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序章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人美心善大甜妹ito姐

翻译:有道大弟子

校对:ito家的扫地机器人

空荡荡的天地间,唯有雨声响彻。

一名年轻男子如同垃圾一般被撇弃于小巷之中。

事实上,男子确实是垃圾。

男子没有体念他人之心。可能是因为他生于信任他人等于死路一条的环境中。以致体谅他人痛苦的能力都没有具备。

也许正因如此吧,男子善于骗人,精于陷害。这或许是由于内心的缺失与谋略过于契合。

男子以欺骗他人、利用他人、杀害他人而活。以谋杀和暗杀为生计后,攫取了大量财富。

而如今,终究报应临头。

男子明白,这一天迟早会来。

害人者终害己。正因明白,他才尽量远离他人、警戒他人地活着。尽管如此,无法逃避的天谴依旧降临到了男子身上。

男子背部中刀。血液流淌而出,和雨水交织混合,流散开来。

现在应该是冬季。严冬的雨应该是冰冷刺骨的。

然而,寒也好冷也罢,都已经感觉不到了。

眼中的世界也逐渐朦胧起来。

视线中最后映出的,是一名从远处飞奔而来的黑发少女的身影。

意识消失前,他嗅到了一股混杂着雨霡气息的淡淡香甜。

醒来后,男子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某处宅邸的房间之中。

这间房比自己至今待过的任何一个据点都要高档。而他正躺在干净的床铺之上。身上盖着厚厚实实的毛毯。其高昂的价格一看便知。屋内暖乎乎的,壁炉中传来薪柴炸开的声音。

看来是被救起来了。

刚要坐起,一阵强烈的疼痛便贯穿全身。无奈之下,只得扭动脸观察情况。

少女。

年纪大约九岁上下。身着贵族礼服。

是男子遭受雨打时,出现于模糊视线中的那名少女。

少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睡着了。

于是,男子察觉到了自己手上的那股温暖。

仔细一看,少女的双手正交叠在男子的手上。即使在睡梦中,少女也柔和地握着男子的手。

就好像要将温暖分给他一般。

少女手上的温度远高于男子。

(……好恶心)

男子甩开了手。

少女则因手被甩开而醒来。

她睡眼惺忪地摇头晃脑了一会儿,在发现男子醒来后,便睁大了眼睛。

「太好了!你醒了呀。」

少女满心欢喜,仿佛男子醒来是她的切身之事。

「我啊,叫布伦希尔德哦。啊,对了,既然醒了就得赶紧去叫医师先生来。」

女孩脚步慌乱地离开了房间。

(布伦希尔德……)

他知道这个名字。

王国中的巫女一族,阶级略低于王族。

其家族中的女儿的名字应该就是布伦希尔德。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也可以理解为何男人所在的房间中净是高档家具了。

布伦希尔德带着医生回来了。医生诊察了男子的情况后,做出了让他静养三个月的诊断。貌似能留条命就已经是奇迹了。

医生离开后,少女笨拙但拼命地说明了男子的情况。因此,男人终于明白。

自己是被这个小姑娘所救。

布伦希尔德乘坐的马车路过男子倒在的小巷附近。当时布伦希尔德正看着窗外,碰巧注意到了倒在地上的男子。

「要不是我救了你,你就已经死了哦。」

布伦希尔德挺起自己小小的胸膛。

真是个温柔的小姑娘。救这名男子时,少女的母亲曾反对说「别管那种卑贱之徒」。然而,布伦希尔德却以「不能放着受伤的人不管」为由,不顾反对救了男子。

虽然本应感激,可他反而觉得火大。

(靠着有钱人的恶趣味,我才留了条命吗)

这个男人并非没有感情。温柔自然是没有的,但恶意却完全不缺。

他憎恶善人。

「我会照顾你的哟,因为我和母亲大人约好了。母亲大人坏心眼地说,不能自己照顾的话,就不可以捡回来。」

她的口气就像是在描述被遗弃的小狗。虽然没有对此感到不快,但男子也没有回应少女。他完全没有沟通的意思。

然而,少女好像误会了什么,关心地说道。

「吃过饭就有精神说话了吧。」

接着女孩开始准备饭菜。她吩咐仆人准备蔬菜汤和煮至烂熟的柔嫩肉类料理。少女用勺子舀起,送到男子嘴里。男子身体不能正常活动,所以只好喂他。

布伦希尔德用娇小的身体勤快地照顾着男子。

「善待人民才算得上巫女,因为我长大后也会成为巫女嘛。」

男人本以为她很快就会厌倦,但少女日以继夜地照顾着男人。到了晚上筋疲力尽,便睡在同个房间的沙发上。「一个人睡觉很可怕吧,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哦。」

日复一日,女孩照顾着男人。用娇小的身躯拼尽了全力照顾着。

受益于此,男子逐渐恢复了体力。

「说声谢谢也好?」

少女的牢骚理所当然。

但一如既往的,男子的心中不存在对少女的谢意。

他没有学过「谢谢」这个词。

可这个词的含义还是知道的。所谓「谢谢」,就是麻痹大意。对成长于恶劣环境中的他来说,麻痹大意即意味着死亡。

男子不仅没有表示感谢,反而开始算计能如何利用布伦希尔德。

男子一直生活在王国暗部。并且因遭背叛而濒死垂危。如果背叛他的人知道他还活着,估计会再次盯上他的性命吧。

但是,只要在这个家里就是安全的。

布伦希尔德是巫女的女儿。而巫女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唯有她能从守护这个国家的龙那里得到神谕。地位如此高贵,恐怕暗部的人也难以对这个宅邸出手吧。男子盘算着,要尽可能留在这个宅邸内。

但,并没有盘算的必要。

「呐,你要不做我的随从吧?」

布伦希尔德主动说道。

她说出此话自有缘由。母亲终于开始想要赶走男子了。男子的体力虽然渐渐恢复了,但还没到能自由行动的地步。因此,她想通过让其成为自己的随从来保住男子的栖身之所。

(愚蠢的小姑娘)

虽然如此作想,但眼下只能顺水推舟。

男子含着同意的意思点了点头。

「太好啦!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随从了哟。」

布伦希尔德的双眼闪闪发光。其实小姑娘有个纯真的企图。

虽然男子无从得知,但布伦希尔德从很久以前就想要一名专属随从。她一直羡慕地注视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带着他的专属随从。那位青梅竹马和他的随从就如挚友般亲密。

而布伦希尔德也想要这样的随从。

「既然是随从,就得先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没有亲密相处的打算。不过,现今少女这话确实在理。

「……法弗尼尔。」

这便是男子的名字。

并非是真正的名字。而是给曾为暗杀者的男子起的蔑称。

来源于神话中出现的邪龙。

不久,法弗尼尔恢复得能下床了。也能拄着拐杖走路了。

但是,伤势并没有完全治愈。

由于旧伤,法弗尼尔已不能剧烈运动。一部分身体就像人偶般无法活动,更别提战斗了。不可能再从事以前的工作。

可是,法弗尼尔觉得即使这样也不要紧。本来就不是自愿从事肮脏的工作。只是因为不这样做便无法生存。

而他现在,有一份名为随从的工作。只要尽职尽责,他的衣食住行便会得以保障。这样就够了,因此法弗尼尔一丝不苟地完成着随从的工作。

在身为随从的日子中,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布伦希尔德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善人。

除法弗尼尔外,宅邸里也有许多被她所救的人。

布伦希尔德上街时,若有人饥饿,她就会分给他们面包;若有人倒下,她就会将他们扶起,即使其人衣衫肮脏至极,会将裙子弄脏她也毫不在乎。

男子用眺望远景的眼神注视着她耀眼的身姿。

小姑娘是和自己活在不同世界的生物。

法弗尼尔在身为随从的同时,也担任起了布伦希尔德的家庭教师。

其实他知晓很多知识。精通历史学、宗教学、帝王学、军事学、政治学、生物学及其他各种学科,并尤其对药学的理解出类拔萃。甚至还对马术颇有心得。

每次接受教导,布伦希尔德都会大吃一惊。

「到底是在哪个学院学的呀?」

「自学。」

并非在学院习得。而是为了伪造身份、欺骗他人、接近目标,进而将其杀害才学的。虽是出于不良动机而掌握的知识,但其准确性却学者都自愧不如。

法弗尼尔简直无所不知。

但布伦希尔德却说。

「你明明知道很多很难的事,却不知道一些简单的事呢。」

「您是指。」

「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某个人吧?」

孩子这种生物,偶尔会发挥出凌驾于成人之上的洞察力。恐怕是因为少女想和从者如朋友般相处,才注意到了他筑起的那堵隐形的障壁吧。

「没,此事与我无缘。」男子淡淡地回答。

「是这样啊……」

布伦希尔德嘟囔道。

「那也太寂寞了吧。」

不可能含有什么深意。孩童的戏言罢了。然而却刺中了法弗尼尔的核心。

无法喜欢上某人。

是一件寂寞的事,

「没错,也许是哪里出毛病了。」

自打记事时起,他就是这个性子。

他以被称为阿尔塔托斯的王国最底层身份出生,被迫过着贫困的生活,这无疑给他人格的形成造成了影响。但这并不是唯一的理由。即使身份低微,即使生活在暗部,能喜欢上别人的人也大有人在。

为什么他却无法喜欢上某人呢?

每当思绪至此,就会想起妹妹。

想起妹妹死时的事。

她因这个王国独有的仪式而死。

那时母亲还健在。母亲哭了。因为她爱着自己的女儿。

但是,男子——当时还是少年——却没有哭。

逝去之物追悔莫及。自己能做的,便是从妹妹的死中学到让自己不被卷入仪式的方法。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母亲。

母亲说。

「你,缺少心啊。」

母亲继续道。

「妹妹都死了,你却连泪都不流一滴,你就不难过吗?」

少年一点也不难过。

别说流泪了,连眼角湿润的迹象都没有。也没有什么涌上心头。

更不存在心痛或难受。

然而,若问他是否讨厌妹妹,并非如此。至少关系不坏。倒不如说他希望妹妹能脱离低贱的身份,抓住普通人的幸福。

所以,少年也不明白。

为何无法流泪、为何无法悲伤呢?

母亲泪流满面,伤心地说。

「不治不行啊。」

于是少年明白了。

明白了自己没有人心,明白了自己的反常古怪。

一定是这样的吧。能够流泪、能够悲伤的人都这么说了,那就是正确的吧。

喜欢上他人。这是一种会被写进骑士故事和童话中的美德。

若是如此,自己一定是不喜欢妹妹的吧。

毕竟无法悲伤就是不喜欢的反证。

所以,那时少年放弃了梦想。

因为要实现那个梦想,必须要喜欢上某人。

在和布伦希尔德的对话中,这些记忆苏醒了。真是段无聊的记忆。

法弗尼尔面无表情。至少他本人自以为如此。然而,布伦希尔德却如读懂了他微妙感情的入微之处般,说道。

「喜欢上我就好了哦,这样你就不会寂寞了。」

男子在心中咒骂着。

(那么简单就能喜欢上别人的话,哪还用如此辛苦。)

但他同时想到。

如果真能喜欢上的话……

布伦希尔德的身影与妹妹重叠在一起。

一年后的一天,布伦希尔德的母亲去世了。死于事故。

布伦希尔德很喜欢自己的母亲。因此母亲的死无疑是个打击。

然而无论在葬礼的过程中,还是结束后,布伦希尔德都没有哭。

一瞬间,法弗尼尔以为她会不会和曾经的自己一样,但很快就明白并非如此。

「听说死亡并不是一件伤心的事。」

少女试图抑制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因为死亡是神的指引,母亲只是前往了永生王国而已。所以,不能哭。」

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

法弗尼尔明白了她和自己不同,便说道。

「神这东西并不存在。」

法弗尼尔是个罪孽深重的无神论者。不相信超越性存在。

「永生王国也不存在,死了就结束了,你的母亲大人只会回归尘土。」

这句话太过残酷了。

「怎么会……」

但是,对着失魂落魄的布伦希尔德,法弗尼尔继续道。

「因此,不存在你不能哭泣的理由。」

布伦希尔德看着法弗尼尔,睁大了眼睛。水膜渗透而出,瞳孔也开始颤抖起来。就像有什么压抑着的东西泉涌而出了。小小的肩膀也微微打战。

「谢谢,法弗尼尔。」

她完全没有道谢的理由。男子只是说出符合逻辑的结论罢了。

如果说只是因为死者去了永生王国而不能哭泣,那么永生王国根本就不存在的话,也就可以哭泣了。

……而且,若是有可以流下的眼泪,就应该让它释放出来。

男子的话令少女哭了出来。她发出了与年龄相符的嚎啕大哭。

从这天起,布伦希尔德便非常亲近法弗尼尔。母亲去世,家里又本就没有父亲。所以她是在找可以依靠的对象,法弗尼尔如此解释。

可男子还没有意识到,她的感情是为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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