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豆大雨点激烈拍打窗户的夜晚。
听着宛如瀑布音效般的雨声,我缓缓地打着瞌睡。
「所谓的爱,是即使给予对方足以毁灭自己的能力,也相信自己不会因此毁灭。」
母亲温柔抚摸着我的头说道。
「这是妈妈很喜欢的一句话哟。」
我横躺在沙发上,脑袋瓜枕着母亲的大腿。一边看着开着不管的电视节目,一边委身于被摸头的舒适感。
「爱不是『最喜欢彼此』的意思吗?这样的话,想要毁灭对方什么的,感觉很奇怪耶。我不是很懂。」
「也是。好奇怪呢。」
母亲以细瘦的手臂爱怜地轻触我的发丝。
然后眯起有些落寞的双眼继续说道:
「我们啊,就算只是活在世上,也会被赐予各式各样的东西喔。家人和朋友。工作和责任。这些造就了我们在社会上扮演的角色。想放弃自己一度获得的东西,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可是,即使会失去所有得到的东西,还是有一些想要守护的事物。尽管会让自己因此毁灭,还是有想要温柔以待的对象。」
母亲停止抚摸我的动作,低头望向我并露出微笑。
「对我来说,那就是理世跟彼方哟。」
「妈妈……我也最喜欢妈妈了。」
「谢谢你。妈妈也最爱理世喽。」
我开口询问面带微笑的母亲。
「妈妈。」
「什么事,理世?」
「……死去的爸爸,也有把我跟哥哥当宝贝吗?」
听到我的提问,母亲一瞬间沉下脸来。
我家是只有母亲、哥哥和我的三人家族。听说在我出生之后,父亲马上就撒手人寰了。所以,关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能从母亲泄漏的琐碎情报中猜测。
母亲露出彷佛想蒙混带过的微笑。
「嗯,那当然啦。」
我不明白母亲为何会以有些苦涩的态度回以肯定的答案。
母亲将枕在她大腿上的我扶起来,然后从沙发上起身。
她以不太健康的苍白脸庞挤出笑容,拾起放在桌上的手提包。
「好了,我该去上班了。」
尽管已是深夜,窗外的风雨也很大,身为护理人员的母亲还是得出门工作。今天值晚班的她会在医院住一晚,直到明天早上才返家。
在离开前,母亲再次摸了摸我的头表示:
「彼方已经睡了,你也该上床睡觉喽。不可以熬夜。」
「嗯。」
听到我乖巧的回答,母亲温柔地将我的头拥入怀中,然后走出客厅。
母亲离开之后,我一个人待在公寓冷清的客厅里头。外头传来母亲发动汽车的声音。听着轮胎和地面砂石摩擦的声音逐渐远离,我陷入一种无法言喻的孤独之中。
——灰暗的夜空闪过一道白光。
「呀!」
在滂沱大雨中,落雷伴随着足以撼动空气的巨响,打在遥远某处的地面上。
刺眼的光芒和剧烈的声响,从悬挂着蕾丝窗帘的窗边窜入客厅。
下一瞬间,家中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
「……我讨厌黑漆漆的!」
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孤单地待在笼罩于黑暗的客厅里,畏惧着黑暗的另一头。我感觉那里彷佛潜伏着不知名的怪物,准备乘隙冲出来攻击我。
我不禁缩起身子,同时开始微微颤抖。
再也按捺不住的我冲出客厅,打开哥哥房间的门,然后扑向哥哥熟睡的那张床上。
「呜、呜哇,你突然间干嘛啊!」
「呜哇——我会怕打雷啦,哥哥!」
原本在床上睡着的哥哥被我吵醒了。
不过,我还是紧揪他穿着睡衣的胸口,整个人依偎在他身上。
空中再次闪过一道电光。我不禁跟着巨响发出尖叫。
看到我彷佛小动物似地不停颤抖,哥哥无奈地摸了摸我紧贴在他胸前的头。不可思议的是,这让我感到安心无比。
尽管外头是个冰冷骇人的黑色世界,这里却宛如和平温暖的圣域。
「……真是的。就算升上四年级,你还是很胆小耶,理世。」
「因为……可怕的东西就是可怕嘛……!」
近距离感受到哥哥的体温,让我的心跳加速起来。
我感受着身体发烫的异常变化,抬头望向和自己紧贴在一起的哥哥的脸庞。
「嗳,哥哥。」
「嗯?」
「那个啊……如果可以的话……」
一阵燥热窜上我的脸颊,双眼也跟着湿润起来。
尽管觉得有些难为情,我仍试着在这种情况下提出要求。
「……你紧紧抱住我,一直到我睡着为止,好不好?」
「……」
我发现哥哥也和我一样,脸颊微微泛红。
不过,我们是兄妹。他应该觉得我的要求没什么奇怪意思吧。哥哥叹了一口气之后,一脸嫌麻烦似地搂住我的腰,将我细瘦的身子揽进怀里。
隔着单薄的睡衣,哥哥或许已经察觉到我比平常更加剧烈的心跳了吧。
但我只是害羞地低下头,让自己沉浸在这个拥抱的幸福感当中。
「……哥哥,我最喜欢你了。」
「嗯,我也喜欢你喔,理世。」
不对。哥哥所说的喜欢,和我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尽管那时还年幼,但我很清楚这是连自己都无法允许的情愫。即使内心明白这样的感情不会开花结果,我仍一心恋慕着哥哥。
哥哥没有察觉我全身发烫,开口呼唤了我的名字。
「……嗳,理世。」
被哥哥拥在怀里的我抬头望向他。
哥哥皱着眉头,看来似乎在犹豫究竟该不该开口。
最后,他下定决心轻启双唇说:
「如果,我们的爸爸还活着……妈妈或许就不用一个人那么拼命工作了。」
「……」
「我也得赶快长大才行。然后让妈妈跟你……」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哥哥有着什么样的想法或打算。
只是在他的胸口倾听激烈的雷声,缓缓进入梦乡。
▲ 12:25 ▼
所有人都没想到,答错问题的人竟会遭到杀害。
看到一名学生被残忍地处刑,对策本部瞬间哗然。
包围着学园的媒体,也敏锐地感觉到里头发生了什么,随即骚动起来。
不只是媒体,听到警视厅本部也要求报告现况后,三岛不禁感到一阵微微的晕眩。分别回以避重就轻的说明平息骚动之后,好不容易得以喘一口气时,他决定返回作战会议用帐篷。来到帐篷外头时,一名部下开口唤住他。
「三岛警部。我们已经发送学园内部简讯联络学生,要他们停止前往回答问题。」
「唔,是吗?辛苦了。」
这是为了防止答错问题的牺牲者继续增加的处置。
听完报告后,三岛从部下旁边交错而过,迅速踏入对策本部的作战会议用帐篷。
里头已经聚集了多名捜查官。他们坐在面对讲台的椅子上,手上都捧着用来做笔记的小册子或是平板电脑。
接下来,定期状况报告会议即将开始。
三岛在最前排的空位上坐下,然后开口询问坐在旁边的老人。
「……不会太年轻了吗?」
「有点年龄的人,也不见得一定都很优秀啊。」
坐在隔壁的老人——亦即狩月简短地回答了他。
站在讲台上,受到众多搜查官注目的人,是一名身型娇小的金发少女。
「那……那个那个……我可以开始说明炸弹了……是也?」
沐浴在众多目光之下,或许让她很难为情吧。少女缩起身子,露出有些愧疚的向上看表情。
在狩月对她投以温柔的微笑之后,少女——炸弹客安心地开口:
「这次,有很多条件不利于锁定这起事件使用的炸弹类型……是也。因为无法靠近现场,所以没能采集到炸弹碎片的样本……是也。再加上炸弹本体埋藏在地底下,无法从外观判断,因此也很难锁定其类型……是也。」
相异于类似北欧人的外貌,炸弹客的日文相当流畅。
狩月明白,她之所以会在句尾加上「是也」两个字,是因为不擅长日文敬语的缘故。在被众人行注目礼的情况下,炸弹客涨红着一张脸,仍努力地继续说明。
「我委托小鹰——不对,是我们的情报分析官,取得了这张嫌犯为了示威而引爆炸弹时的空拍照片……是也。」
炸弹客以眼角余光瞄向设置在自己身旁的大型白色萤幕。
于是,帐篷里的灯光熄灭,投影机跟着启动。
白色萤幕上显示出从卫星轨道鸟瞰静峯学园的影像。
黑白的空拍照片上,正好在被引爆的教职员办公室附近,可以看到映照出绿色的雾状区块。
「燃烧现象一定会伴随着产生微弱的电磁波……是也。而爆炸也一样……是也。我分析了炸弹爆炸时产生的电离气体,然后推测出炸弹埋设的深度……是也。炸弹的埋设地点,是距离地表三公尺的下方……是也。」
听着炸弹客的说明,三岛插嘴提出自身的疑问。
「被炸毁的教职员办公室是水泥地板吧?嫌犯是怎么把炸弹埋到那么深的地方啊?」
「这……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是也。」
无法回答三岛的提问,让炸弹客露出打从内心感到愧疚的表情。
看着快要哭出来的炸弹客,狩月悄声向她表示:「不要紧,请你继续吧。」
「那……那我继续说明……是也。炸弹埋设在地下三公尺处,所以危害范围也不至于太大,但还是足以让位于引爆点正上方的水泥建筑物的一二楼全毁……是也。虽然这样的爆炸威力算高,但从一般预测的爆炸规模来看,地表上的损害并不大……是也。也就是说,这种炸弹爆炸的方式,不是会波及周遭区域的扩散型,而是类似从地底喷发出来的类型……是也。」
插图155
「爆炸的影响范围不是周遭,而是炸弹正上方的区域,是吗?」
「是的……是也。目前无法得知校舍下方埋设了多少颗炸弹……是也。我们判断校舍半径一百公尺以内的区域,都可能在嫌犯的监控之下,所以无法接近调查……是也。不过,在半径一百公尺以外的区域,有请警方协助调查……是也。结果,在地表下方三公尺一带,并没有发现类似炸弹的物体……是也。」
「意思是,除了校舍周围,至少其他场所是安全的吗?」
「是的……是也。我们推测炸弹的杀伤力所及范围,是『以校舍为中心,往外推展约半径一百公尺的区域』……是也。」
「……所以,校舍外围二十公尺左右的区域是危险地带吗?」
「谢谢你的一阶数学分析报告,炸弹客。辛苦你了。」
「没……没有这回事……是也。能够帮上忙,让我觉得很开心……是也。」
成许是狩月的称赞让她相当开心吧,炸弹客带着害羞的笑容低下头来。
她向台下的搜查官们一鞠躬之后,便略为雀跃地离开了讲台。
三岛开始命令部下的搜查官们移动对策本部。他们打算将本部迁移至距离校舍最近的安全地带。
『——抱歉,我来迟了。』
在炸弹客离开后,空无一人的讲台传来一道声音。
搜查官朝讲台望去,白色萤幕上映照出一名白袍女性的身影,还有并排在她身后的无数台电脑,以及其他几名职员。
『因为这起事件,路上塞车的情况很严重呢。我刚刚才抵达内阁情报调查局的办公室。就让我从中途参加这场报告会议吧。』
「我等你好久了呢,博士。」
『哎呀,这次居然是我迟到啊。』
出现在萤幕上的博士露出苦笑。
搜查官们开始竖耳倾听博士的报告。
『关于嫌犯使用的平板电脑型遥控器,我已经查到制造商和品名了。透过绯上彼方的颈圏拍摄到的影像,我们得以确认它的外观。而附带DNA认证装置这种特殊规格,更是关键所在。想锁定产品范围,不需要多少功夫。』
「你的意思是?」
『那八成是美国的Safecraft公司生产的特殊用途平板电脑。』
「唔,美国制的产品啊。」
『产品名称是「Kratika」。详细资讯由赝眼来解说。』
『既然受人之托,那我就开始说明喽。』
出现在画面一角的少女,在自己的座位上敲了几下键盘之后,狩月等人眼前的萤幕上,便显示出嫌犯所使用的平板电脑的型录。
『这种平板电脑,原本是为了管理军事设施或高度机密设施的人员进出,而开发出来的次世代生物认证装置。是能够将个人DNA当作通关钥匙的优秀试作品,尚未正式在市面上流通。』
「也就是说,那是军用或是政府的研究机关专用的装置吗?」
『就是这样。』
鹰眼回以肯定的答案。
『装置内建能够透过化学反应来解析DNA情报的RNA电晶体。如同嫌犯所说的,必须先让装置读取内部登录的DNA情报,才能够操作平板电脑。这种装置使用的通讯规格,会在程式码的标头加入经过解析的DNA密码。想从外部输入假讯号来夺取控制权,恐怕很难。』
「所以,无法使用无线功能骇进装置里头吗?」
『虽然让人很不爽,但的确如此。』
「真是遗憾呢。那么,是否能委托Safecraft公司提供相关情报,好让我们研究进行远端控制的方法?」
『唔……』
鹰眼发出为难的沉吟声。
这时,博士取代欲言又止的赝眼回答了问题:
『DNA密码是Safecraft公司的研究专利。这项技术也被活用于美国的国防技术中。就算要他们提供相关情报,应该也会被一口回绝吧。』
接在博士之后,鹰眼也补充道:
『跟贩卖战斗机一样,这在日本就像是贩卖黑盒子。要是打开黑盒子进行内部研究,便有引发外交问题的疑虑。美国的司法部或国防总部应该也会严加守护这项专利。从正面进攻,想必得不到结果。』
听到这里,狩月脸上浮现了充满自信的笑容说:
「也就是说,只要得知正确的DNA情报,就能操控装置了吗?」
『是这样没错。但现在,因为正确的DNA情报成谜,我们也束手无策。』
「我来假设一下。如果我们掌握到嫌犯的真实身分,然后从对方的住家或其他地方『取得他的DNA样本』的话呢?」
『!』
「Safecraft公司不会提供相关情报。不过,倘若将嫌犯的DNA样本交给他们,Safecraft公司应该也愿意替我们准备可从外部控制那台平板电脑的程式或装置吧。」
『原来如此。委托Safecraft公司提供可让那台平板电脑失灵的手段吗?』
「这是唯一不会侵害到他们的专利,又能让我们达成目的的方法。」
『等等啦,局长。如果能够确定嫌犯的真实身分,不需要特地取得他的DNA样本,只要去广播室回答出正确答案就好了吧?这么做的话,他不就会释放学生了吗?』
「前提是『嫌犯会遵守这样的口头约定』。你信任那名嫌犯吗?」
『……』
「万一嫌犯没有遵守承诺——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必须取得DNA样本。务必要让Safecraft公司答应协助我们。他们应该不至于无视我们的委托才是。倘若对孩子沦为牺牲者的犯罪事件视而不见,会对企业形象造成致命的影响。我会试着跟他们谈谈。请把CEO的联络方式传送到我的平板电脑里吧。」
『我明白了。』
听到狩月的灵机一动,鹰眼也迅速地出声回应。
随后,白色萤幕上再次映照出博士的身影。
博士叹息说道:
『总之,目前的结论,是我们无法凭自力解除炸弹。』
「看来,也只能再陪恐惧之脸玩一下游戏了。」
「是吗?我倒是对陪他玩游戏的做法抱持怀疑的态度。」
三岛冷冷地道出自己的感想。
「如同你刚才说的,就算有学生回答出正确答案,也不保证他就会遵守承诺释放学生。如果无法相信他,就算继续参与这场游戏,也只会白忙一场。」
「话虽如此,但你们想展开强行突袭行动的话,还是必须多提高成功率才行喔。」
「在限制时间内锁定嫌犯身分的机率,应该也没高到哪里去吧?」
狩月以温和的微笑和三岛冰冷的视线对峙着。
不知不觉中,内阁情报调查局和特殊搜查小组,因各自主张的温和手段和强硬手段,而逐渐进入对立的状态。再继续讨论对策的方向性,恐怕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于是狩月试着换个话题。
「总之,恐惧之脸使用的平板电脑类型是一大线索。想进口如此特殊的装置到国内,可透过的管道应该相当有限。请搜寻一下那款叫做Kratika的平板电脑的买卖情报。或许在嫌疑者名单中会出现买家。」
『我已经着手在做喽。除了政府机关的正规贩售管道以外,我也会找找组织犯罪对策课或公安的违禁品资料库。十五分钟以内会报告结果。』
「你的工作效率还是一如往常的好呢。」
『所以你才会挖角我吧?我优秀是理所当然的啊。』
对鹰眼的才能感到钦佩的同时,狩月也不禁为她微微带刺的语气露出苦笑。
至此,这场确认现况的集会暂时解散。
看着搜查官们步出帐篷,狩月喃喃说道:
「不过,实在有点吊诡呢。」
「嗯,就是说啊。」
回应他的人,是站在身旁的三岛。狩月又接着表示:
「就现况看来,恐惧之脸是独自执行这起人质挟持事件。然而,不管怎么想,他都不可能一个人完成埋设那些炸弹的作业。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能使用无法透过一般管道取得的平板电脑。」
「这不是个体能够完成的犯罪行为。一定有在背后协助他的组织或共犯。八成是这样吧。」
「是的。而且,身为后盾的共犯,可能是个财力和地位兼具的人物。」
「总之,这起人质挟持事件,背后铁定有大量的资金在流动。」
狩月和三岛似乎认为这次的事件不太寻常。
沉思片刻后,狩月再次开口:
「……嫌犯表示,这起事件是国家的危机。」
「那家伙的发言根本不值得采信。」
三岛说了声:「你是要说这个啊?」接着叹了一口气回应:
「我并非没把炸弹的危险或人质的性命安危当一回事。不过,就算知道了拥城自重的嫌犯的真实身分,也不至于导向足以震撼整个国家的恐怖攻击事件吧?」
「如你所言……但我也无法轻易断言。不过,这并非单纯的人质挟持事件,是我们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事情。」
或许是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狩月的说法吧,三岛沉默地离开了。在他踏出帐篷之后,鹰眼出声呼唤独自留在里头的狩月。
『局长,你现在有空吗?』
「是,什么事?」
『我按照你的指示,调查了学园里的监视器影像,不过……』
「有发现什么吗?」
『你可以看一下那边的萤幕D吗?』
狩月望向设置在帐篷里的电脑萤幕,寻找上头贴着「D」标签的萤幕。
他移动到萤幕前方,画面上显示着校舍里的监视器影像。
『和学园合作的保全公司,会把学园里头的监视器影像备份到公司内部的伺服器上。我透过有些强硬的手段跟他们借来看了。在寒假时,学园里的监视器似乎也是全天运作的状态。我确认过这段期间内的监视器影像,但都只有拍到进出校舍的教职员或相关业者而已。没看到嫌犯入内埋设炸弹的踪迹。』
「他有没有可能是从监视器的死角进出,并在死角处进行埋设作业?」
『想挖开三公尺厚的水泥地面埋设炸弹,一定需要把大型工具带进去吧。我觉得应该无法在不被监视器拍到的情况下进行。至少在地面上的作业是如此。』
鹰眼的最后一句话听来语带玄机。
随后,萤幕上的影像被切换,这次出现的是校舍的设计图。
『这是静峯学园建造时的设计图。』
「……而且还是校舍『地底』的设计图,是吗?」
『没错。静峯学园的地底似乎有个巨大的空调设备系统。那里没有监视器,除了相关业者以外,一般人也不会进出。不过,似乎可以从那里直达校舍的正下方。嫌犯很有可能是在校舍的地底进行埋设炸弹的作业。』
「原来如此。那么,我们或许也能从地底接近校舍,进而解除炸弹吧。就联络一下管理空调设备的公司,让他们指导我们入内吧。」
『这样的计划听来可行,但是……』
「但是?」
『地底唯一的通路,通往教职员办公室的正下方。在教职员办公室被炸毁的时候,那里八成也发生了坍塌。所以,通路恐怕十之八九被瓦砾堆堵住了吧。』
「在一开始引爆教职员办公室的理由,原来不只是为了让成年人从这个舞台上退场吗……」
回应鹰眼的狩月皱起眉头。
他以一只手抚着下颚,略感疑惑地提出一个疑问。
「话说回来,你不觉得这张设计图有点不对劲吗?」
『不对劲?』
「做为教育设施用的空调系统,这个设备的规模感觉有些夸张呢。简直像是百货公司用的大型设备。」
▲ 13:00 ▼
在勇介遭到公开处刑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以上。
每间教室里头的情况都相当凄惨。
无法抹去处刑所带来的震撼和恐怖,而趴在桌上不断啜泣的女学生。教职员办公室爆炸时,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割伤的学生,在教室一角接受包扎治疗的同时也不停哭泣。无法把身上湿透的制服弄干的学生们,在寒冷、恐惧和绝望中颤抖着。甚至有学生开始恶狠狠地批评迟迟未能入内展开救援的警方。校舍内呈现一片被愤怒和悲痛支配的地狱光景。
尽管如此,学生们还是试着努力维持冷静。
每间教室里的班长都当起了会议长,将班上同学针对恐惧之脸的推理或意见统整起来。黑板上写着学生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一连串推理内容和关键字。然而……每个推理感觉都对解决事件没有太大的帮助。
为了揭穿占据广播室那名精神异常的嫌犯的身分,学生们无不卯足全力。
理世和彼方两人并排坐在教室后方的位子上,眺望着眼前的光景。
不过,与其说彼方是坐在椅子上,倒不如说他是被绑在椅子上比较正确。
「你还好吗?」
彼方朝脸色苍白、低垂着头的理世问道。
毕竟她被迫收看了认识的人遭到残忍杀害的场面。就算想表现得镇定,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恐怕都无法保持平静。不过,并没有因此放弃一切的理世,现在仍勉强自己将颤抖的双手紧紧握拳。
她回以逞强的答案。
「……我很好。」
理世上扬的眼角噙着泪水,像是说给自己听似地轻声表示。
「你很努力呢。」
发现自己被理应轻蔑的哥哥鼓励,理世不甘心地拭去眼角的泪水。
然后重新打起精神。
她看着不同于以往,显得惶恐不安的同学们,然后对身旁的彼方开口:
「……在被挟持成为人质之后,人们会出现四个阶段的心理变化。」
理世淡淡地开始阃述自己的见解,彼方则是沉默以对。
前者并不在意,只是继续往下说:
「在一开始,人质会表现出震撼或否认等心理反应。会感到脑中一片空白,或怀疑状况的真实性,属于逃避现实的阶段,也称为冲击期。接下来则是动摇期,亦即感到恐惧或不安的阶段。然后是稳定期。随着时间经过,逐渐能接受自己变成人质的事实,并相信只要老实配合嫌犯,就有机会生还的阶段。」
语毕,理世露出苦涩而扭曲的表情,道出最后的部分:
「……最后的阶段,就是目前这种最恶劣的状态。在监禁时间拉长之后,人质会逐渐涌现警方完全不可靠的想法,开始对警方抱持否定的态度。也就是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
「还剩下五个小时。距离时限才经过一半的时间,却演变成这种情况。有点诡异呢。」
听着理世的说明,彼方仍带着彷佛在眺望远方某处的视线。
看到彼方心不在焉的模样,理世狐疑地转身面向他问道: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你从刚才就不发一语,是在想什么?」
「……我在思考恐惧之脸一言一行的矛盾之处。」
「矛盾?」
彼方吐露出自身的想法。
「在这起事件中,他提出的要求是什么?」
「就是……要我们揭穿他的真实身分呀。」
「所以才显得矛盾。你看看周遭学生的样子吧。」
彼方这么一说,理世重新环顾班上的同学们。
努力讨论着恐惧之脸的真面目的他们,眼中所流露出来的——是畏惧。
「刚才那场杀人实况转播,把学生和『回答问题的行为』一口气拉远了。因为他们得知了答错就会被杀这个巨大风险的存在。让这样的风险曝光,必定会使得回答问题的人数大幅减少。想让学生回答,却又做出令他们不愿回答的行为。十分矛盾。」
「……听你这么说,真的有点奇怪呢。」
「肯定很奇怪。」
正当理世想开口询问彼方有什么打算的时候——
彼方开口换了个话题:
「在这种状况下,还是有毫不畏惧恐惧之脸的人呢。」
彼方冰冷的视线望向两名学生。
「你是指博光跟佐成同学?」
理世也察觉到这两人不太一样的态度。在班上同学全都表现出惊慌失措、倍感压力的模样时,只有他们一如往常地平静。
理世开始向彼方介绍这两人。
首先,她望向把双脚翘在自己座位的桌上,将座椅向后仰的红发少年。
「不破博光。现任厚生劳动省大臣的儿子,也是学园里有名的不良少年。他仗着父亲的权势,就算面对同样是不良少年的学长,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从社会心理学来看,是典型的敌意归因偏误的表现。恶意曲解他人的行为,并对他人表现出攻击性的态度。可说是愤怒的具现化。再加上他还有享乐主义者的一面,能够在以行动宣泄怒气的同时获得喜悦。你刚才被那样痛打一顿,或许也不需要额外说明了吧。总之,他相当暴力。」
博光无言地在一旁观看班上同学的推理大战。
脸上还带着令人不舒服的奸诈笑容。
随后,理世将视线转往坐在靠近窗户的座位的另一名少年。
「另外一个是佐成良太。他是著名演员的儿子,然后……对女孩子很轻浮。」
或许是从理世吞吞吐吐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什么,彼方以略为困惑的眼神望向她。
察觉彼方的反应,瞬间脸颊发烫的理世急忙出声否认。
「你那是什么眼神呀!我……我又没跟佐成同学很亲近!」
理世清咳了几声,等待脸颊的热度退去后,再次开口继续说明:
「……他从刚才就一直看着窗外呢。不参加班上的讨论,是因为对同学们的想法没有兴趣。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我想应该是这样。虽然感觉很好亲近,但其实不会打从心底相信别人,是相当谨慎的人。看他持续着以手托腮,一动也不动的模样,或许是在深思什么吧。对了,上午时,他好像跟谁通过电话……之后,佐成同学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了。因为我没有跟他很熟,只能说出自己观察过后的结论。」
「……行为侧写吗?你把自已训练成具有看人的眼光了啊。」
「这是我的武器。为了在将来和像你这样的罪犯战斗的武器。」
「……」
「我也不想死,所以,得做自己做得到的事。现在,我正在尽最大的努力做自己能做的事,拼命试着揭穿恐惧之脸的真实身分。」
听完理世的话,仍面无表情的彼方问道:
「你也分析过我了吗?」
理世将视线从彼方身上移开。眯起有些落寞的双眸望向自己的脚边。
停顿片刻后,她缓缓道出内心的想法。
「我听说,爸爸在我们出生前就死了。我一直相信这件事,未曾怀疑过。」
「……」
「然而,这其实是妈妈的谎言。我不明白大人之间的问题。总之,妈妈亟欲避免我们和爸爸见面。这就是我们家的现实。」
理世这番话,彼方也开始回忆过往。
他想起自己一无所知,只是纯粹渴求着父亲那时的孤独感。
理世或许也一样吧。她的表情透露出几分年幼时的安详。
但下一刻,理世是要粉碎这种安详般,痛苦地蹙眉表示:
「后来,妈妈变成那样……那时,我们还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小孩子,根本束手无策。而爸爸愿意帮助这样的我们。可是,你却……『杀死了爸爸』。」
理世冷冷地斜眼瞪向身旁的彼方。
「不只是爸爸。你参加的那场恶劣无比的恐怖攻击行动,让温柔的妈妈也死了。小学的朋友,还有住在附近的温柔姐姐也是。大家全都死了。你从我身边夺走双亲,把一切弄得乱七八糟之后,留下我孤独一人。我真的……打从内心憎恨你。」
理世将形状完美的双唇抿成一直线,忍住更多怒骂的语句。
然后……对彼方说出一直很想问出口的那个疑问。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杀人魔?你真的参与了恐怖攻击行动吗?」
「……」
「我所认识的彼方相当温柔,是个连虫子都不忍心杀害的人喔!他并不是……会伤害其他人的人。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吗?倘若你只是一头披着彼方外皮的怪物,就这么告诉我啊。我这次真的会毫不迟疑地杀了你。」
理世的一字一句静静地刺入彼方的内心。
一心企盼着哥哥死亡的妹妹。听到理世充满恨意的话语,彼方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不过,他没有将内心的苦恼显露于脸上,只是眯起双阵。
「成为死刑犯之后,每天都好像在没有太阳的世界里过活。」
理世沉默地倾听彼方轻声道出的内容。
彼方只是说出能够向理世坦白的内容。
「无论是在阳光下漫步、感受徐风轻抚脸颊、仰望万里无云的蓝天,或是眺望潮来潮往的大海,也总是会思考自己接受处刑那天的事。」
那是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的事实。
「名为死亡的未来,会夺走人的幸福。世界的景色变得黑白,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失去价值,让人再也无法感受到喜乐。彷佛活着的喜悦被连根拔除了。」
只是为了等待处刑而活着的每一天。
除了绝望以外,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是一段枯燥乏味的时间。
在执行死刑之前,让彼方彻底体验这样的痛苦,是他应受的惩罚。
让他在这段残酷的时间中苟延残喘,正是唯一的补偿方式。
「所以,你不用担心。假扮成你的哥哥的怪物,会在尝尽痛苦滋味之后死去。就算没有在这里被你杀死,你眼前的怪物也必定会坠入地狱。」
彼方转头面向理世。
「只是……就算是这样的怪物,也会为自身之死寻求救赎。」
在彼方的注视下,理世也不禁转头面对他。
彼方以带着平静决心的强力语句表示:
「白白丧命和有意义的死不同。今天,我觉得自己能够为『某样事物』赌上性命。」
彼方这番话,让理世将他和过去的哥哥的身影重叠,并为此陷入困惑。
这个男人——真的是史上最恶劣的杀人魔吗?
理世愈来愈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了。
不对。
今天,在跟他重逢后,理世甚至变得无法理解自己的感情。对方明明是个必须憎恨、宛如恶魔般的男人……自己却无法彻彻底底地恨他。
以为自己已经舍弃那份爱恋之情,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吗?这让理世很不甘心,也很难为情。为了隐藏自己背弃道德的泛红双颊,理世将视线从彼方身上移开,然后低头不语。面对这种重大罪犯,她认为自己现在所抱持的感情相当不妥。
在理世沉默下来之后,彼方的颈圏取而代之地传来狩月的声音。
『——我们已经查明了几件事,所以现在来向大家宣布。』
来自警界人士的声音,让学生们的议论声瞬间停止。众人的视线都往彼方身上集中。
『各位同学,可以麻烦你们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吗?』
「……你是指学园发给我们使用的那个?」
听到理世这么问,狩月回以肯定。
『是的,学园发给各位的那台学习用平板电脑。每位同学应该一人都有一台吧。我们还是学生的时候,上课都是自己动手抄笔记呢。时代真的很不一样了。』
听到狩月的指示,学生们纷纷从自己的书包里取出平板电脑,并将其启动。
『现在,警方虽然限制各位传送或接收电子邮件,但如果联络范围是警方的网域,就可以自由收发邮件。我们会透过电子邮件,随时将入手的情报传送至各位的平板电脑里。现在,请让我暂时将各位的平板电脑当成说明用的萤幕。』
狩月看着学生们开启邮件附加档案的动作,然后开始说明:
『我们追查了静峯学园的资本往来纪录,在学园创立时的高额出资者当中,出现了天照制药的名字。看来,这所学园之所以会成立,似乎跟天照制药脱不了关系。』
狩月淡淡将本部获得的情报陈列出来。
随后,学生们的平板电脑上,显示出一名陌生的女性年长者的经历表。
「……这是?」
『宗形早苗。她拥有生化学的博士学位,是天照制药的前社员,也是栃木研究所的主任研究员之一。研究内容是阿兹海默症的治疗药剂。』
彼方听过这个名字。
『我们确认过天照制药的帐户往来纪录。五年前,在静峯学园成立时,他们投资了一笔高额款项。同时,宗形早苗隶属的研究团队,其研究预算遭到删除。而那笔研究预算恰巧和投资学园的金额相同。所以,有可能是天照制药将她的研究预算挪用为学园创设资金使用。』
听到狩月的说明,看着平板电脑的博光开口问道:
「那又怎样?你该不会想说这个女的就是嫌犯吧?」
『天照制药和静峯学园——她是能够串连起这两个关键字的人物。或许也是彼方老弟和恐惧之脸两人「共通认识的人」。』
彼方探头望向身旁的理世所持的平板电脑。
然后微微皱起眉头。
『五年前,宗形早苗在任职的栃木研究所使用药剂纵火,导致六名职员因火灾丧命。因研究预算被删除而怀恨在心,似乎是她的犯案动机。这起事件发生后,她被判处死刑,和彼方老弟同样被监禁在重大罪犯特殊看守所里。宗形早苗的死刑处决已经执行了。不过,负责看守她的狱警,证实了宗形早苗在生前时常提起彼方老弟。你有在看守所和她说过话吧,彼方老弟?』
彼方没有回答。但狩月仍继续追问:
『你还记得她吗?』
「……嗯。」
『关于她都跟你聊些什么,你还有印象吗?我们无法向死人打听情报,所以,就算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好,如果你能提供线索,会非常有帮助。』
尽管狩月这么问,彼方一开始仍是不打算回答的样子。
但随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而缓缓开口。
「待在重大罪犯特殊看守所里头的囚犯,有一段能够到运动场上的自由时间。我只有在那时跟她说过一次话。不是什么重要的内容。为什么会被关进来,还有看到我就让她想起自己的孩子等等……纯粹是这种微不足道的闲聊罢了。」
『请等一下。你刚才说「孩子」?』
听到出乎意料的内容,狩月随即要求彼方暂停。
『这就奇怪了,宗形早苗没有孩子啊。』
「……?」
在狩月道出疑问的下个瞬间,鹰眼完成了更进一步的经历调查。
『局长,我马上去搜寻了情报。』
鹰眼将某个男子的经历表传送到学生们的平板电脑里。
『因为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所以在搜寻时被我漏掉了。宗形早苗有领养一个男孩子。我找到了她以监护人的身分收留一名孤儿的纪录。这个男孩子今年已经二十八岁,名叫冬木丰……咦,这个人不就是……!』
「怎么了吗,鹰眼——」
「喂喂,你刚才说啥!冬木丰?」
打断狩月的话而发出惊叹声的是博光。
「那不是我们的化学老师吗!」
不只是博光,教室里所有学生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学生们每个人都一脸苍白地低头望着显示于平板电脑上的男子。
在学生因错愕而沉默下来的时候,鹰眼略为亢奋的声音传来。
『冬木丰目前是任职于静峯学园的教职员!从静峯手表的出席纪录系统来看,他今天早上有去上班,但在教职员办公室爆炸后一直无法去确认尸体,所以无从得知他是否死亡!恐惧之脸的真实身分,说不定就是这个人……!』
教室里瞬间骚动起来。
自己身边某个熟悉的人物,可能就是占据了广播室的变态。学生们的内心涌现了惊讶和些许怒意,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那么,那个杀人犯就是老师吗?」
「会引爆教职员办公室,是不是为了让大家以为他死了……?」
博光像是要代表全体学生的意见般,以粗鲁的语气开口质问狩月:
「所以,那个教化学的冬木,就是占据广播室的疯子喽?」
『不,这点还无法确认。』
「啥?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意思是,冬木丰也有可能不是嫌犯。』
狩月以沉稳的语气安抚急着想要得出结论而暴躁不已的博光。
『首先,他和天照制药社长杀害事件的嫌犯没有共通点。而且,嫌犯在这次的人质挟持事件中准备的炸弹,或是其他计划安排,都是一介教职员无法独力完成的浩大工程。倘若没有足以说明上述疑点的线索,我们也只能将冬木丰视为高度可疑的「嫌疑犯」而已。』
「啥~?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警察的眼睛都瞎了啊!」
博光变得更加不耐烦了。
但狩月仍以谨慎的态度试着说服他。
『必须再三确认过才行。倘若答错了,现场的各位之中就会有人被杀。光凭不确定的情报就让学生前往回答,是危险至极的行为。』
听到狩月的回应,博光的额头浮现出明显的青筋。
「你这混蛋!吵死啦,没半点用处的条子!」
『……?』
「只能待在外头的警察,少用那种自以为是的口气讲话!剩下时间已经不多了,好不容易知道可能是嫌犯的人选,竟然要我们什么都不做?开什么玩笑啊!这些推理的答案,只要去问那个广播室里头的疯子本人,不就知道了吗!」
被满腔怒气支配的博光,用力将自己的课桌一脚踹飞。
一旁的学生们被他踹桌子的声音吓得缩成一团。博光大步从这些人的身旁走过,然后推开班长走上讲台。
博光怒瞪着每一个同班同学,怒吼着下达命令:
「喂,你们!派一个人去回答试试看啦!」
每个人都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但下一刻,这些表情都转变为惨白。
他们从博光的眼神领悟到他是认真的。不是说笑,而是真的在命令他们。
学生们全都移开目光,将视线落在桌上或地板上。
看到同学们的反应,太阳穴浮现青筋的博光暴躁地啐道:
「怎样啊~?都没人自愿吗?有够没骨气耶!」
为了排解持续升温的暴躁感,博光朝一名座位离他最近的男生开口。
「喂,泽村!」
「噫……!」
对方是一名看起来有些懦弱的肥胖少年。博光拾起靠在黑板旁边的球棒,走向名为泽村的少年所坐的位子。
「你去回答。」
「噫……噫噫噫!我不要!」
「你鬼叫什么啊!」
博光从正面对因恐慌而眼眶泛泪的泽村咆哮。
随后,他像是套交情似地将手搭上泽村的肩膀,在他的耳边如此提议:
「放心吧。像你这种没用的肥猪,就算少了一个,也没人会感到困扰。不只是这样,如果你现在挺身而出,在顺利解答后平安回来,我以后就不会再殴打你作乐,也不会再找你麻烦。这场交易不错吧,嗯?」
「噫噫噫噫!」
「都叫你不要鬼叫啦!」
磅!
博光猛力挥下球棒,击向泽村搁在桌面的手背。
在一阵轻微的「啪叽」声之后,泽村的手背朝不合理的方向扭曲。
「好……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
「住手啦,不破同学!」
看到泽村抚着骨折的手放声大哭,一名女学生忍无可忍地从座位上起身。
这或许是基于良知的自然反应吧。这名女学生——理世的好友姬谷唯,为自己轻率的行为吓得脸色发白。
「怎么,姬谷?这样袒护泽村,就代表你愿意去回答喽?」
「我……!」
「我老爸是厚生劳动大臣,所以在各个业界都有人脉。演艺圏一些有的没的八卦,也时常会传入我的耳里呢。我也听说过你老爸的『秘密』喔。」
「!」
「要是不想被爆料,就给我去回答问题吧。」
为了阻止博光攻击泽村而起身的姬谷,现在无力地沉默下来。
没人能够代替他人行动。这么可怕的事情,不可能有人做得到。
要是答错了,就会被残忍地杀害。
前去广播室回答问题,必须将自身性命做为赌注。
以无法确定百分之百正确的答案回答恐惧之脸,简直是不要命的行为。包含唯和泽村在内,无人拥有即使必须将自己的未来放在天平上,也愿意去回答问题的勇气。
对这一点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仍如此命令同班同学的博光,可说是没有半点人性。
「怎样啊、怎样啊!每个人都不讲话吗!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算别人去回答问题然后被杀掉,也没关系是吗!这是哪门子同班同学!哪门子朋友啊!到头来,只要自己能得救,就算朋友死了,你们也不痛不痒啊!哈哈哈!」
对不听从指示的同班同学感到愤怒的同时,博光的内心也涌现了同等的喜悦。无穷止尽的暴力——能够行使这种力量的理由增加了,正是令他乐开怀的缘由吧。
理世眺望着脸上充满愉悦,对暴力行为乐在其中的博光,不禁喃喃说道:
「……最坏的预测成真了呢。」
在彼方身旁的她流下冷汗。
理世透过彼方的颈圈,向观察着教室情况的对策本部成员表示:
「这个学园里头的学生,没有半个人敢忤逆博光。」
『……没有半个人敢忤逆他?』
「这间学园不是普通的高中。就读这里的学生,其父母多半都是社会上的要角。双亲的权势或社会地位,便等于学生在学园里的地位。博光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养父不破厚生劳动大臣,掌握着非比寻常的庞大权力。」
『……』
父母的权势高低,甚至会决定孩子交友圈的阶级。
理世所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真要说的话,规定每个楼层的学生必须待在自己的教室里,其实并非各班班长讨论出来的结果。根本没人讨论过这种事。纯粹是以博光为首的不良少年们,擅自以暴力强迫全校学生听令的结果。」
『……以低年级的他为首?就连高年级都会顺从他吗?』
「博光强迫我们不得离开教室。忤逆他的学生,就会像彼方那样遭到毒打。现在支配这所学园的人是恐惧之脸,但威胁不仅如此,博光的暴力也相同。大家都很怕他,没人敢反抗他。」
「简直是地狱之王。」
理世沉默地肯定彼方的譬喻,然后又继续说道:
「……在嫌犯无视警方的存在,仅将回答权交给学生的那一刻起,博光一行人就将警方视为派不上用场的局外人。而其他学生也是。陷入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学生们,也逐渐变得不愿意信任警方。接下来,就算有学生做出跳脱常轨或是不理性的行为,或许也不值得惊讶了。没有老师,也没有任何能制止异常状态蔓延下去的成年人在场。危险的恐怕不止嫌犯而已。」
理世屏息眺望着博光施展暴行的模样。
彼方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在沉思片刻后,彼方轻声开口:
「正好,我来确认一件事吧。」
「……?」
听到一旁的彼方说出令人在意的发言,理世不禁转头望向他。
然而,在她询问彼方有何打算之前,后者便开口呼喊博光。
「喂。」
「啊啊?干嘛,混蛋杀人魔!」
他打算批评博光的暴行吗?相较于暴躁不已的博光,彼方的态度相当轻率。从旁观望这种状况的理世,不禁感到胆战心惊。
被绑在椅子上的彼方对博光说道:
「你不是个傻子,所以,应该也明白警方说的话仍有一番道理吧?尽管想去回答,却无法保证答案正确。这么一来,就无法否定答题者被杀掉的可能性。」
「啥?所以我才要自己以外的人去试试看啊。除了我以外的人,不管有没有答对,我都无所谓啦。」
博光以鄙视的语气嘲笑着回应。但彼方仍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再说,你真的相信恐惧之脸的口头承诺吗?只要赢了这场游戏,学生们就能获释。要是他不信守承诺,陪他玩这个游戏,只会让更多人白白送命。」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可是,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怎么做啊!现在可完全没有其他能突破现况的对策耶,你懂不懂啊!」
「对策当然有。很简单,只要『杀了』恐惧之脸就好。」
「……!」
彼方以黯淡的眼神如此断言。
听到这个反常的提议,博光也不禁哑然。
「打从一开始,我就一直秉持着这样的意见。或许他相当警戒我吧,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恐惧之脸就看穿了我打算射杀他的计划。虽然我失败了,但除了我以外的学生应该有机会。佯装去回答问题,然后趁机杀了他。只要能够出其不意,就有可能成功。」
「……你这混蛋!」
「没必要老实遵守他的游戏规则吧?那种东西无视就行了。跟回答问题相较之下,这个方法一旦成功了,就能够确实让所有人获释。」
「你这番话是要我们去『杀人』吗……!」
「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是一般的思考模式。绯上彼方是能够若无其事地玩弄他人生死的杀人魔。
凝视着彼方以若无其事表情肯定的博光,再次体认到这个事实。
听到他的提议,就连博光也沉默了下来。
虽说是不良少年,但博光并不曾犯下杀人这种重大罪行。别说是他了,全校的其他学生理所当然也没有这种经验。这无疑是人类所不能跨越的一条界线。是想在法治国家生存的人必须遵守的,有如一道理性围墙的底限。
然而,在自身性命饱受危险威胁的现在,情况又如何呢?
不只是博光,其他学生也露出相当困惑的表情。
听到彼方荒唐的提议,狩月也不禁开口劝诫:
『……你都说了些什么啊,彼方老弟。竟然向学生提议这种事。就算有这种想法,也不应该把它说出来。这样会引发无法挽回的问题喔。』
因目前身陷紧急状态,而有失冷静的学生们,究竟会呈现什么样的反应?这实在令人难以想像。就算现在开口规劝彼方也为时已晚。所以,狩月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教室里一片鸦雀无声。
无人出声肯定彼方的意见,但也无人表示否定。
他们都陷入了思考。虽说恐惧之脸是个残忍的嫌犯,但也是一个人。该为了让自己获救而杀死他,还是继续陪他玩这场毫无正面帮助的游戏?是只能二择一的状况。
在漫长的寂静之后,一名少年打破了教室里的沉默。
「——我赞成杀人魔的提议喔。」
出声的人,是原本一直静静眺望着窗外的佐成良太。
他朝博光露出一如往昔的爽朗笑容。
「由我动手。大家应该没有异议吧?」
佐成的发言让教室里一阵哗然。
班上最轻佻的男同学,竟然主动扛下杀人的任务,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这着实是来自令人出乎意料的人所做出的意外发言。
博光不禁半信半疑地询问佐成:
「……你不是嘴上说说,是真的打算动手吧,佐成?」
「嗯,我会动手。」
「你有没有搞清楚啊?是要你过去杀人耶?」
「没办法啊。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保护大家啊。这可是正当防卫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喂,你倒是挺有骨气的嘛!」
佐成带着爽朗的微笑,向班上的同学们如此宣言:
「大家放心。我一定会杀了冬木老师。」
▲ 13:32 ▼
郊外某处的山野。
在别墅林立的山路上,一辆没有开暖气的轿车停在路肩。
坐在驾驶座上的中年胡渣男,一边看着平板电脑显示出来的内容,一边露出面有难色的表情。他蓄着宛如修剪过的草皮般的一头短发,脸颊十分削瘦,眼神散发出身经百战的魄力。坐在冷飕飕的车里的他,发抖着将防弹背心的领子拉高,好盖住脖子。
男子一脸厌烦地看着显示在平板电脑萤幕上的某个男性容颜。
「……哼。冬木丰。跟待在现场的女高中生侧写师的行动侧写结果一致的人物吗?竟然让一个小女孩来分析精神病患的脑袋,二十一世纪当真是个荒腔走板的时代耶。人类果然应该照着诺斯特拉达姆士当初的预言,乖乖灭亡就好了吧。」
男子这么叨念着,然后转而对副驾驶座的少女开口。
「喂,『城堡』。」
「嗯~?」
被唤作城堡的少女懒洋洋地出声回应男子。
她穿着裙子和膝上袜,连帽T恤的帽子拉得老低。是名约十五岁左右的少女。
从帽子下露出的双眼,像是在打瞌睡般半闭着。乍看之下是一名普通的少女,但她宛如泥水般混浊的阵子,像人偶般不带一丝情感。令人感觉有些诡异。
男子从刚才就一直忍耐着。
最后,再也按捺不住的他,终究开口抱怨了起来。
「我说啊,之前也提醒过你,不要在车上吃味道很重的东西吧?」
城堡的腿上放着一个纸袋。
她一只手拿着薯条。
另一只手捧着用纸袋包装、刚开始吃的起司汉堡。
听到指摘的城堡装傻歪着头问道:
「嗯~你有说过吗?」
「有啦!我还特别交代你不要吃起司类的食物吧!我讨厌起司。光闻味道就无法忍受了,你竟然还大口大口地吃起司汉堡吃到脸颊都鼓起来。你是松鼠啊?」
「有什么关系,松鼠很可爱啊。」
「要是出现像你这种会说人话的可恨松鼠,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射杀。」
「你好过分喔~哎呀,别这么严肃嘛。再说,起司这么美味,想吃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啊。就像是生理现象喽~」
「哪里美味啦!就只有臭味而已!」
「什么嘛、什么嘛~你明明是『猎人』,却完全不平心静气耶。男人变成大叔以后都会这样吗?干嘛跟我这种小孩子认真呀~」
「我才不是大叔。是对脑袋有问题的小丫头说之以理,心胸宽大的帅中年啦。」
对城堡抱怨了一大串之后,被唤为猎人的男子开始将大脑切换成工作模式。
他拿起安装在车子里头的无线对讲机,朝话筒开始说话:
「喂~喂~这里是十七号车,城堡和猎人搜查官。我们已经抵达嫌疑犯的自家外头了。听得见吗,面瘫妹?」
猎人这么开口之后,随即有个语气带刺的少女做出了回应:
『我是鹰眼。不是从以前就要你别叫我面瘫妹了吗?我已经透过卫星掌握到你们的位置了。随时都能开始进行情报支援。』
「喔~这样啊,了解。通讯品质感觉也很好。那么,麻烦你马上针对建筑物四周索敌,并确认屋内的人数。」
猎人望向车窗外头,凝视着附近的一栋小木屋。
那是一栋二楼高,附有木质平台的木造房屋。
屋龄感觉不算旧,墙面上的白色油漆仍呈现着鲜明的色调。
鹰眼的声音透过无线对讲机传来:
『附近没有哨兵的踪影。根据红外线热像仪的分析,建筑物内部似乎没有热源存在。不过,从建筑物修缮纪录来看,家中的墙壁似乎使用了隔热材质。红外线有可能被这种墙壁阻绝,所以,还是把屋内的敌人情报视为不明的状态吧。我会把影像传送到你那边的平板电脑。』
猎人有些惆怅地喃喃说道:
「……冬木丰的母亲宗形早苗所持有的不动产,倒是位在一个清幽的好地方嘛。现在似乎被冬木丰做为自宅使用,每天从这种地方去上班,还真是享受啊。总之,他所居住的地方,看起来跟一般民宅不太一样呢。」
他嘴里一边叨念着,一边将平板电脑放进腋下的收纳袋里。
「我们手上有强制搜索令,而且还找了一堆人来。机会难得,就去他的府上参观一下吧。我可要亲眼看看豪华别墅的内部装潢。喂,走喽,城堡。」
「咦~好麻烦喔~」
「哪有不想前往现场的现场搜查官啊。给我好好工作啦。」
「我又不是捜查官,是民间顾问耶~」
在猎人推开车门下车后,城堡也一脸不情愿地跟上他。
从车上走下来的两人,腰间都配置了插在枪套里头的自动手枪。两人各自掏出自己的手枪,
并以熟练的动作解除安全装置。和穿着防弹背心的猎人相较之下,城堡只有连帽T恤这样的轻便打扮。
「能不能矫正一下你那讨厌防弹背心的个性啊?」
「以前的伟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子弹只要打不中人,就不足以惧。」
「是这样没错啦。但现场指挥官的我站在必须保证团队安全的立场,还是得叮咛一下。」
随后,猎人透过耳机麦克风发出指示。
「要上喽。」
身为指挥官的他下令之后,更多内阁情报调查局的搜查官从停在附近的其他车辆之中现身。他们都和猎人一样,身穿标示着「CIRO」四个字的防弹背心,也握着自动手枪。
猎人沉默地以手势对己方搜查官下达指示。
两人绕到后方,三人从西侧的木质平台进攻。
搜查官们遵从这项指令,埋伏在小木屋的前后左右。
不久之后,他的无线电对讲机陆续收到己方的搜查官们的联络。
猎人将手枪指向大门,眯起双眼说道:
「数到三就开始。」
确实数到三之后,猎人一脚将玄关的大门踹开。
「CIRO!所有人都EA在地上!」
其他搜查官同时从后方和木质平台冲进室内,并同样呐喊出组织名称。
高举着枪的搜查官们,宛如从四面八方涌进屋内的洪水,陆续压制了室内每个房间。他们一下子就将一楼和二楼房间的状况全数确认完毕。
在搜查官压制所有房间后,猎人并未放下手枪,只是叹了一口气。
「……警报解除?」
他不敢大意,举着枪和城堡一起缓缓踏出步伐。
两人所在的客厅有一座大型暖炉,墙壁上还悬挂着鹿头标本。
以眼角余光瞄过这些摆设的猎人不禁抱怨起来。
「这个家还真是豪华啊。冬木丰继承了这个家对吧?真令人羡慕。能在这种地方生活的人,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经济状况呢?」
『毕竟宗形早苗是天照制药的首席研究员啊。我想她应该赚了不少吧。在遭到逮捕前,她的年收应该足以买下这样的房子。』
「呜哇~超过一千万的年收啊?我就算这样赌命工作,也还有十六年的贷款,跟一堆有的没的开销耶。这个世界实在很不公平耶。」
「哦~猎人,你有负债啊?真是个糟糕的大人~」
「大人都很糟糕啦,所以才要工作啊。要是能多赚一点,我也想住在这么大的豪宅里,整天自由地玩乐度日啊。在院子盖一座纯金雕像之类的。」
两人一直走到客厅尽头后,原本在调查其他房间的搜查官出声唤道:
「猎人搜查官,请你过来一下!」
「喔,有人发现什么了吗?」
猎人和城堡将手枪收回枪套里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进。
他们抵达的场所,是一间类似书房的宽敞房间。房间一角摆放着用途不明的金属槽,以及饲养动物用的笼子。看起来俨然是个小规模的实验设施。
写着各种化学式和算式的纸张,凌乱地散落在房间中央的工作桌上头。其中还混入了某栋建筑物的设计图。
猎人随意拾起桌上的一张图面检视。
「……哦~这是那个呢,看起来像静峯学园的校舍平面构造图呢。」
「哎呀~原来他并非一名善良的化学老师吗~」
「看来没错。应该可以确定冬木丰就是恐惧之脸了吧?」
猎人再次拾起一张散落桌面的纸张,观察着上头的文字。
「这张纸上头写了一堆文字,但因为不是日文,所以看不懂写些什么呢。虽然都是英文字母,却无法用英文解读。是拉丁文或德文之类的吗?」
猎人叉腰,感叹地叨念几句之后,便指示其他搜查官开始调查室内。
而他也加入调查阵营,开始在书房内摸索。
在房间一角,有许多和微波炉差不多大小的金属笼子集中摆放在这里。猎人探头望向这些堆成小山高的笼子,发现里头有无数只老鼠、猴子等动物。
每只动物感觉都无精打采的。不但没有发出叫声,还一动也不动。
他定睛凝视这些动物之后,朝耳机麦克风开口问道:
「局长,你在看吗?」
『是的。我透过捜查官们身上的通讯颈圏,同步收看着现场的影像喔。』
「你的预感说不定成真了。」
『似乎如此呢。我马上派遣博士过去。』
「这样会帮我们很大的忙。毕竟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呐。」
在猎人和狩月交谈时,也对关着动物的笼子产生兴趣的城堡跟着靠过来。每个笼子上都有一块金属名牌。
城堡不自觉地将名牌上的文字念出来。
「记忆A?B?这是什么啊?每个笼子都有耶。真搞不懂~」
「就是说啊。无法理解头脑太好的人都在想些什么。」
猎人表示同意。
随后,猎人无意间瞥见一个放在笼子旁,大小跟水桶差不多的金属容器。发现上头有个熟悉的企业商标后,他不禁眯起双眼。
「……有天照制药商标的金属槽啊……」
是买来的?还是偷来的?
「至少,可以判断这起人质挟持事件——八成和『AST』脱不了关系。」
猎人有些厌烦地喃喃说道。
看来,有必要马上查出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了。
▲ 14:03 ▼
「跟你确认一下,佐成。」
博光双手抱胸,对着在自己面前露出爽朗微笑的佐成良太问道:
「你会趁广播室里头那个疯子露出破绽时,用小刀刺穿他的喉咙。是这样对吧?」
「就是这样。」
佐成干脆地肯定。
看到佐成莫名轻松的态度,不禁让其他同学有种异常又毛骨悚然的感觉。
包含博光在内,所有同学都以困惑的表情望着佐成。于是佐成开口解释:
「恐惧之脸的武器是突击步枪。即使那家伙企图杀死我,但想要瞬间对我展开攻击,应该很困难。他必须举起枪、瞄准,然后开枪。在攻击之前,至少需要三个动作。不过,我用刀子攻击的动作比他少一个。逼近、刺下去,就是这样而已。」
说着,佐成将手中的刀子藏进制服衣袖里。
「而且,像突击步枪那种枪身较长的武器,愈是被敌方逼近,就愈难应战。所以,我也可以先发制人,然后让状况变得对自己有利。」
「你真的能像自己讲得那样,轻轻松松就杀了他吗?」
这时,佐成冷不防地朝博光的侧脸挥拳。
吃了他出其不备的一拳之后,博光随即对佐成投以充满敌意的视线。
「你这混蛋,搞什么——」
但博光没能说完整句话。
眨眼间,佐成已经逼近他的眼前。
并将手中的刀刃抵着博光的喉咙。
插图199
「怎么样?我的表现还不错吧?」
「……」
「在涌现敌意时,就已经太迟了。我会在一瞬间割开恐惧之脸的喉咙。」
或许是挨了一拳的怒意仍无法消散吧,有片刻的时间,博光一直瞪着佐成,额头上的青筋也不断抽动。但最后,他忍下了这股怒气,脸上转而浮现苦笑。
「……呵呵呵。哈哈哈哈!」
博光吹了声口哨,然后故作亲昵地拍拍佐成的肩膀。
「你还挺行的嘛。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个温吞男,但现在看起来,你好像很习惯跟人打架?刚才的攻击动作的确不赖喔。」
「我的爸爸是演员。为了增加演技的逼真度,他会学习怎么使用真正的枪炮弹药,也会接受军事指导员的训练。我小时候的娱乐,就是一起参与这种活动。我还学过防身术。」
「哈,我很中意你呢!看来不是虚张声势啊!」
博光和身为小弟的不良少年们,开始围绕在佐成身边跟他装熟。
他们彷佛将佐成视为能够突破现况的英雄,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地吹捧他。其他同学亦是如此。他们对佐成投以怀着淡淡期待的视线,盼望他能对恐惧之脸做出什么反击。
杀人变成英雄的壮举——整间教室被这样的价值观支配着。
现在,待在教室里的学生,似乎都未能理解众人共通的这种想法有多么偏离常轨。眺望着眼前骇人的光景,理世不禁脸色发白。
「理世。」
突如其来的呼唤声,让她的身子一震。
朝她开口的人,是促成这场残酷作战的彼方。
「你认为那个叫佐成的学生,是真心打算杀了恐惧之脸吗?」
被这么一问,理世不禁感到困惑。但并不是因为问题内容。
该以何种态度对应彼方,是让理世再次迷惘的理由。
煽动同班同学做出这种残酷行为的他,果然是个必须唾弃的罪犯。
然而,彼方这样的提案有可能让众人获救,也是不争的事实。关于这点,理世无从否认。
「没错。」
尽管困惑不已,理世仍以苦涩的语气回应彼方。
「他的瞳孔没有出现紊乱的颤动。这是他毫不迷惘、拥有明确意志的证据。语气和态度也没有过于亢奋的表现,感觉怀抱着强烈的决心……从他的表情和一举一动,可以看出不同于一般人的坚强意志。」
「不同于一般人的,似乎不只是他的精神面。」
彼方接着理世的话,道出自己察觉到的事实。
「那种分毫不差的攻击动作,可不是代替娱乐而参加的课程能够训练出来的。」
「是这样吗?」
随后,两人一起沉默下来。
他们似乎都感觉到佐成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这样的「不对劲」,也确实是推动事态发展的要素。
因为并没有特别需要阻止佐成的理由,所以,两人也只能静观其变。
「……嗳,彼方。我离开一下。我想去看看唯的状况。」
「唯?谁啊?」
「我的好友。在我有困难的时候,总是出手相助的温柔女孩。她从刚才就一直在哭,我不能放着她不管……光是在一旁看,是非常煎熬的一件事。」
理世苦笑着这么表示之后,便从彼方身旁离开。
她前往的方向,有一名趴在桌上不停痛哭的女学生。
印象中,那是刚才为了袒护遭到霸凌的泽村,出声阻止博光施展暴行的学生。她就是唯吗?
理世温柔地安抚哭泣的好友。接着,也开始柔声安慰、鼓励同样在哭泣的周遭学生们。
「……真是一点都没变呐。」
彼方这么轻声说道,然后朝自己的颈圈发出呼唤。
「鹰眼,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片刻后,带刺的耳熟嗓音回应了他。
『毕竟是工作啊。虽然我在处理别的作业,但都有在听喔。』
「可以替我调查一下佐成良太吗?」
听到彼方的委托,鹰眼以倍感意外的语气回应。
『这是你第一次拜托我事情耶。』
「……」
『个人经历跟家庭背景之类的情报就可以了吗?等我一下,我马上查。』
接受了这个委托的她,感觉心情不错。
随后,换局长狩月接着开口:
『抱歉打扰你跟鹰眼交谈,彼方老弟。你现在方便吗?』
「怎么?」
『我们判断冬木丰可能以自家做为拟定这次的计划的据点,所以前去捜查了他的自宅。然后,我们发现他在自家进行动物实验的证据。详细情况还在调查,不过……这么一来,可以确认这起事件应该跟「AST」有关连。』
「AST?」
『这是个算不上普及的词汇。因为是近几年才出现的新名词,没听过也无可奈何。』
狩月顿了顿,然后继续为彼方说明:
『Advanced Science and Technology,尖端科学。取其头文字,便是AST。透过这种技术的犯罪,我们称之为AST犯罪。近年来,科学技术出现了高度的进步,全球也笼罩在着这样的恩赐之下。然而,万物都存在着表里两面。在我们的生活渐趋便利的同时,近年的犯罪行为也出现了高度的进步。』
狩月接着表示:
『网路共享、量子加密法、ips细胞、奈米科技。这些词汇你应该都听过吧?最近几年,这种非法使用高科技的新世代犯罪陆续登场了。现在,跟已知犯罪完全不同层次的事件开始发生,甚至到既有的治安维护机构都无法确实对应的程度,这个世界变得复杂而难解。从五年前开始,这样的趋势进化得更加猛烈。为了对应上述的犯罪形式,需要一个网罗各种领域的专门人才的特殊调查机构。这就是五年前——我们内阁情报调查局成立的理由之一。』
「听起来,你好像在暗示有其他成立的理由。」
面对狩月语带玄机的发言,彼方直接道破这一点。
狩月像是回应他的猜测般道出一个名字。
『国际通缉犯厄里斯。』
「……!」
『制造做为兵器使用的特殊病毒,并让搭载这种病毒的无人机在神奈川县的都市上空爆炸。内容物扩散至空气当中,导致百万名市民遭到屠杀。这就是通称杀戮三日的历史性犯罪。执行这个恐怖攻击行动的嫌犯,在数日后干扰电视台的播放讯号,进行了犯罪声明。嫌犯表示自己叫做厄里斯。那是希腊神话里头代表不和与纷争的女神之名。』
直到目前为止,彼方脸上的表情未曾改变过,但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他瞬间脸色一沉。无法窥见彼方表情变化的狩月继续往下说:
『厄里斯的犯罪声明只是将多个人声重叠之后播放出来,因此,此人的性别和年龄全都成谜。过了五年后的现在,这点仍未改变。厄里斯在犯罪声明中表示有七名共犯。其中,被逮捕的只有两名。而你就是这两人之中的一个,彼方老弟。』
「……」
『杀戮三日便是一种AST犯罪。打从厄里斯现身之后,无法由警方独力解决的AST事件,开始在全球层出不穷。厄里斯或许持续着AST的仲介行为吧。负责将AST贩售给罪犯或犯罪集团,将其非法散播出去。』
尽管微微察觉到沉默不语的彼方的心境,狩月仍没有停止说明。
『有AST犯罪之处,就有厄里斯的踪影。倘若这起事件运用到AST,就代表厄里斯也与此脱不了关系。我们内阁情报调查局最大的心愿,就是逮捕厄里斯。为此……我不计一切代价地接下了目前的职位。是你的话,应该能明白吧?』
「你知道多少关于我的事?」
『只要是必要的情报,我们全都掌握到了喔。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去挖角你。』
「……」
『好可怕的沉默啊。请放心,我并不打算做出与你敌对的行为。现在,得知你的情报的人,就只有我和协助调查的鹰眼而已。未经你允许,我们不会告诉理世小姐。就算是在你执行死刑之后,也永远不会说出去。』
语毕,彼方和狩月都沉默了下来。
在两人的对话正好结束时,鹰眼再次发声。
『彼方,你在听吗?』
「嗯。」
『我调查了你刚才委托的内容。佐成的出身经历没什么可疑之处,但我倒发现了其他不寻常的地方。』
「不寻常的地方?」
『首先,他父亲雇用的指导员之中,并没有军事指导员。他说有跟父亲一起进行过格斗训练,其实是骗人的。』
鹰眼的报告大致和彼方内心的推测吻合。
报告还没结束。
『另外,佐成的手机还有一通奇怪的来电纪录。』
「奇怪的来电纪录?」
『为了避免情报外流至媒体手上,我们封锁了学园周遭所有的电话线路和电子邮件。然而,在事件刚发生的当下,我们还没能实施这种措施,也没有进行监控。所以,只有在这段时间内,学生能够自由和外界联系。佐成良太也跟其他学生一样,曾经对外联络过,不过……就是这段时间的纪录很奇怪。』
鹰眼继续说道:
『我调查了一下,那段通讯时间约为七秒的通话纪录,被施以政府机关所使用层级的高度加密技术。一个高中生,为什么会认识使用这种通话技术的人,又跟对方说了些什么?因为很可疑,我会再深入调查一下。』
「拜托了。」
『嗯。另外……这或许算是附加情报吧。』
对于是否要报告接下来的内容,鹰眼似乎有些犹豫。
但最后,她还是决定将调查到的结果全都告诉彼方:
『佐成良太的课业成绩也有点不对劲。』
「课业成绩?」
『我调查了他的在学成绩。国中时,他的数理几乎都不及格,但在升上高中之后,他竟然一口气变成学年第七名。因为落差实在太大了,引起了我的注意。』
「……」
『我有点在意,所以又试着调查了其他学生的成绩。虽然落差不如佐成良太明显,但有几个人的成绩确实比国中时期提升了很多。该说静峯学园不愧是升学学校吗?总之,我的报告内容如上。希望对你有帮助喽。』
语毕,彼方结束了和鹰眼的通讯。
听完鹰眼的报告,彼方低下头开始思考。
自事件爆发至今,不寻常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被视为可能杀害了天照制药社长,现在还占据整所学园,要求学生们推理出自己真实身分的嫌犯。
自己的真面目被揭穿的瞬间,这个国家将会毁灭——他甚至发出了这样的警告。受嫌犯意图不明的行动影响,逐渐对警方失去信任的学生们。他们的常识和理性开始偏离正轨,最后甚至出现了自告奋勇去杀死嫌犯的人。
再加上……打算前往杀害嫌犯的学生,言行举止都有违常理。
「那么,我差不多要出发喽。」
成为焦点人物的佐成良太,带着一派轻松的微笑向同学们挥手道别。
「要小心哟!」
「加油啊,佐成!」
面对接下来即将去杀人的这名少年,目送他离开的众人纷纷献上鼓励。
看到走廊上的佐成,每个教室的学生都高声吹捧他,并发出欢呼声。实为相当诡异的光景。
等到佐成踏入铁卷门的另一头,学生们才返回各自的教室。
然后屏息静待着校内实况播放的开始。
噗滋。
设置在各个教室里的电视传来开启声。
看样子,佐成和恐惧之脸的对决开始了。
然而,佐成才刚刚离开教室而已。电视启动的时间点似乎太早了。
「……怎么?佐成不是还没抵达吗?」
出现在电视萤幕上的,是和之前相同的广播室录音间。不过,坐在位子上的,只有那名戴着疯狂面具的异常男子。没看到佐成的身影。
坐在椅子上的恐惧之脸优雅地翘着脚表示:
『各位——第二名挑战者马上就要现身了。』
听到恐惧之脸如此断言,学生们感到不太对劲。
博光是第一个用言语表达出这种异样感的人。
「……………………那家伙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咚咚。
在全校学生的注目下,录音间传来敲门声。
不用说,来访者一定是佐成。
恐惧之脸——拿起了直立在桌上的突击步枪。
「喂喂喂,难道……!」
他将枪口对准被敲响的那扇门,然后出声回应。
『进来。』
门打开了。摄影机捕捉到佐成良太一无所知的身影。
在瞥见佐成的瞬间——恐惧之脸随即扣下全自动射击的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砰!
伴随着宛如鞭炮爆炸的连续射击声,火花和硝烟不断从枪口迸出。
在踏入室内瞬间,便遭到宛如雨点般的炮火攻击,让佐成完全来不及反应。他的身体正面出现无数个弹孔。子弹贯穿身体的同时,鲜血宛如红色的浓雾般从他背后喷发出来。
待连续射击声停止后,佐成无力地双脚跪地,然后倒下。鲜血在地面蔓延开来,被击中的头部宛如碎裂的西瓜,里头的大脑裸露在外。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学生们大受冲击。因为这是第二个熟面孔遭到公开处刑。不过,比起佐成之死,更让众人绝望的,是「没能杀死恐惧之脸」这个事实。
只要恐惧之脸死了,一切就能解决。
所有学生都能重获自由而返家。
众人内心怀抱的小小期待,就这样无力地埋葬在枪口之下。
面对在电视机前顶着苍白的脸,呈现呆滞状态的学生,恐惧之脸以一如往常的态度开口:
『这是你派来的吧,绯上彼方?』
恐惧之脸用脚踢了佐成的尸体,让他滚动到能被摄影机清楚拍到的位置。
瞠着空洞双眼,头壳碎裂的佐成,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恐惧之脸用摄影机特写他的脸部,然后淡淡地警告众人:
『暴力行为必须受到惩罚。这是这个社会的圭臬吧?要是破坏游戏规则,无论是谁,都会变成这样喔。好啦,剩余的时间不多了。我静待下一位挑战者来访。』
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之后,恐惧之脸便关闭了实况播放。
每间教室都鸦雀无声。学生们只是反刍着佐成在瞬间遭到杀害的现实。
一段非常、非常漫长的沉默持续着。
因为无人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学生们的心情,彷佛沉入了泥沼之中那么沉重。
无法忍耐这片沉默而最先出声晦哮的人,果然还是博光。
「搞什么啊!为什么那家伙会知道佐成是要去杀他!」
博光一脚将佐成的座位喘飞。
看到他失去理智的行为,学生们再次怯懦地缩起身子。
「这个教室是不是被人装了窃听器啊!要不然,我们的计划内容怎么会被那家伙——」
至此,大声怒吼的博光突然停下了动作。
浮现在脑中的推测,为博光的身体带来一阵冲击,让背脊发冷的他直冒冷汗。
「……难不成,这个教室里有暗中跟那家伙告密的间谍吗,喂……!」
只能这么想了。
不然,没有其他理由能说明事态。
「开什么玩笑!是哪个家伙啊!谁跟那个疯子是一伙的!把我们当笨蛋耍,你觉得很开心吗?啊啊啊?」
博光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殴打自己身边的学生。
他踹飞课桌,痛殴哀求他高抬贵手的同学。为了平息自己的怒气,他就像这样擅自挥舞暴力。面对这样的博光,一名再也看不下去的学生起立了。
「怎么跟他告密啊!」
是理世的好友唯。
脸上淌着泪水的她,对博光投以不耐烦的眼神。
「假设这间教室里真的有恐惧之脸的同伴好了。但他要怎么让恐惧之脸得知佐成同学的杀人计划……?电话、简讯和电子邮件都不能用。我们现在可没办法联系外界耶。在这种情况下,那个人要怎么跟恐惧之脸告密啊!」
就现况来看,除了当面交谈,学生们没有其他能泄漏情报给恐惧之脸的方法。
博光掩着额头,摇摇晃晃地靠在身后的黑板上。
「啥~?所以,这间教室里果然装了窃听器吗!」
「——没这回事。」
看到博光又回到一开始的质疑,彼方很罕见地开口否定。
听到比自己低等的败类从旁插嘴,博光咆哮着问道:
「你说啥,杀人魔?什么叫没这回事?」
「这间学园已经在五小时前被断电了。校内广播、电视和空调装置,八成是透过发生灾害时用的预备电源在动作。」
「那又怎样?」
「我的意思是,窃听器是靠电力动作的装置,所以也需要电源。」
随后,为了补充彼方的意见,鹰眼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寒假期间,每间教室都维持着没有供电的状态,直到今天早上才恢复。而且,从寒假第一天到今天,走廊上的监视器都不曾拍到有人潜入教室动手脚的画面。这样一来,如果真的有窃听器,就必须从寒假前一直靠电池运作到现在。没有电力这么充沛的电池吧?』
听到鹰眼的说明,博光瞬间语塞,但随即又提出其他可能性。
「不……不然,也有可能是跟那家伙串通好的学生,在今天早上把窃听器带进来吧!」
『就算是这样,教室也不只这一间。「刚好只有这间教室的学生带了窃听器」这种巧合,我觉得机率微乎其微。假设每间教室里都有携带窃听器的学生,恐惧之脸也很难一个人确实监听所有情报。为了因应警方的突击行动,他必须一边监视学校内部的监视器画面,再监听每间教室里头的对话。此外,还得回应学生前来回答问题,又要保护好炸弹遥控器。你觉得一个人类能同时做好这么多事情吗?所以,被窃听的可能性很小。』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啦!那家伙没有窃听也没有收到任何联络,又怎么会知道佐成的杀人计划啦!」
博光以气到快脑充血的模样不断怒吼。
这时,彼方突然没头没脑地换了个话题。
「第一次跟恐惧之脸见面时——他说他马上察觉到我身上携带了枪枝。」
「啥?你突然间莫名其妙地说什么鬼啊!」
「然而,理世判断他有可能在说谎,所以我一直很在意。如果他是在说谎,这样的谎言又有什么意义?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为何会猜中我携带枪枝的事实?倘若那并非巧合,就代表恐惧之脸不是察觉到我有配枪,而是『知道』我有配枪吧?」
彼方冷冷眺望着彷佛想冲过来一把揪住自己的博光,然后朝颈圈开口:
「鹰眼。」
『什么事?』
「你说学生们的手机通讯,还有电子邮件的收发功能都被封锁了吧?那么,你们为什么还能像现在这样和我通讯?」
『因为我们没有封锁由对策本部联络学园内部的功能……啊!』
「就是这么一回事。」
鹰眼察觉到了,所以她瞬间无言以对。
博光和其他学生也同样察觉到了。
彼方笔直地望向以充血的双眼瞪着自己的博光,然后如此断言:
「对策本部里头——有恐惧之脸的同伙。」
一阵寒意窜上身子。每个人的脸色都宛如血液冻结般苍白。
佐成良太之死,让学生们识破了敌方的招数。
▲ 14:45 ▼
这简直是恶劣到极点的状况。
死人一个接一个增加,完全没有能重获自由的迹象。而能够从外界传送有益情报过来的警方——就连这个唯一的伙伴,也有可能是叛徒。再也没有值得相信的东西了。
学生们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获救。
只有沉重的绝望笼罩着每间教室。
「喂,怎么办啊,博光!只剩下三小时左右了耶!」
「要是没人去回答问题……我们不就会死了吗!」
博光坐在讲台上,周遭有一圈围绕着他的学生。
在佐成死后,学生们停止讨论嫌犯的真实身分,一个个陷入灰心丧志的状态。除了为这股沉重气氛感到烦躁以外,博光也无法忍受迟迟没有进展的情况,只能焦躁地一直抖脚。
看到身为领导人的博光默不作声,他的小弟们开始七嘴八舌地交谈起来。
「嗳,我觉得那个杀人魔果然很不妙耶。」
「你也这么觉得?」
「对啊。虽然没直接说出口,但他八成是为了调查警方那边是不是有间谍,所以才故意怂恿我们去攻击恐惧之脸吧?作战成功的话,我们就能获得释放,就算不成功,也能借此确认间谍是否存在。无论结果如何,都是能让他双赢的作战。」
「博光被他的诡辩哄骗,佐成则是被利用而死。那家伙怎么回事啊……!」
「你们从刚才就吵死人啦,我听得见喔。」
眉心浮现青筋的博光,瞪了提及自己名字的小弟一眼,后者吓得随即噤声。
最后,他从讲台上起身,环顾了班上的同学之后,再次这么宣言:
「喂,姬谷!」
博光突然对坐在前方座位上的女学生开口。
那是理世的好友姬谷唯。
「你去回答。」
「为……为什么要我——」
「少啰嗦!我说过手上握有你老爸的把柄了吧!」
「……!」
「要是不希望我说出来,就赶快给我去回答啦!」
话题再次回到佐成毛遂自荐之前的内容。
倘若不希望父亲的把柄在媒体前曝光,女儿就得赌命一搏。
博光一边跋扈地命令唯,一边继续说道:
「虽然佐成连回答都来不及,但如果要采信警方的说法,我们的化学老师冬木丰,就是可能性最高的嫌疑犯啦。」
唯对周遭的友人投以求救的视线。但每个人都不愿和她对上眼。
或许是因为不希望自己也被博光盯上吧。
他们打算牺牲唯来谋求自保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博光走向唯的座位,将脸贴近,并死盯着她的双眼。
「警方的推论是正确答案的可能性,不是很高吗?既然这样,只要你去回答,说不定事情就能圆满收场喔。到时候,你就成了拯救众人的英雄啦!」
然而,要是答错了,就是重蹈牺牲者的覆辙。
博光刻意没有提及这点。不过,无须说出来,唯和其他学生也很明白,「冬木丰」这个答案,还无法确认百分之百正确。
无法拒绝博光的命令,让唯开始落下斗大的泪珠。
不管她怎么发出求助的讯号,周遭都无人愿意回应。
唯迫切恳求的眼神,只是空虚地在教室里来回扫过。
「你该适可而止了吧,博光……!」
唯一一名打算拯救唯的学生出现了。
从座位上起身的理世,以带着平静怒意的眼神瞪着博光。
「我知道你因为所剩时间不多,所以焦躁无比。可是,大家都跟你一样啊。要是答错了就会被杀。所有人都怕得不敢去回答。你自己不也不想去吗?要求别人达成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这样太过分了。」
「那不然,你是要大家和乐融融地等待时间到,然后一起被炸死吗,啊啊?」
「我没有这么说!」
「你的意思就是这样啦!如果没人赌命尝试,就无法改变现状!」
尽管博光的命令蛮不讲理,但他对现状的判断是正确的。
无法反驳的理世沉默下来之后,全班同学的视线不自觉地集中在唯的身上。
或许是连这样的视线都令她心生恐惧吧,一脸苍白的唯开始不停地颤抖。
再也看不下去的理世——紧咬牙而握住双拳。
「…………那我去回答吧。」
听到理世唐突的发言,教室里头顿时鸦雀无声。
但下一刻,博光的哄笑声随即响彻室内。
「哈哈哈哈!这还真是一场好戏!」
博光捧腹大笑,然后一脸愉悦地走向理世的座位。
「你要去吗,理世!我从以前就觉得你是个滥好人,但没想到你竟然还愿意为了其他人,赌上自己的一条命?你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啊?」
看到博光笑个不停,身为小弟的不良少年也开始一起哄笑。
任凭他们嘲笑的理世露出不甘心的表情。
听到理世自告奋勇,唯连忙快步从博光等人身旁走过,赶到理世身边。她紧拥住理世,以细微的声音在后者的耳畔表示:
「理世,你在说什么呀,快点撤回这个决定……!」
「我不会撤回的。我已经决定了,我会去回答,所以你不需要去喔,唯。」
「可是,要是你这么做——!」
「没关系。强制别人做出赌上性命的行为,本来就是错的嘛。」
理世露出温柔的微笑,将手绕到唯的背后,紧紧拥抱住她。
那双纤细的手臂颤抖着。
「……理世……!」
唯彻底感受到理世即使恐惧不已,也拼命企图代替自己的事实。尽管察觉到这样的事实,但换做是自己,恐怕会害怕到无法主动表示要代替理世吧。自己实在是太懦弱了。
唯不禁皱着脸哭了起来。
「理世……我……该说什么才好……」
「你什么都不用说哟。」
「把这种事情推给你……我真的是差劲又软弱的人……!」
「不要紧。警方推测出来的答案很合情合理。我会平安回来,所以你别再哭喽。」
为了好友,尽管很勉强,理世仍露出了微笑。
必须有人赌命尝试。
博光的说法压倒性的正确。
只是,无人有这样的勇气。没人能够自告奋勇去代替理世。
在今天痛感自身的懦弱后,学生们的眼中全都泛起泪光。在这片苦涩的泪海里,只有博光等人的嘲笑声回荡着。
这时,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死刑犯彼方突然开口了:
「理世没有必要去。因为我是下一个去回答的人。」
他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淡淡道出毛遂自荐的发言。
他这番话再次让教室引发骚动。
「既然要赌命,愈廉价的命愈好。我是死刑犯。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在不久的将来被处刑。既然都要死了,那就用我这条命去确认警方的答案是否正确吧。」
「你在说什么啊,彼方……!」
学生们全都目瞪口呆。同样露出惊讶表情的理世不禁开口问道。
她离开唯的身旁,朝彼方逼近。
然后揪住他的双肩,脸色苍白地质问: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你呢?」
「……!」
「你以后不是要和我这种罪犯战斗吗?你还有未来。既然这样,你就不该死在这种地方。」
「彼方……」
不需要细细观察彼方,他的意图也相当明显。
就像理世挺身保护唯那样,彼方——也打算挺身保护理世。
「你为什么要为了我……」
面对无言以对的理世,彼方继续往下说:
「今天,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完全没错。我是个不应受到宽恕的男人。罪人必须遭受报应。就只是这样的事情罢了。」
「这种事……!」
发现彼方心意已决,理世无法再多说什么,只能不甘心地眯起双眼。
在远方观望这两人对话的博光,一脸无趣地靠在讲桌上说道:
「噢噢,这次换成老哥保护妹妹啦?」
他语带讽刺地耸耸肩,然后一脸厌烦地警告:
「你们的兄妹爱很动人,但我驳回这个提议。」
「……」
「我赞成把你这条命拿去当炮灰,因为你是个没有资格活下去的人渣加三级嘛。不过,你脖子上的那个装置很方便。那是随时能跟自以为是的警察们通话的专用热线吧?如果让它跟你的尸体一起横躺在恐惧之脸的脚边,那就太可惜了。没让你第一个去回答,就是基于这种理由啦。」
彼方老早就发现了博光的意图。
不过,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彼方仍这么表示。
「你可别误会了。」
「啥?」
「我不是在拜托你——谁管你的命令啊。」
彼方对博光投以极其冰冷的视线。
感受到彷佛存在本身就充满恶意的眼神,博光瞬间背脊发冷,还微微后退了几步。
虽说只是一刹那,但仅仅一个怒瞪着他的眼神,就让博光对彼方产生了畏惧。
为了掩饰这种恐惧,博光将内心的怒意一股脑儿爆发出来,准备对彼方动手。
「……哈哈。你好像还不明白自己的立场啊,杀人魔!」
他拿起球棒,朝彼方的座位走去。
而博光的小弟们也跟在后头,一边将指关节折得喀喀作响,一边团团围住彼方。
「住手!」
小弟们无视理世的阻止,撕开将彼方捆在椅子上的封箱胶带。
胶带撕掉后,虽然彼方重获自由,但以博光为首的不良少年们随即包围住他,并开始出手殴打彼方。
「快住手,博光!拜托你!」
没有任何学生出面阻止博光等人的暴力行为。教室里只有理世的悲痛呐喊声,以及落在彼方身上的重击声。
在理世眼前承受着可能致死的暴力攻击的彼方。
今天和彼方重逢之前,理世都认为他遭受这样的对待理所当然。
他应该在饱受痛苦折磨之后被杀死。理世对此深信不疑。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理世现在涌现的想法,却和那时完全相反。
目睹彼方受伤,让她宛如自己受伤般痛苦煎熬。
让她悲伤到无以复加。
理世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不要……」
无法抑止的眼泪不停落下。
表情扭曲的她,颤抖着喉咙拼命想要呐喊出声。
理世的脑袋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呐喊些什么。
但这句话自然而然地从口中迸出——
「不要杀我的哥哥!」
博光等人停下了动作。
或许是被理世的呐喊声吓到了吧,原本揪着彼方衣领的博光松开了手。
遍体鳞伤的彼方仰躺倒地,没有半点反应。
理世赶到他的身边,像是想从博光等人的拳脚之下保护他一般,紧紧搂住彼方的身体。
「我去回答……我会去回答……住手吧……!拜托你们……!」
理世痛哭着拼命哀求博光。
博光从未见过她哭成这样的脆弱模样。
总是顶撞自己的理世,现在可在哭着央求自己呢。
基于某种令人痛快的征服感,博光愉悦地表示:
「算啦,就算痛殴这家伙一顿也不能解决事情嘛。既然你自愿去回答,我就放他一马吧。」
博光拿着染血的球棒,领着小弟们离开教室。
在离开之前,博光转头望向理世,再嘱咐她最后一次。
「记得,你要说的答案是冬木丰。可别搞错喽,理世。」
语毕,博光和小弟们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教室。
理世搂着昏过夫的彼方,无力地不停哭泣着。而企图牺牲这样的理世,好让自己得救的同学们,就连安慰她的只字片语都说不出口。
▲ 15:00 ▼
「……嗳,博光。这是……」
「武器。」
博光领着小弟们来到位于一楼的木工教室。
木工教室隔壁的小房间是工具准备室。那里有着诸如锯子、铁鎚等工具。用来当作攻击他人的凶器,可说是绰绰有余。
博光拾起近在手边的一把铁鎚,低头看着它说道:
「警方跟其他家伙没一个能相信的。想要让自己得救,只能靠这个啦……!」
小弟们于是明白了博光有何打算。
「只能靠这个……可是佐成才刚被干掉耶,博光……!」
「杀人魔的提案其实还不错,只是不应该像之前那样大肆宣传。」
「真……真的要动手吗……!我不想像勇介或佐成那样死掉耶!」
「白痴,我们这次有三个人耶。论人数,我们绝对占上风好吗?」
博光一边物色武器,一边以犀利的眼神望向小弟们。
「要是理世答错了,那家伙一定会开始对她处刑吧。我们要趁他掉以轻心时下手。一口气冲进去,然后一瞬间宰了他。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这么做了……!」
额头渗着汗珠的博光道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 15:30 ▼
总觉得好像听到了哭声。
那是自己必须守护的人的声音。
让自己发誓无论做出什么牺牲,都要给对方幸福快乐的那个人的声音。
——彼方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
自己到底昏过去多久了呢?
醒来的他最先看到的,是教室的天花板。
彼方猛地起身。他连忙环顾周遭,寻找理世的身影。
教室里的光景一如他昏过去之前。学生们带着惨澹的表情坐在座位上。
但其中并没有理世。
她想必已经离开教室,前往广播室回答问题了。
「……!」
尽管彼方想从原地站起,但左脚传来的一阵闷痛,让他无法随即起身。他咬牙忍着痛楚,扶着墙壁勉强站了起来。
『看来你清醒了,彼方老弟。』
对恢复意识的彼方攀谈的,不是周遭的学生,而是狩月从颈圈传来的声音。
『理世小姐已经出发去回答问题了。虽然答题过程还没被播放出来,但实况播放应该马上就会开始吧。』
「我会阻止她……!」
彼方踏出摇摇晃晃的步伐。
他想要守护理世。这是彼方来到这里唯一的理由。
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家人。为了保护她,彼方甚至乐意充当理世的肉盾。然而,倘若再不做点什么,他就会失去这个家人。
每走一步,挫伤的左脚便传来闷痛。
尽管如此,他仍不能停下脚步。自己的身体就算坏掉也无妨。
无论如何,他现在都必须赶往广播室。就只是这样罢了。
『彼方老弟……』
狩月或许察觉到彼方内心的悲怆了吧,他只能苦涩地轻唤彼方的名字。
他无法阻止每走一步,便发出痛苦闷哼声的彼方,只能在一旁静静看着。
对狩月来说,无法靠近现场,就是如此令人焦躁的事情。
『——局长,我有报告。』
一名女性取代无法说出只字片语的狩月发声。
她似乎没有发现彼方目前身处的状况。
在狩月回应之前,这名女性——亦即博士便开始阐述报告内容。
『我们分析了冬木丰自宅里头那个金属槽的内容物。你知道结果怎么样吗?哼哼哼,我们找到了非常有趣的东西喔。是「万能细胞」。』
『……万能细胞?』
『将ips细胞改良过后的产物。要说的话,就是能再生人体所有部位的全能型细胞。可以让因意外事故而失去的四肢再生,也能让老化的脑细胞宛如新生。为了将这种细胞运用在人体的再生医疗上,相关研究一直持续进行着。万能细胞是天照制药积极进行临床实验后推出的试验药品,已经确定有稳定的药效。根据下次的药事法修正结果,甚至有可能开放对一般民众使用。当然,这并非一名普通的化学老师能够透过正规管道取得的东西。不知道冬木丰是怎么弄到手的。』
博士的语气听起来得意洋洋。她想必很喜欢这种话题吧。
『冬木丰八成用这种细胞进行了某种动物实验。我们正透过现场发现的硬碟来调查他的实验内容。反正绝对不是什么有益社会的研究吧。』
狩月实在无法听博士继续滔滔不绝下去,于是清咳了几声,转移她的注意力。
博士暂时中断报告后,狩月苦涩地表示:
『……博士。谢谢你的报告,但我们现在有点忙。』
『嗯?有点忙?』
『彼方老弟的妹妹去回答恐惧之脸的问题了。』
『你说什么!』
察觉到事态严重的博士不禁错愕不已。
『等一下,局长!难道绯上理世打算回答他的真面目是冬木丰吗!』
『……?』
『不能这么回答!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她!』
博士的态度明显异常。
她以慌张而急促的语气提出警告。
『我还有一件正要向你报告的事!我们在冬木自家的后院发现了一具尸体!你听了可别吓一跳,那具尸体正是冬木丰本人!』
『…………?』
在嫌疑犯自宅发现了嫌疑犯本人的尸体……?
『冬木丰今天并没有到学园去!在内阁情报调查局发现之前,他一直都被埋在自家后院里!占据学园的恐惧之脸并不是冬木丰!是另有他人!』
博士在关键时刻捎来的,是令人震惊的事实。狩月不禁哑然。
在广播室守株待兔的那名男子,其真实身分极有可能就是冬木丰。
理世相信了这样的推断,决定前往回答问题。然而,冬木丰竟然打从一开始就不在学园里,而是被埋在内阁情报调查局闯入的自宅后院。
那么,现在占据了学园的恐惧之脸又是「谁」……?
这时,彼方突然停下脚步。
思考了片刻后,彼方轻声说道:
「………………所有的要素终于都串连起来了。」
听到彼方似乎彻底理解了什么的感叹声,狩月和博士不禁感到诧异。
彼方这么表示:
「其实,我有猜到那家伙的真实身分。只是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直到前一刻。」
『……!』
「我已经察觉到这出闹剧的『真相』了。」
彼方的发言,让狩月和博士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冬木丰不是恐惧之脸。在调查过程中唯一发现的嫌疑犯,竟然不是亟欲追求的答案。至此,调查可说是陷入瓶颈的棘手情况。
在这种状况下,彼方是透过什么判断出恐惧之脸的真面目?
「看来,我们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他的目的。想要理解这起事件的全貌,就必须将一切逆向思考。」
彼方淡淡地对哑口无言的狩月等人这么说。
噗滋。
各个教室里的电视再次启动。
萤幕上映出了披着人皮的疯狂男子,以及害怕得不停打颤的一名少女。
『各位。勇气可嘉的第三名挑战者现身了。』
恐惧之脸悠哉地如此宣言。相较之下,畏惧不已的理世则是强忍着泪水,用力揪紧裙摆。
彼方抬头望向电视萤幕。
还没听完恐惧之脸介绍理世的发言,他再次踏出步伐。
「喂喂喂,杀人魔,你打算上哪儿去啊?」
一名看似博光小弟的不良少年阻挡了彼方的去路。他或许是负责留下来监视彼方,避免他离开教室吧。带着奸笑的不良少年开口向彼方挑衅。
「博光不是说过了吗?你的颈圏很宝贵。他有交代不能让你到广播室去,所以我可不会让你通过这里喔。」
彼方没有出声回应,将手伸向脖子上的通讯颈圈。因博光等人的暴力攻击而破损的颈圈,有一部分出现了龟裂,里头的线路裸露在外。彼方以指尖灵巧地拉出那些线路。
『彼方老弟,你打算做什么!』
尽管狩月出声阻止,但为时已晚。彼方将裸露的线路一口气扯出来。伴随着清脆的断裂声响,线路一条条轻易地被拉断。通讯颈圏因此损毁,变成一个微微冒出黑烟的垃圾。
「颈圈坏了。这下我就没有用处了。」
插图235
彼方已经无法再和对策本部联络了。
看到彼方采取的行动,不良少年一脸苍白地朝他咆哮:
「搞……搞什么啊,你这混蛋!」
「闪开。」
彼方以短短两个字警告。
他的眼神完全变了。
——眼睛中的虹膜彷佛被不祥的黒色淹没,让他的目光更显深沉。
彼方散发出一种跟之前被博光当沙包殴打时完全不同的气质。
他的眼神阴暗无比,宛如以冰块打磨成的尖刀般冰冷而锐利。
被这样的眼神贯穿的不良少年,束手无策地僵在原地。
会死。
源自本能的直觉正发出最强烈的警告。回过神来之后,不良少年发现自己的双脚直打颤。因预知死亡而涌现的强烈焦躁感——这是他人生迄今从未感受过的。不良少年彷佛被看不见的力量困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任凭冷汗不断窜出。
「这……这……这个怪物……!」
他狼狈地噙着泪水。从喉头勉强挤出的,只是这样的感想。
彼方从僵在原地,甚至忘记呼吸的不良少年身边走过。
因为过度恐惧,不良少年甚至无法转头望向彷佛变了一个人的彼方。
「你……你现在过去,又能怎样啊……!」
不良少年的嗓音颤抖着,还有些破音。
「你抵达那边的时候,理世早就已经答出错误的答案了!」
彼方没有回头看那名不良少年。只是用他听不到的音量轻声表示:
「我现在就去『把错误答案变成正确答案』。」
彼方踏在散满玻璃碎片的走廊上,伴随着清脆的脚步声朝广播室迈进。
为了拯救自己唯一的妹妹。
▲ 15:39 ▼
『彼方!彼方!你听得见吗?』
鹰眼拼命对着毫无反应的通讯系统呼唤。
然而,这么做只是白费力气。理应还在校舍里头的彼方没有任何回应。
这下子,鹰眼不能遂行她身为通讯管理人的职责了。无法按捺内心焦躁的她,只好对上司狩月据实以告。
『行不通,局长!彼方的通讯颈圏完全没有反应!唉,真是的!竟然把它弄坏,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狩月没有回应。不知他是否在生气。
鹰眼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你们打算怎么收拾这次的失态啊,内阁情报调查局!」
在狩月身处的帐篷里怒吼的,是特殊搜查小组的三岛。他想必是在准备突袭行动吧,身上穿着印有SIT三个字的防弹背心,腰间还配挂着收纳了自动手枪的枪套。
三岛朝狩月逼近,贴近他的脸再次咆哮。
「我们现在甚至连窥探校舍内部状况的手段都没有了!不只是嫌犯和学生,现在连野放的杀人魔都一起被关在里头!事态完全不受控制了!」
「……」
「你有在听吗!」
面对沉默杵在原地的狩月,三岛持续发散内心的怒气。
他本人也很明白,这么做并无法解决任何事情。
不过,三岛实在无法不出声指责狩月的失策。
博士透过无线电替不发一语的狩月发声:
『我们这边的阵营里可能有间谍。我也明白他因此想断绝联系的心情。』
「就算这样,完全切断通讯,根本是疯子才会做的事!我们现在甚至无法掌握展开突袭的最佳时机了!竟然让状况更加恶化……倘若学生因为时间到而全数丧命,我会向上级报告一切责任归属内阁情报调查局,你们做好觉悟吧!」
在数度激动怒吼之后,三岛离开了帐篷。
留在帐篷里的狩月,耳边传来了博士感叹的声音。
『……最可疑的嫌疑犯消失了,跟校舍的联络被切断,原本站在同一阵线的警视厅也怪罪于我们。再加上我们阵营里还有身分不明的间谍啊。的确像那个叫三岛的家伙说的,状况简直恶劣到极点。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吗,局长?』
狩月依旧沉默不语。
是因为打击太大,让他憔悴得说不出话吗?
然而,原本一直没有开口的他,现在……却浮现了自信的笑容。
「你能够一次思考两件事情吗,博士?」
『……?』
虽然博士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用意为何,但狩月仍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例如,翻阅数学题库的时候,每一页都有很多道题目吧?一般人一次只能解一题。然而,倘若有人能够同时计算单一页面上的所有数学题,那又如何呢?」
『……』
「思考的分散处理。就好像能高速进行平行计算的超级电脑那样。如果这种人确实存在,那么,他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的事情?会如何审视这次的事件?我完全无法想像呢。」
狩月仍是面带笑容。然而,他的脸上淌着冷汗,拄着拐杖的手也开始颤抖。
「——这是五年前的重演。终于开始了呐,博士。」
狩月咽下一口口水,看起来相当紧张。或许是拼命在按捺内心涌现的寒意吧,他以单手紧紧握住发抖的另一只手说道:
「当初,只身一人的他,杀害了六十四名经验丰富的优秀刑警以及警视厅总监。当年才十二岁的少年,凭着自己异于常人的智慧做到了。遭到逮捕后,根据测量,少年的智商是人类自开天辟地以来的最高值。」
狩月绷紧颤抖的脸颊道出那个数值。
「他的智商高达一百九十二——可说是『人类史上最恶劣的天才』吧。」
特殊搜查小组认为彼方的行为失控了。
但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认为那个天才什么都没想就付诸行动,这样的想法才真是愚蠢至极。
「再继续观望下去也没有意义。我们差不多该停止『假扮』善良的警察组织了。」
狩月一改先前平易近人的态度,眼底开始泛出深沉的黑暗。
彷佛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残酷气息的他,以颇具威严的嗓音这么宣言:
「现在,内阁情报调查局即将恢复成『原本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