识地回过头来。
她没有放过这个瞬间。
如子弹出膛般,她行动了。无声地起跑,蹬地。风衣翻旋间,便凌于天际。
老人转过头来时,她的身姿已在那里了。下一瞬,她的回旋踢擦过我耳根,命中在老人的脸上。
老人的身体被踢开,狠狠地撞到水泥墙面里。我解脱了扼住我的手,滚到地上。
起身的机会,对那家伙来说,已经荡然无存了。她如意地轻快落地,立刻扣动了枪的扳机。光弹贯穿了老人的躯体。
伴随着讨人厌的咕噜咕噜声,老人化作绿色的泡沫融化了。
那家伙,不是人类啊…
我始终低头向着柏油马路,精神恍惚地如此呻吟着。
小姐姐确认完消失的遗体,转头朝这边过来。我与她目光相对。
是本人啊。她果然
是保护地球的,女英雄――
这时,我打出生来第一次昏倒了。
再次醒来时我睡在自己房间里,自己的床上。
刹那间,我想着起先的那些事难不成全都是梦吧,但,看到在枕边的那个小姐姐暗中观察着我的样子,就明白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不是梦那就太好惹,我发觉自己因此而安心时,吓了一跳。
“醒过来了呢”
“…谢谢你”
“巧克力,吃吗”
小姐姐,假装出冷淡的样子询问道。
我点点头,收下一颗巧克力。从在口中慢慢融化的巧克力中,多少像是感受到了小姐姐的温暖,心稍稍平静起来。
一看到我安定下来,小姐姐就开口道。
“怎么样?你今晚,就当什么也没看到。只不过,做了个噩梦。请就按这样来做吧。”
“但是――”
“没有但是。请你把这些忘干净。本来的话,我就不适合出现在这里。只是,碰巧因为你是我邻居,所以做个顺水人情罢了。要谢就去谢这点吧。”
她循循善诱似的说着,站了起来。
“好了,我该回去啦。”
“等一等啊。”
我想都没想,离开被子站起身。
“小姐姐,你要走了吗?”
“嗯。到了明天啊,隔壁的房间就要变成空屋子咯。跟你,第二次见面的机会不存在吧。”
“我不要。出去的话就捎上我吧。求求你了。”
“哈?”
我不顾她已经皱起了眉,叫嚷着。
“是要跟袭击我的那个一样的家伙战斗吗?我也想搭把手。我想要一起战斗。”
“你说什么呢?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不可能干得了的。”
她倨傲地拒绝了。但是,我是劝退不了。
“才不是。我干得了。试试看好啦。我,要是小姐姐不在的话,今晚会死吧?会活不成吧?我的妈妈,她去世了。就是因为没有像小姐姐这样的人保护着…”
我如今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我渴望只用来守护某个人的力量――
是妈妈去世的那天,强烈到让我全身为之颤栗的,渴望啊。
“我也和小姐姐一样想要守护某个人。已经任谁都,抵不过我的这种想法了。求求你,让我做吧。如果,我要是能干得了的话,我――”
妈妈的脸,浮现在我的眼前。
“已经有能力证明,自己才不是笨小孩什么的,也说不定啊!”
我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眸。她也有力地看着我。如此认真的注视和被人注视着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这次之前――对,是我在妈妈面前,发表了要离开这种家庭出走的宣言那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也是,两个人无言地目光相对。应该在生气的妈妈,不知道为什么瞪着的眼里有少许悲哀的色彩。
不久,她突然打破了紧张的局面。
“――你,眼睛长得相当漂亮。和我从前一模一样呢…”
随后,她眯起眼睛说道。
“我呢,曾经,失去过重要的人。没能保护好那个人这件事情,之后让我极其懊悔。对我来说,也是想着如果有力量来保护那个人…,所以才选了特工这条道路。”
心里感觉能够理解,她眼眸中流露出的冷漠的含义了。
我猜在失去重要的东西的那天,她下定了决心要变强吧。于是,用黑色的风衣牢牢地遮盖住了心灵。好像,已经不会受伤的样子――
她微笑着,点点头。
“真是个不听话的大小姐呢。好。就请跟着我来吧。”
我的内心,充满了喜悦与温暖。从妈妈去世以来,这是第一次感到满足。
“但是不要误会了。这绝对不是份简单的工作。干这行有几条命都不够用。期盼不要被卷入其中的时刻,总会来临。到了那时候,不要说丧气话之类的。你行吗?”
我大幅度地点了头。嗯,如果她没来救我的话,我就死了。可以失去的东西我已经没有了。
“这样说来,名字还没说过呢。你的名字是?”
“我叫泽渡堇。”
“我叫Es,Agent・Es。本名已经抹销了。”
小姐姐,边玩弄着巧克力盒边用一本正经脸说道。
从这以后Es,将这个世界的真相教给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怀有侵略意图的外星人们,连续不断地侵入地球。她作为机密组织“DEUS”的特工,搜寻出这类外星人后,作为任务秘密地抹杀他们――。特工们混杂在一般市民中生活,极其隐秘地执行本部下达的任务。组织的实际情况被谜所包围着,DEUS的本部在哪里,那个所谓的司令到底是谁,就连Es也,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然后,开始说明和如今她正亲自执行着的任务相关的事宜。
事件,发生在东欧的新兴国家G共和国。
G共和国于三年前,由引导终结了地区的民族・宗教间战争,身负极高支持率而成为大总统的,那位指导者所创建。该指导者,利用于约五年前发现的取代石油的新型能源,在世界范围内使G共和国地位迅速提升。
今年一月,这位如有神助的指导者,突然逝世了。
死因是无可厚非的事故。他在访问地点被卷入了落石流中。事故的来龙去脉都被摄像机拍了下来。为了避免混乱这些画面被封印了起来,无法再重见天日。
也绝无公开的可能性。
挣扎着从岩石间逃出,于中途气绝身亡的,史上罕见的大政治家――他流出的血液,并非红色。
而是深蓝色。
他是外星人拟态而成的。何时遭顶替尚无定论。然而,他手握大权,确实做好了侵略准备。
自其死亡以来,他们这些普特罗梅乌斯星人的侵略计划便浮出水面。政治家,宗教家,公司员工――
他们在将原主杀害后顶替身份,巧妙夺取原主的地位。随后,静候同胞完全侵略地球的机会。
DEUS的特工们,自此立刻便收到了,搜寻拟态为地球人的普特罗梅乌斯星人并消灭的指令。
袭击我的是,在本国发现的第三个外星人。他拟态为政府工作人员,今晚被Es所追捕。在和她交战后,负伤逃亡的外星人,遇到了我,大概如此了。
三个外星人,靠着特工们的活跃,得以被击退了。但是,到此还不能说是画上了终止符。
“那么虽说还早,有个任务想要让你试着去做做看。这个,对我来说到底还是有点难度的。没准你能做得到?”
听了Es的话,我咽了下口水,点点头。
“小百合!”
从教室里涌出的人群里,我找到了她的脸,夸张地挥手示意。
“抱歉。堇,等我很久了吧?”
小百合露出真诚的过意不去的神情,翩翩而来。
“还好啦,没多久。快走吧。”
我拉着她的手,漫步在阳光明媚的校园里。
有一说一,我做梦都不会想回归大学的时刻到了之类的事情,就连教授都入不了我的梦。不管怎么说,我可是最吃惊的那个。
“所以,要乘什么去呢?电车吗?”
“不是。汽车应该会来接的――”
话还没说完,流体车身闪着黑光的车像滑翔般到来,恰好在我们面前停止。
“请您上车吧。”
发出声音,将门打开的驾驶座上空无一人。无需司机即可前往目的地,这就是传说中的最新款汽车。也是最高级的。按我如今的年收入来说,要入手它,得花十年左右吧。
我忘记了小百合的家庭状况,情不自禁得畏缩不前,比已坐入汽车的她慢了一拍,急忙跟了上去。
把腰靠在了软绵绵的座椅里,车门自动关闭后,车向着一条家开始出发。
“今天,看样子还能见到你爸爸呢。”
我边说,脑海中边浮现出目前只在照片中看到过的,一条家族中撑起这般家庭状况的顶梁柱的脸。
“嗯。因为我老是在说关于堇的事情,他期待已久了唷。”
“是嘛。”
我把脸转向车窗外流动的风景,努力不让她察觉到自己僵硬的表情。
“被DEUS认定为外星人的人,还有一个。”
那天,Es交给我张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的照片并说明道。
“一条岭司。会社社长。是个凭借开发新能源而发家的男人。”
据说一条和提到过的那个G共和国的领导者生前有过联系。
确认他是否真的是外星人,如果果真如此便迅速抹杀――这,就是DEUS下达的下一个任务。
“虽说我也潜入了一条的公司。那里的防卫相当的牢固。不过,虽然到此为止我对于那家伙是外星人这点,拥有十足的把握,但――
还是想请你从他的家庭成员入手,发起攻势。”
一条的妻子早已与世长辞,他和名为小百合的独生女相依为命。小百合是个大学生,还和堇同级。
“与小百合接触,刺探她的家庭情报。这是入门的潜入搜查。”
这就是,给予我的任务。
小百合身材娇小,是如今少见的散发出阵阵幽香的清秀少女。没错,不是通常所谓的大学生,我想,不管是谁看到她都一定会用“少女”来形容。披着长长的黑发的她,简直像是个人偶。
她好像没多少朋友的样子,所以和在课后向她搭讪的我,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一条家持有相当可观的资产,简单来说就是超有钱,不过小百合不是那种炫富的少女啦。有的时候,会不谙世事似的,突然做出没常识的举动,这就是所谓的傻白甜吧。
“我没有母亲。”
有一天,小百合看着傍晚时分遥远的天空说。
这事我已经从来自DEUS的情报中了解到了,但我默默地倾听着她的话。
“是在三年前,因为事故去世的。那时候我和她在一起。妈妈她再也回不来了….只留下我苟活于世。”
小百合说,有段时期想过要追随妈妈去死的事情。她对于只有自己活下来这事,感到了罪恶感。
可是,在海外出差的父亲回来了,这改变了她的想法。
“爸爸他,为了妈妈去世这件事真的很伤心。那时候,我第一次感受到悲伤的不止是我。为了爸爸,我也得要坚强的活下去――最后我这样想着。”
似乎洋溢着纯真的气息,我无法将视线移开她映射着暮色的侧脸。
她对于能向我如此敞开心扉,感到很高兴。小百合也像我一样啊。都失去了妈妈。可是,我认识到正因如此绝对得要动手。在这一点上,我跨越了做任务的立场,我们这两颗心无疑产生了共鸣。
然后,与此同时对于普特罗梅乌斯星人的愤怒井喷般涌上心头。让她想着非活下去不可的,那个作为她依靠的父亲是个外星人啊。欺骗了这样纯真无邪的少女,背地里准备着侵略地球的手段。
――绝不原谅。
“诶,那个时候你爸爸出差的国家,莫非是G共和国?”
“对哒。但,怎么了吗――”
“没什么”
果然没错。
为了要掩盖忿忿不平的神情,我不得不紧咬住嘴唇。
在那以后,我们保持着亲密的关系。我并没有忘记原本的任务,每天都向Es汇报情况。
“好像很顺利嗫。但是,不要麻痹大意。”
小姐姐像往常一样,嘴里边吃着巧克力边说道。
“不论发生了什么,一定要向我报告。好不好?绝对不可以自作主张地行动。”
过了不久,我被邀请参加一条家的茶会。
终于可以去小百合的家,达成见到一条岭司的目的了呢。
“啊,你看,看到了吗。那就是我家。”
她用手指着的前方,有座构造厚实的洋馆。四周被绿色的庭院所包围。车靠近时,将访问者者拒之千里的门发出声响,打开了。
――啊,总算到了。
我喘了口气,进入临战状态。
“一直以来,小女给您添麻烦了。”
这笑着伸出手的男人就是一条岭司。
好像比起照片上看到的,还要年轻的多。面貌精悍。
迟了一步伸出的手,立马被紧紧地回握住。手的温暖让我吃了一惊。这没毛病。因为即使是外星人,血也是流动的。
“哪有,彼此彼此啦。”
我这样回答道。担心起表情有没有摆得太僵硬。就算如此,也是会被当成因为不习惯豪华的宅邸而紧张吧。绝对。
变得像是要说出你们就是贵族吧似的,端出了看着就很贵的茶和点心,但是我没有空来品尝这些。
在面前爽朗的款待我的这个男人,是个外星人啊喂。是好像要杀死我的,普特罗梅乌斯星人。是和杀死我妈妈的家伙一样的,冷酷的侵略者。纵然披着人类的皮囊,一旦暴露本性,如今这将蛋糕送入口中的纤细的手,会易如反掌地将地球人的头颅扭断无疑。
我们谈及到了各种各样的话题,一条内在的知性光辉可见一斑。
我试着将话题引向他所专长的新能源方向。依赖石油的文明是如何的不经济?新能源对地球环境的有利之处?它的有效性等等。他滔滔不绝地讲解着。
“话说,G共和国的大总统逝世了诶。”
我把话题转移到此,想听听看回应。
“他,是我的好朋友啊――被卷入如此不幸的事故里头,真是太遗憾了。”
一条发自内心的,哀悼般的表情被我捕捉到了。
这直白的回答与我所预计的不同,让我多少有点难以理解。这是,在叙述作为同族宇宙人同胞的正直的感想吗――?还是说,他真的不知道大总统是外星人呢――?我搞不明白。
“我,暂且去削个苹果来好吗。”
小百合离开了座位。
“唉呀呀,小百合要去打下手这种事情,可是百年不遇的啊。”
“在堇面前别提这种事情啊喂!”
她留下正默默笑着的父亲,怄气似的朝厨房走去。
这是个让人微笑的场景。哪里不像是个真正的家庭呢?
真正的――?嗯,按之前所见,似乎看不到一条是宇宙人的迹象。要是说这些只是巧妙地在拟态成地球人的话,那就到此为止吧――可是,看到这个由父女组成的家庭,我在他是外星人这件事上,产生了疑惑。
我一直以来都光明磊落的心,开始出现阴影。
“小百合,在大学里过得真挺好吗?”
在我瞧着传来哼歌声的厨房的方向时,他突然来询问道。
“那孩子,有点怕生呢。虽说如此,又耐不住寂寞――所以,我挺担心的”
“真的,看起来很开心哟。”
“那就太好啦。对了,我找你问情况这件事情要保密。免得她再生起气来。”
他将食指放在嘴前,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这仿佛是,理想中的父亲的样子。
变成了欺骗小百合的朋友这一事,使我产生了相当重的罪恶感。
“或许你已经听说了吧,这孩子的母亲在事故中去世了。只留下了这孩子。”
我用耳倾听着他酝酿的话语。
“我那时候,在海外听说了妻子的讣告。――令我动心骇目啊。不得不去考虑诸如没了妻子的生活等事。但是,我肩负不了绝望的重担,不多久就半死不活地回国了,这孩子正在那儿等着我。尽管明明自己也深受母亲去世的打击,这孩子反倒来激励了我。”
他伤感地倾听女儿哼唱的歌。轻声说道。
“这孩子,是我的掌上明珠。”
我低下了头。这人确实深爱着女儿啊。
这时,响起了小百合“啊啊啊”的惊叫声。
“出什么事了!”
一条踹反椅子飞奔向厨房。我被这种反应速度吓到了。经过时我所看到的他残影的表情,有如世界末日般的悲怆。
“没什么事。只是手有些被菜刀切到了。”
“要小心点啊。”
不停传来放心不下女儿的父亲的声音。
我没劳心去扶起被他起身的势头弄倒的茶杯,又一次陷入,有关一条是否真是外星人的沉思中。
“嗫,你怎么看?”
我边用毛巾擦拭汗水,边询问Es。
在与小百合会面之后,与Es进行练习成了每日功课。枪的操作,格斗的方法――。虽说我一开始是糊里糊涂的,最近成长到了“身手不错”和大致甘拜下风的阶段。
“我无论如何,都不觉得一条是外星人呢。DEUS的情报出错了吧?”
“情报应该是准确的。他就是个外星人。”
她爱搭不理地回答说。我怒上心头。
“‘应该’是什么鬼?真的可信吗?”
“好啦?我们特工是DEUS的一份子。因此,没办法不信任来自DEUS的情报。事情就是这样。”
Es的话让我泄了气。结果,岂不是什么都不能信嘛。
“但为此,如果你想相信什么的话,只好自己去确认啦。”
我低着头,耳边传来她故弄玄虚的声音。
“你亲眼所见的,才是无疑的真相。”
我微笑起来。果然,Es认真思考了我的问题。
“只是,别误会了。我觉得那货就是外星人。”
她眼眸中浮现的温情转瞬即逝,再度冷漠起来。Es说话了。
“那群家伙有多会拟态成人类,你还不知道。一旦麻痹大意,小命不保唷。”
“小命不保…”
“你不也差点被弄死过吗?外星人就是这路货色。我给你个忠告。不要相信任何人。好吗?即使是我也不要相信。”
“小姐姐也?”
“嗯。你要是怀疑我是外星人的话,就请坚定地攻击我。这样才算是特工啊。”
这句话,沉重的压在我心头。
所谓的特工,是份连最亲近的人都不能信赖的工作吗――
Es取出盒子,将巧克力送入口中。
“…诶,Es。Es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巧克力?”
我突然发问说。就特工的任务来说,没办法拿巧克力的甘甜来弥补,毕竟它是苦涩的吧――
“…是恋人的遗物来着。”
她短暂得沉默后,终于开口如此说道。
“我的恋人也是个特工。他特别喜欢吃巧克力呐,走路都老是带着这个装满巧克力的盒子。但是啊,他被外星人杀死了。为了这事,我便下定决心要做个特工。做了特工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杀死拟态成他的外星人――”
她注视着窗外的黑暗。此刻,她的眼里,大概正浮现着她那个恋人。他大概正在微笑吧。
之后,像是要终结这段记忆似的,巧克力盒慢慢地被合上。
“忘记说了,其他特工马上就会去抹杀一条岭司了。”
我惊了。眼前浮现出一条的笑脸。
“诶?可是结果尚未――”
“DEUS好像已经不想等了。与此同时,说不定他们正在进行着侵略。等不及确切的情报了。”
我下定了决心。
果然,只能靠自己的眼睛去确认真相。
深夜,我站在一条的宅邸前。
绝对不可以自作主张地行动――回忆起Es的话,稍稍有些扎心。我衣带里还藏着,从Es那里擅自借来的Ultragun(奥特枪)。
然而,这是我非做不可的事情啊。我的目标是,成为保护人们的生命的特工。对普通人要被杀害置之不理什么的,我做不到。而且――父亲死掉了的话,小百合该依靠什么活下去好呢。
那种事情,绝不能发生。
搜查着一条家,要是没发现侵略者的迹象的话就让他们去逃命――我是这样想的。
跨过门,侵入宅邸是能容易地完成的。白天,我只不过高高兴兴地去茶会什么的,想着都难。我仔细确认过安保的薄弱点。然后,密码也确认过了。
我,坦坦荡荡地从玄关侵入进去。
屋里正被黑暗所笼罩,什么声音都没有。我蹑手蹑脚地,进入走廊。白天,登门拜访的时候,有个很在意的地方。
我摸索着来到了,一扇金属制的门前。唯有这扇门,较别的地方来说新的不自然。我想要是存在些什么的话,就在此地了吧。
手一推,门便悄然打开了。门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有条通往地下的台阶。我用手稳住手电筒,一段又一段得边谨慎确认边走下去。
我思索着,假如一条是外星人,那么小百合该如何是好呐。妈妈也没了,爸爸也没了,这般柔弱的少女能活得下去吗。
安啦,没关系的。
我摇了摇头。即使是我,不也正这样活着呢嘛。为了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不也拼上命了呢嘛。…对吧,妈妈。
我到达了台阶底部。在那儿还有扇门,从缝隙间露出微弱的光线。
忽然我紧张起来。心脏砰砰直跳。
我对自己说。不管遇到什么,这辈子都不准再昏迷了。我用满是汗水的手,攥紧衣袋里的枪。咬住嘴唇。将门打开。
我感到了眩晕。
在那里,有个巨大的圆盘。
貌似一时疏忽脱力地瘫倒在了那边。尽管如此我拼命站起来,扫视那个地下的广阔空间。莫名其妙的机械如同植物般蔓布着,其中央安放着黑色的圆盘。
果然,一条就是个外星人!
“你在那里干什么?”
突然,一条从机械的背后出现。我立刻举起枪。
“不许动!”
“喂,别乱搞。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一直,都在欺骗小百合!”
我的身体仿佛被燃烧的心火所吞没。
“不,我没有。”
“闭嘴!”
我发觉,自己正在扣动扳机。一条捂着脚倒下。
明明那么信任你。明明那么信任你的――
我任由怒火控制身体,用枪攻击周围的机械。不知道是什么的装置破裂了。伴随着破裂声,四周被火焰所包围。宛如地狱般――
“――请住手吧,堇。”
忽然传来似乎散发着寒意般的声音。我回头看去,在火焰中浮现着宛如日出般闪耀的少女的身姿――是小百合啊。
“堇你搞错了哦。”
她的表情痉挛着却依然纹丝未动地说。
“请看一眼父亲大人吧。”
一条捂着脚,脸因痛苦而扭曲。从他的脚――从他的脚流出的血液的颜色是――
“…红色的。”
我察觉到了。一条的血毫无疑问是人类的血。
“父亲大人是地球人啊!”
“那…”
小百合剥开缠在手指上的创可贴。那儿还残留着菜刀弄伤的痕迹。
是一条青色的伤痕。
“至今为止都没有告知相当抱歉。我,是个外星人。”
这一回,我似乎真的要昏死过去了。
“…你骗了你爸爸吗?”
“没有。没有欺骗什么的。父亲大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宇宙人哦。”
“知道?那么,你是明知故犯地协助侵略咯?为什么?为什么?”
我冲着一条叫喊道。完全理解不了。
“我的妻女,在事故中双双殒命…”
一条呻吟般地说。
“我回国的时候,两人已不在这世间了。我想再苟活于如此世道也没意义了,决定去死。可,就在那时小百合回来啦…”
“那才不是你的女儿。是外星人啊?”
“就算是这样也好啊。小百合对我很好。给予了我再次活下去的勇气。多亏了她我――”
“新能源也是外星人传授的咯。”
“没错。”
小百合在火中点了点头。
“父亲大人,做得相当好。”
“你,疯了吗!”
我叫道。已经忍受不了了。
“没有。我感到很幸福…”
“正如父亲大人所说。我们,将这个星球的人类的幸福摆在了第一位哦。”
小百合说道,她脸上残存着少女的天真烂漫。
“地球,由于人类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坏了。再这样下去,会毁灭哒。换作我们的先进文明的话,就不会有那种事情。而且,就像我遇到父亲大人那样,连你也可以遇到妈妈哟。如何呀,堇。”
她歪着头,用浑圆的眼瞳窥视着我。
我停止了思考。这个词语不断回响着。
妈妈――
“别上她的当。”
这时,在我耳中响起尖锐的声音。
入口处的门里,屹立着持枪的黑影。
“Es!”
我脱口而出。似乎快要落下高兴的眼泪。
“所以我说绝对不可以自作主张地行动咯。谢天谢地,我在你身上装了发信机。好啦?堇。别上当受骗。一旦这些家伙侵略了地球,就会来奴役人类哟。这孩子并没有复活。只不过是外星人的拟态哟。”
Es将枪口指向小百合。
“上吧,堇,快开枪!”
我条件反射般把枪朝向小百合。
“――我那么信任你。你却欺骗了我。”
小百合的眼里像是流露着悲哀的神情,她说:“你在说些什么呢?骗人的难道不是堇你自己嘛。隐瞒了自己是特工的手下这件事情来接近我。你不明白吗?就算我是人类,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要被她蛊惑!”
Es喊道。
“堇,你得开枪。不然就跨不过这个槛了。你不是决心要保护大家了吗?”
保护――?直到刚才,我都想要保护站在面前的这个少女来着。但是――
“堇,别开枪。”
少女用央求般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确实是个外星人。可,你我难道就不是真正的朋友了吗?”
我持枪的手颤抖着。我要将这孩子――
“快开枪啊!开枪!”
同小百合度过的快乐时光――
我――
“对不起”
我扣下了扳机。
少女在被击中前,看着我,寂寞地自言自语了些什么。小百合的身体,慢慢在地面上土崩瓦解。
少女――不,外星人,咕噜咕噜地化作蓝色的泡沫溶解了。
“喂,快逃吧。”
火焰不知不觉占据了几乎全部的空间。
Es拽起失魂落魄般呆立着的我的手,说道。
就在那时,响起了撕裂空气的巨响,Es捂着胸膛倒下了。
不知何时,一条已拿着手枪匍匐在地板上了。
“Es!”
“…没关系,走吧。”
我支撑起Es的身体,走向开着门的阶梯。
我一度回头望去,一条他搂着蓝色的泡沫,一个劲儿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小百合,小百合,小百合…”
走完台阶,宅邸完全陷入了火海。我在烟雾中寻找空隙,竭尽全力离开庭院。从外面来看,如此厚重的洋馆,犹如火柴盒般脆弱地分崩离析。
“我去叫人!”
我将Es横放好后,想要跑去叫人。
“不用了…肯定,已经来不及了。我自己明白。”
Es痛苦地说道。红色的,温暖的血渗入地面。
“与其去叫人,不如留在我身边。…好吗?”
“说什么呢…”
我咬住嘴唇。眼泪唰的落下。
“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你的。才遇到你没多久来着…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啊!我,必须要向小姐姐学的东西还有好多好多。对吧?所以求求你,活下去啊!”
我紧紧抱着小姐姐。为什么我想要牢牢把握住的东西,总是从手中溜走随即消逝无踪呢――我难已忍受这份悲痛。
“你看看你,不要哭啦。”
Es温柔地,把手放在我头上。
“你已经,即使只有自己一人,都算是个能打满分的特工。没有让你感到不安的事物了呢。”
“Es,我还没搞懂呢…”
我的眼泪,混入Es的血中。
“那孩子――小百合她,刚才在被击中前对我说“永别啦”。她的神情看起来好寂寞。”
本该抵抗的小百合,她什么都没做。
此外,击出子弹射伤Es的,并非是外星人,而是人类同胞啊。
“该守护什么,该相信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一直都在努力成为像小姐姐这样大人。但是,果然不可能,赶得上小姐姐啊…”
“没事的。你就按你自己的方式来生活吧。你,去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事物就可以了。你这颗相信别人的心,总有一天能够拯救某个人。”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嗯。一定会。”
Es的话语,不知为何有种让人深信不疑的感觉。我,相信了她的那番话。
“可以吗?从明天起,你就继承我的名字成为Es吧。”
“诶?”
“看好啦,这个,送给你咯。”
Es从衣袋里取出银色的盒子,放到我手心里。
“吃一块吧。”
随后,小姐姐和我一块接一块地吃起巧克力。无法遏制的眼泪,再次唰唰落下。
“新任Es,交给你第一个任务。”
小姐姐微笑着说。
“再也,不要哭啦。还有就是,请你不要再用‘あたし’来自称,换成‘わたし’。”
“遵命。”
我痛快地回复道。然后我发问了。
“最后我要问件事情可以吗?”
“什么?”
“告诉我,Es真正的名字。”
我难为情地说道,小姐姐犹豫了很久,认真地对我低声耳语出了名字。
满天的繁星下,Es静静地闭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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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问你件事情可以吗?”
将渺小的身躯靠在柱子后面的Kei,突然提出了问题。
“Es你把真名告诉我好吗?”
“突…突然问这个干嘛。搞的像你不知道特工要抹销真名一样?”
我回想起旧事,慌慌张张地说。
“既然都陷入了这种状况,现在还管什么特工不特工的?我超想知道。告诉我呗。”
我被相当热情的Kei的气势所折服,回答说
“――堇。我叫泽渡堇。”
没错。前任Es去世那天,泽渡堇成为了Es,“あたし”改成了“わたし”。那天的少女有没有好好地成为大人呢?这我可不知道。
在黎明前,我依偎着Es似的抱着膝盖,很快特工们就奔赴而来。按照Es先前指示的那样,我很快被正式认定为DEUS的特工。
此后,我便像那个小姐姐一样,身穿黑色风衣,与侵略者作战。为了保护人类――。为了自己所相信的事物――。这样做是否正确,我并不清楚。但是,我想这样就很好了。因为太拼命努力,被冠上了“过激的最强武斗派”这类名号――但这样也挺好的啦。
而现在,我和Kei正身处最后的战场。
此地相当于是,那些家伙操纵情报从而统治人类,的中枢。换句话说是心脏部分。要是这里受到攻击,那些家伙迄今为止所构建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如此一来,人类便可摆脱,不知不觉间沦落成的奴隶地位。
用于破坏这里的炸弹,在面前就可被设置。然而,不管是我还是Kei,连单从此地逃离的体力,都已经没有了。
“一定还会再见的”
我们和Jin在定下这样的约定后兵分两路。不过,看来是口毒奶啊。
该如何是好,我们心知肚明。眼下,Kei的手中,牢牢握住了炸弹的开关――
那一刻,包围着我们的大量monitor的画面,同时爆发出了火焰。爆炸发生了,天花板噼里啪啦地崩塌。这声音,在我们听来好比是那些家伙临终时的悲鸣。
是Jin。我确信无疑。前往能朱湖的Jin和Elea大功告成了。
――你这颗相信别人的心,总有一天能够拯救某个人――
我想起小姐姐说的话。我相信Jin,他可以做到的。我,果然没有看错他呢――我,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谢谢你,小姐姐。
我将手伸入衣袋,触及到了巧克力盒。这给了我些许安心感。它从小姐姐的恋人那里,传给了小姐姐。然后从小姐姐那里,传给了我。关于巧克力的回忆,被好好地传递着。我,可不是孤军作战呢。
我打开巧克力盒,取出了一颗。然后,Kei也拿了一颗。
两人把巧克力塞入口中。自然地展露笑意。即使我在此地丧命,那也不算是个终点。我的回忆就像这巧克力一样,毫无疑问会被某个人接着并传递下去。
嗯,肯定是这样哒。
我们,四目相对,将手伸向炸弹开关。
巧克力甜甜的――
稍微,有一丢丢的苦涩。
注:
*:本文通篇以第一人称展开。原文第一人称作“あたし”,常见于女性自称,似有卖萌倾向,意即“我”。
[1]:指《阿甘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