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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T & K
1
“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一声惨叫?”
南齐贵一停下正在擦碗的手,朝站在水槽前的蓝子问道。蓝子拧紧水龙头,暂时止住了水,反问了一声“什么?”
“我感觉我听到了爸爸的惨叫声。”
“真的吗?发生什么事了?”
“去看看吧。”
贵一和蓝子离开厨房,去往玄关大厅。玄关大厅乃是楼梯井,天花板上悬挂着枝形灯样式的奢华照明,通往二楼的楼梯与通往地下室的门隔着玄关口遥遥相对。只要将那扇门打开,就能来到去往地下室的楼梯之上。
“大概在地下室吧。”
贵一站在门前转了转门把手,果然是锁着的。最近出于某种原因,为了把门锁上,而在上面安装了球形锁。
“钥匙在你这里吗?”
“呃,是吗?”
由于贵一平日里几乎不用这个门的钥匙,所以忘带备用钥匙了。这里的钥匙应该和汽车钥匙和自家大门的钥匙一起串在钥匙扣上吧。
“我马上去拿,你在这等一下。”
贵一跑上了玄关大厅的楼梯,冲进了自己的房间,从放在桌上的工作包中取出了钥匙扣,带着它回到了蓝子等着的地方。蓝子抱着双臂站在门前,脸上挂着一丝不安的表情。既然她并未听见惨叫声,事态大概也并没有那么危急吧。
贵一从钥匙扣一串钥匙的中找到了目标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门。
通往地下室的逼仄楼梯笔直延伸着,由于荧光灯照亮了铺着白色瓷砖了楼梯,所以明晃晃地给人以一种并非在地下的感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变。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呢?”
背后传来了声音,贵一回过头去,只见来者是负责管理这间宅邸的一位名叫根津的男性,他同时也担任父亲的司机。
“啊,根津先生也听到了吗?我们也是来看看情况的。”
“赶紧下去看看吧。”
根津慌慌张张地下了楼,贵一和蓝子紧随其后。
走下楼梯是一个小平台一样的空间,正面是一扇门。门背后就是出问题的地下室,现在正被贵一的父亲当做卧室使用。
门果然是锁着的,这里的钥匙是比刚刚更严密的IC锁,可以通过嵌入IC芯片的卡或钥匙扣贴近安装在门上的感应面板来解锁。贵一的钥匙扣即是这扇门的钥匙,这里的钥匙只有他和父亲手上才有。
开锁之前,贵一先敲了敲门。
“爸,出什么事了吗?”
这时,门内传来一声呻吟。
贵一判断情况有异,于是便打开了电子锁,攥住门把朝自己这边一拉。随着贵一的动作,蓝子和根津都往后退了一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散落在房间内部的无数扑克牌。
在这之中可以看到贵一父亲背对着门蹲着的身影。
贵一和根津一起进了房间,而蓝子则捂着嘴僵在原地。
“爸?”
贵一的父亲南齐一郎的后背正微微颤抖。
“扑……扑克牌……”
一郎吐露出了痛苦的声音。
“怎么了?没事吧?”
根津和贵一来到了一郎身边,左右并立向他弯下了腰。
贵一看到父亲的左手拿着钥匙扣式的IC卡钥匙。
虽说很是困惑,但他还是伸出手,想要撑住父亲颤抖不已的后背。
一郎的身躯一阵颤抖,接着仰面朝天。
根津和贵一不禁屏住了呼吸。
与此同时,蓝子的尖叫声响彻当场。
只见一郎的腹部插着一把大型匕首,鲜血将高雅的睡衣染得通红。
这时贵一还看到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物。
作为凶器的刀在刺穿了父亲身体的同时,还穿透了大量扑克牌,他们成沓地卡在贴近刀柄的位置。
最上面的那张牌上印着“JOKER”这个不详的字符。
2
“看,这就是你的办公桌。”
我将刚送来的办公桌展示给音野看,桌上还覆着塑料膜,给人以一种刚放下不久的印象。
“办公桌……?”
音野困惑地问道。
“是呀,名侦探。从今天开始,你就要用胳膊肘撑着这张桌子和谜题作斗争了。”
“这么漂亮的桌子……真的可以吗?”
“之前那本书的版税已经落袋为安了,所以我去家具店里选了这张看起来最适合你的桌子。来吧,先把这个碍事的塑料膜给撕了。”
我和音野一道将塑料膜扯了下来,光滑的桌子表面即刻闪亮登场,我俩很是兴奋。
“光,光滑溜溜的。”
音野被感动到了。
“可别把咖啡薯片什么的撒在上面咯。”我一面确认着抽屉的状态一面开着玩笑:
“虽说不大,看起来倒也不赖嘛。虽说名侦探只要有脑子这个抽屉就足够了,但想要在委托人面前摆出派头,至少得有张不错的桌子吧。”
“名侦探,名侦探什么的……”
“不用担心,你就是名侦探。来,坐到桌子前试试看吧。啊,不好意思,预算不大够,所以椅子还是折叠椅。”
“这样不会不协调吗?”
“我不觉得呢。”
“是吗?”
“很赞嘛,挺有名侦探的味道呀。”
“那种东西……不可能有的吧……”
“试着说说看‘谜题全都解开了’。”
“……谜,谜题全,全都解开了……”
“别磕磕巴巴中途停顿啊,那可是名侦探看起来最帅的地方哦。不过台词太普通了吗?还是想个原创的吧‘不好意思,我已经知道谁是犯人了’(注1)……好像有点山寨的味道?”
“这样是解决不了事件的。”
音野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了,只见他蜷缩着肩膀坐在嘎吱嘎吱的钢管椅上。
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没有这种事。到现在为止不都做得挺棒的吗?被认为不可能解决的雪之密室杀人,还有向县警署发出挑战的诱拐案,你不都解决了吗?”
“这些纯属侥幸,只是偶然发现了凶手……其实什么都没解决……我只是个一事无成的窝囊废……”
“是家里蹲,NEET族,头发总是睡得乱糟糟的名侦探嘛。”
“这样真的就是名侦探了吗……”
“音野,你不喜欢帮助别人吗?”
我改变了话题。
“我从没想过喜不喜欢……但我也不会特地去帮助某个人,不然会被以为是想要夸奖才去帮别人的……”
“想太多了吧。”我轻轻地戳了下音野那小小的脑袋,然后说:
“你生来就有能力把人从残酷的事件中拯救出来。迷茫也罢,叹气也罢,但可绝不能自行放弃这种能力哦。自信地挺起胸膛吧,名侦探呀。”
“呜呜……”
“来,搬桌子吧,你搬那头。”
听到这句话,音野立起了身子,抬起桌子的一端。两人协力将办公桌搬到了隔壁房间。
“放哪?”
“这里吧。”
按照他的指示放下了桌子。
“这样的犄角旮旯就行了吗?”
“放在中间会碍事的。”
音野一脸抱歉地说着,坐到了桌子前面。他的位置刚好出于屋子的一角。如果说这里是普通办公室的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被逼到角落里即将被炒鱿鱼的员工。
“还是再往中间靠点吧。”
我提议道。
“诶,这里就行了吧……”
“不大美观啊这样。”
“不管怎样,这里就是个两室一厅的廉价公寓……也就这样了吧。”
而我心满意足地向音野请求握手:
“是啊,从这里开始也不错吧。今后也拜托你咯,名侦探。”
“都说不是名侦探了……请多关照……”
音野伸出了他那小巧的手。
我是个推理作家,当然并不是什么声名显赫的大佬,也不算能靠销量来给出版社和书店做贡献的,只是个连吊车尾都不配的小作家而已。虽也有为了生活而竭尽全力营生的缘故,但既然能坚持下去,恐怕也有自豪感的因素吧。我对能写推理这种特异的小说有着不小的自尊心呢。
我跟音野在大学时代相熟的,能和他相遇,对我而言也可以说是命运吧。他有着将无人注意的真相碎片找出来的才能。我想以他为原型创作小说,因此才成了作家。当然,是他作为名侦探在书中活跃,而我则作为驽钝的华生登场的小说。小说中的事件,是以真实存在的事件为基础改编而成的。版税和稿费全都和音野平分。虽说音野以不需要为由推辞不受,但这对我而言是起码的礼仪,也是一种责任。
目前的工作室是我租下来的公寓,音野住在里面。公寓内有两个房间,其中一个是我的工作间,另一个则是音野的生活空间。我自己则在工作室以外又租了一间六叠公寓供自己居住。虽说和音野共同生活也没问题,但我还是坚持将居住空间和工作场所区分开来,以此划清界限。
在音野的房间里引进如此漂亮的办公桌也是有原因的,乃是考虑是不是该将他的侦探能力对公众开放。也就是说,打算开设一家侦探事务所。
但从音野的性格上看,生意太过兴旺显然也是不行的。他是个从不考虑主动发挥他作为名侦探力量的男人。即便是我,也欠缺利用他的能力来赚钱的底气。可一旦对他撒手不管,他就会逃往黑暗的地方。考虑到为他带来哪怕一点点阳光也好,于是最后就这么敲定了。他本就是个能力出色值得赞许的人。
话虽如此,我还是时常苦恼,特地把讨厌向阳处的人拉出来是否是正确的呢?保护他那微温的世界,不正是我的使命吗?或者是放弃多管闲事,离开他的身边,才是最接近正确答案的举动吧?
要是能在经营侦探事务所的过程中找到这些答案就好了。
对,不试试是没法知道的。而且凭他的能力一定行得通。我是如此确信的。和音野相比,我是一个乐观得多的人。
“这么说来,其实我已经把我们侦探事务所的第一位客人叫过来了。”
“诶?”
音野惊得后仰过头,差点从折叠椅上翻了下去。不过背后的墙壁挡住了他,每个角落里的座位似乎都有这样的好处呢。
“差不多快到了吧。”
就在这里,对讲机里发出轻快的声音呼唤着我们。
“来,来了?”
“听好了音野,你可不能在客户面前表现得没有自信哦,要骄傲一点,从高处俯视这些智商上的手下败将。看看,你的背蜷起来了,给我把胸挺起来啊。还有,衬衫也太皱皱巴巴了。”
于是我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了一件崭新的敞领长袖衬衫——
“快把这个穿上。”
“对方是谁?”
音野边换衣服边问。
“是南齐君哦,对我而言也算熟人的熟人吧。不过几乎可以说是头一遭面对面呢。我是从新闻上得知了他所卷入的事件,便试着打探了一下……好啦,我先过去迎接他吧。”
“诶,等等……”
而我匆匆赶到门口。
开门一看,只见那里站着一个戴着银框眼镜的高个男性。他身着西装,感觉像是上班的时候顺便造访这里一样。无论怎么看都比音野要能干不少。
“啊,你就是音野先生……吗?”
“不,我是他的朋友白濑,好久不见了。”
“哦哦,是白濑先生啊,你就是推理作家白濑白夜先生吧?唔……我们应该是在某个出版社的派对上见面的。”
“是呀,应该见过一面。”我决定提早结束磨磨唧唧的寒暄——
“请先到里面去吧,音野在那等着呢。”
“好的。”
于是我们穿过杂乱无章的屋子走向了他的房间。我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了紧张的回应。
“请进来吧。”
音野似乎有点表演过度,在桌子的另一头翘着二郎腿向后仰着——
“初次见面,我是音野顺。”
音野站了起来,摆出握手的姿势。委托人南齐虽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予以了回应。
“初次见面,我是南齐贵一。”
“那个,请坐吧。”
言毕,音野抬起了一只手,可能让委托人入座的椅子或者沙发都不在那里。稀里糊涂之间甚至连客人用的椅子都忘了准备。音野一脸焦急地朝我发出无言的求救,我则匆匆从隔壁房间拿来坐垫,放到了桌子前面。南齐一脸惊讶地坐了下去。侦探和委托人间缺乏平衡感的配置令我差点笑出声来。不过我还是对着房间的一角蒙混了过去。
“那么……请快些谈谈事件吧。”
音野大概是忍受不了了,首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我则离开了座位去准备咖啡。走出房间的时候,虽说看到了音野的脸上写着“别走”,但我也不能杵在那一动不动吧。
我并不紧张,倒是很兴奋。我就是那种在不该发笑的时点笑得前仰后合的人。看到音野那张胆怯的脸孔,我只会觉得他想逗我发笑。
当我准备完咖啡返回的时候,与南齐的谈话似乎进展得相当顺利。
这是有关他自己家在害怕中发生的密室谋杀事件——
“当我赶到那里后发现,父亲已经快不行了。他的腹部插着一把刀。但奇怪的是,房间里就只有父亲一人。另外我们到达地下室之前,也没碰到过任何人。地下室中根本就没有能藏人的地方。那里是有一张床,但若有人藏在那里,很快就会被发现的吧。现场是地下室,没有别的出入口。刺死我父亲的人究竟消失到哪去了呢。父亲最后说的‘扑克牌’一词,至今仍然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扑克牌’是吧……”
音野磕磕巴巴地说着,故意将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样子倒是恰如其分,可话却说不下去了。
“不管是从散落在现场地板上的扑克牌,还是被凶器贯穿的扑克牌来看,事件中的扑克牌都有些多呢。你父亲和扑克牌有什么因缘吗?”
我代替音野插嘴问了一句。事件的详情是事先从新闻和周围人口中得知的。
“不,完全没有。我的父亲既不是魔术师,也不是赌徒。他的从事建筑行业,是不会把扑克牌这种小玩意当做爱好的,他喜欢大一点的东西,比如室内装潢,建筑物等等。扑克牌对于我父亲来讲是格格不入的,只是……”
“只是什么?”
“大概是从半年前开始的吧?就像是无中生有喷涌而出一般,父亲身边到处都发现了扑克牌,真让人毛骨悚然……”
“哦豁。”
我已然完全变成倾听者了。
“譬如某天在父亲的鞋子里出现了一张黑桃A,另一天在走廊的窗户里又夹了一张红桃七,再有一天,梅花J又从他的床上蹦出来了……”
“在床上?”音野好似很在意地问了一声,然后——
“啊,不,请……继续说吧。”
“出现牌的日期没有特别的规律呢,而且牌的数字好像也是随意选的,牌的种类则是各种各样什么都有。”
“扑克牌的种类?”
“即使是一样的纸牌,种类也有很多呢。我也特地查过,经常能从父亲身边找到像是Rider back,Steamboat,或者Bee一类的国外品牌的扑克。因为背后的图案各不相同,所以分辨起来也很容易。”
“这些是魔术师经常喜欢用的……扑克牌吧。”
音野指出了一条信息。
“这些在杂货店或者其他任何玩具店都能买到吧,甚至还能网购,从购买扑克牌的地方推导出犯人可能会很难呢……”
后半部分几乎是他在自言自语。
这样的事情持续了半年左右,找到的牌大多被父亲烧掉了。手上虽然还有几张,但都作为证物上交给了警方。
“除了发现扑克牌以外,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我问了一句。
“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可正因为一无所有反而更难受吧。所以父亲变得有些神经质了……把卧室移到地下室也是这个原因,甚至连通往地下室楼梯的门都上了锁。”
“当你们赶到现场的时候,通往楼梯的门和地下室的门都是锁上的对吧?”
“是的。在确认门上锁之后,我回房取来了钥匙扣打开了门。”
“持有钥匙的就只有你和作为受害者的父亲吗?”
我这么一问,南齐就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是啊,多亏了这个,连我都被当做犯人了……这一周除了父亲的葬礼和警方的调查,其他的事情都无从下手了……”
他耷拉着双肩,一副打心眼里感到筋疲力尽的样子。看到委托人这副样子,名侦探音野一时间手足无措。我用单眼向他示意,现在既然作为名侦探,是时候说一句话拯救委托人于水火之中了。
“请……请放心吧。”
音野扭扭捏捏地确认着我的意思。
我用口型把该说的话告诉了他。
——我一定会让这个事件……
“我,我一定会……让这个事件……”
——真相大白的。
“真相大白……可能吧……我会解开给你看……”
“诶?”
南齐大惑不解地歪了歪头。
“呃……哎……”
对于自己说的话,音野也莫名其妙。
我只得慌忙跟进道:
“有些部分光听是没法理解的,所以今后还要进行缜密的调查。那个……所以我们想去现场实地考察一下,要是方便的话,请允许我决定去府上登门拜访的日期吧。”
“好的,我知道了。”
我跟一脸茫然的南齐约好了去现场查看的日期,一切就这样定下来了。南齐说之后他还有工作要做,所以便告辞离去了。当时他还提出要支付咨询费用,但被我回绝了。
“第一次咨询是免费的哦。”
总有一天要想好收费标准呢……我自忖道。
回到房间,只见音野抱着膝盖,显得更小只了。
“呜呜……我想回家……”
“你说你先回家,可这就是你的房间吧?没必要缩得这么小,要表现得像个名侦探啊。”
“不行……我果然还是破不了案啊……”音野已经快哭出来了——
“我要睡了……我不懂什么密室,所以还是睡吧……睡了就不必去想了……忘了吧,全忘了吧……”
我慌忙阻止了他说:
“现在睡觉还太早了!话说你有注意到什么吗?”
“关于犯人的……”
“啊,这么厉害!”
“不管怎么想……范围缩小到特定的人身上……那就一定是和受害者同处一个屋檐下的人才是犯人吧?谁都能看出来……半年内在不被家里人发现的情况下,一直将扑克牌放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都是不可能的……还要应该知道受害者平时是睡哪张床的吧……犯人就是……”
“是说和受害者同住一屋的人吗?”我确认了手头的资料——
“蓝子小姐是南齐的未婚妻,现在似乎就住在他的家里。另外还有一位,就是在这间宅邸当了十多年管理人和司机,平时一起生活的根津正雄先生,剩下的就是南齐君本人了。”
“我不大自信……但我觉得犯人就在他们之中。”
“你是指蓝子小姐还是根津先生?”
“还有……刚刚见过的南齐先生本人。”
“哦哦,是啊。”
或许音野已经理解了一些被我忽略或者听漏的事实。对我而言,他的能力也是个未知数。或者明明已经解开了谜题,但因为想要逃避出示答案时可能遭遇的现实,所以缄口不言……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虽说对未来感到惴惴不安,但我还是相信音野。
事件一定可以解决的。
3
天气阴沉的早晨,音野以一如既往的敞领衬衫配黑色长裤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因为这样给人的印象太过单薄,所以我又让他系上了一条全黑的领带。这副打扮简直就像是从葬礼上溜出来的一样,但对于之后要踏入杀人现场的人来讲,或许也能说是正装吧。至于睡乱的头发嘛……就这样算了吧,反正也改不好了。
我让音野坐在副驾驶席上,开车去往南齐的宅邸。
“最大的问题是密室吧……顺便问一句,音野你的那个手提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便当,午饭哦。”
“准备得倒是挺周到呢,想法还挺棒。关于密室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
“只有受害者和南齐君两人手上有钥匙呢,这就是最难办的地方。这么想也只能是南齐君在犯案吧。但这可能就是犯人的目的呢。通往地下楼梯的门就是普通的球形锁,是最常见的类型,复制钥匙也是信手拈来的吧。而且钥匙本身的管理也并不大完善,受害者似乎也想自我安慰吧。而另一方面,地下室的门锁就比较麻烦了。”
“卡片钥匙……是吗?
“严格地说是IC型钥匙呢,是电子锁吗?受害者和南齐君手上的钥匙并不是卡片型的,而是钥匙扣型的。塑料壳里装着芯片,当靠近门上的感应板时,锁就会打开。从模样上来说,比起酒店或是其他地方经常见到了门卡钥匙,这个跟接近于JR的检票系统吧。把卡片靠近就能刷开检票口的那个。你只要把卡片当做钥匙扣就可以了。”
“因为不是磁卡,所以通过盗卡工具进行复制也是做不到的……”
雨滴开始滴答滴答地落在挡风玻璃上,打开雨刷之后,音野的眼睛就随着雨刷一起动了,还真是挺有趣的。
“然后南齐君他们赶到地下室的时候,那个门是锁上的。”
“开门的就是南齐先生吧……”
“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我在脑子里整理着密室的状况——
“地下室平时是锁着的,但发生了事件打开门之后,地板上散落着扑克牌。受害者腹部被刺,躺在扑克牌里。而且作为凶器的刀上不知为何插着一沓扑克。一沓即是一套,总数五十二张左右,厚度不足两厘米。被刺穿的牌几乎都是Joker。”
“并非全都是Joker吧。”
“好像是的。”
四周的景观渐渐安静下来,绿色的树木变得愈加显眼了。
“这次的事件,扑克牌好像是关键呢。”
“唔……”
“为什么是扑克牌呢。若让我作为推理作家来评论一下的话,作为点缀本次事件的小道具,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是不搭呢……如果受害者是一流魔术师还差不多……像是本格推理吧……不不,应该说太不谨慎了。”
“如果受害者确实是魔术师,那散落在现场的扑克也就不会不那么自然了吧。”
“对吧。”
“可刀子上的那摞扑克牌又算什么呢?就算是魔术师,也有点奇怪啊。”
“是把掉在受害者身上的扑克也一起捅穿了吧。”
我思索着答道。
“两厘米厚的一摞?”
音野难得反应挺快——
“就算力气再大,一扎到底也是很难的啊……再说,南齐先生昨天提到的那种扑克牌,表面覆着一层特殊的图层,非常光滑。想随手一下把累成一沓的牌扎穿,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是犯人事先用刀扎穿了成沓的牌?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有什么……理由的吧……可是……我真的不想去啊……”
音野像是耍脾气般蜷缩在座位上。对于基本上足不出户,连和别人交流都很少的他而言,拜访委托人家实在负担太重了。但是如果让他直接查看现场的话,事件应该会一下子解决的吧。
然后我俩抵达了南齐的宅邸。
这是一栋足以称为宅邸的建筑物。据说是在模仿大正时期建于神户的异人馆的基础上,融入了现代风格以使其适宜居住的房子。一直延续到玄关的日式庭院风格的营造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一个让人不安的东西正堂而皇之地停在门前,那是一辆县警局的巡逻车。
“看来已经有先到的客人了呢。”
我把车停在警车的旁边。
“回,回去吧!”
“别担心,现在来的是警察,而你可是名侦探呢,反而更好办事了吧。”
我只得乐观地安慰道。
“会被当成诈骗犯抓进去的!”
“诈骗?名侦探是诈骗吗?”
“呜,呜。”
“怎么可能,你可是如假包换的啊。”
我将手搭在了音野的肩膀上——
“要说几次你才会懂呢,哪怕说几次都不明白,我也会一直说下去的。拿出自信来吧,你可是名侦探。可你太没有作为名侦探的自觉了,正好这里可以展现出你的能力。密室才是侦探最棒的舞台嘛。挺起胸膛去吧。”
虽说我使劲给他打气,但音野还是保持着沉默。无法可想的我只得先下了车,音野也垂头丧气地跟着来了。
我将他歪掉的领带捋正——
“振作点吧。要么这样好了,真感觉不行的时候就眨左眼朝我示意,到时候我会想办法的。”
音野笨拙地闭上了左眼。
“对吧,一想到有救生绳,就算是悬崖峭壁也没什么好怕了。好咯,走吧!”
按下门铃之后,一个听起来不情不愿的男声接起了电话,不知道是不是根津。我报上姓名,外门就自动打开了。
“进来吧。”
我们遵照吩咐穿过庭院,朝门口走去。这时门从里面打了开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五十岁左右的男性从中现身。
“贵一先生已经和我打过招呼了,请进吧,我现在过去叫他。”
中年男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屋内。
玄关入口直接与里面的大厅相连,所以感觉更加宽敞了。脚下是大理石模样的瓷砖,怎么看都是资产阶级。楼梯井的天花板上甚至还悬着吊灯。
左手侧有个通往二楼的楼梯,也就是说,正对楼梯口的地方,也就是我们的右手面,就是那扇通往地下室的出了问题的门。
南齐从那扇门里现了身。
“早上好,白濑先生,音野先生。”
“多谢……有人在吗?”
我东张西望地看着四周。
“哦,你们已经知道了吗?警察正好来了,现在正和我在父亲遇害的房间里谈话。顺便问一句,两位也能一道来吗?”
“唔,啊……”
“好的,我们也得和刑警们打个招呼呢。”
我代替磕磕巴巴的音野答道。
“这我就放心了。”南齐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完全成了头号嫌疑犯了,老实说我很怕和警察打交道,照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成头号嫌疑犯了。我怎么可能杀了我父亲呢……侦探先生,请帮帮我吧。”
“那个……请,请交给我……吧。”
音野会主动说这种话,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毕竟他是没法将有困难的人置之不理吧。他本来就是个温柔的人,而且就是因为太过温柔,想得太多,所以才总是束手束脚的。
“从这里可以去地下室。”
南齐指了指眼前的门。这就是普通的木制门,把手的上方装着球形锁。
音野忽然伸长了脖子,回头看了看背后。
“怎么了?”
“这里正对楼梯。”
“就是这样。”
通往二楼的楼梯往上几级之后就开始向右缓缓折弯,从我们所站的位置到楼梯大概有五米的距离吧。
“案发当日,你们赶到这个位置的时候,门是关着的吧?然后你就回房取备用钥匙了,那时蓝子也一道去了吗?”
我向他提问道。
“不,蓝子就留在这个地方。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危急的状况,所以现在回想起来,在可能有犯人的情况下,把蓝子扔在那里实在是个错误。不过我回房取备用钥匙也就花了不到两分钟吧。在那期间,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
“那个……”音野有些难以启齿地插嘴说:
“还有什么人……知道备用钥匙就放在南齐先生房间里的事吗?”
“唔……平时钥匙都挂在钥匙扣上,放在上班用的包里……无论蓝子还是根津都应该知道的吧。”
“身为受害者的你父亲也知道吗?”
“啊,没错。”
我们边说边向门内走去。
因为有荧光灯的缘故,地下也很是明亮。据悉,事发当晚灯也是亮着的。
我从里头检查的门锁,这是把旋钮转半圈来上锁的类型,并没有特地被施加什么机关的痕迹。由于是相当牢固的旋钮,所以单纯地用线进行远程操作也是不可能的。
楼梯笔直地通往地下。大约有十五级以上吧,相当之高……看起来很深的样子。
“地下室原本的设计是用作避难所呢。这间房子建成的时候正值古巴导弹危机。但我父亲认为核战争既然已经避免,那冷战迟早也会结束。他的预测倒是应验了,但讽刺的是,他竟会死于刀下,而不是核战争。”
南齐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在楼梯的下方位置,可以看到地下室的门正敞开着。门前有一个楼梯平台,形成看一个小小的空间,却没有陈设任何物品,给人以一种空荡荡的迹象。
“这里到案发之前为止都没放过东西吗?”
“是的,父亲把卧室搬到这儿的时候,把不必要的东西都搬走了。”
在下楼梯的途中,我看到两名男性从地下室里走了出来。
“南齐先生,等等……啊!”一名男性似乎注意到了我们的存在,大叫一声“是你们!”
“早上好,岩飞警官。”
我装作绅士的模样跟他打了招呼。
“你们是来给我们捣乱的吧!喂,那个叫名侦探的小子!”
“呜。”
音野躲到了我的背后。
岩飞警官是个长得像妖怪涂壁一样的男人。虽说现在还没到穿外套的时候,但他的外套却跟身经百战的战斗服般一直穿在身上。他的脸已是没法用正经来形容的恶人面相了。只要抡一抡粗壮的胳膊就能把十来个音野一起打飞。之前跟他已经见过几次面了,每次都要找我们麻烦。话虽如此,他却并不是个死脑筋的人,所以出乎意料的是我还挺中意他的。
“我们才不是来给你捣乱的。我们可是受了南齐的委托才来的哦。”
“啥?真伤脑筋啊,南齐先生,别做这种多余的事了。”
“警察是怀疑南齐先生吗……”
“我只是想当事人询问详细情况而已。你们又是来干什么的?”
岩飞警官瞪着我说道。
“当然是……”
我催促着音野让他继续往下说——
“来,来解决事件的……”
“啊?”
听到这如同小刀一般锐利的声音,音野的身高似乎瞬间缩了差不多五厘米。
“在这说也不方便,我们先进屋吧。”
在南齐的引导下,我们走下楼梯,在门口和两名警察擦肩而过。
“那个……”
年轻的刑警拦住了我们,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
“我听说过名侦探先生的事迹,非常景仰他呢!请一定和我握个手!”
他边说边向我伸出了手。
“名侦探在这里!”
我把音野推了出来。
“弄错了!不好意思!我叫笛有!”
“……那,那个,谢谢了,我是音野。”
他一面紧张地交谈一面回到了房间,自始至终都能感受岩飞警官那威压的视线,但他还是撑了下来。
“扑克都已经收好了吗?”
“那是当然,我得拿去鉴定。”
“牌上有犯人的指纹吗……”
“没,无论是散在地上的扑克牌,还是插在刀子上的扑克牌,我们全都调查过了,但没有任何指纹。”
而岩飞警官正滔滔不绝的向民间人士介绍警方的情报,他虽然有时说话不太好听,但还是我们的盟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地下室只有十张榻榻米的面积,房间的一角仅有一张床和一个用来放台灯的小桌子,其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就像是真的只供睡觉的房间。没地方可以藏人。而且床脚很低,人也不可能钻到底下。
四周的墙壁都是水泥墙,没有贴壁纸。最里面的墙上,有着嵌在格子里的小小的换气口。
“案发当时的警官和现在比还有什么不同之处呢?”
“床边的桌子上放者一瓶矿泉水,这是我父亲用来吃药的。”
“身体哪里不舒服呢?”
“他有心脏问题。”
“原来如此……嗯,音野?做什么啊?”
音野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前。首先检查了门上的锁——
“这个……”
“是电子锁呢,不过没有自动上锁的设定。从内部扭半圈旋钮就能简单地上锁。但要从外面打开和关闭,还是需要这个呢。”
说着,南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的钥匙扣。
“一下就好……我可以关一次门吗?”
“喂喂,别那么随便啊。”
“呜……那就算了。”
音野立刻退了下来。
“没关系的,去做吧。”
我在音野背后推了他一把。
“啊,嗯……”
“要是你敢这么干,我就以妨碍公务罪逮捕你。”
“呜……”
“岩飞警官,请不要玩弄我们的名侦探了。”
“哼哼……”
岩飞警官发出一阵令人不快的笑声。由于谈话没有下文,我便帮音野从里面关上了门。
音野战战兢兢地移动到了门前,突然蹲下身子,似乎在检查门下的缝隙。
“连一毫米……都没有啊……”
音野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扑克牌,试着把它插入缝隙里,但并塞不进去。
“不行啊。”
“准备得挺周到嘛,音野。”
“事件发生的时候……另一个钥匙是握在受害者手上的吧。”
“嗯,没错,我确实看到了。”
“那把钥匙……是用手直接握着的吗?”
“是吧。应该没有戴手套什么的。”
南齐似乎揣测不出提问的意图,把头歪向一边。
“那个……只有一点……请务必让我确认一下。”
音野首先看看岩飞警官,然后立即移开了视线,转到了笛有刑警身上——
“凶器刀上有发现指纹吗?”
“没,没有指纹。”
“无论是犯人的指纹还是受害者的指纹都没看到。”
岩飞刑警补充道。
“那么……果然……不该是自杀吧……”
原来如此,在这种密室的状况下,首先考虑自杀才是最为合理的。但如果是自杀的话,凶器上应该会有受害者的指纹。
“不,等一下……受害者被发现是的衣着是?”
“一件薄睡衣吧。”
“是长袖吗?要是隔着袖子用手握刀的话,就不会有指纹了吧。”
“啊,也对。可他惯用手的袖子整整齐齐,没有什么不自然的褶皱。”
岩飞警官毫不犹豫的否定了他的想法,像是对无聊的外行意见感到惊讶似的耸了耸肩。
身在双重上锁的地下室被刺伤腹部的受害者,真的不是自杀吗?要是刀子插在背上的话,还可以认为是谋杀,但如果是腹部,也可以由受害者自己来刺吧。洒落一地的扑克牌也是自导自演。甚至可以在半年的时间里,编造出了一个谜之扑克牌不停涌现的怪异。
“父亲有心脏方面的疾病,也可能是不堪痛苦自杀了吧——”
只见南齐急切地往下说道:
“也只能这么想了啊。关于父亲的周围出现的扑克,若是他本人放置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因为我也好蓝子也好,甚至是根津,都没有见过可疑人物出入父亲的房间。父亲看起来很害怕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袭击者,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这些实际上都不存在,就是他伪造了‘扑克牌袭击者’,假装他自己被袭击了,但其实并没有这样的人。首先,在上锁的状态下,这种地方是谁都进不去的。”
被当做犯人怀疑的南齐的心情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不管是以什么样的形式,他都希望事件能尽早解决。要是这起事件是纯粹的杀人事件的话,犯人或许也会希望事件能以自杀结案吧。毕竟密室原本就是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而构建的。
“我们当初也认为是自杀,但是那些不自然的地方也不能忽视啊。”
岩飞警官用明显带着疑心的目光注视着南齐。
“什么叫不自然?”
“如果是自杀。干嘛要假装被人刺伤呢?是为了保险金?自杀是得不到保险赔付的。这样确实能拿到一些死亡保险的赔付款,但这并不是一个多么令人吃惊的数字。要说住在这种房子里的人,只为了留给儿子这么些钱,而赔上一辈子去演那么出戏,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吧。”
岩飞警官淡然地说道。他身材五大三粗,一副强盗的样子,但说话却冷静而有逻辑。
“那是……或许父亲有他自己的什么理由吧。”
“还有刀上没有指纹这点也是如此。而且刀刃上插着一沓扑克牌又意味着什么呢?要是想假装‘扑克牌袭击者’,那刺穿一两张Joker也差不多了。但这里却是一沓,既麻烦也没意义。”
“那我也是一样啊。”南齐有些兴奋地说道:
“如果我是犯人的话,干嘛要用刀刺穿那堆扑克牌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
岩飞警官退出了话题,就连离场的时候也挺惹人厌的。
这时从紧闭的门背后传来了敲门声。
“失礼了。”
是女性的声音,南齐过去为她开了门。
站在那里的以一名中长发的黑发女性。她不安地将手置于身体前面,正是南齐的未婚妻蓝子。
“红茶和蛋糕都已准备好了,要是不介意的话……”
“没必要啦——”
真当笛有刑警正要婉言谢绝的时候,岩飞警官却马上挤了过来。
“谢谢款待,我开动啦。”
“探长这样真的可以吗?时间已经……”
“我可喜欢红茶了。”
“是这样吗?”
“那先去客厅吧……”
蓝子像是带路一般上了楼梯。原本激动起来的南齐或许对于未婚妻的突然闯入而缓了缓神,稍稍恢复了冷静,跟在了她的身后。
“你们也来吧。”
岩飞警官一把捏住了音野的脖子。
“帮,帮帮我!”
音野拼命地眨着左眼,但在这种场合用这招也很难办。
“这小子似乎不大舒服呢。喂,作家先生,你也过来呀。”
“不用了,我们想再调查一下这里,可以吗?”
我先将音野从岩飞警官身上扯下来,然后向他询问。
“可别多管闲事呦,要是五分钟内没到我们这里,我可就把你们的通缉令发出去了哦。”
“明白了。”
我随口敷衍了一句,让他们先走了。
“没事吧?音野。”
“要被杀掉了……不行了。”
“你就把这当成是某种亲密接触吧。比起这个,你要好好调查现在你想要查的地方哦。”
“呜……”
音野摇摇晃晃地朝房间深处移动,看了看墙上的通风口。
换气口正面和侧面嵌有带狭缝的铁质格栅。整体的尺寸最多也就A4纸大吧。连小孩都无法通过。铁格栅用螺丝牢牢地固定住了,似乎并不那么容易拆卸。
音野再次从包里拿出一张扑克牌,插进通风口的狭缝里,那里有足够的空间让牌穿过去。
“你在做什么啊?”
“嗯……”
音野用手指一弹,纸牌飞过狭缝,瞬间就消失在了另一边。但很快牌还是敌不过重力又滑了下来,脱离了狭缝,落在了他的脚边。
“就是这里。”
“牌就是从这来的么?”
“大概吧……最好确认一下这儿通向哪里……”
“好吧,我去调查一下,应该是通往户外的吧。我把牌扔进去看看,要恰巧从这里掉下来,那就是答对喽。”
我拾起落在脚边的卡片。
“啊,我也要一起去。”
“你不呆在这里是不行的,去去就回,你等着哦。”
我走出房间爬上楼梯,来到大厅的位置。从那里出了门,沿着墙壁朝着大致的目标移动。雨势越来越大,我为了不被淋湿,急忙小跑过去。
只见一个空调外机模样的物体安装在墙角的位置,格栅的深处可以看到换气扇,直觉告诉我就是这个。
我将纸牌扔进格栅的缝隙里。
纸牌被吸入了黑暗之中。
“是通的。”
换气扇那头传来了声音。
“喂喂。”我朝格栅那边大喊了一句“是音野吗?听得见吗?”
“牌掉下来了啦!”
“是吗?那我回来咯。”
看来是猜对了。
犯人就是通过这里朝密室扔扑克牌的,它们一下子从室内的通风孔飞了出来,散落在了地板上。
但即使明白了这点,密室杀人本身也并不意味着能得到解决。
究竟犯人是如何闯入密室并刺死受害者,然后又走出密室的呢?音野果真能解开密室之谜吗?
4
就在我们抵达客厅的时候,两位刑警刚结束了对嫌疑人的讯问,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而嫌疑人南齐和蓝子则憔悴不堪地依偎在一起。
察觉到我俩进了房间,蓝子开始准备红茶。
“你们来晚了哦,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下你俩也是名正言顺的全国通缉犯了。”
“岩飞警官,现场发现的扑克牌有没有沾满灰呢?”
“灰?不,我可没听说过,你有什么发现了吗?”
“嗯嗯,唔,待会再谈这个吧。”
最好还是让名侦探自己来说吧。于是我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蓝子端来了红茶和起司蛋糕。
“非常感谢。”
“不……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只见蓝子低着脑袋说道:
“那个,我身体不大舒服,可以去房间里休息吗?”
“蓝子你没事吧?”
南齐心焦地看着她的脸。
“没事的,你们都休息去吧,我们还要稍微再打搅一下……”
岩飞警官故作殷勤地说着,放两人离开了。这对他俩而言也是一种救赎吧,于是他们只微微鞠了一躬便立即离开了客厅。
现场只剩下两个刑警,还有音野和我四人。
只见岩飞警官一面吃着与他风格极不相称的起司蛋糕,一面对我们说:
“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三个人都有各自的动机呐。刚刚那两个人,婚事遭到了父亲的强烈反对呢。”
“诶……明明是很般配的两个人呢。”
我也吃起了起司蛋糕。
这里渐渐变成了茶馆里那种废话连篇的氛围。
“这是家世的问题吧?你看看这漂亮的房子,无论在什么样的家庭长大,都很难和他般配啊。”
“不过这样总算是能结婚了啊。”
“他们打算服丧一年呢。喂,你要不吃蛋糕的话,就给我吧。”
岩飞警官吧音野的起司蛋糕连同盘子一起抢走了。音野就僵在那里,甚至连抵抗都没有。
“根津这个家伙,过去曾被受害者呼来喝去的。似乎已经在他身边工作了将近二十年呢。或许有他不能抗命的理由在呢。表面虽以管家自居,说难听点就是个跟班。我还真无法想象一个做了二十年跟班的人内心是如何阴暗呢。”
“当面的印象并没有那么不堪吧。”
“呣,这样才是最可怕的,别小看刑警的慧眼哦。”
“可都忍了二十年了,现在却要把他杀了……”
“南齐一郎可能因为心脏病的缘故,最近一段时间开始对将来的事情感到不安,所以着手整理资产了吧。似乎转移了不少东西呢。因此根津大概觉得照这样下去,本来能拿到的财产就会变得更少了。”
“所以才会趁现在杀了他,想要确保有可能落入自己腰包的财产吗?”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管怎样,现在这间宅邸的管理工作不是几乎全权由他负责了么,天晓得他会在背后干什么勾当?”
我朝音野那边瞥了一眼,只见他正不安地摆弄着手提包。
“怎么了?”
“午饭……”
“哦哦,你带便当来了嘛。肚子饿就拿出来吃吧,我们的名侦探还得干活呢。”
音野扭扭捏捏地从包里拿出饭盒,那是个很大的塑料盒子。打开一看,里头细心地塞满了三明治。
“喂喂,你这家伙!这都是你自己做的吗?给我吃吃看。什么嘛,不是挺好吃的吗?”
还没等音野动手,岩飞警官就吃起三明治了——
“别客气,你也吃啊。”
“好,好。”
“这本来就是你的吧?”
音野也开始吃起了三明治,这里终于彻底化为茶馆了。
“如果每人都有动机的话,那也可能存在共犯呢。连密室杀人本身也有可能是虚构的吧。”
“谁知道呢?要真是共同犯罪的话,还不如把尸体埋在附近的山里头呢。”
“也是啊……”
岩飞警官转而注视着音野:
“喂名侦探,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事件能解决了吗?”
话题突然被抛到了他那里,音野一口把三明治咽进了喉咙,慌慌张张喝了口红茶。
“喂,你没事吧?”
“事件……可,可以解决……大概。”
“当真?”
“有三个事情……我想确认一下。”
“说吧。”
“首先,关于凶器……能告诉我刀子的具体形状吗?”
“我来告诉你吧!”音野的拥护者,年轻刑警笛有从西装口袋中掏出笔记本——
“用于杀人的凶器是一把德国制造的大型猎刀,刀刃长度为二十厘米,作为刀来说也算是大的吧。主要在军品店贩卖。重量约为六百克左右,女性想要使用或许会有些困难。目前正在调查购买人。”
确实这不像是女性会选择的凶器类型。
“相当大啊……不适合藏起来带进去……”
“这种刀大多都是军刀迷持有的,但受害者周围似乎没有这种嗜好的人。”
“找到刀鞘了吗?”
“现场没找到这样的东西。”
“关于插在刀刃上的扑克……”
“嗯,我们也在仔细调查这事。被刺穿的扑克牌共有五十张,其中三十三张是Joker。据说扑克的牌子全是Rider back,只是背面图案有红色和蓝色两种。”
“因为插了一沓扑克牌的缘故,刀刃缩短了将近两厘米。尽管如此,毕竟刀刃原本就有二十厘米左右的长度,所以拿来杀人也不会有什么不便。但不管怎么想,扑克牌也还是会有一定妨碍的吧,或许犯人是扑克牌控吗?”
岩飞警官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说道。
“那么……扑克牌是怎样刺进小刀的呢?”
“这个嘛……”
笛有刑警歪着脑袋,有些听不懂音野的问题。
“每张牌的四角都是严丝合缝的吗……也就是说,牌像是被塞进盒子码成一沓以后再刺穿的么……还是说……”
“啊,是这个意思吗?和你刚刚说的完全相反,虽然确实都刺在纸牌的中心,但朝向却很随意,牌的四角完全对不上,正反也乱糟糟的。”
“纸牌的四角几乎没有一张是对上的状态……对吗?”
“没错。”
“果然……是这样吗……”
“嗯?你有注意到什么吗?”
“啊,不,呜……”
由于音野向我眨了眨左眼,于是我将吃了一半的起司蛋糕放了下来,接过了他的话:
“当然喽,名侦探早已看穿了一切,但证据还是稍显不足,所以谈话的顺序就让他来掌握吧。”
“有什么不够的啊?”
“那个……关于事件发生当天三个人的行动……”
“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受害者和蓝子,根津三人,从早上起就在这间房子里,没有出过门。据说贵一上午还在外面工作,下午回家后待在自己房间里继续工作。”
“这么说来,他的工作是?”
“建筑设计师吧。”
“这样啊。”我直至现在才知道了这个事实,接着又问了一句:
“案发时间是在晚上吗?”
“下午十点钟左右,晚餐结束后,受害者在这个房间里放松了一段时间。贵一先生和蓝子小姐在厨房里整理餐具,据说根津先生正在自己房间观赏喜欢的电影。”
“主人的儿子干家务,而佣人却在看自己喜欢的电影吗?还真是不得了啊。”
“对啊,探长。这时贵一和蓝子可以彼此证明对方不在场,但根津却是一个人,所以不在场证明是不会被认可的。不过有关贵一和蓝子的不在场证明,考虑到两人的关系,本身也不是什么值得相信的证词吧。”
“然后……听到惨叫声了吗?”
贵一和根津是这样作证的,而蓝子说她在洗东西所以没有听见。
“第二个想要确认的是……有关那声惨叫的事情。”
“啊,那又怎么了?”
“现场是双重密室吧,而且还在地下……这样重重密封是情况下,他们真的听到了受害者的惨叫吗……”
“说得很对呢。喂,笛有,你去确认一下吧。”
“诶?”
我率先自告奋勇——
“那我就去地下室大喊一下吧。刑警们,请分别站到之前听到惨叫声的位置上。”
“别给我指手画脚的……算了,还是试试吧。”
岩飞警官瞪了他一眼。
“那么,五分钟后我就开喊咯。”
“行。”
“好咯,行动开始!”
我起身离开了客厅,而刑警们则前往各自的位置。至于音野,当然是跟在我后面了。
我们则走向地下室,为了再现当时的情形而关上了大门。由于地下室并没有上锁,所以即使没有南齐的钥匙扣也能进去。
五分钟后——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尽全力大喊一声,一旁的音野虽有准备,却还是吓了一跳。
接着我俩返回了客厅,我们是第一个到的,刑警们也很快就回来了。
“厨房里可以稍微听到一点。听是听得见,可能是位置的问题吧。”
岩飞警官说道。
“我这边嘛……唔……”笛有刑警则蹙着眉摇了摇头——
“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
“到底听没听见!”
“没听见!”
“真的吗?”
“嗯,至少我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喂喂……这不就确定犯人了吗?”
笛有刑警验证的地点正是……根津的房间。
“那家伙现在人在哪里?”
“他就在房间里,我敲了敲门,他就让我进去了。”
“他在干嘛?”
“在看电视呢……正因为有电视声,我才没听见白濑先生的声音吧……”
“案发当晚,根据根津的证词,他正在房间里看电影,但在电视机出声的状态下,是听不到地下传来的惨叫声的。那个家伙不知道这个事实,因为……就是他在地下室袭击了受害者,他才是引起尖叫的罪魁祸首!”
“……对吗,音野?”
我出声问道。
“我觉得对了一半吧……”
对了一半?
我又不明白了。
“好,去抓人喽,笛有!”
“请等等!”我拦住了兴奋起来的岩飞警官——
“还没确定他就是犯人呢,还有密室的事情也没搞明白。”
“没事儿,揍他一顿让他吐出来就是。”
“所以说昭和年代的刑警啊……如果音野是那个马车道侦探(注2)的话,首先就会被讨厌的吧。”
“烦死了,等搞清楚以后说不准就被他逃了。”
“行行,都冷静下。让事件落幕应该交给名侦探来办吧。接下来我把大家都召集起来,让音野给我们解说一下事件。怎么样啊音野?”
“诶,不要啊。”
虽然音野打心底感到困惑,但我还是继续往下说道:
“密室也大体上解开了吧。”
“大体上……嗯嗯……大部分都……”
“不错嘛,名侦探。”
这下咱又能立功了……满脸堆笑的岩飞警官似乎在想着这个。
“关于密室……并不算什么难题。这点我从一开始听说这事的时候就知道了……重要的是……打开密室门的时候,受害者还有呼吸。”
“嗯嗯,确实是这样,那又怎么了呢?”
“在说明以前,我想确认第三件事……有关到达杀人现场时所有人的顺序和位置。”
“那酒吧他们全都叫来,一边重现当时的状况一边确认吧。”
“让嫌疑人聚在一起,是终于要对事件进行解说了么!”
笛有刑警两眼放光地说道。
“不……可是……”
“拿出自信来,音野!”
“呜呜。”
为什么音野一边拥有着名侦探的才能,一边又在使用它的过程中犹豫不决呢?
侦探经常会被比喻成猎人。本来对侦探而言在,追捕和告发罪犯的瞬间应该会带来堪比毒品的快感。狩猎的对象可是威胁世人的罪犯,即使是傲慢的狩猎方法,也能受到所有人的褒扬和尊敬。在与狡猾的罪犯的斗智中获取胜利,也能感受到快意的吧。
尽管如此,音野却想回避这一切。
难道是由于过于同情罪犯而不想告发他们吗?不对……难不成是那个原因……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更有责任守护他那胆怯的心灵和那份温柔不被罪犯所利用吧?
还是应该像以前那样让他躲在暗处,避免再次出现在犯罪现场呢?
“音野,可以吗?”
听我这么一问,他无言地轻轻点了点头。
“在召集所有人之前,还是先做个实验,看看真正的密室推理是不是能成功吧。”
5
“好,看样子大家都到齐了。”
这句话本该是由名侦探来说的,现在由我来代替音野说。
南齐、蓝子和根津三人聚集在玄关大厅里。他们是被警察强制召集过来的。而那两个刑警则叉着双臂注视着我们。
而主角名侦探却在我的身后扭扭捏捏的。
“关于南齐一郎遇害的密室杀人事件,他有话要说呢……首先我们想要重现事件现场当时的状况,再继续往下说。”
“再现……吗?”
“从你们听到惨叫声赶过来的时间点开始吧。”
南齐点点头说:
“好吧。那个,我赶到这里的时候,门是锁着的,所以我要去房间里拿钥匙。”
“啊,你就不用去房间了,那段时间蓝子就待在这个地方,对吧?”
“是的,我就在这里哪都没去。”
“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吧……”
“没人打开这扇门从里面出来吗?”
“当然了。”
“那我们继续吧。南齐拿着钥匙过来,然后打开门锁进去了。”
当场还是让南齐开了锁,接着我们一起进去了。
“就在这个时间我们和根津汇合了。”
南齐像是回忆起来似的说道。
“就是这样。”
根津彬彬有礼地应答道。
“你们三人就在这里,一起下到了地下室?”
“是的。”
我带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说:
“我们现在去地下室吧。还有,下楼梯的顺序要和当时一样。”
“我记得根津先生是打头的吧。”
“是这样吗?”
根津,南齐,蓝子依次走下楼梯,两位刑警和音野跟在后面。
“然后我们小跑着下了楼梯,来到地下室的前面。我拿着钥匙,换到根津先生前面。刚一敲门,里面就传来了父亲的呻吟声,我便慌忙打开了门。”
“那就请打开门进去吧。”
我边说边往后退,根津和蓝子也一样向后退去,由于门是外开式的,所以必须确保有足够的空间把门打开。
“这个时间点,蓝子小姐站在什么地方呢?”
“……我想刚好是站在这里吧。”
“在根津先生的前面还是后面?”
“我在根津先生前面吧。”
“好,那我们进去吧。”
与事件发生时不同的是,此时里面既没有受害者,也没有一大堆扑克牌。
“父亲就蹲在进门往里走几步的地方。”
“我来再现你的父亲吧。是这样的感觉吗?”
我边说边在南齐指示的地方蹲下。
“没错,是背对着我们的,看他的样子就像是摔了个屁股着地一样。”
“是这样吗?”
“嗯,差不多。”
“那么试着和当时一样行动吧。”
三人只觉得大惑不解,彼此面面相觑。战战兢兢地开始重现当时的场景。
南齐和根津几乎同时进了房间。
“父亲当时说着‘扑克牌……’。”
“扑克牌……”我先重复了一遍,接着说“好了,请继续”。
“没事吧?”
根津走到我的右边蹲了下来。
贵一则来到了我的左边,把手搭在了我的背上。
“这么说来,当时我看到他的左手拿着钥匙扣。”
“我知道了。”
“然后父亲突然仰面倒下,我这才发现刀刺进了父亲的腹部。”
“这之后呢?”
“为了报警和叫救护车,我从地下室离开上了楼梯。”
根津站起身子说道。
“你没用手机吗?”
“地下室是用不了手机的,而且当时我也没带。”
“直到根津先生回来之前,我和蓝子一直待在这里。顺便说一声,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任何人进出过这里。”
“我懂了……关于事件的经过就是这样的吧。”
我站起身来,朝音野使了个眼色。
“所,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应该吧……”
一开始的语气倒是挺强硬的,可能是中途气馁了吧,到最后变成了推测的模样。也罢,接下来就该是名侦探的精彩表演了。
“你确定你现在真的知道了?”
岩飞警官以威胁的口气说道。
“那个,音野先生,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啊!”
笛有刑警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地叫道。
只见音野的右手握着一把刀。
而且刀尖上随意插着数张扑克牌。
“是凶器哦……”
“你是什么时候拿着的!”
“啊,请放心,这只是一把插着纸牌但几乎不能割东西的模型刀而已。”
“你才是犯人吗!”
“岩飞警官,您可别说笑啦。”
我笑着作弄着他。
“那你为啥要带这种东西呢?该说究竟是什么时候带进来的?下楼的时候应该是空手的啊?要是把这么大的刀藏起来,我是没可能注意不到的!”
“关于这个我稍后会讲的……首先,我要对渲染了这起事件的扑克牌进行说明……可,可以吗?”
“你先说吧。”
“半年以来,从受害者的周围经常会发现扑克牌,这样的怪异事件一直在发生着。这是为了让受害者对牌产生恐惧。事实上,受害者一直被不见踪迹的恐吓者吓破了胆,是这样吗?”
“嗯。”
“这样的事件持续了半年,受害者只要一看到扑克牌就会感到恐惧。然后……唔……”
“这和案发当日的情况有所联系的啊。”
我在一旁协助音野。
“是的。把卧室搬进地下室的受害者,虽因为有了双重的门锁而感到安心不少。但就在事件发生的当天,当他看到本应锁着门的地下室里突然散落了大量的扑克牌,应该会感到极其震惊吧。”
“等下,要怎样才能把关键的扑克牌撒在这里?”
“用通风口哦。我刚刚去检查过了,这里的通风口和外界是相通的,从外面把纸牌扔进去,就可以从这里飞出来。”
“啥?真的吗?”
“请联系鉴定科,确认纸牌上是否有微量的灰尘。嗯,很有可能是事先将通风口的内部彻底清理干净了。”
我对刑警们交代了一声,笛有立刻拿出了手机。或许是想到了这里没有信号的事实了吧,他随即放弃拨打,取而代之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
“可是犯人仅仅是为了吓唬受害者才撒了扑克牌吗?”
“对,对的。”听到岩飞警官这么一说,音野又缩了一缩——
“这非常有效,当看到大量扑克牌后,受害者发出了惨叫。”
“就是当时的惨叫声么……”
“是的。南齐先生听到的惨叫在看到纸牌后万分恐惧而发出的。这绝不是被刀刺中的一瞬发出的尖叫,恐怕受害者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进了房间,从里面把门锁上并开了灯吧。就在那一瞬间,他发现了满地的扑克牌,于是大叫一声,当场就蜷起了身子。恐怕是因为心脏的负荷过重了吧。据说他的心脏本来就不好,所以在遭到这种打击之后应该动弹不得的。”
“喂喂……难不成……”
岩飞警官像是注意到什么一样嘟囔起来。
“当南齐先生冲进房间的是时候,实际上受害者并没有被刺,只是受到惊吓而蹲了下来……受害者最后说的那句‘扑克牌’,也只是想表达对面前那些扑克牌的恐惧而已。”
“等,等下!那就是说——”
“这个地下室的确是密室,但根本就没有什么密室杀人,并没有犯人进出过密室。因为谋杀是发生在密室被解除以后,确切的说,是在密室被解除同时……的事情。”
“这就是所谓的巧技杀人(注3)吗!”
笛有刑警两眼闪闪发光地说道。
“是我们赶到房间里的时候发生了谋杀……吗?”
南齐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喃喃自语着。
“凶手在门打开的同时,就冲过去蹲到受害者的身边,然后刺死了他。”
“胡说——”南齐喃喃自语着:
“我怎么没注意到。”
“从刚刚的情况来看,南齐先生是把手贴在受害者的背部,轻轻靠在他背上了吧。那就没法看到蹲在地上的受害者的腹部了。然后犯人的手就迅速伸过去了吧。”
好了,该有名侦探指认犯人了。
我闭上眼睛,不想漏掉这声美妙的话。
“根津,你个混蛋就是犯人!”
诶……
岩飞警官突然发难按倒了根津。根津被迫趴到了地上,胳膊被扭住不出几秒就完全被剥夺了自由。
“警官!好不容易才到音野的展示时间啊!啊啊啊真是的!”
“啊?不用再问了,这家伙就是犯人吧。在房间里听到惨叫声肯定也是瞎说的。从地下室到自己房间里是不是能听到惨叫,你一个人也是没法确认的吧。喂喂,我可是知道的哦,你在背地里偷偷摸摸转移受害者的财产呢。”
“可恶……”
根津的面孔几乎从之前的翩翩绅士,化为了狡猾的罪犯。但这都无所谓了。那时的我,总之是为岩飞警官抢走音野的告发场面而深受打击。
“但还请再等下啊。”南齐出声说道:
“要是根津先生确实藏了那把刀,那么即便当时刺中了我父亲,从我的位置或许真注意不到,但他又是什么时候拿出那把刀的呢?和根津先生在楼梯上会合的时候,哪里都看不到这样的刀啊。这么大的刀藏在衣服里也很容易看出来啊……而且这附近哪都没藏刀的地方呀,要是把这藏在床底下的话,我是绝不会看漏取刀的瞬间的……”
音野小声答道:
“关于这起事件……密室问题本身并不难办……难点是凶器。犯人是和其他发现者一道进入现场的,究竟他是如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将那把刀带进现场的呢……”
“藏在这个房间里……应该不行的吧。能藏的地方就只有床了,但据说这家伙犯罪时并没有靠近床。”
笛有刑警则东张西望地说道:
“也不能在门背后吧,因为门是朝外开的……是在楼梯上?那也不行吧。毕竟灯光很亮呢,放在那里马上就会被发现的吧。”
“我懂了,你是把它藏在散落在地上的扑克牌里了吧?是这么回事吗?”
“呵……”
“你个混蛋!”
遭到犯人的嗤之以鼻的岩飞警官,气急败坏地把重量加在犯人身上,根津发出了“咕”的一声奇怪的呻吟。
“散落在地上的扑克牌看起来像是伪装的……但要说把这么把刀藏起来,只会像山一样不自然吧。而且要只是把纸牌从通风口里洒进来的话,并不一定就能把刀藏起来。”
“也是啊……该死!”
“如果把作为凶器的刀藏在现场,就有可能会被受害者发现。此外到现场的路上也没有藏刀的地方。而且要藏在手里的话,就有可能被一同前往现场的南齐他们发现。但要选择可以隐藏起来的小型凶器的话有可能杀不死受害人……所以凶手想到的就是这个。”
音野举起了手上的模型刀——
“像这样刺穿了扑克牌的刀。”
“到底是什么意思?”
“刀上刺了多达五十张扑克牌,而且每张牌的四角都对不上,很难一下子刺穿……犯人是刻意把牌一张一张地串在刀上的。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只会让刀更重,更难携带吧。”
“不明白啊。”
“请把刀从刀尖的位置垂直观察下吧。不是从侧面,而是往上看那一叠纸牌……”
“我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南齐推了推眼镜说道。
“能看出这里没有一张牌的四角是朝同一个方向放的吗……这不是巧合,而是故意这么做的……很难理解吗……那就简单说明一下吧……比如,准备好一张牌,用针固定住牌的中心。当牌旋转一周时,四角的轨迹会变成怎样的形状呢?”
“是圆吧。”
笛有刑警答道。
“对的。一张纸牌是长方形,但如果旋转它的话,就会形成了一个圆形的残像……那么请想象一下,现在有一沓共五十张纸牌,现在将最顶上的牌顺时针稍稍旋转一点,为了,为了不偏离中心,第二张牌再比第一张稍微转过去一点,第三张牌再转过去一点……把五十张牌都转过一点,再从顶上看那沓牌的话,会是什么形状呢?”
“圆吧。”
笛有刑警又说了一遍。
“用来贯穿这一沓卡片中心的东西……就是这把刀呢。Rider back牌子的扑克相比于其他的扑克牌,从背面的花纹更容易判断卡的中心点。从刀尖的位置来看,确实是圆的吧……”
“哦哦,确实呢。”
“接着,将刀刃底部那一叠牌一张张依次向刀尖移动,每张牌分别空出几毫米的间隙,令整个刀刃上都排列上纸牌。”
“这样做有什么用呢?”
“这个……是可以滚动的。”
音野原地蹲了下来,将刀横放在地上,像是要把它推开似的放开了手。
于是插在刀刃上的扑克牌起到了车轮一样的作用,整把刀咕噜咕噜地滚动着。
“这,这是什么?”
音野捡起了滚来滚去的刀说:
“要是现场没法准备好刀……那只要做一把能稍后滚到自己手边的刀就行。犯人在赶往现场之前,事先将这把刀从二楼楼梯上让它下落,刀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穿过玄关大厅,一路滚到通往地下的楼梯,再从那里滚落下去,一直到地下室的内部。通往二楼的楼梯和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正好隔着大厅遥遥相对,刀可以径直滚到地下室里。”
“犯人先把刀从二楼滚下来,然后抢先接住了吗?”
“是的。问题是刀滚下来的时机。犯人应该是在楼梯上观察着情况,等待南齐他们聚齐在通往地下梯门前吧。然后就在南齐他们准备去往地下之前,若无其事地跑去和他们会合,空着手走到地下室的跟前。可要是不快点的话,就会被滚下来的刀追上吧,所以他才会走在最前面催促他们快去地下室。等到了地下室门口,再把领头的位置让给南齐,自己绕到最后面,刀就滚落到了那个位置。由于用的是纸牌,所以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他是什么时候把刀捡起来的?”
“是南齐正在开地下室的门锁的时候吧。地下室的密室终于要打开了,密室一旦开启,对犯人而言就没任何妨碍了。这时犯人拿着刀,从背后迅速穿过蓝子的身旁,和南齐并排进入室内。南齐被房间内异样的状况吸引住了目光,不可能再注意到本该空手的犯人手上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握着一把刀。犯人一面装出关心受害者的样子,一面悄悄靠近,用刀刺向受害者。这就是所谓的巧技杀人。”
“你一点都没注意到眼皮底下发生的事吗?”
岩飞警官朝南齐询问。
“是……”
南齐拖着长长的词尾,似乎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羞愧。
“犯人握着刀的时间应该不超过几秒钟吧,即使没有看到也是正常的……而且犯人应该很谨慎的把刀拿在了一起冲进室内的南齐先生的视觉死角上……”
“音野关切的话语似乎并没被南齐听到耳里。不过也没人会去责备他。毕竟是根津利用了他,甚至设计让他被怀疑为犯人,根津这个男人才是万恶之源。”
“分布在整个刀刃上的纸牌,在刺中受害者的瞬间被压成了一叠。与此同时,它也能防止鲜血溅到用来刺杀的手上。指纹可以通过白濑之前说过的办法免于沾到刀柄上。与散落在现场的扑克牌相辅相成,被小刀刺穿的牌虽说非常古怪,却也成了适合现场风格的表演。之所以会用很多Joker,就是为了让这样过度的表演将他人的目光从诡计上移开。
“他本打算用这个诡计,把嫌疑转向唯一持有密室钥匙的南齐先生……可他过分执着于诡计的成功,或许从中途开始诡计本身就成了目的……
就是这些……像这样……结束了……可以吗?”
6
在归途的车内,音野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原本解决了事件的名侦探,应该威风堂堂,意气风发地离开现场吧。但对于音野而言,似乎只有麻烦事终于结束了的徒劳感。
“坏蛋被抓,委托人得救了,他们甚至定下了幸福的婚约,两人应该都很感激你吧?还邀请你下次再去吃起司蛋糕呢,据说是蓝子小姐亲手做的。”
“我可没吃上蛋糕……”
“呃,也是。不过下回再吃不就行了吗?”
“那个叫根津的人……会被判死刑吗?”
我侧目看着音野说道:
“再怎么样也不会死刑吧,没必要担心罪犯啦。”
我知道音野直至最后都没明言犯人的名字就是根津。但并非为了掩盖真凶的存在,也非对自己的推理没有自信吧。他应该是无法承受指名罪犯的责任所带来的沉重压力。
“又要把事件当成蓝本写小说了吗?”
“当然会写的啦。因为这可是名侦探的大活跃啊……嗯?不喜欢吗?”
“也没不喜欢……下次的事件,就让侦探重伤不起吧。哪怕被犯人用手枪击中也好,被推下悬崖也好。”
“这是干嘛?”
“……要是没有这样的代价,就当不了名侦探了吧……”
“想太多了吧你。”
多么纯真的名侦探啊。
“回去的话可以睡了吗?”
“嗯,好好睡吧。就算睡个四天三夜我也会照顾你的啦。但在睡觉之前,先回去把桌子挪个位置呀,那样的角落里是不是太暗了?”
“那样正好啦……”
音野的声音里带着困意,整个人在副驾驶座上蜷成一团。
为了不打扰他安眠,我一面小心地保持驾驶的平稳,一面疾驰在归途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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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电视剧《继续ケイゾク(1999)》中警探柴田纯的台词。
2、指岛田庄司笔下居住于横滨市马车道的名侦探御手洗洁。
3、即“早业杀人”,让受害者睡着或昏厥假装其死亡,置于密室之内,然后再和目击者一起进入密室,在不被目击者注意到的情况下将受害者杀害,以伪装密室杀人的经典密室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