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利榭尔王国与斯别恩帝国座落的亚夏大陆南方,是魔族的栖息之地。
这是生活在亚夏大陆的人都知道的常识。
魔族有著变化多端的形态,有的体态与魔物相似,有的外貌几乎与人类无异。
不过魔族的共通点就是有著一对深红色瞳孔,因此很容易辨识。
魔族及强大魔物所生活的利榭尔南方被称作未开拓地区,历史上随著国家发展,这块地区也逐渐被开拓。现今国境与未开拓地区的交界建有复数要塞,用以防止魔物或魔族大举入侵。不过在从前,国界线则是较今日后退。
随著开拓的进展,这些要塞的任务也就告终。多数情况下这些据点会发展成为新的街道,但也有些成了被弃置的建筑物。
远离街道、不再有行人或物品流通的建筑物,会随著时间经过而渐渐腐朽。
一般而言不会有人来到这种地方——但是现场有两个男人正在站岗。
都是一身漆黑的装扮,将脸藏于面具底下。
眺望著天空逐渐染成茜红色的风景,男人突然发现远方有个黑影。
男人们立即拿起武器摆出戒备的架式,目不转睛盯著黑影。随著愈来愈接近,黑影的模样逐渐变得清楚。
在赤红夕阳照耀下,鳞龙略为带绿的黑鳞处处反射著红光。它背上载著的人物,在距离男人们稍远的位置跳下骑兽。
那名人物似乎毫不在意戒备的男人们,轻摸著鳞龙的喉咙夸奖它。
「你骑起来真的很舒适。好了……接下来很危险,你退后。」
「咕喔。」
「……,什么人?」
「……呵……哈哈哈。」
面对男人的提问,那名人物大胆不羁地扬嘴而笑,从容地回头。
——浅黑色的肌肤、长及腰间的银发,以魔物皮革制成而别具特色的防具包裹著身段,手上则提著以龙骨削制成的龙枪。可以看见背后也背著大型弓。
以女性来说有著评价甚高的美貌,但她睁开眼的那一剎那——男人们不禁愕然惊呼。
女性的瞳孔——双眸,比渲染天空的茜红要来得更深更浓……闪烁著深红的光泽。
「——这样的回答……你们满意吗?」
「魔……魔族?为什么……会到这里……喂,快去通知队长!」
「可……可是……对方只有一个人,我们两个一起上,这种女魔族——」
「你……说什么?」
魔族——艾尔芭听见对手出书侮辱,差点一怒之下大开杀戒,但还是忍住了。
「尽可能不要杀害……吗?真是麻烦的要求。」
她以眼前敌人听不见的声量悄悄嘀咕。
「「呜喔喔喔喔喔喔!」」
两个男人各自拿著武器发动攻势。
一个和艾尔芭一样持枪,朝她横扫过来。
对此艾尔芭也以枪挡下攻击,枪与枪发出僵持不下的磨擦声。
「哈!就算是魔族,单凭女人的瘦弱手臂……啊……唔呜……呜……」
「怎么啦,只有这点程度吗?…明明是男人,还真没用。」
男人使劲想将对手逼退,但对手的枪却丝毫不为所动。
艾尔芭正想向前跨出一步——
「——!」
另一个男人掷出形状特殊的斧头,掠过艾尔芭的鼻尖。
要不是她紧急将头缩回,恐怕已被命中。不到一秒,斧头男已经拿著另一把大型斧朝著反仰的艾尔芭劈过来。
挥开交叉的枪,艾尔芭轻松挡下斧头这一击。但同一时间身后有另一个东西来袭——是刚才的投掷斧。
虽然只是些微擦过,斧头掠过艾尔芭的肩膀回到男人手里。
「哦……同时使用种类相异的斧头啊……真有趣。但是——」
状似愉快地说著,艾尔芭向后方跳跃拉开距离。两名男人立刻追击上来,同时发动攻击——枪向前刺出,同时斧头也再度被投掷。
「——同样的招式,你们以为能再次管用吗!」
艾尔芭一伸手,空中飞来的斧头倏然静止,随后被气势惊人的疾风朝反方向回吹。
男人瞪大双眼,看著武器飞回来削掉自己薄薄一层肉,但总算还是闪过了。投掷斧就这么刺进后方的石壁一动也不动。
「什——」
持斧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艾尔芭穿过持枪男的身旁,一口气缩短距离来到闪躲斧头而失去平衡的男人下怀。
不给男人时间挥动大型斧,来自正前方的中段踢便对准男人的腹部落下。
成年男人的身体飘然浮上半空中,滚了几公尺远然后撞上墙壁。
「咕……啊……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个魔族怎么搞的……强得不像话」
使枪的男人茫然站在原地说出这些话。
「已经玩完了吗?要是还有同伴,尽管去求救吧?」
「噗……哈……快去通知……队长……」
「知……知道了!」
使枪的男人点头,冲进建筑物内部。
艾尔芭默默地注视这一幕。
「没错,尽管去通报,就说魔族来袭了……」
投掷斧再次朝艾尔芭飞来。
那个连呼吸都还喘不过气的男人,几乎快要断气了,却还一把拔起刺进墙壁的投掷斧朝她丢来。
艾尔芭仍然不费吹灰之力便闪过,可是头发却被削掉了两三根。
「比我想的还要难缠嘛——但是……少得意忘形!」
高举龙枪,接著以雷光般的气势挥落。
龙枪深深贯穿倚墙的男人腹部,连石壁也都被轻易刺破。
「啊…」等到艾尔芭想起而惊呼时,对方早已断气。龙枪一被抽出,地面便形成了一道血滩。
「他是说『尽可能别杀』——接下来我会多留意。思?呵……啊哈哈哈……我也未免太听从那家伙的话了……真是连自己都有点吃惊。」
说著这些话,艾尔芭从容步入建筑物内部-
冰水
——瑟鲁迪欧接获部下的报告而难掩内心动摇。
为何魔族会袭击这种地方?此地南方就有一座要塞,但魔族或魔物偶尔也会突破要塞,其实并没什么好特别惊讶的。
可是为何偏偏是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为什么会有魔族只身来袭?
瑟鲁迪欧脑中掠过某个可能性,但又随即否定。
魔族不可能听从人类。
就算在斯别恩帝国,魔族同样是一种威胁,瑟鲁迪欧也很清楚这一点。
如此一来就只有两个选项。
战斗……或者带著玛莉塔逃跑。
瑟鲁迪欧和他的部下全都是接受过战斗训练的人。一般士兵就甭提了,他们很有自信身手并不会输给优秀的冒险者或是佣兵。
就算对手是魔族,只要多数人一起上,应该也能够打倒……但前提为那只是普通的魔族。根据前来报告的部下所言,瑟鲁迪欧推测来袭的魔族个体能力极端优异。
(目前在场的,我和部下加起来总共才十人……虽然不觉得会输,但对手的实力是未知数。所以还是——》
瑟鲁迪欧选择了后者。他们的首要任务并非驱逐魔族。
吩咐部下拖延魔族——可以的话就歼灭,瑟鲁迪欧立刻冲上楼前往监禁玛莉塔的房间。
「——咦,队长……怎么了吗?」
「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思,你们跟我一起来。」
瑟鲁迪欧见到负责看守的雷恩和蕾伊,告知他们将要立刻转移据点。他的计画是带著软禁的玛莉塔和随侍她身旁的罗金斯由后门逃脱,搭乘骑兽一口气甩掉魔族。
「魔……魔族来袭?为什么又发生预期之外的事……」
「不知道。我已经吩咐底下的家伙集合地点了。若是打得倒魔族——」
陕步穿越处处腐朽坍塌的通道,瑟鲁迪欧回答著雷恩的问题。中途——从楼下传出一阵轰响。
同一时间,某种爆炸般的剧烈冲击摇晃著建筑物。
正当所有人都被此事吸引注意力的瞬间——有个人乘机行动了。
——是玛莉塔。
「喂……你做什——」
她从挂在雷恩腰间的双剑剑鞘当中抽出短剑。
玛莉塔手握短剑,对准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喉咙。
「别靠近!」
玛莉塔发出拒绝之声,并且一步步后退。
由崩坍的墙垣可以窥见天空被染成了美丽的茜红。
难得呼吸到久违的外头空气,虽然现况一片胶著,她却莫名感到绅清气爽。
虽然与外界的路被打通了,离地面却相当遥远。
像玛莉塔这般的小孩万一掉落,恐怕不是骨折就能了事。
「愚蠢。想要以这种办不到的行为来威胁,果然是小孩子。现在没有空陪你玩小孩子游戏——」
瑟鲁迪欧毫不在乎地想靠近,玛莉塔便将短剑浅浅地剃进喉咙,鲜红的血顺著剑滴落地面。
被年幼少女的眼神震慑,瑟鲁迪欧轻啧了一声,对罗金斯说:
「喂……你不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所以才陪著她的吗?」
「玛……玛莉塔小姐……」
正如瑟鲁迪欧所言,但罗金斯却是动弹不得。
现在这个状况……实在太像了。
像极了少女的母亲丧命的——那一瞬间。
好几次,好几次……在梦中不段反覆上演的那幕光景,占满了罗金斯的思绪。
菲莉雅跳楼的那一剎那,她的眼中并未蕴藏著憎限。
而是临死前仍担忧著家人……充满了慈爱。
或许就因如此,罗金斯才会遵从她最后的交代,想要守护菲莉雅所说的那些珍视之人。
而如今正是他应该保住当时没能抓住的那双手——必须为了拯救而行动的时刻。明明理解这一点……但罗金斯却手脚颤抖,无法自在地动作。
「……直一是……丢脸。」
微弱的声音不是对著任何人。玛莉塔虽然年幼,声音仍是充满气魄。
「虽然很害怕……可是我一直在思考,自己所能做的,应该就是像母亲大人那样的事。虽然很想要恨罗金斯……但我果然还是办不到。」
玛莉塔的眼眸投向罗金斯。
「——长久以来……谢谢你一直守护著我……再见了。」
「不——- 」
罗金斯的制止之声只能徒然回荡,玛莉塔朝天空纵身一跃。
鞭策颤抖的双脚,死命驱上前想要抓住——手却触不到。
宛如——与无数次出现梦境的景象重叠。
然而,绝望跪地的罗金斯确实看到了。
—有某样东西彷佛欲划破空气般,在天空中疾驰而去。
被推往左右两侧的风几乎要卷起漩涡。愈来愈接近正往下坠落的玛莉塔。
少女娇弱的身躯即将猛烈撞上地面的前一刻,彷佛陷入轻盈柔软的毛料般被温柔接住。
接住她的是有著鹰头狮身的魔物——狮鹅兽。骑著它的人物披著一身长袍——看不见长相。
「那是……狮鹅兽?为何出现在这里……?骑著的莫非是……魔族?可恶……总之快追!」
吃惊的不只是瑟鲁迪欧,获救的玛莉塔也是一脸困惑。
明明抱著必死的决心跳楼,一旦获救,事到如今恐惧却占据了全身。
而且还不能安心。玛莉塔刚才听瑟鲁迪欧说有魔族来袭,如果这名身披长袍的男人也是魔族的同伙——换言之也就是魔族,那么她实在很难算得上获救。
虽然只有从书本里学过,但是玛莉塔也知道魔族的可怕。
不可思议的是,为何可怕的魔族会像这样子救她……?
「你……你想把我怎么样……?为什么救我?」
尽管害怕,但还是清楚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以这点来说真的很了不起。
听了她的问题,对方回答:
「当然要救你。」
「你……你难道是……」
听见熟悉的声音,玛莉塔感到自己的心底开始发热。
这名人物理应不可能出现于此。
直到先前的紧绷情绪逐渐松缓……玛莉塔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止不住滑落脸颊的泪水。
狮惊兽在距离建筑物稍有段距离的地点降落,男人面向玛莉塔,脱掉盖住脸孔的兜帽。
黑发、黑瞳、看似稳重的面容,如今在玛莉塔的眼中看来是无比可靠。长袍底下是一身漆黑的防具,挂在腰间的也是一把漆黑之剑——玛莉塔认得这把剑。
明明浑身漆黑,和那群同样一身黑的男人给的印象就是完全不同。
这位带给她安心的漆黑男子再次对玛莉塔出声。
「——因为……玛莉塔是我的朋友。」
「呜…………呜哇啊啊啊啊!」
这一次,这句话真的融化了玛莉塔内心的某样东西。
恐怖、烦恼、濒临极限的紧张,全都混融在一起,自她的内心被洗涤流逝。
年幼的少女这才总算能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我……我真的……好……呜……好害怕!我果然……还是……不想死啊。」
「…抱歉喔,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让你死。」
「谢……谢……」
泪腺由于安心而决堤,水珠源源不绝自体内溢出。她努力地试图说话,喉咙却只能抽咽地发出简短的语句。
玛莉塔扑进站在她面前的朋友——诚二的怀里,想要藏住哭泣的脸,但溢出的泪水仍多到濡湿了长袍。
「…啊……衣服……会被弄脏。」
玛莉塔赶紧想要松开诚二,一只手温柔地放到她头上。
「不必在意。比起这些……你不要紧吧?」
「思……再让我……维持这样……一下……」
玛莉塔吸著鼻水回答,这时突然发现一件事,诚二的身体正微微颤抖。
「……诚二……?你很……害怕吗……?」
听见这个问题,称作少年也不为过的男子——轻声低语般地回答。为了不让少女感到害怕,十分地温柔……却仍明确表达出了话语的含意。
「……不,不是的。我现在——有点愤怒。」
第二话
「……诚二……?你很……害怕吗……?」
听见这个问题,称作少年也不为过的男子——轻声低语般地回答。为了不让少女感到害怕,十分地温柔……却仍明确表达出了话语的含意。
「……不,不是的。我现在——有点愤怒。」
总算是救到了玛莉塔。
老实说……我很焦急。
我所策划的作战,是让堪称灾祸的艾尔芭……小姐(※因为受了她关照)闯进敌人的藏身之处。
当足以匹敌万人的对象来袭,人所能采取的行动将会相当受限。
若以我前世的感觉来比喻,就像是犯人挟持人质与警方僵持的现场,闯进了狰狞凶猛的老虎……不,白熊……不不不,是恐龙。
完全就是「人质?那是什么?好吃吗?」的状态。
犯人瞬间就会领悟到,以玛莉塔为挡箭牌完全没有意义。
因此犯人就只能与恐龙一战……或者带著重要的人质逃跑。
若犯人选择的是前者,我的预定是尽可能交由艾尔芭全权处理。
因为我若是贸然出现,恐怕将会演变成麻烦的事态。当然,我已经事先将玛莉塔的特徵告知艾尔芭,拜托她剔伤害到玛莉塔。
关于罗金斯先生,我也补充吩咐了艾尔芭,除非罗金斯先生反抗才可以出手,只要做到让他动弹不得的程度即可。
万一犯人选择了后者,作为对策我暂时借来狮鹅兽露娜一用(※经过艾尔芭小姐许可》,于上空待机。
面对艾尔芭这样的强敌,犯人势必拨出相当的人数才能牵制,逃亡的将只有少数人。
根据爱蕾诺小姐的供词,对方的人数并不多,小队大约为十人。
毕竟是要潜入关系称不上良好的他国,实在很难送进更多兵力。
换言之,我的任务就是自空中突袭逃出的少数人,抢走玛莉塔。不必勉强打倒所有人,只要将玛莉塔带上空中,就是我们获胜。
我在待机时确认过他们的骑兽,没有会飞空的。飞行骑兽的价格似乎贵得吓人,只有王族才拥有得起,所以这也是当然。
但没想到玛莉塔竟做出预期之外的举动,让我捏了一把冷汗。
虽然听不见对话,但从远处也能看出那样的场面并不寻常。
幸好她是跳褛……这种话我才不讲,但她也很可能一个想不开就拿短剑自残,所以我只能耐心等侯。
不管怎样,总之她像现在这样平安获救,万事0K。
再来就只需带著玛莉塔逃跑。
刚才我并未被现场的敌人看见长相。我最害怕的是被斯别恩的家伙们认出来,而且又被他们逃掉,到时可能会遭受各种报复。
我已经向艾尔芭发出中止歼灭活动的信号,再来只要到预定的地点会合,将露娜还给她——不对,是交换卢克,这样事情就全部结束。
—本应是如此。
如今已确保玛莉塔平安无事,但还有几件事令我挂心。
我尝试询问已将端丽的容貌哭成大花脸的玛莉塔:
「我问你……罗金斯先生是不是因为被胁迫,逼不得已才服从他们?」
虽然很想再多问得详细一些,但没有太多的悠闲时间。
罗金斯先生受到威胁终究只是我的推测,所以万一他其实是「我是打从心底与你们敌。捐款?我不知道这回事」的人物,那么我就得稍微改变一下方针了。
「罗金……是……我……妈妈……可是……果然……」
「抱歉,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玛莉塔抽咽地说著,连甚至能听懂部分魔物语言的我都难以理解她说的话。
「不然这样好了,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罗金斯先生——现在对玛莉塔你而书,依然是重要的人吗?」
——仅仅稍微停顿片刻,之后玛莉塔确实地点头。
「……嗯,知道这样就够了。啊,对了,这个要还给你。」
我从袋子里取出虹光闪烁的项炼。那是镶嵌著白魔水晶的特别订制品。
「罗金斯先生跟我说,等你平安回来再把这个交给你。我现在就先还你,因为接下来我要基于我私人的想法行动,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不过放心,玛莉塔你已经安全了。」
为玛莉塔戴回项炼,再次轻轻抚摸她的头。她娇小的身躯颤了一下,哭声似乎稍微减弱。
「……无论如何都千万别从这家伙身上跳下去喔。」
我跳下露娜,先是摸了摸它的身体,之后轻拍一下。
于是露娜便载著玛莉塔缓缓升空。
经过主人许可果然就是不同,今天刚见到它时明明还差点被咬。
总有一天……我也想驯服像那样子的魔物。
我想大概要Lv3……,不,或许至少要lV4吧。
—一面沉浸于妄想,我将目光投向朝我奔来的人。
罗金斯先生,以及在他身后的……三个黑衣人。
「你是……魔族吗……?」
男人对著已重新披上兜帽的我询问。他的声音我记得很清楚。
大概是队长的男人——记得他被称作瑟鲁迪欧。
宾果。
我脱下长袍,向男人打招呼。
「你好。记得你是瑟鲁迪欧先生?好久不见。」
「你是……那时候的……?」
「诚……诚二先生……原来是你吗?」
瑟鲁迪欧和罗金斯先生都对于我出现在此而感到惊讶。
「那家伙……不过这次那个女孩子没有一起啊?真是遗憾——痛痛痛!」
「……你给我闭嘴。刚才的失误可不好笑。」
看他们各自的反应……剩下两名黑衣人或许也是当时的家伙。
「你……看来不是魔族。你和刚才的魔族是什么关系?」
「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魔族是指谁?我只是来救玛莉塔的。」
「少开玩笑!怎么可能如此碰巧!没想到你居然与魔族有瓜葛……真是骯脏的下流之辈!」
「……随你怎么大叫,反正是你们输了。我已经让玛莉塔到天空中避难,无论魔法或弓箭都射不到她那里。就算射得到,那家伙也能轻松回避。」
「那是狮鹫兽吧?居然能驯服那种魔物作为骑兽……你到底是何方神圣…i?」
问题真是接二连三,但差不多该换你们回答我了吧?
「罗金斯先生,如果是误会那么容我说声抱歉……孤儿院的大家已经被我平安救出来,你不必再听从这些家伙了。」
「真……真的吗?可是,究竟是怎么……」
…太好了,罗金斯先生果然还是我认识的罗金斯先生。
「我留了部下在那里,不可能那么轻易就——」
「不然要让你看一下证据吗?」
我一弹指,没过多久——黑子降落在我的盾上。
「——什么?」
「这家伙你应该认得吧?不知为什么,它好像很亲近我。唉呀呀,真伤脑筋,他原本的主人都快哭了。」
「——你这浑蛋……!」
「你该不会在生气?没错,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挑衅你。因为比起你……我还要更愤怒一万倍——你这个人渣!」
我特地等在这里,是因为还有「几件事情」让我挂心。
当然,其中之一是关于罗金斯先生。
除此之外,剩下的悬念就是—
「——我要好好地回敬你们,把你们全都彻底修理一顿,送你们去吃牢饭。」
松开紧握的拳头,我再度使力握住爱剑「漆黑」的剑柄。微弯的刀身发出悦耳的铿锵声,滑出剑鞘,
剑刃彷佛快要与逐渐昏暗的四周同化。我将剑对准眼前的三人。
玛莉塔已经获救,再来我要随我的意思放手一搏。
既然平安救出了人质,那就赶快带著她回去……?
这确实不失为一种做法,但不放过任何一名犯人也是一种做法。
……我有仇必报。
「罗金斯先生,这次请你得帮我这边,可别再威胁我啰?」
「可是,我……」
「阿尔贝特大人二疋也能体谅这一次的事件。」
罗金斯先生有些欲书又止,我正感到纳闷,瑟鲁迪欧却出声嘲笑。
「呵……那家伙才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善良。领主能体谅那家伙?别傻了……那可是杀了他心爱妻子的男人耶?」
「啊…?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想让我心生动摇、削减我方的战力吗?或者是在拖延时间想办法对付露娜……?
很遗憾,虽然有点可悲,但就算我死了,也不会对露娜产生任何影响。
「想说什么你就尽管说,我才不会因为你的虚张声势而动摇。」
——以结论而书,我受到不小的打击。
罗金斯先生原本属于斯别恩帝国的特务部队……?
而且……居然还杀了玛莉塔的母亲……?
…这些都是事实吗?跟我所想像的午间肥皂剧完全不一样。
不,瑟鲁迪欧所雷究竟是否为真,还得向罗金斯先生确定…
「的确,这些都是真的。菲莉雅夫人……等于是死在我的手中。」
罗金斯先生也将当时的部分经过告诉了我。
……怎么会这样。
「结果你根本守护不了任何事物。刚才在关键时刻什么也办不到的男人……早就已经彻底玷污双手的人,事到如今才想做些冠冕堂皇的事,就是会落得这种下场。不过啊,我对于你的技艺有著很高的评价。毕竟锻炼我、教导我如何工作的人……就是你。」
「是啊……」
「要不要考虑回来?你不适合当执事。要是不想利用那个丫头,也可以想鄹的办法。首先解决掉这个家伙——」
话还真多。他原本就是这么饶舌的男人吗?
万一罗金斯先生加入敌人那一方,就变成四对一了。
或许有一点勉强。
这样会让我很困扰……我并非因为这么想才说了接下来的话,只是单纯将想到的事情说出口。
「抱歉打断你们的对话……但你又是什么东西?守护不了任何事物……罗金斯先生早就守护了十年以上吧?——守护菲莉雅夫人珍惜的人。或许是我太天真,但这样子……不就够了吗?明明你才是这次事件的原凶,少讲得这么理直气壮。」
虽然并非如此就能清偿过去的一切……
「菲莉雅夫人的事虽然让我很惊讶,但就算知道了,决定该如何去面对的是她的家人阿尔贝特大人和玛莉塔,你这个无关的外人没有资格插嘴。不适合当执事?劝你还是仔细把罗金斯先生作为完美执事的模样烙印在眼底,你这浑蛋。」
「啧……这个臭小鬼……」
「对玛莉塔而言——罗金斯先生现在依然是她珍惜的人。她本人都这么说了,所以你闭嘴。」
「……诚二先生……」
虽然完全是从别人那里现学现卖,但我自然而然地将想到的话脱口而出:
「既然打算守护,那么就请贯彻到自己能接受为止,罗金斯先生。若打算背负起一切,那么这也就是你该负的责任。」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我不觉得自己有说错。若被嘲笑幼稚,我就再也无话可说了。但沉默了半晌——罗金斯先生缓缓开口。
一诚二先生辽很年轻……非常地率直。没办法认为你所说的全盘正确,一定是因为我的头脑变得顽固了。」
语毕,他拔出细剑——对著瑟鲁迪欧摆出架势。
「已经好久未曾和你交手,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技艺进步了多少。还有……当你在
说谎时说话速度会加快的坏习惯,我不是告诉过你最好改掉了吗?」
「……你这个退休——不,逃亡的人……少颐指气使。」
瑟鲁迪欧咬牙切齿地愤怒说著,并也摆出备战姿势。
老实说,我最想报仇雪恨的对象是这个家伙——……但他和罗金斯先生之间似乎也
有过节,这次的事件应该也令罗金斯先生相当愤怒。我不吝惜把这家伙让给他。
由于瑟鲁迪欧戴著面具,没办法掌握他的状态档案,但罗金斯先生所持有的技能水准并不输给高级别的冒险者。和艾尔芭小姐相比虽然还是略逊一筹,但应该不可能轻易败北。
——如此一来,我的对手就剩下这两个人。
「等等……按照这个进展,是不是有点不太妙?」
「没办法……只得靠我们两人想办法对付这家伙了。你少说些心不在焉的话,抱著
必死的决心认真一点。」
与我对峙的两人举起的武器是鞭子和剑。记得男人上一次使用的是双剑,不知为何
只剩一把……喔喔,玛莉塔拿的原来是这家伙的剑啊。
那么就——开始吧!
我对著稳踩地面的双脚施力。为了不让身体重心失去平衡,将剑举在正前方,一口气向前跨步。
虽然靠魔法攻击也可以,但距离太远很可能被闪开。
若是小规模的战斗,等对方多受点皮肉痛之后再发动魔法攻势会比较有效,这是艾
尔芭小姐透过肢体语言让我学到的。
这两人应该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掉以轻心乃是大忌。
我第一波攻击瞄准的是持剿之男。全力一击造成的冲击,使得对方的剑发出巨大磨擦声。
男人后退与我拉开距离,正当我打算追击,鞭子从旁袭来。和上一次同样搭配得天衣无缝。
我让脚趾头撑起全身的重量,向后小步跳跃闪过鞭子的连击。
逃出鞭子的攻击范围,我稍微失去平衡——这次两人同时朝我放出魔法。
真是……挺难缠的。
我记得那个女人会使用水魔法——那么我应该以火魔法对抗。但那个男人呢……?
我默想著发动「火之盾」,同时看了男人一眼。他高举的手掌四周逐渐形成火焰的粒子。他用的是火魔法……吗。
下一制那——冰之散弹与炎之散弹同时朝我飞来。
若能够闪避是再好不过,但散弹的攻击范围很广。
还是应该靠魔法加以对抗。
我把剑往地面一剌,双手发动魔法。
「火之盾」与「水之盾」分别抵消了冰之散弹及炎之散弹。炎壁吞噬了冰粒子,而炎粒子则冒著蒸气被水壁阻挡下来。
「骗人……这家伙竟然能使用复数的魔法……?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我好像突然有点想逃了。」
「闭嘴。」
……这次轮到我了。
要提练多重属性的魔法也是可以,但有点耗费时间。
就算是单一魔法也能够与剑融为一体。若要趁著两人正感到困惑时施放,与其注重威力,更应该以发动时间为优先。
我想像著将火焰压薄到极致,但密度却提升到极限……宛如硬质化的刀刃——我让创造出的火焰附著到剑身上。
「……接招吧!」
——豪炎爆斩!
藉由命名使得想像更加明确化的炎之刃,卷起一波热浪袭向两人。女人上前一步想要防卫这波攻击……大概是企图以水魔法阻挡。设想到攻击也有可能被对方闪避,因此我一释放魔法就同时驱身上前,不过看来对方是赌定能够靠著可相抗衡的属性加以抵消。
水壁于空中出现,试图推回我所施放的炎击——
「这……这种……东西——这种……东西——」
随著「砰!」的一声小爆炸,女人被弹往后方滚倒在地。
「蕾……蕾伊姊!」
男人惊呼的声音里掺杂著焦躁。机不可失,我冲向男人,高举起剑,由对方的右盾朝左腹部斜向挥落。
将对方的剑打飞,接著以逆刃回砍,重击他的侧腹。
由回传的手感可以得知,对手大概断了几根骨头。男人倒地之后便再也不动。
为了确认,我走近被弹飞的女人。
爆炸的冲击使得女人脸上的面具脱落,露出原本的面孔。
黑发、黑眼……五官并非西洋而是东洋的风格。
「果然是那时候的……」
「呜……唔……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想再向你郑重道歉一次。糖果的事。」
女人一瞬间面露疑惑,随即想起了什么似地浅笑。
「啊啊……原来是那件事。」
「作为赔罪,我送糖果到牢里给你吧?」
「还真……敢说。赔我十倍吧……笨……蛋——」
女人丢下这句话之后便失去意识。
确认技能并偷窃的行为就留到待会儿,现在应该马上前去支援罗金斯先生。
我转过身,视线捕捉到在稍远处展开激斗的两人——
第三话
—罗金斯挥舞的细剑柔韧地挡开了对手的剑击。
细剑的形状适合发动突刺,但也能进行斩切,刀身划破空气擦过瑟鲁迪欧的身体。
「……看来你的技术没有衰退嘛。」
「你也是,技巧提升了许多。」
「那当然。我和你不一样,可没那种命过悠哉的日子……!」
瑟鲁迪欧剌出的直剑稍微划开罗金斯的左肩,鲜血喷洒到空中。
彷佛要追击退缩的左半身,瑟鲁迪欧气势凌厉地由中段变更成上段踢出一脚。
罗金斯看清了对手这一脚的路径变化,防御的同时,为了击碎挡下的脚——膝盖骨,他毫不犹豫地挥下剑柄。
这一击比直接用刀身斩切还要迅速——瑟鲁迪欧干钧一发地躲掉,并且后退一步。
「——你该不会把那家伙的话当真了吧?」
「……你是指诚二先生吗?」
「净是说些冠冕堂皇、令人思心作呕的话。我不晓得那个女孩作何感想,但你以为领主能够原谅你吗?」
「不。就算将一切全部告诉阿尔贝特大人,我也不认为能获得原谅。就算真能得到谅解,继续待在身边也一定会再替他们带来麻烦……」
像是要盖过罗金斯的话语,响起了蕴含嘲笑的声音……
「那可真是遗憾。要是你今后打算继续沉浸在自我满足的生活里,我原本还考虑定期去找你协助呢。下一次——」
话语被强制中断。
细剑的瞬间攻击划开了瑟鲁迪欧的面具。
被整齐剃短的金发,以及眼白占了大部分、灰褐色的凶恶双眼裸露出来。一面以手背粗暴地擦去脸颊上流的血,瑟鲁遖欧狠瞪著眼前的对手。
「你……没有下一次了。」
「嘻……嘻嘻……你生气啦?」
「……」
「——凡事要有效率……能利用的东西就全加以利用……这到底是谁教我的?」
「是我呢。」
我真的很感谢你,收养了差点饿死街头、像垃圾一样的我。还教会我许多事……包括剑技——甚至杀人的方式。」
充满杀气的眼眸深处略微散发出异彩,窥伺著罗金斯的脸色。
相对地,罗金斯却面不改色地简短回答:
「是啊。」
「起先……可真教我快吓破胆呢。原本顶多只是到店家偷面包裹腹的小鬼,突然变得要靠夺人性命的行为来讨饭吃。」
最初只是憧憬.
「我拚命努力想追上你的脚步。虽然也想要变得强大到能自力活下去……但主要还是想报达你的收养之恩。这故事不是很感人肺腑吗?」
他真的很努力扼杀内心,进行任务。
「但是等我总算成长到能实际派上用场……没想到你却受人情所困而退休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发现了。你……并不是想要救我,而是为了让自己得到救赎,所以才收养了我。」
是想要藉由微薄的善行,来冲淡每天进行任务所累积下来的罪恶戚吗?
救了快要饿死的小孩一命,但真正藉此获救的到底是谁?
「我不否定。」
听了罗金斯的回答,瑟鲁迪欧相当愉快地发出响亮的笑声。
「咯……咯哈哈……你太天真了。终究不过只是这点程度的人,我原本早就把你给忘了……结果这次任务中偶然看见你的脸——害我突然笑得停不下来。」
在洋溢幸福的空间、温暖气氛包围下,作为一名执事微笑的身影。
一点也不适合,根本完全不适合你。
事到如今居然独善其身——既然真觉得那么舒适
——那么我就彻底加以破坏。
浑浊的黑色情感支配了瑟鲁迪欧的内心。
那个……小鬼,居然说我是无关的外人……叫我闭嘴?
……怎么可能无关。
自己反而才是最理解他的人。
因为眼前的男人和自己别无两样,都是骯脏的存在。
「看来你并未对于感人的重逢而欢喜……有什么想说的,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咯咯,没什么,哪才那家伙不是说了吗?责任什么的……把我养成这种人的是你,那么……你就该负起责任……!」
向前刺出的一击,被罗金斯给弹开。
「是要我负起责任乖乖被杀?」
温柔自罗金斯的话声中褪去,只留下平淡且蕴藏著冷酷的低音。
「……别太嚣张了。责任我会负。瑟鲁迪欧……我会在此杀了你。」
「呵……哈哈,就我来看,你还是用以前的语气讲话才让人比较习惯。」
——两人展开企图夺取对方性命的攻防……但双方都未能给对手致命伤。
尽管使用的剑形状不同,两人的姿势变化——移动身体的方式都十分酷似。
正因为酷似,所以欠缺决定性的一击。
教导瑟鲁迪欧战斗技术的——是罗金斯。
几度交锋,罗金斯以肩膀将对手的身体向后推开,稍微拉开距离。
他乘机集中意识,预备施展魔法。
既然无法靠剑术或体术决胜,那么只需混用其他的要素即可。
罗金斯一举起手——瑟鲁迪欧便察觉到危机、横向跳开。
瑟鲁迪欧也是人类当中难得一见、具魔法天赋的人才。魔法是依照个人的想像来进行具体化,并不需要咏唱,通常必须一直等到能够目视,才可判断对方将使出什么样的魔法。
可是瑟鲁迪欧能够预知对方将会使用什么魔法。
他看见直到前一刻自己所站立的地点,出现了状似为了束缚脚踝的石柱。
「哈!我哪可能还会被那种东西抓到——」
「——我想也是。」
「啧……!」
罗金斯已预料到对手会闪避,早已逼至身旁、刺出细剑。
可是在这一剑击将贯穿喉咙的前一剎那——瑟鲁迪欧的身体融入黑暗消失了。
「魔法……吗。」
他喃喃自语,没有人回应。
隐藏了身影的瑟鲁迪欧不可能做出透露所在位置的事。
罗金斯徐徐吐一口气,闭上双眼静静地举著剑。
瑟鲁迪欧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罗金斯背后,高举手中的剑。下一瞬间——彷佛早已预料到他会出现于此,罗金斯的细剑这次确实抵著他的喉咙。
「怎么可能!为什么……」
「勉强要说的话……大概是直觉吧。这么一来…就结束了。」
两人站的距离很近,能够清楚看见彼此的表情。
突然间,眼前男人少年时代的模样在罗金斯脑中复苏。
在贫富阶级受到严格区分的斯别恩帝国,一个贫民饿死在街头的哪里都不会有人在意。
收养的理由……或许确实如瑟鲁迪欧所措摘的。
罗金斯努力按捺著不让当时的记忆浮现,紧握细剑的拳头施力。
「——……罗兰……先生。」
瑟鲁迪欧嗫嚅的是——罗金斯早已在十多年前舍弃的名字。
而那同时也是……绝对不算平易近人的少年,从背后呼唤他时所称呼的名字。
—思考仅仅于剎那间停止。
我看向激斗的两人,确认状况。
看来战斗已迎向尾声,罗金斯先生的细剑抵著一个男人。
这个只能以相貌凶恶来形容的男人……应该就是瑟鲁迪欧了。
如此一来事情便会告一段落,实在简单得让人提不起劲。
那么……等艾尔芭小姐那边也解决,一切就结束了。
先叫玛莉塔下来吧。
我对著天空大幅度挥手并呼叫露娜。
露娜缓缓降下高度,但它背上的玛莉塔却突然尖叫。
我转头朝玛莉塔注视的方向望去——倒在地上的是罗金斯先生。
在渐渐拉下的夜之帷幕当中,唯独瑟鲁迪欧所握之剑沾满了鲜红。
由刚才那种状况……怎么会……
「……所以我才说你太天真了。」
瑟鲁迪欧一面说著这些话,一面踩在罗金斯先生身上。
出血的似乎是胸口附近,他发出微弱的呻吟。
「——立刻把你的脏脚拿开,否则我会砍掉你那派不上用场的耳朵。」
「好了……要是你也落入相同的遭遇,不晓得太小姐会不会因为担心你而下来呢?」
「很抱歉……对于你这个人,我可不会心软。」
啊啊……不行了。我——搞不好会杀了这家伙。
第四话
等我回过神——已经冲上前了。
我一心只想著以最快速度逼近对方,不断往前冲。
一进到战斗范围,我大幅跨出右脚,将停在腰间进入预备动作的剑笔直向前挥出,施展欲将对手一刀两断的剑击。
我不认为这一击就能解决对手,但要让他退开已绰绰有余。
瑟鲁迪欧跃向后方,恶狠狠地瞪著我。
虽然想替倒在脚边的罗金斯先生进行治疗……但看来得先让这家伙束手就擒才能办到。
他的面具应该是在刚才的战斗中脱落了……说穿了就是凶相毕露,根本不可爱又小粒的灰褐色瞳孔彷佛要将我贯穿般朝我投来。
但拜此之赐,我总算能掌握敌人的状态档案。
姓名:瑟鲁迪欧。奇斯
种族:人类
年龄:33
职业:特务队队长
技能:
•剑术L V 3(21/150)
•体术L v 3(15/150)
•暗魔法L V 2(42/50)
……虽然我已经猜想到了。他的武艺技能与我程度相当。
魔法技能为暗属性。
暗……啊。基本上我也能够使用,但对于暗魔法却还没有什么灵感。
提到暗,对我而言就真的只能想像到夜晚的黑暗。
灵感虽然贫瘠,不过其他的属性倒是比较容易想像。
「没想到竟会被你这样的小鬼彻底打坏了计画。早知道就该无视倒在那里那家伙的意思,直接宰了你。」
当初他们袭击领主宅邪,我和莉姆能保住一命都是多亏了罗金斯先生。
实在是太善良了。
「哈哈……看来——你也同样很天真不是吗?」
「随你尽管胡说!」
五宫曝露,换言之也就会泄漏出情绪。
除了言语之外,最能有效传递情绪予对方的手段——就是表情。
透过语气及讲话方式便能推测对方正抱持著什么样的情感,如果再加上表情,就更容易领会对方的情绪。
散播著愤怒的情绪,瑟鲁迪欧一个飞跃拉近距离。
既然武艺技能程度相当,只好靠夺取技能或者施展魔法来获得优势了。
只不过,对方也有锻炼体术技能,靠近的时候必须小心留意。
水平施放的剑闪毫不留情地朝我飞来想斩断脖子:我挡掉这一击,膝盖弯曲、压低姿势,挥出一剑企图将对方的上臂自肩膀切离—
——但是瑟鲁迪欧不仅没防御,反而让身体进一步欺近,对准我的下巴挥出一掌。
我扭转上半身勉强躲过这一击,但也因此被迫中止反击,向后退开一步。
「……我最讨厌像你这种家伙了。净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自以为是正义的伙伴吗?若只是小鬼头的憧憬倒也还有可爱之处,偏偏你却有著不弱的实力,就更教人火大。」
正义的伙伴……我吗?
就是打击罪恶、帮助弱小的那个……正义的伙伴吗?
不不不,不对,你完全搞错了。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所以我话说在前。我才不是什么正义的伙伴,有陌生人自远方前来求救便飞奔而至……我不可能模仿这种事、拯救所有人。」
关于孤儿院的罗伊和蜜妮,那次真的是运气好被我赶上。
没错,如果有天真无邪的小孩即将在我眼前被蛮不讲理地杀害,我当然会出手相救。
但我并不企图主张正义这种冠冕堂皇的东西。
「你们也是为了自己本国的利害,我不打算以善恶简单加以评论。只不过……我想要让自己能够开心地笑著生活,如此而已。若是自己身边的人受到危害,这样开心得起来吗?羚哭泣的人视而不见,只有自己开怀大笑,这种事情真有人办得到吗?」
怎么可能。
「至少我办不到。所以……老实说我根本不在乎对手是好是坏。假设你受尽自己国家人民的崇拜,而斯别恩帝国真的不得不犯下这次事件……那也与我无关。」
「……原来如此。」
「换句话说,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救我想救的人。若东西被偷了…就偷回来。很任性吧?就这层意义——我同意你批评我为小鬼头的……说法!」
吐出话语的同时,我脚底稳踩著地面,接著奋力一蹬。
再次滑进攻击距离内,我一面挡开对手的攻击,一面逼近对方。
以左手防御右脚的中段踢。并且乘机把剑向前剌,稍微划裂了对手的恻腹。
鲜血在明月的照耀下溅上空中。
对手能让我直接触碰皮肤的部位……只有脸或脖子四周。
其他部位都被漆黑的外衣覆盖,不适合发动「盗贼神技」。
相当麻烦。
但是剑术和体术我都已亲眼视认过了。
由于挡了对方一脚,左手阵阵剧痛,不过没有骨折,靠著生命力强化技能马上就会痊愈。
稍微甩动手臂,已经完全不痛了。
对方的侧腹部伤势并不严重。瑟鲁迪欧喃喃嘀咕:
「做自己想做的事……吗。这一点我也同意。」
就算被这家伙认同,我也开心不起来。
「但是……若想要履行,就必须有相对的实力!」
瑟鲁迪欧大叫一声,身体突然宛如融进黑暗般失去轮廓。
我一时之间没能搞懂发生什么事,不禁浑身僵硬。
——等到我察觉对方使用了魔法,立刻集中意识想要发动光魔法,却听见右方草地传出磨擦声而改采防卫姿势。
「……诚二!左边!」
来自上空的声音,使我反射性将防卫架势改朝向左方。
剎那间,绽放黯淡光泽的刀刃由上方挥落,将我眼部下方的脸颊垂直划开。
「痛……」
「咯咯……直一可惜,差一点就能将你一刀两断。」
……太危险了,幸亏有玛莉塔提醒我。
右边的杂音只是声东击西啊。
将身体融入黑暗隐藏踪迹——真是非常适合暗杀者的魔法。
感觉应该和我的「光学迷彩」一样,属于颇难想像的魔法。
「我听蕾伊说过你也会使用魔法。不过…凭你的属性,无法与暗魔法对抗。」
喔喔……的确,记得上次宅邸遇袭时,我在双胞胎面前使用了火魔法。
还有先前的战斗,我使用了火魔法和水魔法进行防御。
无论是火或水——都不是暗的相克属性。
「再一次就结束了……你就尽情在黑暗中感受恐惧吧。」
伴随这句台词,瑟鲁迪欧的身影再度消失于黑暗。
就是嘛。对手会利用魔法将什么样的想像具体化、能使用哪种属性的魔法,必须亲眼见识过才能知道。
……那么我就让你瞧瞧。
我发动预先准备的魔法,将白亮的光球拋上天空。
摊开的掌心再次施力握成拳头。
——「闪光冲击」!
下一瞬间——盈满黑暗的空间彷佛明亮的正午回归般,绽放出白光。
黑暗被拭去,强光蹂躏著这一带。
「呜……啊……这是……光魔法……吗?」
等到光亮逐渐消散,四周再度回复昏暗,出现的是男人发出呻吟的滑稽的姿态。
他正因眩目而遮著眼,呈现出畏惧的状态。我可没那么客气到放过这个机会。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产生了我不会使用光魔法的错觉?」
一确认瑟鲁迪欧的模样我便马上飞奔上前,逼近距离来到伸手可及的位置。挡下他漫无目标乱挥的剑,左手彷佛要揪住般一掌抵在他脸上。
「——我就收下了。」
这家伙持有的技能我全都视认过了。
剑术、体术、暗魔法——全部。
成功率只有五成左右。
—我发动了「盗贼神技」。
发动的感觉如预期是三次。
而洋溢全身的充实戚则体会到两次。
我立刻确认自己的状态档案。
姓名…诚二,吾妻
种族…人类
年龄…18
职业:冒险者(级别c-)
特殊:盗贼之眼
技能:。盗贼神技L V 3(24/150)。体能强化L v 3(14/150)
•剑术L V 3(97/150)
•状态异常抗性L v 3(1/150)
•生命力强化L V 2(34/50)
•光魔法L v 3(2/150)。元魔法L V 2(20/150)。野兽驯服L V 2(14/50)
•体术L v 3(15/150)
偷到了如愿以偿的体术,剑术也大幅强化是很令人开心,但与这家伙的技能融在一起实在让我有些抗拒。
算了,不可以说这么不知足的话。
……如此一来,对方就只剩下暗魔法了。
「浑……蛋,放开我!你想做什么!」
瑟鲁迪欧粗暴挣扎著甩开我的手,举剑摆出架式。
这时他发觉到有哪里不对劲,持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怎么……回事?你……对我做了什么!」
质疑的声音掺杂著畏惧,已不如先前那般充满霸气。
不复往昔的剑技完全像个门外汉,纯粹只是靠著手臂的力气在挥剑,十分惨不忍睹。
我不敢大意地看清对手挥剑的轨道,以画著圆弧般的路径一一挡开。
寂静的空间响起一道尖锐的铿锵声,敌人的剑掉落在地。
「可恶……!怎么回事,为什么……」
对方迫不得已乾脆挥出拳头。我闪过这拳的同时一把揪住他的手,将他拖到面前,尽可能将他的手肘关节拉直——垂直踢了一脚。
他的手臂往关节原本的可动范围外弯曲,大概彻底骨折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这浑蛋……」
「对了……记得你好像也曾对莉姆说过自以为了不起的话。」
「你说……什么?」
「——现在的你,技术实在太差强人意了。」
虽说是因为被我偷了。
「踩坏莉姆的发饰……很有趣吗……?」
我紧握的拳头狠狠揍向瑟鲁迪欧的腹部。
拳头迅速、强力、准确地埋向深处……彷佛要让冲击的力道贯穿受过锻炼的腹肌,直接通往内脏。
「呃……咳!」
「为了抓住罗金斯先生的弱点而拷问那位商人……很有趣吗?」
多雷先生说,那位商人是个口风很紧的男人。
恐怕直到死前都仍不肯透露情报。
顺从著满腔怒意,我将力气倾注于收回的手臂,然后朝著对方的脸上狠狠挥拳。
令人不悦的黏糊触戚残留在拳头,手上沾染的血液滴落地面。
「挖掘他人的过去、企图捣毁他人之间的侰赖关系……很有趣吗?」
「呜……你……似乎很关心那家伙。那个男人过去所做的事,和我……可没多大的差别。」
蜷缩著身体跪倒在地的瑟鲁迪欧缓缓站起。
「不光是十年前的事件,再那更之前,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事——……」
「——那又怎样?」
我一句话打断对方。
「刚才所说的确实让我很惊讶。老实说我真的大受打击。可是——那跟我现在无法原谅你有何关系?」
「什……」
「我说过了……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审判他人的过往』这种高高在上的行为我可办不到。」
谈话结束。
我单手持剑,朝对方跨出一步。
——唯独这家伙,非得让他就地正法。
但敌人似乎还未丧失斗志,护著骨折的手臂跑了起来。
本以为他要用未被折断的另一只非惯用手捡起地上的剑,看来并非如此。
「咯咯……哈——哈哈哈!……没想到我竟要将这个用在这种小鬼身上。」
瑟鲁迪欧发出疯狂般的嘲笑,从怀里取出——一颗眼熟的宝玉。
白魔水晶——而且还是特大号的。
比镶在玛莉塔项炼上的还要更大颗。
「既然无法原谅,那你就该废话少说趁早下杀手。能够与我的暗属性相抗衡的是光属性……我当然也考虑过可能有机会与光魔法的使用者战斗。」
瑟鲁迪欧抓在手心里的白魔水晶,里头蕴藏著白亮的光辉。
由此推测里头包含的是光魔法。
由宝玉的大小来估计,魔法强度是L V3…。.不,或许有L v 4。
他应该是以这颗白魔水晶为压箱宝,假设面临堪称强敌的光魔法使用者,就以更上一层的火力来葬送对手。
以我的光魔法L V而言,要对抗有点困难……既然如此,我就只能二选一了。看是要以我目前可施放、威力最强大的一击来迎战——或者闪躲。
我的必杀技威力确实是很高……但提炼很费时。
幸好敌人像笨蛋一样喋喋不休,让我有时间循序准备。其实我也很担心,不晓得这究竟是否真能战胜对方。
如果不要硬碰硬,而是躲开的话——
「若是害怕你就尽管逃。相对地……倒在你身后的家伙可就要被轰得尸骨无存啰。」
……原来如此,罗金斯先生还倒在我身后。
我若闪躲将会如何,答案不言自明。
了….呜……唔……我不要紧。不必管我……请你快逃……」
听见嘶哑的声音,我仅在剎那间瞥了一眼,显然伤势不轻的罗金斯先生正努力想要起身。
该怎么说呢,我跟类似这样的处境还真是有缘。
「看来你明白了。那么就丢下武器,命令那只狮鹅兽下来。接下来再……」
「——你攻击啊。」
「你说……什么?」
「我说……你尽管用那颗白魔水晶里的魔法攻击。还是你觉得把威力强大的魔法用在我这种小鬼身上太浪费?」
「你……这浑蛋——」
「唉唉,亏你还是『队长』,太让人失望了——结果最后却要依赖那种东西啊?」
「闭嘴——!你这个臭小鬼——!」
随著愤怒爆发于脸上的同时,他高举的白魔水晶绽放出闪光。
耀眼的巨大光枪瞬间从宝玉中现形。
宛如身长超过十公尺的巨人能拿在手中挥舞般那么巨大。
可是我也早已准备完毕。
将提炼的想像一口气升华为具体形象,让现形的虹色魔法球与剑身融合。
把剑高举过头,为了使发挥出来的剑术技能更显得精湛,我将精神凝汇到极限。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伴随著气势挥下的一击,化为虹色的剑闪,与光枪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虹光被白光闪烁的枪削弱了一部分,在空中化为魔法尘埃迸散,宛如美丽的烟火。
虽然美丽,可是被削弱也就代表能量被敌人给压过了。
彷佛连大气都能撼动的声响傅进体内,剑闪开始逐渐被逼退。
糟糕——如此心想之前我已下意识集中精神准备施放第二发攻击,但照这情况我大概来不及让六种属性融合。
那么是否该直接再补一发光魔法?当我在脑中进行判断的剎那——便目睹了虹光发出「叽……叽叽」的悲鸣、遭受蹂躏的景象。
虹光即将烟消雾散的前一刻。
啊——这下子——……大事不妙。
这回我的脑内真的被敲响了警钟。
巧合的是,同一时间我听见有人正在呼唤我,声音来自上空。
我甚至无暇回应,一仰头就看到镶嵌著宝玉、虹光闪烁的项炼从天而降。
不必说明我也知道里头蕴藏著什么魔法。
没有时间道谢……但我真的由衷感激。
关键字是——「多重属性」。
只需如此默想,散发温暖的光球便被即时释放。
原来如此……这真是太可靠了。
难怪席耶娜小姐会说有将这个送给恋人当护身符的风俗,我总算能够理解。
……一面想著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身体也已做好施放第二发攻击的准备。
我再次举好剑——进行一次深呼吸。
「——尝尝我的连击—」
第二发攻击补强了差点烟消雾散的第一击,让情势产生了变化。
巨大的光枪被压退,剧烈的明暗闪烁逐渐盖过了黑暗。
—突然间,一道刺眼的闪光和彷佛要戳破耳膜的冲击声传遍了这一带。
「——啊……啊……怎么可能……那位大人的魔法……居然……被抵消了……?」
回归寂静的暗夜当中,瑟鲁迪欧似乎丧失了战意,颓丧著头喃喃自语。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就算你这么问,我也很烦恼该怎么回答。
虽然是冒险者没错,但总觉得这样回答似乎怪怪的。
正义的伙伴?不不不,刚才我已经自己否定了。
…这些家伙是绑架玛莉塔,企图威胁国家的贼人。
相较于此,我只是个基于私人情感、前来抢回被盗之物的单一个体。
偷取技能、从叫嚷的男人身边夺走魔物,甚至还进一步借助魔族之力。而如今也正站在丧失技能而变得无力的男人面前,准备对他施暴。
将上违的恶行条列出来,大概和这家伙有得拚。
思索了片刻,我终于想到一个有趣的回答。
我自身所拥有的技能所冠的名称……也许非常适合。
「——盗贼。」
「什……么?」
瑟鲁迪欧不解地抬头看著我。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我在这个世界——从事『盗贼』的行业。虽说窃取的对象和一般不太相同。」
「什么……意思……」
「你不必明白。因为——你将会死在这里。」
激昂的心情尚未平息,我把剑高举。
现在的我没有丝毫的犹豫心情。
…也不认为自己会后悔。
我的情戚非常地平静,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正当我的剑准备直接砍飞对方的脑袋——有个人抓住了我的手。
转头一看……是按著胸口伫立的罗金斯先生。
「这个男人……由我来送终……」
明明连站立应该都很勉强,但却拜托我把剑交给他。
在他的严肃表情注视之下——沉思了半晌,我将自己的剑交给罗金斯先生。
「诚二先生……戚激不尽。」
罗金斯先生说道。他仅唤了一声瑟鲁迪欧的名字——
之后毫无犹豫地斩下了对方的头。
剑归还时沾著血液,但我只轻轻一甩,刀身便恢复原本的光亮。
总觉得有奇妙的脉动「怦咚」了一声,传至我握住剑柄的掌心。
似乎是这一道声响化为契机,缓和了我紧绷的情绪……我全身彻底体悟到了一切总算结束的真实感。
第五话
—七月第四周,元之日。
自从玛莉塔被绑架的事件发生至今,已经过了一周。
直到事件解决为止的数日让人感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每天充满了紧张。
今天总算完全卸除紧张,能够悠闲度日了。
那么…猜猜我在哪里悠闲?
别看我这样,最近我的手头宽裕了些,当初为了支付住宿费而辛苦的时期甚至教人有些怀念。冒险者虽是高风险的职业,但投资报酬率也很高。
靠著优沃的收入轻松办到任何事,并且享受豪华的大餐及服务来消除疲劳……这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今后更进一步提升级剔,等在未来的绝对会是欠缺想像力的我难以想像的生活。
……回到刚才的话题。
我现在……人在哪里?
—在牢房里。
梅尔贝尔的外墙有著负责戒备的卫兵的屯驻室,地下室也设置了牢房。
走下有些昏暗的石阶,地下室回荡著囚犯的呻吟……才怪,至少收押我的牢房相当清洁,而且还挺舒适的。
老实说,牢房的门也没有上锁。
与其说「监禁」,不如说是「软禁」更为贴切。
「应该差不多今天就会有判决了吧……」
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并喃喃自语。
这一块天花板我实在已经看腻了。
差不多该看看没看过的天花板了吧?一面沉浸于如此想法,我回溯几天前的记忆。
在那之后——一切全都结束而突然顿失力气的我,总之先开始替罗金斯先生治疗。
他的伤势不轻,等到治疗总算结束——艾尔芭小姐由建筑物的暗处探头走出。
『我已经尽可能忍耐不开杀戒了。』
她只委婉地如此报告,便快速跨上露娜的背,巡视了周围一圈,确认自己的任务已经结束。
我从背后叫住即将默默飞走的她……只是想向她说一句话。
谢谢。
『……之前我应该已经说过。这次结束之后,我不会与你继续深交。』
消失在空中的魔族之女虽然留下了苛薄的道别话语,不过倒是没叫我归还借我的笛子(※可以呼唤艾尔芭小姐)。
这一定是她无量晶一讯息,我就当作是「人类也并非完全无趣嘛,若以后还有事情可以再叫我」的意思了。
……才怪,我的脑袋可没糊涂到这么想。
要是随便乱叫,我只能想像得到一见面肚子就被她的枪给刺穿,或者被当成魔物饲料的景象。
她绝对纯粹只是忘记了。
我姑且继续把笛子收在道具袋里,反正应该不会再有使用的机会了。
艾尔芭小姐离去之后——紧接著到来的是一群士兵。
率先走在队伍前方的是熟悉的面孔——凯因先生和伊丽小姐。
大概是利榭尔的国王哈汀将他寄予深厚信赖的部下编进了救援部队。
听说是从我逮捕归案的两名犯人那里问出了情报,部队去到现场附近,看见照亮夜空的刺眼光芒之后,为了确认而赶到了该地。
黑衣集团都被他们带走了,罗金斯先生本来也差点要被捕……幸亏有玛莉塔替他说话。
她的行动让我内心涌起淡淡的暖意。不过我也自身难保。
被带走的其中一人大声叫嚷著说遭到魔族袭击。
……想当然,这下子就会被质询事情经过。
若要说是郦好有魔族路过现场然后发动袭击,未免也太巧了。
玛莉塔和罗金斯先生都不发一语,等待我开口。
「——虽然我早就料想过,无论如何都会演变成不妙的事态……」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由于太闲了,甚至开始数起牢房天花板上的水渍。
前往救助玛莉塔之前,我之所以考虑到或许可能无法继续待在这个国家,就是基于此一理由。
一旦被得知与魔族有所牵连,不晓得下场将会如何。
这也是我不带莉姆一起参与本次作战的最大理由。
将黑衣集团全部杀掉灭口,再拜托玛莉塔他们保密魔族的事……这也是一个方法。
可是我没办法选择把所有人杀了灭口。这完全是因为我太天真了。
或许比糖果还甜也说不定。(注:日文中,甘い一词可作「甜」与「天真」两种意思)——当我沉默地思考该如何说明,只见近卫骑士队长凯因的脸色完全阴沉了下来。
原本风度翩翩的口吻变得粗暴,开始蕴藏出一触即发的气氛。
老实说,我没想到他的态度会如此判若两人。
该不会是他个人对于魔族有著什么深仇大恨?
此时介入的是伊丽小姐。
『他的身上没有恶意。』
精灵的这一句话有著确实的份量。
虽然凯因先生无法完全接受,但考量到我救了玛丽塔的事实,他决定姑且先持保留的态度并向我赔罪。
如此这般,一抵达梅尔贝尔我就马上被打入大牢了。
或许多少有些语病,总之我被带到了城门旁卫兵屯驻室的地下室,而那里就是牢房。
『气虽然很抱歉,但是马上就要举行签约仪式了。我必须马上赶到陛下和阿尔贝特大人身边担任护卫,详情等回来之后再侦詾你。』
于是便成了目前的这个状况。
玛莉塔虽然气得脸都红了,但凯因先生不肯逗让。
不过终究只是权宜之计,实际待遇并不坏,只要看开一点当作是供三餐及午睡的旅馆,几天的日子倒是三两下就过了。
而且我也有请人替我传话给留在饱餐老爹亭的莉姆,没什么好担心的。
因为我实在不想让她看见我吃牢饭的模样,所以于交代万嘱咐她别来探监。
被捕的黑衣集团似乎都被押送前往王都赫伦……至于他们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置,我就不得而知了。
很可能会全数遭到处决,但或许也能当作什么谈判筹码而姑且留他们活口。
万一和我同样享受著蹲苦牢的日子,找个机会去探监、送糖果给那个女人也不错。
「——嘿,过得好吗?上头终于点名找你啰。」
这番话不是挖苦。出声叫我的人是——卫兵尼可拉斯先生。
他是我来到这个世界所遇见的第一个人,协助我整顿了在梅尔贝尔的基本生活所需。
由于有这样的因缘,关于这次事件他也很为我担心。
「话说回来,到底是怎么了?玛莉塔小姐总算平安无事归来,结果摸你进了牢房……不过上头却又指示我们别将你当作囚犯对待。真是搞不懂。」
「这个嘛……说来话长。」
关于魔族一事的情报似乎被压了下来,只有当时在场的人才知道。
如此考量周到,让我非常开心。
「可别跟我说这是我和你的最后一次见面喔。」
「……等等,请别讲这种可怕的话啦。没问题的……应该。」
在这世界最初遇见的人,却成了最后送我上路的人,那也未免太有意思了……我甚至还有闲情想这些。
——原本我还猜想会被带到哪里,舒服地走在久违的太阳光下,最后来到了领主宅邸。
在入口与尼可拉斯先生道别,换由别的卫兵带我进办公室。
一踏进室内我便张望著四周……在场的成员和前一次拜访时一样。
阿尔贝特大人坐在办公桌前,凯因先生和伊丽小姐一左一右随侍著岔开脚威风凛凛站立的……国王。
他看起来还是同样魁梧,红褐色的头发及鬓角散发著野性的气息。
但是……我早就料想过会是这样的状况,因此不怎么惊讶。
这次的事件当然必须得向国王报告,不可能只靠跟凯因先生解释原委便获判无罪开释。
「……小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国王只问了我这一句。
若是错在于己,那么听见这种问法就很可能连不该说的话都脱口而出。
国王——哈汀陛下拥有特殊能力「领袖气质」,不过就算没有这种能力,我觉得他也充分散发著身为王者的威吓戚。
……但是,我的回答相当简单。
「我只是为了救玛莉塔,做了自己所能接受的事。」
我笔直地看著国王,一心等待对方的反应。
大约隔了几秒……对我而言算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国王的笑声划破室内的寂静。
虽然称不上优雅,但声音十分爽朗。
「——啊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的确是我叫小子你按照自己能接受的方式行动。看来你说要救人并非空口说白话。托你的福,签约仪式也顺利落幂……我愈来愈中意你了。」
「陛下!必须先侦讯这名少年事情原委才行。」
「喔喔,没错。但是……在那之前,小子……记得你的名字是叫诚二?」
被凯因责备的国王,表情认真地重新看向这里。
不仅如此,阿尔贝特大人也从椅子上站起,两人一同对我开口:
「——感谢你救了我的侄女。」
「——谢谢你救了玛莉塔。」
在那之后,我道出了已事先思考过的内容。连我自己也不禁赞叹考虑得很周到。
我可没有白白浪费时间在牢房里数天花板的水渍。
关于为何当时魔族袭击了现场,我的说明内容绝无虚假。
我刻意略过自己的技能不提,也隐瞒了与艾尔芭在鲍达尔湿地区交战时,莉姆也在场的事,但基本上我并未说谎。
既然对方已经认定我和魔族存有某种瓜葛,胡乱撒谎反而只会招致危险。
「原来如此。」
「这实在太难以相信。明明差点就被杀了,居然会犹豫要不要给予致命一击。再者,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向魔族求助的行为——」
「——凯因,你安静一下。」
凯因先生有些激昂,国王打断了他的话。
虽然接下来的话语差点脱口而出,但凯因先生回复原本直立不动的姿势。
「这确实是个好方法。对方应该也作梦都没料到会被魔族袭击。」
国王玩弄著胡须,重覆了几次点头的动作,然后继续说道:
「问你一个问题。根据报告,你曾经与对方的队长及其他数名部下交手……为什么不把他们全部杀掉?听说在建筑物内部与魔族交战的人,虽然多数濒死却都还活著,这是为什么?」
「这……」
「要是全都杀掉,与魔族合作的行为被揭发的可能性也会降低许多。因为玛莉塔大概不可能说出会对你不利的事。」
国王话中带笑地说著,但眼神却很严肃。
「虽然之中也有我绝无法原谅的人……但一般不是都会想要尽可能活捉吗?」
「太天真了。你这种想法,总有一天会反过来要了你的命。」
「我……会注意的。」
「还有——」
国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接下来所说的话语当中,蕴含著先前所无法比拟的威吓感。
「——从今以后,不许再跟你所说的那个魔物有所接触。若是无法同意,我就不得不下令逮捕你了。」
「……明白了。」
由不得异议的气氛,指的正是这样。
脖子的肌肉只允许我上下点头。
「思,我要说的就这些了。」
充斥室内的压迫戚彷佛未曾存在般变得稀薄,国王脸上再次漾开笑容,朝我走来。
接著突然对我双盾一拍,五官逐渐逼近我眼前。
「话说回来,我再问你一次。有没有意愿在我底下工作?虽然说了那么多高高在上的话,但是放任自己看中的人才不顾,我可没那么无私无欲。」
「呃……请……请容我考虑。」
「唔嗯。要是你不同意……我就只好下令逮捕你了。」
骗人!……为什么这个人要撒这种谎?……咦,是认真的吗?
「哈汀大人,捉弄人请适可而止。他……非常困扰。」
劝谏国王的是有著美丽翡翠绿瞳仁,但其实很可怕的伊丽小姐。
「只是开个小玩笑。不过你务必来参观一次王都,虽然和梅尔贝尔同样充满活力,但是风情截然不同。来看看,保证你不会吃亏。」
正当我烦恼著该如何回答国王,阿尔贝特大人来到我面前。
「诚二,我要再一次向你表达谢意……谢谢你。请你待会儿也去见见玛莉塔,她很担心你。」
「好的,我知道了。」
阿尔贝特大人说著并想向我握手,我发现他的拳头上缠著绷带。
是受伤了吗?看起来有点痛。
「请问……您的手怎么了?」
「思?喔喔……人就是不能做不习惯的事呢。要是妨碍到处理公务就糟了。」
「——真是软弱的家伙。」
「兄长大人才是,请您多多重视身为王者所必须的礼义与礼节。对了……诚二,罗金斯有一封信托我转交给你。」
「咦……给我?」
阿尔贝特大人拿起置于办公桌上的一封信交给我。
罗金斯先生……不知道他最后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
虽然很想当场拆开来看,但总还是该搞清楚时间和场合。
我从办公室告退,前往玛莉塔的房间。
她这么担心我,我应该去见见她。
一推开门,一个娇小的身影便灵敏地朝我飞奔而来。
任由对方入侵到身体几乎紧贴的距离,我的脖子被对方双手环住,完全动弹不得。
换句话说……我被抱住了。
砂金般的发丝飘出微甜的香气。由于对方比我矮很多,算是以勉强的姿势抱住我,几乎半是悬吊在我身上。
等等……虽说正处于发育期,但这个姿势实在有点……那个……
太奇怪了,我明明就没有那种属性——
「——欢迎回来,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这令人相当熟悉的声音,并非来自眼前的少女……而是由一旁传来。
视线缓缓投向声音的来源,看见面露笑容的莉姆。
我努力保持镇静地让玛莉塔落地,面向兽人少女。
「——我回来了。」
莉姆和玛莉塔同样很担心我,她似乎是与玛莉塔一起在这个房间里等我。
有好一会儿我忙著对于害莉姆担心一事向她道歉,并且说明了事情经过。不过大部分的事她都已经听玛莉塔说了,只点头表示理解。
「对了,玛莉塔……罗金斯先生怎么样了?」
听见我的问题,玛莉塔的表情瞬间蒙上一层忧愁,但立刻又恢复原先的开朗。
据她的说法——罗金斯先生将一切全都告诉了阿尔贝特大人。
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有过什么详细对话,但罗金斯先生似乎从最初就打算离开宅邸。
对玛莉塔而言,她失去了重要的人……想必很寂寞。不过少女却表现得很坚强。
「没关系,我和罗金斯已经好好道别过了。再说……我不是孤单一个人。我有父亲大人,也有诚二和莉姆你们两位朋友,所以我一点也不寂寞。」
少女抬头挺胸地笑著说道。我伸手摸摸她的头,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
「啊,差点忘了。这个……谢谢你。」
我从道具袋里取出白魔水晶项炼。
千钧一发之际,玛莉塔由空中丢给我的。
里头蕴藏的魔法我已经使用掉了,因此现在是空的。
我本想将东西还给玛莉塔,但不知为何她却不肯收下。
为什么……?
啊……该不会是要我将东西复原借走时的状态再归还?
想到这个理由,我集中意识——再次点亮白魔水晶的虹色光辉。
这么一来总该没意见了吧?再度将东西交还,这次她又拜托我替她戴上。
「耶嘿嘿。」
玛莉塔难得发出与年纪相符的童稚笑声,望著脖子上的项炼,旋转了一圈。
「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的。」
「嗯?不,我只是归还借用的东西。要不是有这个,情况真的很危险,我才要向你道谢吧……?」
「没关系啦。」
—玛莉塔不知为何心情非常好。与她聊了一会儿,我和莉姆准备告辞。
「你们要回去了啊?」
「是啊,毕竟也得赶快回我住宿的旅馆向他们报平安。」
「两位……一定还要再来喔,我随时都欢迎你们。」
「虽然大概没办法频繁拜访,但下次我会带新的冒险故事来当伴手礼。」
「思,一定喔!」
——离开了领主宅邸,我顺路前往冒险者公会。
因为我想知道关于这次的委托结果如何。
玛莉塔中间一度被绑走,万一因此被视作失败,那么也无可奈何。不晓得公会那边接收到的是怎样的消息?
在承办柜台发现席耶娜小姐,我久违地向她打招呼。
这位女性依然是老样子,穿著一身高雅的服装,面带微笑,语气沉著地接待我。
「好久不见。关于诚二先生你们接受的委托,刚才已经有人送报告来了。」
……这样啊。
因为我算是获判无罪开释,对方也就正式将委托的完成与否告知公会了。
等等,我记得前来提出此次委托的人是……
「席耶娜小姐,请问来的人是不是一身执事的打扮……?」
「不,是穿戴著气派铠甲的骑士,看起来非常正经严肃。」
这样啊……也对。
那么前来报告的大概就是……凯因先生。
「由于委托完成,所以会支付您报酬。金额比原先提供的还要多……想必您的成果一定让委托人相当满意。」
啊啊……席耶娜小姐真是的,太会恭维人了……
「还有一件事,对方托我们把这个也交给您。」
似乎是想给我个惊喜,席耶娜小姐从柜台下方取出某个东西,然后高举到头上……
还微红著脸颊。
她的动作加模样简直可以配上「锵锵——!」的音效。
唉呀;真是见到了难得的景象。
这可是奇观。
「……不好意思,我有点太亢奋了。」
摆到我面前的,是一颗体积颇大的白魔水晶。
原来如此。
我把艾尔芭小姐给我的白魔水晶让席耶娜小姐过目时,她也是这副眼神闪亮的模样。
难怪她情绪会变得如此兴奋。
话说回来,看这个尺寸……该不会是….
「对方希望我转达你:『由于已经检查完毕,所以交给你。』」
果然。
这是瑟鲁迪欧所持有的白魔水晶。
对方大概是觉得既然调查完毕,就把这个作为追加报酬送给我。
「那我就心怀戚激地收下了。」
这么大颗的白魔水晶。
若拿去卖掉无疑能开个高价,但可以的话我想留著自用。
当情况危急无法即刻发动魔法,这个东西将会很可靠。再者,要是能注入有别于我自身属性的其他特殊魔法,实用性会相当高。
「可是话说回来,真的很厉害耶……诚二先生。」
「怎……怎么突然夸奖起我了?」
「登记成为冒险者的资历明明还很浅,不但已经升级到级别C,还在短期间就获得了两次大小如此珍贵的白魔水晶。」
「你这么认真夸我……我真有点害羞。」
「您还记得吗?我曾经提过有一种风俗,是将镶嵌了白魔水晶的饰品送给恋人当作护身符……」
「啊……咦……」
她带著清纯的笑容,向我投射而来的眼神十分美丽。
我差点就要将白魔水晶直接交给面前的女性……但休想得逞。
我不会中计,不会中计的啦——.
「…,席耶娜小姐,我在你的心中——是什么样的存在…?」
「——弟弟。」
是的。这一瞬间我清楚地明白,自己完全被她玩弄于掌心。
原本是想让她感到困扰,没想到却被她彻底回敬。
但我不会哭的。
「我想也是。」
「……虽然明白不可以过问冒险者的私事,不过我真的对于诚二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很戚兴趣。」
席耶娜小姐说著并对我眨了眨一只眼睛,然后再次恢复极度认真的表情,继续处理委托完成的手续。
从公会回旅馆的路上。
我和莉姆盾并肩朝著饱餐老爹亭前进。我发现莉姆一面像是理解了什么般点头,一面喃喃自语。
「这样啊。所以——莉塔——……」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莉姆的尾巴垂直倒竖,拚命地摇头,但不知为何只有头上耳朵仍是垂著横贴于两侧。
「对了,现在……可以问你吗?」
「咦……」
问什么?我还来不及开口,莉姆就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你说下次有机会再告诉我。因为气氛很凝重,所以我猜想是不是因为有第三者在场,所以你不方便说。」
……原来是这件事。
莉姆是以她的方式在体谅我。
我也没有忘记这件事。
准备出发救助玛莉塔之前,我曾经犹豫是否要对莉姆托出一切。
我可没有白白浪费时间在牢房里数天花板的水渍,关于这件事我也一直有在考虑。
坦白说……我突然很害怕告诉她。
内心之所以变得如此消极,有著几项原因。
关键的契机是——判若两人的凯因先生。
他原本是个风度翩翩的人,却由于某个缘由,愤怒的情绪膨胀得无法隐藏。
虽然早就明白魔族与其他种族无法和平共存,但这次事件让我领悟到自己的价值观有多么天真。
那么,盗取技能的行为又如何?
在这个世界,就算并未拥有技能,对于正常生活也无大碍。
但是技能这种东西相当于与生俱来的天赋,必须在人生当中慢慢经过琢磨与锻炼。
结果我却——以抢夺的方式获得。
当然我也不是见谁就抢。
只不过,就算能够理解这件事……对于从他人或魔物身上抢夺技能之人,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们将会表现出什么样的反应?
莉姆会不会也变得判若两人,我们至今筑起的关系是否将于瞬间瓦解?这样的不安一直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应该是不至于啦,我想……不,是我希望。可是回顾我与莉姆之间,是否已筑起了绝对的信赖关系?……很遗憾,我无法点头肯定。
我和莉姆其实……该怎么说呢,这个……根本还谈不上有那种感觉。
若需要补充说明,当初我在鲍达尔湿地区差点被艾尔芭小姐杀掉……不,是我装死的时候,莉姆的狂化技能也没有发动。
发动条件应该是当珍视之人身陷危机。
亚诺尔德先生命危之际发动了。所以换句话说……应该就是我所想的那样。
当然……我也很庆幸她并末真的去袭击艾尔芭小姐。
我还直(想痛殴自己的脑袋,为何净是想出这种藉口,但是嘴巴却很没出息地说出:
「我大概……还是没办法告诉你。」
听我如此回答,莉姆琥珀般的眼眸一瞬间低垂。
但又随即抬头露出笑容对我说:
「这样啊。总之,大家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抱歉。
这一句道歉,我只能哽在喉咙里,没能说出口。
一回到久违的饱餐老爹亭,就看见达利欧先生出来迎接我。
他没有特别过问我详情,只说了一句话:
「——有没有好好享用美味可口的饭啊?」
被他这么一问,我马上就提出想要饱餐一顿美食。
由于太阳已西沉,我便和莉姆再加上亚诺尔德先生三人一起享用晚餐。同样也很久没跟他们一起吃饭了。
一面体会回归习惯的日常生活所带来的安心,我一面品尝著几乎要让唾腺累坏的极致料理。
但是像这般的平静生活,总会有变化造访。
「——咦……从帕斯科姆渡海前往西方群岛各国?」
「是啊。多雷他不是拚命地在收购商品吗?因为条约已经顺利签订,他说差不多该回归平常的贸易路线了,所以想邀请我们担任护卫。」
「离开梅尔贝尔……吗?两位都一起?」
「是啊,两天后出发。诚二要留在梅尔贝尔吧?我们会很寂寞……」
亚诺尔德先生将麦芽酒一饮而尽,告诉我这些话。
「我……或许会前往王都也说不定。」
「是吗?……思,到其他城市或者国家多看看,也能够获益良多。西方聚集了许多面海的岛国,海鲜也很丰富。莉姆喜欢的鱼料理种类也非常多喔。」
「……思,我很期待。」
「这些日子以来受了诚二不少的关照,作为答谢,今天我请客。不必客气,尽管吃,尽管喝!」
亚诺尔德先生为我的杯子注满酒,我一饮而尽。
「真是豪迈。好,今晚就暍个痛快!」
——该怎么说呢…想醉的时候醉不了,真的很不方便。
这时候我头一次……觉得状态异常抗性技能很碍事。
不知究竟灌了多少黄汤下肚。
已经半夜了,我带著依然极度清晰的脑袋,回到自己的房间。
虽然没醉,但却很累了。我将全身的重量投向床铺。
久违的触感让我不禁差点解放意识,但有种难以书喻的心情正在妨碍我入眠。
「怎样啦……结果你不是单独一人反而才便于行动吗?再说,明明就是你自己决定不坦白的,却还想跟人家在一起……未免太自私了。」
不断地重覆自言自语,最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从床上坐起来。
手伸进道具袋,取出的是……罗金斯先生给我的信。
原先打算晚点再看,就一直搁到了现在。
四周只有透过窗户照入的微弱月光,字读起来很吃力。
由掌心提炼出光球作为光源,我开始读信。
——内容是……向我道别。
因为一旦向阿尔贝特大人托出一切,就算被当场处死也不奇怪,所以他事先写下了这封信。
虽然最后是没被处刑……但据说也实在算不上和平收场。
啊……阿尔贝特大人的手受伤,该不会就是因为—
……原来是这么回事。
信上只简单记违了罗金斯先生和瑟鲁迪欧的关系。
三舀以蔽之……大概就是类似师父与徒弟的关系。
也许正因为如此,最后他才想亲手做个了断。
『——真的是非常戚谢诚二先生的关照。最后请容我也送您一句话。您很强。这么说或许很失礼,我指的并非精神方面,而是就生理方面,您的能力远远凌驾同龄的人类。』
我不禁看到一半而停顿。
『我知道偶尔会有这种极为罕见的特殊人类。千万别误用了您的力量……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是天赋异禀之人,往往都是孤独的。』
……该怎么说呢,这句话选真是目前的最佳写照。
『因此——请您务必珍惜与他人的羁绊。』
顺著这一行字看下去,可以发现笔墨渐渐有些晕开。
『昔日我收留素昧平生的少年,或许正是因为连像我这样的人,都无法承受孤独所致。虽然这项行为……最后导致了那种结局,实在令我非常心痛。』
人无法独自生存……吗。
虽然是自古以来的教诲,却是真理。
『当然,或许并不需要为诚二先生担这种心,那么就请当作是我这名老人的胡言乱语吧。』
文章到此告一段落,不过最后又附注了几行小字。
『以前曾经有个人教过我花语,宛如诉说己事般地开心——』
——读完信之后,有好半晌我都在床上静默不动。
等到感觉口渴,深呼吸之后,我走出房间下楼。
「……喔喔,是诚二啊,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因为喉咙有点渴……」
向正在清理餐厅的达利欧先生和芙洛娃太太打了声招呼,我前往井边。
回到餐厅之后,长餐桌上只留下作为装饰,已完全枯萎的菲莉雅之花。
达利欧先生他们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丢掉人家送的花吧。
「—羁绊……吗。」
「嗯?你说了什么吗?」
还在进行打扫的达利欧先生,听见我喃喃自语而回头。
「没什么……晚安。」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仰望著熟悉的天花板,茫然地思考。
也用不著……现在就说出一切吧?
等到变成能够坦白的关系之前,都想和她在一起,会不会是我太任性了呢?
不将一切告诉对方,就没办法在一起……这只是我在庸人自扰。
……很不可思议,我觉得这次应该能够睡个好觉。
看来我应该是个相当单纯的人。
总之,其他的事就等明天吧。
一大早…不,亚诺尔德先生喝了不少酒,大概得等到中午吧。
那不然我就趁著上午,到市场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因为之前送的已经被那个家伙踩戍粉碎了。
……或许亚诺尔德先生会揍我也说不定。
不,根据莉姆的回覆,搞不好根本也甭提亚诺尔德先生的反应。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好好珍惜在这个世界与人建立起的羁绊。
——这绝对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