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井东马
暑假结束,高中的课程再次开始。
西风,没有来学校。
暑假的最后,她为了完成「想要做的事情」而向父亲抛出了,「为什么母亲会死」的这个问题。
作为那个研究所负责人之一的,西风的父亲所说出的真相,似乎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悲伤。
从那天之后,西风就再也没有参加过暑假的社团活动,一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再出门。就算用手机给她发去信息,打去电话,也只会收到未开机的提示,完全联系不上。
然后从那天开始,被限定在直径二百公里的圆形范围内的世界,天空中的雨就再也没有停过。仿佛是在因为某件悲伤的事情,在哭泣。
放学后,我们在聚在了小宫山的座位。旁边就是西风的位置,那里现在空无一人。
「西风,果然,没有来呢」
他这么说着。话语中也没有了往日了的活力。
「呐,我们,是不是不该做这些啊…。既然日向的父亲不惜编造谎言也要保守住秘密,既然如此那么在她想要知道那些的时候,作为朋友的我们,是不是应该要阻止她才对。但实际上,我在跟踪的时候,甚至还说了感觉就像是在当侦探一样的这种话来….」
北条也将手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陷入了消沉。为了让她多少能恢复一点精神,我开始组织语言。
「我想我们大概是没办法阻止的。说到底我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居然会得到那样的回答…。西风她,既然都已经强烈的表示出自己想要知道,也说了自己想要做这些,想要前进。就算一直保持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她也还是会,一点点的受到伤害」
在电车中的时候,她曾经说过。
——我我想要知道关于母亲的真相,我的这份寂寞,已经成为了我的诅咒。所以,为了能够继续前进,我想要知道真想。这就是我,还没有做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们就只能在背后推她一把,牵起她的手,一起去面对出现在眼前的阻碍,尽全力去支持她。那才是这个社团的活动内容,而且就算没有社团的原因,作为已经成为了朋友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否定她的愿望。
「对于会受伤这件事,西风也已经做出了觉悟。想要知道,不能让那些会留下伤痕的东西以后悔的方式残留下来。『不要留下任何遗憾』才是这个社团宗旨,难道不是么?」
「嗯,当然没有错,但是….」
「既然如此,那么属于她的『想要做的事情』,就还没有结束。既然西风一个人没有办法跨越的话,那我们,就要去帮忙才行」
弥漫着沉痛气氛的教室一角,北条深深将空气吸入身体,接着说。
「这样啊。说的也是啊。虽然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放着不管就是一种温柔,但既然朋友都已经因为沉痛的悲伤而没有办法到学校来到了的话,那就算强行冲进去也必须要听听她究竟想说什么呢!」
小宫山也表示了同意,于是我们购买了点心跟果汁之后,离开了学校,朝着西风家走去。
中途经过了向日葵的花田,今天也有无数的向日葵在风中摇摆,被温柔的雨滴打湿。或许是因为太阳被云层所遮盖,亦或者是因为这如同泪水般不断滴落的雨滴,向日葵的花朵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终于能看到西风的家了。她会不会躲在被子里呢。会不会,在哭泣呢。
走到家门前,我抬起右手准备用食指按下门铃——
——内心的温度似乎正在迅速消失。这瞬间的感觉,与其说是变冷,用消失这个词或许更加准确。
以前,似乎也有过类似的体验。那是,大海?禁止入内?只是就连这份违和感,也马上就消失了。
等等。不要消失。明明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是就连这份祈求,也在消失——
我放下自己的右手。那股不可思议的丧失感转瞬之间便消失了,我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小宫山。他们的表情中似乎也夹杂着空虚。莫非我,也露出了跟他们一样的表情么。
「这….也没有办法呢」
虽然有些不太明白他话语中的含义,但我也有着跟他一样的感觉。没办法。这是,没有办法的。
「那么,回去吧」北条开口说。我对她的话没有异议。
将刚才买的点心分掉之后,我们便解散了。我们到底为什么要买这些点心呢,心里带着疑惑。
*
第二天,西风也没有来学校。
放学后,我们聚集到了小宫山的位置上。
「西风,果然,没有来呢」他如此说。
「有没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呢….」
北条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那股活力。这份事实让我感觉很是寂寞,为了发出声音我将空气吸入身体。
「小宫山」
「嗯?」
「这个社团活动的宗旨,是『不留下后悔』对吧?」
「哦,嗯,是这样没错」
「既然如此,那么西风做出了觉悟并且知晓了有关母亲的真想,不能让这件是在她的心中留下后悔」
「但就算你这么说,现在手机也联系不上」
「现在的她,应该不想跟任何人见面吧。我好像也有这样的时候?」
无论是小宫山,还是北条,都变得有些消沉。
跟踪西风的父亲乘上电车的那天,她对我说过。
——在知道的时候,我,或许会非常的悲伤、害怕、后悔、感觉就像是坠入了深渊。已经不想再回到,那个大家所在的地方。所以,如果,真的变成这样的话….
——希望你,能把我,带回来。
她现在,应该就身处深渊之中吧。已经不想再回到,我们所在的地方了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得不去了。就算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我也一定要把她带回来。因为,我们已经约定好了。握住她的,那只颤抖的手。
「….我,想去她家看看」
「嗯,说的也是呢。联系不上的话,也只能这样了呢」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去。有作为同性的我在的话或许她也会比较愿意开口吧」
我们离开学校,朝着西风的家走去。今天的天空也被雨云覆盖,薄雾般的细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路上所见到的向日葵,似乎也怀抱着内心的悲伤,低着头留下了泪水。
「呐,有没有,一股奇怪的感觉?」
我,向走在身后的两人询问。
「诶,你说什么?」
只是,就算向我反问,我也回答不出来。那股不可思议的违和感,就像是一个留在心中的心结。但周围又被浓雾覆盖,就算集中意识想要看清,却又会马上消失不见。
终于能见到西风的家了。她的房间在二楼,那里现在拉着厚厚的窗帘。西风,她现在,就在那里么?
站在门铃的按钮前,我抬起右手——
「….诶」
等等。请不要消失。必须要把她带回来才行。
「我,在做什么」
意识开始变得朦胧,我像是要寻求答复一样扭头向后看去。小宫山、北条,也都是一脸虚无的表情。
「没办法,回去吧」北条如此说。
嗯,回去吧。就在我也准备要这么说的时候,我伸出右手,指甲使劲的抓在了握着雨伞的左手手臂。
「好痛」
左手的手臂,出现了三条赤红色的痕迹。
「诶,你在干什么啊樱井!」
对了,西风。我,要把她带回来——
「诶….我,在做什么呢。啊啊,好痛….」
感觉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感觉又像是这么一回事。一切都变得暧昧,一切都变得无所谓。
「那么,回去吧」
我们解散了,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当天晚上洗澡的时候,水沁染在左腕的伤口上,传来疼痛的感觉。
*
第二天的学校,西风也还是没有来
放学后,我们在小宫山的座位前聚集。
「西风,果然,没有来呢」他如此说。
「或许她也有想要一个人思考的时候吧。这种时候,或许就会突然感觉,各种各样的事都变得弄不明白了,突然就陷入混乱」
北条的声音,也感觉不到往日的那份活力。
我,看着手臂上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印上去的三条伤痕。左边手臂的内侧,不会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赤红色的伤口有些浮肿。看起来像是抓痕,看起来应该是很大的力量留下的抓痕,但我却不明白为什么身上会有这样的痕迹。
「….我,想要去西风家看看」
我的口中发出了零星的话语,两人在稍微烦恼了一阵之后,表示了同意。
举着雨伞走出学校,三人朝着西风家走去。
或许是因为连日的阴雨,道路两旁向日葵的花瓣,也变成了萎靡的茶色。
「….呐,有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向走在身后的两人询问。
「诶,你说什么?」北条给出了回应。
手臂上的伤口所发出的疼痛,让我停下了脚步。
「喂,怎么了,樱井?」
「北条,暑假期间我们去海边的时候,有到防波堤的膜那边去看过吧?」
「这个,确实有过这回事」
北条像是在寻找着那份回忆一样,视线望着遥远的天空。
「那个时候,结果,我们是怎么做的来着的?」
「那个…。记得,因为外面写着禁止入内,所以就放弃然后回来吧」
「嗯,我的记忆也跟你一样。但是,再仔细想想的话。提议说要去看看膜的人,是小宫山对吧?」
「哦。因为很少有机会能到那边去。既然来都来了那干脆就靠近点….诶?」
「膜的附近会有禁止入内的警示牌,这些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就有讲过,这是常识。小学课本上面还有写着禁止入内牌子的照片,这些我都记得。然而就算这样,准备要去近处看看膜的我们,在看到了禁止入内的牌子之后,也还是放弃了」
「嗯嗯~?」
北条一脸不可思议的歪过了脑袋。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有一种,跟那个时候一样的不可思议的感觉。小宫山,昨天放学之后你都干了些什么?」
「啊?那当然是,跟你们一起….,诶?」
「前天呢?」
「那个,跟你们一起去买了点心….分了….嗯,感觉,好像有些朦朦胧胧的不是很清楚啊」
他皱着眉毛,用没拿伞的左手挠着自己的脑袋。
就是这么一回事。无论记忆、还是意识,都好像笼罩着一层浓雾。
「或许我们,已经,去了西风家好几次了」
看着拿着雨伞的左手手臂上的伤痕。这或许,是某种信息。
「会不会有某种力量在暗中作用,夺走了我们的意志还有记忆。如果是这个荒诞的世界的话,或许真的会有这种事」
虽然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是异想天开,但两人并没有反驳。
「或许是以距离、地点、行动,之类的东西作为触发器,引发了对我们意志的干涉,如果是这样的话大家一起前往就会有危险。是这样吧….」
我们站在从向日葵花田中穿过的道路中央,开始了作战会议。
我们以干涉发生条件是场所和行动为前提展开行动,我打头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小宫山,最后则是北条,我们之间都保持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而且后方的两人还在用手机给前方录像,我们决定就以这样的状态去拜访西风的家。
如果夺去意识的原因与距离无关,而且那股力量要是还能介入电子设备的记录的话,那用这样方法就没有办法察觉了。但是拒绝了我,拒绝了我们的那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应该并没有那么的强大,从过去的经验来看应该更接近机械的条件反射。如果那股力量真是全能的话,那么去海边的那一天,我们根本是没有办法跨越警戒线的。
「我们约定好了…。就算她,自己不想要回到我们所在的地方,等到了那个时候她也希望我能够把她带回来,她是这么说的。而我也一样,想要把西风带回来。希望大家能再次,聚到一起,迎接最后的时刻」
「哦,那就动手吧」
小宫山深处握拳的手,我还有北条,也都伸出了全都轻轻的碰撞。
作为保险之一,在小宫山的手机上留下了保险之后,我们各自之间间隔了二十米左右的距离,从他们那收到摄影开始的信号之后,我开始前进。
我一边前进,一边思考着西风的事。
自懂事的时候开始她就一直在我身边,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她会在我身边就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小学的时候两人总是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去她的家里或者是我的家里做作业,一起看书或是电视。西风的家中白天一直都没有人,我的家里也是除了在一楼咖啡店工作的祖父以外谁就没有其他人在了,我们都很寂寞。所以,就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我们互相倚靠在一起生活。
后来,因为受不了班上同学们的揶揄,我们不再直接用名字称呼对方。不再一起上学,也不再一起回家。上了中学之后对我的欺凌变得剧烈,我开始对所有的事物失望,开始憎恨一切,对任何人都只会说出尖锐的话语。当然,对西风也一样。
然而就算这样,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也还是会一言不发的待在我的身边。仿佛是在静静的向我呐喊,告诉我,我可以继续活在这里。
越是理所应当的事,就越是容易变得麻木。人,总是在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之后才会发觉,经常就会听到这样的说法,但这也确实是简单而又强有力的真理。
见不到西风的时间,应该已经持续了一周以上吧。这个世界还是跟往常一样在不断朝着终末前进,一想到,直到不远的未来就将到来的最终时刻为止,都会像这样没有办法见到西风,就感觉脚下的地面仿佛正在渐渐崩塌,不安、孤独、还有后悔,感觉整个人都变得奇怪了起来。我几乎要将身后的两人忘记,将作战的计划都忘记,现在就想要朝着她的家跑去。
将逃逸的内心压抑下来,思考在高中里的她。回想起在这个社团活动刚开始的那个时候,她经常就会露出的,困惑的表情。
回想起用自行车载着她,一起去海边的那天。回想起因为浅滩而欢闹的她。还有回去的路上,拼命蹬着自行车的时候,她不经意靠上来的,额头的温度。
回想起潜入高中,一起看流星雨的那天。躺在我的身边,听我说出那些因为扭曲的憧憬而陷入痛苦的话语,流下了泪水的她。真想狠狠的,把当时对她说出了那些话语的我给打一顿。
在体育馆因为小宫山的煽动而大喊的时候,她惊讶的表情。在那之后去了他家,大家一起做炒饭的时候,她发自内心的露出了笑容。那个笑容,让我的胸中,发自心底的感受到了温暖的痛楚。
尾随她的父亲坐进电车的时候,她那混杂着不安与决心的表情。回想起当时她所说出口的话语。握住那只颤抖的手的时候,从那冰冷的触感中所渗透出的温度。
——希望你,能把我,带回来。
——….知道了。我绝对,会把你带回来的。
没错,我们约定过了。
无论你受到了多重的伤,陷入了多么黑暗的深渊,多么想孤独的一个人待着。就像你一直以来都没有让我变成独自一人那样,这次轮到我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变成孤独的一个人的。
终于,看到西风的家了。二楼她的房间拉起了厚厚的窗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回头看向身后,还保持着跟出发时相同的距离,小宫山正举着手机。就像是在对我说没关系一样,他重重的对我点头。更后面的北条也一样,虽然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或许是为了让我安心,她高高的向我举起了雨伞。
我走到西风的家门前。看着名牌旁边的,那个门铃。
深呼吸之后,我坚定的对自己说。
我,要把西风带回来。带回到,我们的日常中来。你就待在我身旁的那份「理所当然」的日常,我要把它拿回来。
我走到门铃旁,抬起右手——
内心,失去了热度。
不好。我猛的伸出右手的手指,再次重重的抓向左臂上的伤痕。
「呜呜!」
剧烈的疼痛,撕裂的伤痕中开始渗出血液。
不要消失,这是约定。这是我重要的意志。
我咬牙握紧自己的右手,就像是要击打般的朝着门铃所在的方向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右手失去力量,无力的垂下。
我,——我。
….对了,回家吧。
转过身,朝着自己家所在的方向缓缓迈出脚步。左手的手腕发出阵阵疼痛。为什么会有这些伤呢。要是伤口化脓的话就麻烦了,回去之后就赶快消毒,然后用绷带缠一下吧。
听着雨水静静打在雨伞上,除了自己无力的脚步声之外,似乎还有某人朝我跑来的声音。那个声音还在不断朝我靠近——
「樱井东马!」
左边的脸颊传来了剧烈的冲击,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都浮到了空中,紧接着我又倒在了地上。雨伞也随后落下,身体在雨中被淋湿。左边的脸颊传来了强烈的疼痛与炽热的温度,发出呻吟的同时我伸手捂住了脸颊。
混乱中我抬头向上看去,呼吸还很混乱的小宫山正撑着雨伞站在那里。
「喂!你不是跟她约好了要带她回来么!怎么这就放弃了!」
约定?放弃?突然本人打了一拳,然后还被说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是真的被吓到了。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总之你先看这个吧!」
说着他把他的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操作几下之后将屏幕朝向了我。屏幕上出现了我的身影,画面中的我轻咳一声之后开口了。
『给几分钟之后的我。我拜托小宫山如果发现你变奇怪了的话就给你看这个。你,必须要把西风日向,带回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来。你已经跟她约定好了。她现在,一个人陷入了消沉。赶紧回想起来。她曾经拜托过你,希望你能把她带回来。然而现在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这股力量可能会抹消个人的意志。既然如此,那就不得不改变一下做法了。要是感觉不对了的话就自己验证一下,不要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到这里录像就结束了。这些话似乎是不久之前我自己说的,但话虽如我的此那份记忆却已经彻底消失。感觉脑袋都要变奇怪了。不,或许应该说是已经变的奇怪了。
呆滞的我的面前,一脸担心的北条也跑了过来,她支撑着我让我站了起来。
此时小宫山再次开始操作手机。
「这还有,另外一个。因为不在不久之前你拜托过,所以我,从稍远一点的地方拍下来的录像」
画面中,是我一个人撑着雨伞前进的背影。他将画面稍微快进,接着画面中的我站在西风家的门前正准备要按下门铃。但是动作又停止了,自己用右手抓自己的左臂。之后,我摆出了似乎要击打门铃的动作,接着右手又垂了下去,紧接着右转开始迈开脚步。
这是,什么。思考开始混乱。但多亏了些强行被人给与的情报,还有从天空中落下的,冰冷的雨滴,意识渐渐变得清醒。
对了,我,要把西风带回来。
「想要按下门铃的时候就会有反应么….?同时还会对一定范围内的对象都造成影响….?力量的中心点是门铃,还是房子,亦或者是与西风本人之间的距离呢」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不要按门铃了,尽可能与房子保持距离,直接呼唤西风的话怎么样呢。
「感觉,平常的樱井又回来了呢」
「是啊。….樱井,抱歉打了你」
「不,多亏了你我才能醒过来。而且上次,我也打了你三下」
话虽如此,运动社团的人认真挥出的一拳,这冲击力还是相当的强烈,直到现在我还能感觉到阵阵痛楚。希望脸颊的骨头没有被打碎。自己抓出来的左腕上的伤痕也很痛,这还真是灾难。但是,一想到这些都只不过是把西风带回来的代价就又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抬头看向西风所在的那个二楼的窗户。二楼的墙壁跟一楼相比还要在更深处的地方,距离一楼屋顶大约两米的地方,就是那扇窗户。不能按门铃,她手机的电源恐怕也被关掉了。如果,跟门铃无关,只跟想要呼唤她的意志以及当时与她之间的距离有关的话,那么尽可能在距离这个家远一点的地方会比较好吧。这么一来的话,就只能思考更加原始的方法了。
为了以防万一,让小宫山和北条再次拉了距离,为了防止我再次出问题的录像也已经拍好了。周围,已经被夕阳混合着橙黄色与淡紫色的光芒所充满。
站在距离西风家大约十米左右的地方,我深深的将空气吸入身体。
会不会打扰到周围的邻居?无所谓。反正也没什么人。
羞耻心?那种东西,现在也不可思议的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我只是,遵从于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自己那不含丝毫虚伪的内心,喊出了那个名字。
「西风!如果你在那里的话就请听我说!」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就算看不见,但我能感觉的到,她正在听我说话。
「在那个研究所从你父亲那里听来的真相,确实很有冲击。我也打从心底里感到震惊,也非常的悲伤。但是我,现在能感觉得到自己确实活着,我觉得小宫山还有北条应该也一样。这肯定,并不是悲剧,这都是多亏了你的父母,对于那件事,我也非常的感谢。对于那份决断,我打从心底里抱有敬意」
这样说应该是对的吧。要向她传达的话语。为了将她带回来的话语。
「听到了那些的我,觉得构成这个世界的并不是绝望,而是爱。而且还是有着非常强烈的决意的爱。你,被你的父母,深深的爱着。我是这么想的。所以,还请你,也爱着这个世界,希望你能跟我们在一起,有意义的使用剩下的时间!」
她房间中的窗帘似乎是有些踌躇的轻轻晃动,微微拉开了一点。西风疲惫中带着泪痕的脸出现了,玻璃窗缓缓被拉开。太好了,她愿意见我们。
几天未见的西风,一脸消沉的表情,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但是,肯定,会很痛苦。为了让我们活着,母亲她肯定非常的痛苦。就算这都是对我的爱,但正因如此,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办法忍耐」
「那要怎么办。你也要前往【设施】寻求终结么?这样的结果,对于珍视你的人来说才是最悲伤的结局吧。当然,无论是我、小宫山还是北条,都会因此陷入深深的悲伤」
「那么,要怎么办才好啊」
这么说的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那双手之下的她,肯定又哭出来了吧。她正在哭泣的这个事实,逐渐将我的内心撕裂。
爱哭鬼的她,经常哭泣。流星那天晚上,在体育馆的时候,她都流下了眼泪。但是,现在的眼泪跟那些时候的都不以一样。是因为真正的悲伤和困惑,而流下的眼泪。我想要,止住她的泪水。为此,我要说什么才好呢。
「包括我在内,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希望你能露出笑容。不要后悔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希望你能继续活下去」
不。不是这样的。心中开始沸腾,对没用的自己的愤怒开始涌现。要把,自己真正的心意说出来。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世界剩下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不要留下遗憾。
「不,不对。抱歉。我想说的不是这些…。请听我说」
将充满了这个世界,包含着无限温柔的空气深深的吸入胸中,我再次开口。
「我希望你,能够待在我的身边!我花了十几年,绕了那么多弯路,才终于察觉到这份心意!世界也好其他人也好,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雨似乎停了。我扔掉了手中的雨伞,大声的将自己的爱喊了出来。
「我喜欢你,日向!所以请不要哭泣了!我希望看到你的笑容!希望你能够幸福!如果我能做到这些的话那就真的太棒了!所以直到我死去、直到你死去、直到世界终结,就算只是多一秒也好,我也希望,你能够活在我的身边!」
西风——不,日向,放下了捂着脸的手,一边哭泣一边将窗户完全打开,脚踩到了窗框上。
「诶」
接着她跳到了一楼的屋顶上——
「诶,等等….」
她在沿着屋顶朝我走来。我慌忙朝她跑去。
紧接着日向张开双手没有丝毫犹豫的从屋顶的边缘跳了下来——
「等等!唔啊啊啊啊!」
我也张开双手,想要抱住一边哭泣着从空中落下的她,但作为柔弱的文艺部社员的我根本就办不到,因为这股冲击我向后倒去,后背和脑袋都重重的撞到了地面。
「唔!」
此时我才知道,原来眼冒金星并不仅仅只是一种文艺化的表现。等我再次平复过来之后,之前覆盖住整片天空的厚厚的雨云不知何时就已经消失,真正的满天星空出现在了面前,一轮圆圆的月亮也在夜空中浮现。
「东马!东马!东马!」
日向将脑袋埋在我的胸口,不断哭泣着呼唤我的名字。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严重的外伤,她也安心了。被她像这样呼唤名字,还真是让人怀念啊。我在心里想着。
被自己抓伤的手臂,被小宫山打过的脸颊,刚刚撞到地面的后背和脑袋,都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只是,一想到如果这些就是把日向带回来而必须的代价的话,就觉得也算不上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