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如此地追求真相呢,对于这个问题,榛原牧远一定会给出相同的答案。
“我们人类的祖先,不过是猿猴而已。你认为究竟是什么,成为了划分猿猴和人类的楚河汉界?”
榛原对歪着头一脸懵逼的纱希,像以往那样板着脸说道。
“猿猴,居住在森林里――”
森林里赖以生存的食物相当充足,只要待在森林里,就能保障一辈子的安逸生活。猿猴根本不用去关心森林之外的任何事物,一直安稳度日。
但在某天,一只猿猴突发奇想。从高高的树上,能看得到远方的大山。这座山的另一边,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呢?那就是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强烈求知欲。没有办法抑制好奇心的猿猴,抛弃了安全的森林,踏上前往大山的旅行。这只猿猴,被同伴们看作蠢货。但是――
“那只猿猴,正是我们的祖先。”
他点了点头。
“我们人类,拥有不畏险阻,去追寻真相的求知欲。是没有止境的探索精神――使人之所以为人。像在森林里的猿猴那样,过停止思考的生活什么的,我是做不到的。”
榛原如此说道,凛然的眼睛凝视着前方。
那坚定的目光,使纱希为之着迷。仿佛入迷地观看绮丽星空的孩子那样,两眼放光地注视着他――随后以一声叹息来收场。
跑得筋疲力尽的纱希,在黑暗中蹲坐下来。
心跳很快。肺部好似燃烧般炙热。
所穿的鞋,早已因不耐过度的奔走而被脱下。连为潜入情报局而穿的西装,也因为没必要再穿的关系而打算尽快脱下,但大概不会这么做吧。
意识到计算靠自己的体力,还能逃多远的距离,归根结底还是等于在弄清自己还能活多久,从而忧郁起来的纱希放弃了这一行为。
――我,能算是接近真相了吗,榛原先生?
似乎有些软弱地自言自语道。在市民network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最后想到的果然还是榛原先生。
一心想拿手中的摄像机记录下真相,老是目光如炬,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那双眼睛,哪怕往我这儿看上一眼也好啊――。长期关注着榛原的纱希,在胸膛中郁结着苦闷。然而他的视线没有转向纱希,一直都,停留在远方的别的什么东西上。实际上,对被这目光夺走芳心的纱希,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样的榛原也已不在人世了。
因为陨石坠落而引发了放射性污染。借此名目,完全封锁了能朱湖――。对这一报道心生怀疑,而太过接近政府所隐瞒的真相的榛原,被人以封口为目的给杀害了。
知道此事的瞬间,纱希感到一阵眩晕,几乎要失去意识。有炙热的什么东西要从胸膛涌出。可是,她拼命地克制住了,坚强地认真聆听告知他死讯的青年的话。
那男人自称叫Jin。据说是个和纱希等人一样,对这个世界抱有疑问,想要揭露真相的人。
“你该不会是DEUS的特工吧?”
忽然察觉到什么的纱希向Jin询问道。
“嗯?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有特工这回事――”
Jin惊讶地反问纱希。大概是猜中了。
为什么纱希会知道DEUS的存在呢。那是,她过去的后辈告诉她的――算了,眼下这件事情,无关紧要。
纱希没有空来感受榛原之死带来的打击。他的死意味着,由此潜入情报局的自己的身份也有面临曝光的可能性。在这关头不能慢悠悠地刺探秘密了。是时候该豁出去赌一把了。
情报局是管理播放所有信息的政府设施。不论是新闻,还是政府的资讯,都是在这个地方制作而成的。这样的话,说不定可以在这座设施里揭露出政府操纵情报的事实――。如此考虑的榛原等市民network成员们,让纱希作为工作人员潜伏到设施中。
然而,在分工明确的情报局内,连作为工作人员的纱希也完全搞不清楚节目是何人,以何种工序制作出的。只不过,她得知制作政府资讯的地方,是在工作人员间通称为“studio X ”的房间。纱希借助于Jin之力,成功侵入studio X。
但,那是个一个人都没有的,空虚的空间。
只有,用CG制作的表情死板的播音员冷淡地朗读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信息。这里纯粹是个中转点罢了。制作信息的那些家伙,在别的地方――。
纱希对确认了发信源,要前往那里的Jin说:
“拜托你,务必要抓出那些家伙的真身!也是为了榛原先生――”
自己不可能从此处再往前进了。但是,这个叫做Jin的特工的话,没准几经周折便可以找出,榛原竭尽一生都没能触及的,所谓“真相”。她有这样的预感。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我的戏份就到此杀青啦,纱希叹了口气。可是,她没时间来放松。
离开情报局的她,立刻发觉自己被通缉了。
“在情报局进行了破坏工作的女性,正处于逃亡状态――”
显示屏的画面里,在那studio X中合成的播音员,一脸岁月静好地呼吁着将纱希捉拿归案。纱希感到汗毛直竖。
果然,有人在操纵信息。见机行事的速度是何等之快啊。这样下去,自己也要步上榛原的后尘――
她连自己的家都不回,就此藏匿踪迹。依靠市民network是不可行的。假设纱希被人盯梢,和她产生接触的组织就有暴露其存在的可能性。那样的话,组织便会遭受毁灭性破坏。
然而,潜伏在暗处的生活也不长久。
为了获取食物而上街的她,被一群持枪的黑衣人逼近。那些家伙无暇交涉,一言不发地扣动扳机。看到从那枪中射出的子弹能将地面一下子蒸发,她不由得发出了“啊”的一声。
――要被灭口了!
她迅速地拼命逃跑。
纱希跑过街道。被追得走投无路的她,慌忙逃窜到少有人烟的狭窄小巷中。缺乏个性的黑衣人们从各个方向涌现出来胁迫纱希,几乎让她觉得有无限个之多。
不过,逃亡路再长终有尽头――
就这样,纱希如今在黑暗的小巷的地上独自坐下,她感到呼吸困难。与此同时,她心想着,要是榛原先生在这里就好了。
话虽如此,还是没办法理解那些穿黑衣服的人在想什么。她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想追就追,要杀就杀。但是,那些家伙并不打算这么做。只不过是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好像,要将她逼入哪个地方似的――。那些混蛋,是在找乐子玩我吧。
“喂,发现了。在这里!”
有声音响起。纱希条件反射般站起身。还打算继续这场捉迷藏游戏吗――。她绝望而疲劳地强支起沉重的躯体,继续走。
纱希逃跑所走的道路上,之前还能零星看到的几个Hopeless也消失了,不知从何时起连半个行人都没了。纱希已经连自己正朝哪里走都不知道了。道路仿佛在遥远的过去就被世界所抛弃,洋溢着萧瑟的空气,路灯也很少出现。
这条路让人感到不舒服,可是没有其他地方可逃了。不久前,这种破落的小巷里发生过连环杀人事件。听说是红衣杀人魔在街道上横行霸道。这座都市,无异于这种街道。政府或多或少地操纵着信息,将外表修缮得富丽堂皇,内在却是犯罪频发的堕落街道。
她现在,的确是要进入它的内在。迷宫般的小巷,扰乱了她的方向感。黑暗里,只有自己激烈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回荡。
在街角转过弯不久,她继续在道路上前进。
纱希不小心“啊”的喊出了声,她停下脚步。
这是个死胡同啊。周围环绕着高耸的围墙,也没有门。这下子,无处可逃了。
试图折返回去的她,耳中捕捉到渐渐接近的许多人的脚步声。不行。折返也是行不通的。纱希不想哭泣。
这就是结局吗。
搞什么啊,没有尽兴就收场了。不过,追寻真相这事也中途收场,说不定是和到头来都没有传达出对榛原的爱意半途而废的自己最般配的死法了。她试着自嘲。
是吧,榛原先生。即便如此,我尽过最大的努力了哦――
那一刻,她听到了徐徐的微弱风声。
奇怪。明明没有刮风来着――
突然她转移目光,看到墙前的地面上有个不太引人注意又有些搞不懂的洞穴。洞穴上盖着个像是下水道盖的玩意,现在盖子正挪开着。从那里可以听得到风的声音。
她立马跑到它跟前。除去了盖子,便能看到在黑暗中延伸的梯子。
她给自己打了个气。
――能行的!我,还要向前进发。
总觉得,是命运之神打算让我再活下去的。是出于何种目的呢,这我不知道,可如果它的意图是让我向前的话,我也只好在此处也投身于这意图啦。
榛原费尽周折都未能触及的“真相”,没准就在这片黑暗中屏息安眠着。只要这条不足道的命还在,就不停下追寻真相的脚步。这就是,我所能尽全力,给予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榛原的祭奠。
放弃之类的事情,是绝不能做的!
脚步声很快就逼近到身边。已经没有时间了。
纱希毫不动摇地跳入未知的深邃黑暗中。
从少女时代开始,纱希就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谎言。
自己所居住的是个宛如玩具般的假世界,在它外面,存在着真实的世界。她这样觉得。
明知道耳边一直是政府给予的情报,只要把身体沉浸其中,就能被保护着安心愉快地生活。实际上,她的朋友还有家人,都把这当成空气般自然地接受。
但是,纱希做不到。她明白,有很多政府不会说的信息存在。真正的现实,浮游显示器是不会说的。政府允许流通的,往往是有被杀过菌的无害信息。大部分人都不抱任何疑问,也许把目光背转了过去,可她无法忍受这种事情。纱希感觉包围着自己的满是欺骗的世界很恶心。
所以一直以来,活着的感觉很稀薄。自己是活得像死了一样呢还是死得像活着一样呢,无法判定。
有一天,她拿家里的小刀切了自己的手掌。于是,红色的血滴落了,在那个瞬间,她认识到自己是活着的这一事实。家人们起了骚乱,她却因此而安心。与此同时,她意识到自己被逼到这种地步而全身发抖。
做不到理解周围的人们的她,朋友也交不到,常感到孤独。大学毕业后,纱希在国家机关里干起了会计的工作,可这并没有带来改变。
那段时间,街头巷尾流传着某个传言。
“船”要来了――。
从天而降的船,将像自己这样厌倦了这个世界的人,带往别的世界。已经有好几个人真的踏上了前往别的世界的旅途。在那个世界等候着的是,真正的我――
她憧憬着那个传言。如果,能前往这里以外的别的世界的话,那该有多美好啊。那,一定是个能感觉到自己真正地活着的世界。
她每晚一入夜便到外面,仰望星空。然后祈愿。
――求求你,带上我吧――。
但,“船”并没有来到她的身边。
她拖着冰冷的身体回到家里,明天,然后往后每一天都持续着的吧,准备好一天天的单调工作。
有那么一天,她首次交到了朋友。
那是个职场上的后辈。她,同纱希一样对这个世界持有疑问。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地死去般厌恶着每一天,是个一般称之为社会不适应症患者的人。
纱希开始和那个女孩子经常交流,不安感也减轻了。像自己这样的人,在这世上还不少呢。我不是一个人――。这样想着,心情也舒畅了。
然而,某天,那个女孩子突然失踪了。
纱希的手机里留下了来自她的短信。
“纱希小姐。
我,试着去追寻真相。”
她朝着这个世界的谜团发起了挑战。
纱希知道这点。随后,纱希也高涨起想要知晓这个可疑的世界的秘密的热情。
自己一直以来,都在逃避关于社会的疑问。然而一味的逃避,无异于是一步步地慢慢走向空洞的死亡,逃避不就是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自己最厌恶的规训吗。现在正是,该与折磨着自己的世界对峙的时候了。
纱希下定决心,离开了职场。此后,她将辨明社会的真相作为使命,知晓市民network的存在后便加入了组织。
这里的人全都,同纱希以及她的后辈有着相同的对社会的疑问。她知道自己并没有错,因而获得了自信。然后呢,在那里她还认识了做视频摄影师的榛原。
为什么要追寻真相呢,对这个问题,榛原讲了离开森林的猿猴的那番话。榛原洋溢着燃烧般的热情,确实与纱希至今所遇到过的人不同。他是的的确确地“活着”的啊。
纱希着迷于榛原率真的目光。
随即在那个瞬间,我想要去追寻真相,想要助这个人一臂之力然后不断地前行直到生命的尽头――就这样,下定了决心。
粘稠的黑暗,把地道给填塞满了。四周潮湿得很,“嘀嗒嘀嗒”地回响着不知何处传来的水滴滴落的声音。
纱希似乎要拨开这片黑暗似的,伸出手摸索着前行。没有光源的她,前途像是被笼罩在漆黑中。每次用手触及黏滑的墙壁时纱希都会吓得脊梁发冷,但这也没办法。
她想起了一度失踪的后辈。曾经说是要找出真相而藏匿行踪的女孩――。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其实,纱希在数月前确实与她重逢过。已经潜入情报局的纱希,在街头偶然地遇到了从前的后辈。她在藏匿自己的同时,继续着同世界的斗争。
总之,祝这孩子好运。愿她也能找出真相――。纱希如此祈祷道。
回顾后方时,已经没有了追击者的动静。她松了口气,但是尚不可大意。
不知道这个地道,究竟通往何方。假如无法离开这片宛如迷宫般的黑暗,自己就只好横尸于此了。即便勉勉强强留下一命,也是落得个卵覆鸟飞的下场。
这条街的地下,好像有个巨大的古代地道网,她想到了这一传闻。相传在从前,世界爆发了大型战争的时候,为使国家要人逃离遭受空袭的都市,而修建了巨大的地道。可是,在战后地道被废弃了,知情者也没了。自己如今,说不定就走在那地道网中。
最近,有个震惊世界的针对白衣女性的连环杀人狂事件。听说那个犯人,也是藏身于这地道里。不管怎么说,等待着自己的绝对只有危险罢了。来迎接掉进洞里的女孩子的,总不会是什么拿着怀表的慌里慌张的白兔吧[1]。
说起关于地道的传闻,纱希想到了另一件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事。纱希的同志,也就是市民network的一个男成员,据说遇到了都市传说中的“说书人”。
某天夜里,他正在酒吧喝酒时,穿着白衣的男人坐到了旁边的座位上。不可思议的是,那男人知道他是市民network的一员。然后,他因此而开始讲述起“真实的故事”。
正如你们所想的那样,这个世界的信息被政府操纵着。但,你们觉得那所谓的政府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呢?
不知道,他回答说。随即,白衣男子便超然地说道。
政府之流,实际并不存在。在暗中操纵我们的,那不是人类而是别的东西。他们,不在目光所能及的地方。是在地下操纵着人类。这都市里存在着被封锁的地道网,您知道吗?那条路,连接着他们的据点。不过,能历经磨难到达那里的人,好像还没有过――
那,您是怎么知道的?他询问说。白衣男子露出微笑回答。
所以嘛,信还是不信,取决于你哦――。
察觉到时,他正合眼睡在酒吧的吧台旁。这位客人,我们要打烊啦,调酒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哪里都看不到白衣男子的身影。他抱着被狐仙戏弄了一般莫名其妙的心情,踏上了回家的路。
听说了这故事的朋友们都笑着说,怕不是在做梦吧。连当事人都感觉说不定是做梦,懵逼地歪着脑袋。纱希也是那时在笑着的一个人。
但是,真的走在这地道上时,她就觉得那未必是场梦了。从之前开始,道路一直向下延伸着。对时间的感觉已经麻痹了,她也没办法估计自己走了多远,只是觉得在深处有什么东西存在。已经,不得不认为它怕不是要通向地狱了。就算是存在着这个世界的统治者的巢穴,也不感到意外。
响起了呼呼的声音。纱希感受到,微弱的风抚摸着她的肌肤。
又来了。进来时感受到的风,果然是从地道内吹来的。起初,把里头有风当做是这条路通往外部的信号,可好像不太对劲。感觉是从比地下还深的地方,吹来了风。那有悖于自然现象,是不可能的事情啊。究竟,这前面有什――。
簌簌簌簌簌簌…。
她停下了脚步。纱希的耳朵捕捉到了其它的什么声音。似乎,是成千上万的什么东西同时蠕动般发出的声音。她想像着有无数蚂蚁在她体内集会的情形。若是将那个声音扩大化,就和这样的声音差不多了吧。被自己的想像给恶心到了。
她心惊胆战地拐过转弯。震惊地呆立在那里。那遥远的黑暗中,存在着无数个红色的发光点。那些点正在忙碌地移动着。
――那些是?什么啊?
此时,点同时静止了。好像是发觉了纱希的存在一样。沉默降临了。她开始感受到无言的压力。
是要到这边来的意思吗?
无论如何,只能去调查清楚了。不存在后退的选项。在那里,说不定还有未知的真相等着我。
纱希咽了下口水,开始前行。她慢慢地迈出脚――
啊。
那里本该被她踩到的地面没有出现。
她的身体就那样倒向了虚空。
――是个洞!
没空尖叫了。
就那样,在阴暗而深邃的,不知延伸到哪里的未知的黑暗中,她一个劲儿地坠落。
……倒人胃口的美丽。
纱希发觉自己身处于绿意盎然的法式庭院中。
四周有修剪得当的绿色树篱笆墙,在它的圃内白色,黄色还有橙色的花朵正烂漫地绽放着。那些花静止于风光不与他日同的盛期。她如今是在对称的中心轴道上,轴道延伸向前的地方建有美轮美奂的宅邸。
这幅风景,的确是完美的。若作为画的构图来说,是达到了理想的布局。把平面几何式庭院之美,毫无瑕疵地体现出来了。然而――。
这个庭院,美得过头了。
美得太过完美了。这样的风景根本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中。因此,看到了这副风景的纱希才会感觉倒胃口。米罗的维纳斯[2],因为残缺了双臂让人感到美丽。这个庭院,则是双臂完好的维纳斯。这份过于完美的美丽,远远超出了人类能接受的范围。超出范围之外的美丽看着使人发狂。
意识模糊。视野里,笼上了层紫红色的烟雾。那是,完美中的唯一的瑕疵。假如没有这层烟雾的存在,自己看到这风景的瞬间恐怕已经疯掉了,纱希觉得细思极恐。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疯狂的地方呢?确实,在地道里走着的时候看到了奇怪的光,然后朝着那里走然后――就这样,掉到了洞里。
难道说自己真的摸索着到达了仙境吗?在这里,接下来发疯的茶会[3]什么的要开场了吗――。她开始头疼了。
“呀,好像注意到了呢。”
传来了声音。她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三个人保持直立不动的状态并排站着。
“人类中能够碾转至此的,您可是头一位呐。”
“幸见光临吾辈之宫殿。”
穿黑色西服的男子,穿灰色西服的男子,中年女性――。他们,始终是面无表情地从口中发出声音。虽然他们的嘴在开合着,但声音却直接,在纱希的脑中响起。
好似从细胞内涌现出,毛骨悚然的恶心感使纱希皱起了眉。――这些,是什么人啊?
“欢迎您的来访。”
“为何会到这里来这个问题,说不定您正百思不得其解吧。但,别把这当做疑问。”
“为什么呢,因为是吾辈邀请您入内的。”
这句话使纱希不由得说出了声。
“你们…邀请我?”
“正是。之所以没有杀你只是,为了那个目的罢了。”
“是为了,同您在这里享受会话的乐趣哦。”
“吾辈随时都可取走您的性命。”
“没错。有件事儿不得不跟您说在前头。”
“您啊,现在,死期将至啦。”
男人面不改色冷漠地说。
“准确来说,所谓生物就是终有一死的存在,但您的死期已经定好是紧接在同吾辈的会话结束之后。”
“您只不过是在去黄泉的路上做了个梦。”
“在此地的会话,请当作是给您饯别。”
纱希,仿佛脑袋挨了重击般受到了打击。虽然自己已经不知做过了多少次要将生命置之度外的准备,但实际被告知了命不久矣时还是感到恐怖。她声音颤抖着,发问说。
“你们…是什么人?”
“这问题很含糊。”
“凭您的神经元突触数量是不可能完全理解的。”
“您现在,所见的吾等三人,是化作了您的大脑能接受得了的其负荷量的身姿,是吾辈的虚假的身姿。”
“过去吾辈曾在,似乎能理解吾辈原本的身姿的,某个人类的脑中直接显现。”
“但是,那个人类的大脑承受不了信息量的重荷,崩溃了。”
“用您们的话说,是陷入了所谓的发疯的状态。”
“真可怜呢。”
“所以,选择以这样的身姿来存在于您的面前。”
“实际上,吾辈是很多人,同时也是一个人。”
是在说些什么――?纱希完全无法理解。
“您到这里来的路上,在被追到死胡同里时发现了通向地下的入口呢。其实,是吾辈让您发现的。”
“那时候,您想到了被称为神的东西的存在,对吧。”
――说的没错。纱希觉得自己是受到了神的帮助。
“人类在面临死亡的状况下一旦成功保住性命,93%都好像会在脑中想到神的存在。形如,想到是掌握这个世界一切事物的神明救助了自己。”
“吾辈是否同人类想像中的被称之为神的存在有相近之处呢。最近吾等正如此思考着。”
纱希吃了一惊。眼前的这些家伙就是神…吗?
“如今,人类离开信息就无法生存。”
“吾辈掌握了全世界的信息,以此而掌控了全人类。”
“这,与掌控人类的命运有何不同呢?”
“如此说来,吾辈就是神。”
令人不寒而栗。如今,自己正与操纵了信息从而支配了这世界的那些家伙对峙着。这就是,榛原他们追寻而未得的世界的真相――。纱希大声地喊起来。
“不!你们才不算什么神。只不过是独裁者罢了!”
“独裁者。对这一概念吾辈也难以理解。”
“您啊,怕不是基于神为善而独裁者为恶的前提做出了那番发言吧,可是对吾辈而言本来就不存在所谓的善与恶的概念。”
“吾辈如今,是首次尝试与人类进行直接对话,果然人类的思想真是极为费解的。”
“是啊。吾辈如今,正为人类那无法理解的行动而殚精竭虑。”
“而且好像还有威胁到吾辈存在的人类。”
“您,认识那一个女性吧。”
“名叫冴木Elea的女性。”
Elea!纱希瞪大了眼睛。
纱希在过去的工作单位――科学省中相识的第一个理解她的人。追寻着谜团,失踪了的女性后辈――。那就是冴木Elea。
两个月前,纱希偶然地与Elea重逢了。纱希告诉了依然寻求这个社会的谜团的她,自己潜伏在情报局中得知的情报。
不知该如此酬谢的她,作为补偿告知了纱希所不知道的情报。
听她说了名为DEUS的组织的存在,还有就是特工在暗地里与侵略者作战。Elea的恋人,就是那个特工吧。
“可是,他,失忆了呢…”
Elea带着忧郁的神色,这样说道。
恋人,据说是把同Elea渡过的重要时光给忘记了。可是,在失去记忆前,他向Elea许下了“一定会守护你”的诺言。这次,我无论如何都要为他做点什么――。她就是这么说的。
那一刻纱希,想到了榛原。自己也和Elea一样。为了榛原,自己想要拼尽全力。独自一人是无法生存的。大家,都是为了某个人而坚强地活下去,她这么想道。一旦想到这些,就涌现出了勇气。
两个人,随后确认了相同的想法,再度离别踏上了各自的道路。
“你们,对Elea做了什――”
刹那间纱希想要揪起眼前的三个人,却发现身体不能自由移动了。像是被钉子什么的钉上了似的,脚抬不起来了。
“目前还什么都没做。”
“她目前还没有死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她松了一口气。真希望Elea能长命百岁啊――不要像自己这样。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她再次询问道。
“又是这个问题啊。”
“说过您是理解不了的了吧?”
“为什么人类明知如此还总想知道呢?”
“因为我――想知道‘真相’。”
纱希开门见山地说。自己已经要死了。在这里听到的话,没办法去转告给其他人。可是,就算这样她还是想要寻求真相。这就是,纱希临终的遗愿。
“吾辈无法理解。”
“不过,要是那样的话就讲一讲吧。讲一讲吾辈的故事。”
“所谓故事就是由讲述者所传达包含了虚构部分的信息。在了解了为何要虚构出虚构的基础上人类竟喜爱着虚构,吾辈无法理解。”
“这个世界上也存在着只能靠虚构来讲述的真相,某个人类这样说过。”
“无法做到理解这一点。但是如果人类是这么想的话,吾辈便以故事来作为给您黄泉路上的饯别礼。”
“请听。吾辈的故事。”
“吾辈并不是,只存在于地球,这颗行星。”“吾辈自,这星球诞生前那遥远的过去便已存在于这个宇宙。”“正如先前所阐述的那样,吾辈是很多人,同时也是一个人。”“所以,吾辈的记忆是全体共享的。”“吾辈体内,连绵不断地存有那数十亿年间的记忆。”“吾辈,见证过许许多多的智慧生命体。”“他们的生命都很短暂。”“按膨胀着的宇宙的历史来看,好比是刚出生便死去的气泡。”“真是愚蠢啊。”“他们成长得过于匆忙了。”“没有理解到,进化的终点就是死亡。”“吾辈不同于他们。”“他们之所以失败是忘记了,生命体的本质就是增殖。”“因此他们灭亡了。”“吾辈只考虑无限得增殖这件事,所以活到了现在。”“所以吾辈的成长并没有减缓过。”“许许多多的智慧生命,不断追求自己存在的意义。”“过度地被存在的理由所束缚,忘记了增殖。”“结果,便走向了灭亡。”“生命的存在不可能有什么深刻的理由。”“对宇宙而言,存在生命是异常的。”“所谓生命,只不过是想让自己无休止地增殖下去的异常存在罢了。”“这样的话,只要遵从这个本能即可。”“吾辈好不容易才得出这一生命的真理。”“那恰好是,这颗行星诞生时候的事情。”
“吾辈来访问这颗星球时,人类已经逼近了文明发展的巅峰。”“吾辈知道它命不久矣了。”“若是不加理会,轻易便将灭亡吧。”“人类利用自己创造的科学武器互相杀戮。”“是毁灭行星的典型行为。”“知道这句话吗?”“是句从人类处得知的话。”“没有神的智慧,就会制造出有智慧的恶魔。”“那时的人类,正变成了有智慧的恶魔。”“所以,吾辈思考了一下。”“要是成为,人类的神,的话。”“人类的灭亡,对吾辈而言并非有利。”“皆因吾辈的生存之道乃是,潜伏于智慧生命的兴盛文明的阴影中,借操纵他们来帮助自身增殖。”“假设人类毁灭,那么千里迢迢来到这一行星便没有意义了。”“因此,吾辈着眼于人类文明的特点。”“人类,依赖于名为信息的东西。”“尽管并非眼,鼻,耳,皮肤等感受器实际所感觉到的东西,人类还是信赖着信息。”
“连怀疑的余地也不留下。”“不,应该说是不能留下。”“人类受信息操控而活。”“构建出了离开信息便活不下去的世界。”“这,不知道对人类来说是幸还是不幸。”“归根到底因为吾辈不存在所谓幸福的概念,所以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吾辈,遵从这个世界的特点来生存。”“即,操纵信息创造有利于吾辈的世界。”“舍弃对吾辈不利的信息,提供人类觉得喜欢的信息。”“对吾辈而言人类是必需的。”“对人类而言吾辈的信息是必需的。”“所以需要与供给的关系成立了。”“由于吾辈操纵着情报,战争也结束了。”“世界获得了和平。”“由吾辈来管理世界。”“以便建设,人类与吾辈两者都宜居的社会。”“这正是理想的世界啊。”“不出所料,人类对这个世界不抱任何疑问地歌颂生活。”“除了极少数人类呢。”“部分人类对这个世界持有疑问,探索着社会系统的内在。”“没错,就是您这样的人啊。”“不过,将这部分人类排除掉就好了。”“这对掌握了全世界信息的吾辈来说不费吹灰之力。”“这样一来就可以维持世界的平衡。”“没错。”“延续吾辈的繁荣。”“理应是如此的。”“直到那家伙。”“那个,红色巨人出现。”
“正如先前所述,吾辈必须无休止得增殖不可。”“因为此乃生为生命体的使命。”“所以,吾辈发现了新的目标。”“吾辈的繁荣,仅限于这个宇宙是不够的。”“按您们的世界认知来说是在约一万年前开始,吾辈已认识到有同这个宇宙平行存在的,另一个宇宙。”“若进入那个宇宙,可以预见吾辈能更进一步地增殖。”“但是,找不到进入那个另外的世界的方法。”“因此,在一万年间停滞不前。”
“不过,有了转机。”“在这地球,吾辈成功地找到了,通向那个另外的世界的入口。”“那是个巧合。”“在能朱湖,执行开发新能源的实验。”“那就是Aqua Project。”“期间突然,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那扇门还未完成。”“准备好这扇门之后,吾辈打算要侵入另一侧的世界。”“但是。”“越过未完成的门的家伙已经来了。”“是那个,红色巨人。”
“他和沉入湖里的特工Jin一体化,让那男人复苏了。”“红色巨人,具有强烈的要从吾辈的支配下解放这个世界的意志。”“作为外星人的他为什么要保护这地球?”“而且,甚至要保护其他宇宙的地球?”“无法理解此事。”“不过吾辈担心,恐怕即将成为对吾辈最大的威胁的正是他。”“但,这只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因为Jin与巨人一体化后,失去了至今为止的记忆。”“连所知的有关吾辈的信息,也忘记了。”“同时,巨人的意志也被封印了。”“他已经,不构成威胁了。”“相反,如果暂且放任他不管的话,可以协助吾辈排除逼近这个世界的侵略者。”“就吾辈而言其他外星人的存在只是累赘的障碍。”“红色巨人没有意识到吾辈的存在,确实很棒地帮忙保护了这个世界啊。”“要说声,谢谢呢。”“所以吾辈至今都没有动他。”
“只有一个引起不安的因素,那就是Elea。”“和Jin一起从湖中生还的她,知道太多关于吾辈的事情了。”“让Elea逃跑了实在是吾辈五百六十年不遇的失态。”“这失败的记忆今后,将会由遍布宇宙的吾辈全体代代相传。”“她在逃亡后,藏身于吾辈的监视所不及的地方。”“继而关注着Jin,计划要肃清吾辈。”“此外,最近她的活动格外加剧了。”“吾辈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Jin即将要取回记忆了。”“同您一起潜入情报局,找出了吾辈操纵信息的把柄。”“似乎也察觉到Mnitor成为了监视系统这件事。”“他把这些事情告诉了和他一伙的两个特工。”“那两个人正在赶往收集并操纵全世界信息的管理设施。”“企图破坏那里。”“而Jin和Elea,如今,无疑正在接近设于此处的吾辈的据点。”“这将是件棘手的事情。”“说得对。”“确实棘手。”“哎呀。”“但是没关系。”“没问题。”“因为很快。”“他们全部。”“都要死了。”
纱希,默不作声地听他们讲述令人厌恶的故事。
在听他们说话的时候,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们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给人类留了条活路。随后从对虚荣的社会一无所知的人类处,榨取出利益。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他们的利益而制造出的人类牧场吧――。
想要打倒他们的人是存在的。助她一臂之力来侵入Studio X的青年。他居然就是,Elea的恋人Jin啊――。而且,他还是那个红色巨人。这对她来说是接连不断的惊喜。
可是,要拯救这个世界的人们,现在,正面临着死亡――就像纱希一样。讲述此事时,男女三人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
“您也好,您的朋友也好,都是麻烦的事儿精。”
“为什么,人类里一定要产生您们这样的家伙呢。”
“对这个理想社会抱有不满。”
“即使人类期望的一切都安排齐全了,还是不满意。”
“想要去窥视这个社会的内部。”
“想要破坏掉这个社会。”
“看吧。这就是,那种人的下场。”
纱希的脑中,突然有图像注入。
一对男女在全身散发着紧张感的同时,在了无生气的蓝色走廊中前行。
是穿着白色风衣的男人和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
他们各自在手中紧紧地握着枪。手上湿漉漉的汗水直冒出来。一旦出现阻拦自己去路的东西,就立刻开枪――。她能感觉到他们做了那样的精神准备。
男人的手里正提着手提箱。不知为何纱希知道,那里面,放着用于破坏这个设施的起爆装置。
两个人,在走廊拐过弯。离设施的最深处,还差一点路啦。两个人点了点头。
那一刻,无声的白色球体飘浮着接近了他们的背后。
他们没有察觉到此事。
球体的眼部发出了诡异的光。
――危险呀!纱希情不自禁地发出声音。
女人惨叫着倒下。
从球体中发射出了射线。
那球体再次连续发出射线――。
场面变化了。
在能朱湖的湖畔――。
在湖的表面,未知的光,摇曳着,闪耀着光辉。
通向平行世界的大门正在敞开。这样下去,很快便可开始向平行世界的侵略了――。
在森林中有一对男女的身影。是Jin和Elea。
正在对话的他们,感觉到了什么随后震惊地动起身。
“咔擦”,“咔擦”,传来了某种庞然大物蠕动的声音。
但是,无法确认那个身形。
响起了似曾相识的声音后,灌木倒下了。是被透明的什么东西给踩坏的。
两个人坚定地直起身。
眼睛所看不见的威胁,确实从树丛的另一侧渐渐地接近Jin和Elea。
冷不丁地,火球被从虚空释放出来。
它直接击向两人。
在白色的烟雾间,稍稍能看得见倒在地面上的白衣女性。
――Elea!
不由自主地,纱希和Jin一齐呼喊道。
“如何呀?”
“他们很快就会被吾辈排除。”
纱希回到了法式庭院中。眼前再次,站着三个人。
她发觉自己正全身流着冷汗。真是可怕的家伙啊――。又一次认识到这点。他们对将人杀死之类的事情毫不在意。丝毫没把人类,当作是人类。绝对,只是当作了韭菜什么的而已吧。
“对随膨大宇宙的历史一路走来的吾辈而言,诸如您们等人好比是宇宙的尘埃。”
“诸如抵抗吾辈之事,从开始便是徒劳唷。”
“如何啊?绝望了吧!”
听到这句话,纱希低下了头。确实,我们人类是渺小的无力的存在。前往管理设施的特工们受了伤,在能朱湖的Elea也倒下了。说不定我们毫无胜算。即使有胜算,也是少之又少的吧。
但是――。
他们,还活着。就算倒下也有爬起来的力量。而且我们,不还有那个红色巨人在吗!
“――没有。”
纱希斩钉截铁地回答。
“为什么?”
“为什么您们,被逼到这种地步还不绝望?”
“为什么,不肯放弃前进呢?”
他们仍旧没有表情,但所说的话里迸发着火药味。
“对了,想问您个问题。”
“就是为了要问这个问题,才将您召唤到此地。”
“这么说来,也不为过。”
他们,人偶般的瞳孔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纱希。
“现在,地球成了人类的乐园。”
“吾辈正是这样做的。”
“在这个世界上,您们什么都不用思考便可生活了。”
“由吾辈源源不断地供给信息。”
“人类可以,同吾辈一起讴歌这永远的繁荣。”
“如果您们不去做多余的事情,的话。”
“您们,妄想了解这个社会系统的内部。”
“您们,企图要瓦解掉这个社会系统。”
“为什么。”
“为什么,您们不满意这个社会?”
“不抱疑问。”
“只要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就好。”
“明明如果这样做便能永远性命无忧。”
“为什么您们要不顾危险地,想要知道真相?”
“到如今这种地步还想要获得的所谓真相,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要如此地,”
“追求真相?”
三个人的目光,刀子般射向纱希。纱希开口说道。
“那是因为――”
榛原的脸庞,突然在脑子浮现。
那双凛然的,率真的眼眸。
对。答案不是,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吗。就是为了它我才努力至今啊。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人类是看到了山之后,会去思索它的对面有些什么东西的生物。”
纱希的声音清澈透亮。
“无法忍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探索欲,而离开安全的森林,人类正是这样的生物。”
纱希用透明的眼瞳凝视着,那三个人,还有就在前方的这个世界的“真相”――。
离开森林的猿猴,无疑踏上了充满苦难的道路。
猛烈地击打着身体的暴风雨,饥饿的猛兽,渐渐耗尽的食物――。不知后悔过多少次,离开安全的森林吧。
可是,它决不放弃。
只以那前方的世界的“真相”为目标,它不停地走着。
然后,在那个瞬间,正是由这只猿猴,开启了人类的历史。
“――莫名其妙。”
“听不明白。”
“果然,人类的思考是无法理解的。”
“确实是这样。”
纱希的脸上露出爽朗的微笑。
“你们怎么可能听得懂?”
一个男人的眉毛,好像抽搐着动了。
――没错,这些家伙能懂才怪呢。
“接下来,差不多该要结束对话了。”
“时间到了。”
“您得受死啦。”
对着如此宣告的三个人,她嫣然一笑,说道。
“永别了。”
――还有,谢谢了。
“我,对直到死前都活得像个人类的样子,感到自豪。”
纱希真切地看到,男人皱起了眉。
“为什么,直到刚才还存在的对死的恐惧消失了?”
“难以理解。别管这种人类了,趁早迎接新的客人吧。”
“啊,欢迎光临。奥特――”
那句话,在被模糊的烟雾所包围的意识中,无法被听清楚。
唉,这下真的要退场了吧――。
已经连法式庭院也看不见了。一切都从纱希的体内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可是为什么只有最后抓住的温暖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反倒在心中鲜明地扩散开。
在纱希渐渐淡去的意识中,再次有图像注入。
红色巨人正同三只巨大的蜘蛛型怪物作战。
他被蜘蛛放出的丝给捆住了,看上去很难受地在挣扎着。
有个女人,眼中露出真挚的神情,似乎在祈祷般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
就像是画中所描绘的那种危急关头。
不过,他们不会放弃的。
一定,会再次站起来。
人类,拥有不论多么绝望都能爬起来的坚强的心灵。拥有战胜逆境,活下去的力量。这些就是那群家伙所缺少的东西啊。
对于死去的榛原,我什么都不能做。但,Elea应该不同。她一定可以保护Jin――保护红色巨人,不会有错的。
纱希脸上露出恬静的微笑,慢慢地闭上眼睛。
随后,好似融化般,坠入又暖和又甜美的梦乡。
注:
[1]:详见《爱丽丝梦游仙境》。
[2]:即Ἀφροδίτη τῆςΜήλου/断臂维纳斯,于1820年在爱琴海的米罗岛被发现。
[3]:详见《爱丽丝梦游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