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处传来第一节课开始的铃声。就像隔着耳塞倾听一样,听上去格外不清楚。
但实际上,这道铃声对于身处校舍背后的我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凪夏跟真耶一副完全不在意铃声的样子。特别是凪夏,她就像听到远处的狗嚎一样微微皱着眉头。
我们现在比起回到教室和平地上课,必需要解决的问题堆积如山。即使谁也没有多说,我们都同意了第一节课逃课。
我战战兢兢地问向凪夏、
「你是从哪里开始听的?」
「全部」
凪夏直截了当地回答。
「D班的朋友告诉我,干隆同学你拉着真耶同学的手,以很快的速度跑到哪去了。虽然她说「因为他们是表兄妹,所以应该是有什么事吧」,但是我立刻就想到了。然后就立刻来找你们了。我知道网球场附近有个很适合说悄悄话的地方,所以第一个去的地方就中了。你们好像聊得相当开心嘛」
凪夏讽刺地说道。我没有做出任何回答,然后凪夏继续说道。
「你看,果然是骗人的。我有问过两次你跟真辺真耶同学有关系吧。结果还不是有关系嘛。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好像是接吻的话题吧。」
我想办法挤出声音。
「为什么凪夏你会说我跟真耶有关系……」
「感觉喔。就跟对方打出的球会到球场的哪个位置一样」
凪夏用带着强烈愤怒的声音说道。
「糟透了呢。嗯,你真的糟透了。果然干隆同学——」
「跟他没关系」
真耶突然插嘴道。
她的声音强硬地不输给凪夏。可能是因为平时怯懦的真耶突然大叫起来让她有些意外吧,凪夏将想要说出口的话给吞了回去。
「不要误解小干。我在上小学的时候就知道了,小干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脚踏两条船的轻浮男。我只是单恋着小干,小干他只是被我擅自喜欢上而已」
凪夏眨起了眼睛。然后一脸不开心地抱着胳膊,将视线从真耶身上移开望向天空。天空晴朗地就像在说谎一样。太阳光在积雨云上形成灰色的影子。
「哼——……真是抱歉啊,但你们还是有接吻吧。而且接吻这种行为我觉得是必须要达成某种程度的共识才能成立的,你是怎么想的?」
真耶不说话了。尽管她垂下了视线,但还是瞪着凪夏。我感觉她的视线里包含着事物的说明并非能如此简单说明的抗议。
凪夏大概也感受到这点了吧。她暂时改变了话题。
「那你说的绚姐呢?」
「……」我闭上了嘴。
「我好像听到了「消除恋心,想法之类的」不能当作没听见的话」
真耶也将视线从凪夏身上移开了。关于这点,我们是没有办法进行反驳的吧。
绚姐的存在对于我们而言就像是证明弱点,一旦被抓住就无法进行任何辩解。
可能是觉得我们的沉默就像是无声的投降吧。凪夏再次瞪向我们说道。
「你们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给我。我已经生气了」
*
我将小学时,中堂血脉的继承人们会在盂兰盆节跟正月举办两次聚会的事情告诉给说了出来。
虽然说起来是场非常隆重的亲戚聚会,但因为我爷爷的中堂源一郎在金钱以及性的意义上很豪放的关系,所以才会举办盛大的宴会的事情告诉给说了出来。
在那里,我遇到了比自己年长四岁的表姐中堂绚音,并且喜欢上她的事情告诉给说了出来。
然后那份感情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那是小学时候的事情吧。为什么现在还会喜欢她。如果没有具体的契机,我觉得是不可能持续下去的」
凪夏说道。这是个尖锐的问题。
我瞥了一眼真耶。这件事我对真耶都没有说过。但是只能说出来了。
我将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在绚姐独自居住的家里住过两周,每天让她教我学习的事情说了出来。
然后最后一天,我跟绚姐进行了比赛。我将『如果你能在这次考试上取得满分的话,小干你说的话。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听』给说了出来。
『我想接吻』我请求道。虽然绚姐在一开始想责备我,但最后还是坏心眼地笑起来,答应了我的请求。
接着我引发了奇迹,在考试里取得满分跟绚姐接吻了,自那以来,我就再也没有办法将绚姐给忘记了。
「……」
凪夏一言不发地听着我说的话。
我加快语速,拼命进行辩解。
但是具体来讲,我并没有想过要跟绚姐怎么样。不如说我想要忘记她。
四月跟凪夏相遇,一边看着偶田川一边交换Line的那天,我几乎没有想起过绚姐的事情。我感觉自己终于可以将她的记忆放入「回忆」的文件夹,然后迈出新的一步。
但是到了五月,我知道了自己跟绚姐住在同一栋公寓里。在那以后,绚姐开始频繁地给我做晚餐。
本来的话,我应该是住在父母身边,让他们监督的十五岁少年。所以,我没有办法将年长四岁的表姐为自己做晚餐的这份好意置之不理……不,停下这些漂亮话,我的内心其实是很高兴的。
虽然那个时候,我没有将绚姐的事情给具体说出来,但我还是将自己单相思『年长四岁的女性』的事实告诉给了伊绪。
于是,伊绪给了我『那份恋情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所以作为忘记那段感情的主动努力,去尝试进行另外一段恋情比较好』的建议。
我实际上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想再次取回跟四月时相同的心情,面对跟凪夏的交往。
然后恋爱顾问,就是绚姐本人。尽管伊绪不了解情况,但还是碰巧介绍给我了。
绚姐很感兴趣,帮我挑选了约会的衣服跟约会地点。
在听完这些后,凪夏面无表情地说道。
「所以……到头来你是喜欢我还是绚音小姐?」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虽然我很想试着撒谎说「是凪夏」,但这种谎言就像纸老虎一样会被她轻易识破,让她对我的印象越来越差,所以我没能顺利说出来或许是运气好吧。
凪夏朝我摊开手掌说道。
「手机借我一下」
……??
她是打算用在什么事上呢。正当我动摇不已说着断断续续的话语时,凪夏继续说道。
「快点。你觉得自己有拒绝权吗?」
她的气势非常强。我听从凪夏的吩咐将手机放到她的手掌上。
但是凪夏还是绷着一张脸。就像「我不说出来你就不能理解吗」一样地说道。
「开锁」
我听从她的吩咐打开了锁。
凪夏就这样打开Line,然后转到写着『中堂绚音』的那一页上。
接着,她按下了电话的图标。
一时间,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我不由得喊出声来。
「等、等一下」
「烦死了,笨蛋」凪夏简单地骂了一句。
凪夏按下了扩音键。
叮铃铃——铃声越来越大,我们所有人都能听到电话另一头的声音。
虽然我想着不要接通,但绚姐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小干」
绚姐说道。凪夏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她似乎在从那道声音中,想象着未曾谋面的中堂绚音的样子。
「……怎么了?在这种时间」
凪夏用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回答道。
「初次见面,我叫御武凪夏」
「诶?凪夏酱?」
「是的。跟你了解的一样,我是凪夏」
「你、你好……」
「我从干隆同学那里听过绚音小姐的事情了。听他说过很多事情了。包括你在背后支援我跟干隆同学的恋爱路也是」
她的说法带着刺。绚姐只是不知所措地说着「啊,那个……」。
「不过啊,那是谎言喔。干隆同学真正喜欢的人是绚音小姐。我只是被他拿来试探你罢了」
突然,我们听不到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了。
这份沉默让人觉得来得有些唐突。凪夏毫不在意地说道。
「绚音小姐好像在四年前吻过小学六年级的干隆同学吧。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对吧?你不可能会忘记对吧。毕竟你们都接吻了」
凪夏继续说道。
「然后,在那次接吻之后,干隆同学一直都在想你。因为触及不到你,所以想要借由我来妥协」
绚姐依旧什么都没有说。我们甚至能听得到发信源不明的响声,
在嘲笑那沉默之后,凪夏说道。
「我啊,对自己奉陪这种莫名其妙恋情的事实,感到非常焦躁」
凪夏盯着通话画面看。还是没有反应。
可能是想着既然没有人附和自己,索性就说些自己喜欢说的话吧,凪夏说道。
「你可以不要因为你无法真心喜欢上人,就把你自己缺失的部分强行推给其他人吗。你可以不要让能够真心喜欢上他人的人变得怪癖起来吗。我喜欢干隆同学,想跟他谈一场普通的恋爱,我想谈一场对十五岁的人而言理所当然的恋爱,但是为什么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发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扭曲。请问我可以生气吗」
凪夏的声音已经愤怒起来了,已经彻底愤怒起来,愤怒的业火几乎可以燃尽一座山了。
「嘶」我们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呼吸声。那就是绚姐发出的全部声音。
凪夏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中堂绚音。」她明确地说道。「你应该有自觉对吧。毕竟都不说话了」
滴地一声,电话挂断掉了。
是绚姐挂断的。
就像是在对待一块银色的金属板一样,凪夏粗鲁地将智能手机扔到我的手中。
「大体要怎么说来着。就因为被吻,所以就喜欢上了。你是小孩子吗」
「不是……那个……」凪夏的滔天怒火让我畏缩不已,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都过去四年了。把那种事给忘掉吧」
接着凪夏摊开了手掌,轻轻地挥了挥之后、
伴随着空气震动的声音,她朝我的左脸用力地扇了一巴掌。
这是出自她真心的耳光。震动从脸颊响彻至头顶,在能传达到的地方都留下疼痛的余波。
我不由得朝前倾去。我感觉被她打到的时候,牙齿碰到脸颊内侧导致出血了。但是,准确来讲我的大脑只是被疼痛覆盖,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凪夏用右手抓住了我的脖子。
我还以为会遭到追击。我认为自己做了一件挨揍也没办法的事情。所以我只能任其摆布,为下一波到来的疼痛做好心理准备。
凪夏在用左手抓住我脑袋右边之后,用双手将我的脸朝自己方向拉去,接着将自己的嘴唇与我的嘴唇贴在一起。
是接吻。
我不由得睁大了双眼。凪夏那端正的容貌就在我的眼前。凪夏闭上了眼睛。
因为太疼,我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右脸还残留着像起火般的疼痛。疼痛通过牙龈向体内扩散开来。凪夏的舌头尽情地搅动残留着疼痛的部位。我不知道给予我刺激的是刚才打耳光时留下的疼痛,是伤疤,亦或是凪夏那犹如侵略者一般的舌头。不管怎样,一股既说不上是疼痛也说不上是舒服的巨大感觉自我的脊髓奔涌而上,从大脑溢出,让我的双腿差点开始抽搐起来。
我的大脑没有办法很顺利地处理信息,处于混乱的正当头。
但是我的身体那边,似乎在脑内物质的奔流之中得出了某种答案。
令人惊讶的是,我的阴茎勃起了,变成可以抵住凪夏那柔软身体的形状。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感到非常地难为情。
凪夏停下接吻,像是嘲笑我一样笑着说道。
「你这不是都勃起了嘛」
然后,她又开始了不能用痛楚或快感描述的接吻。每当这时,我的阴茎都会向上翘起,给凪夏的腹部附近带去让我难堪的触感。
因为刚才的接吻暂时中断的关系,我跟凪夏的站立角度也发生了变化,因此我们身边第三者的身影也变得清晰起来了。
是真耶。
真耶在胸前比起X字形,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她的视线像是有些不安地停留在我身上。
我不想让真耶看到自己被凪夏亲吻,然后丢人勃起的样子。
所以,我决定至少不去看真耶,但我瞥了她一眼的事情似乎传达给了凪夏。
凪夏继续用右手抓着我的脖子,然后左手越过我的肩膀朝真耶比了一个充满嘲讽味的剪刀手。
真耶愣愣地看了一会那残忍的手势。
在疼痛稍微退去后,我终于能客观地理解自己的状况了。
看来我一直将手的位置固定在朝天空伸出这种虎头蛇尾的地方。
然后我将放在可疑位置的手,无意识地放到凪夏的腰边。
变成这种姿势后,跟正常的接吻没什么两样。
凪夏在稍微减弱抓住我脖子的右手力道后,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真是个好孩子呢」
接吻结束后,凪夏像在结束主张一样得意地说道。
「你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
「在接下来百万次接吻里,只有一开始的一次是中堂绚音的对吧」
凪夏掏出纸巾后,吐出唾液然后将其丢掉。
是混杂着血液的唾液。我试着用舌头确认完自己的口腔,看来是一开始的耳光让牙齿碰到脸颊导致出血了。姗姗来迟的刺痛开始了。
接吻的余韵依旧让我的大脑反应迟钝。我勉强发出声音。
「……为什么……要接吻……」
于是,凪夏用坚决的态度说道。
「因为我们是恋人,所以接吻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不由得愣住了。
凪夏留下愣住的我离开了。她那侧脸总有种凛然的神情。
铃声再次响了起来。第一节课似乎也结束了。
*
我跟真耶从学校的后门离开,朝着小公园走去。
空荡荡的公园里只放着生锈的铁棒,长椅以及面板泛黄的自动贩卖机。可能因为是平日的早上,所以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其他人。
我买了瓶宝矿力,真耶买了三得利橙汁,然后坐到长椅上。我们无所事事地坐在一起,姚望着蔚蓝的天空。
休息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了,第二节课就要开始了吧。但是我不想回学校。因此我说道。
「第二节课也翘掉吧」
「嗯」
真耶点着头说道。
我们大概在聊天的时候也是想着完全不同的事情吧。
我想着刚才跟凪夏进行的那如同台风来袭,然后将所有树木连根拔起一样的吻。
脑袋还是迷迷糊糊的。我感觉大脑仿佛变为单纯的肉块,放弃了所有的信息处理一样。宛如吹到右耳的风穿过我毫无防备的脑内飘到左耳一般。只有接吻的部分记忆以及体内那束手无策般的疼痛留了下来。
我们恢复意识之后,保持了一会沉默。
突然,我说出了浮现在大脑表层的话。
「凪夏在那之后,有回去上课吗」
真耶没有回答。
总感觉她会像无事发生一样去上第二节课。因为我认为跟我接吻之后就过起普通的日常的话,就能巩固她那「接吻没什么大不了的」的主张。
接着,我想起了绚姐。
对了,虽然接吻抹去了我所有的短期记忆,但那之前还有绚姐的一件事。
凪夏将我喜欢绚姐的事情传达给了她。绚姐对此没有进行任何反驳,只是以难以理解的沉默进行回答。或许她是输给了凪夏的气势才会保持沉默,一定要选的话,我感觉她的选择比较中立,依靠直觉来判断的话,绚姐对于我抱有的好感是有自觉的。
想到这里,我的思考被分解地七零八落。
我跟凪夏接吻的记忆一闪而过,无法顺利地建立起思考。在那激烈的接吻冲击面前,任何的思考都没有意义,最后化作无秩序的音节。在那次接吻之后还能产生意义的,就只有深深刻进体内的触觉以及嗅觉等原始的记忆而已。
「凪夏————」
「是不是讨厌我了」我想说出口。
但是,我突然看见真耶的表情多少有些落寞。
我立刻进行反省。对真耶不停地说着凪夏的事情真的是太迟钝了。我似乎想以大脑反应迟钝为借口,做出很过分的事情。
很明显的是,如果她真的很讨厌我的话,就不会吻我了,也不会说『因为我们是恋人,所以接吻是理所当然的吧』。
如果她真的讨厌我的话,大概会对我幻灭,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也不想会打电话给绚姐,接着对她进行宣战吧。
毕竟凪夏的所有行为都单纯地表现出了她对我的好感,虽然其中应该包含着她好强,以及贯彻自我之类的想法,但是至少她在吻我的时候肯定抱持着一定的好感。
所以,我只是试着想用比『吓一跳』这个词要更具体的语言继续补充。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她是不是讨厌我了』。
但是说出口,那份心情就会变得强烈起来,然后总有一日会化作现实的感情,所以不说出口才是正确答案。不去创造不需要的言灵,应该让它消失掉。
而且无论凪夏的想法如何,跟真耶说那件事都是不对的。
这应该是由我进行了结的感情。
想到这,真耶说道。
「那个啊,小干……」
「什么?」
「虽然我觉得这件事在很久之前就应该说出口了,我想绚姐她,已经注意到注意到小干的恋心了……」
我突然想起五月的约会预演时,真耶说过的话。
『我想绚姐她应该也有正反两面吧?』
没错。真耶在之前就给我敲响过类似的警钟。
「我跟姐姐在五月中旬的时候,趁小干你不在家的时候进过小干的房间。用妈妈持有的备用钥匙」
真耶说道。
◆◇◆
银色凹槽钥匙的放在手心上。
没有一丝污垢,随着光芒的变化,看上去仿佛要埋入她的皮肤内侧。
少女将从母亲那里接过的那个如霞般包裹在手里,然后站在房间前面。
没问题。自己并非是要做什么有愧于人的事情。只是履行极其正当的表妹职责。被母亲的真由说「明美很担心,所以你去看看状况」,然后连同这个任务以及钥匙一同接受,接着去努力完成而已。
◆◇◆
「……我觉得很不好」真耶说道。「在那期间,小干你不是拒绝了两次我家的晚餐邀请吗?虽然我认为两次没什么关系,但妈妈说她很在意你的情况。然后姐姐说她一定要去小干的家。接着我就跟姐姐去了小干的家里。结果小干你不在家,取而代之的是我们见到了绚姐。绚姐好像也是来做料理的。就好像时机碰巧一样」
真耶继续说道。
「然后我们就跟绚姐聊天了。在聊天期间,绚姐有非常惊慌的一幕。是若无其事的一幕。虽然我们一开始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但后来回想起来感觉格外的有暗示性,所以才留下了印象」
忽然,我想起了伊绪当时说过的话。
『我在三天前,偶然碰到了绚音姐』
真耶是在说那个时候的事情吧、
「场面如何?」我问道。
「姐姐她说『干隆这个星期拒绝掉两次妈妈的晚餐邀请了』」
「……」
「就这句」
「诶?就这句」
「嗯,就这句」
现在看来,这似乎是让人觉得无关紧要的发言。
思考片刻后,真耶说道。
「然后,绚姐就说『那个,是真的?』,她问了好几次『真的?』」
「……」
「最后她说『我都不知道』……然后那个话题就结束了,但她好像相当动摇。我那个时候还很奇怪她为什么会那么混乱」
是什么让绚姐动摇了呢?
我突然想起来,跟绚姐重逢时的对话。
◆◇◆
「伯母她说过了。虽然输给小干你的气势同意让你独自生活,但还是非常担心。因为真辺伯母搬到附近,每周都能让你在她那里吃两三次饭,所以有稍微放心下来一点……」
「不,那是她自己说的而已」
「哼」她说着「她很担心你,但听说我也住在这间公寓里后,安心的材料就增加了」
◆◇◆
非常普通的对话。
不过,或许有招致误会的地方也不一定。
『那是她自己说的而已』……
虽然我这句话的意思是妈妈跟伯母她们在自作主张、
但不理解情况的绚姐可能会判断为,只是我妈妈一意孤行,而伯母要忙着自己家的事情,所以无法受理那个请求。
不管怎样,那一个星期我都没有去过真辺家,包括佐证在内,绚姐会觉得我跟真辺家没有接触也是很自然的。
但是,那个误会随着她跟伊绪见面而崩解了。
她知道了伯母有余力招待我,提议定期跟我一起吃晚餐,而我特意拒绝那个请求的事。
我知道自己是主动选择跟绚姐在一起的。
这样啊。
那个时候,我对绚姐的好感就已经暴露了吗。
当然,从逻辑上考虑是可以编造出其他理由的。我跟伊绪的关系恶劣,碰巧时间凑不到一块等等。
不过,绚姐还记得四年前跟我接吻的事情。然后绚姐自然而然地猜中了我的好意,这是很自然的推测。
「绚姐是在那之后才从小干的面前消失掉的对吧?」
「嗯」
「所以我想绚姐肯定是跟姐姐说话的时候,注意到了小干你喜欢自己」
真耶得出了跟我一样的结论。
「所以,绚姐应该是想让这份好感消失,亦或是单纯地不知道在小干面前如何行动,所以才没有在小干面前现身吧。然后……绚姐第二次在小干面前露面,是在御武同学的事情发生之后吧?」
「我注意到了我之所以喜欢凪夏,并不是因为我喜欢绚姐,而是自己想多了——」
「不,我觉得不是」
真耶明确地断定道。然后,她一边看着漂浮在空中的破碎云朵一边说道。
「虽然我不知道那份感情在绚姐心中是如何进行妥协的,但我觉得是不对的。毕竟不管是谁都有过同时喜欢上谁的时候……虽然我不一样,但那也是一种真实对吧?」真耶用很粗糙的说法说道。「她是不是想到了小干你在喜欢上自己的同时,也喜欢上御武同学了啊」
我想起伊绪说过的那句『在感情上同时喜欢上某个人,每个人都有过吧』。
没错。就算我喜欢凪夏,也不能断言说我没有爱上绚姐。不相容原理不适用于这里。
「绚姐的话,我想她应该是无论如何都想让小干你跟凪夏同学交往吧。毕竟你们交往的话,那个时候……」
真耶从公园的长椅站起身后,语气强硬地说道。
「四年前吻过小干你的罪过就会消失了」
我想起小学时绚姐对我说过的话。包括咖啡的味道在内,我一字不差地想了起来。
『爱上谁或是被谁所爱,是破坏世界喔』
真耶回过头来看向我后,大声说道。
「绚姐她对吻了小干你这件事心怀罪恶感。而且,那份感情现在还留在绚姐的心里!」
*
虽然我试着给绚姐打去电话,但是打不通。尽管发送了Line,但是别说回复,甚至连已读都没有。
第三节课开始了。虽然我没有跟凪夏说话,但她看上去还是跟平时一样。我觉得她是位刚强的女生。
放学之后我立刻回到家里。一方面是我想早点见到绚姐,另一方面也有跟凪夏说话会很尴尬的理由在内。
但是绚姐不在。
那一天,我好几次离开自己的房间看着面向走廊的绚姐房间,但是电灯始终没有亮起,好像绚姐本来就不在家一样。
我也让真耶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给绚姐发送Line。
绚姐大概是没有注意到真耶听到了她跟凪夏的通话吧,真耶那边收到了Line的回复。
只是刚跟真耶约好见面,就突然发来『我要暂时在朋友家过夜,就不回去公寓了』的回复。
绚姐逃走了。
*
对于绚姐逃走这件事,我的心情很复杂。
如果她就这样离开的话,从某个意义上来讲确实可以算是圆满收场,但即使如此,我还是会时不时地看着她面向走廊的房间窗户来确认她在不在,似乎在期待她回来一样。
不是因为我单纯地喜欢她。
而是怀着更为复杂,好感,不安,依存以及悬殊的错综复杂的心情想念她回来。
更具体地来讲,大概不是心情。更像是使命或者宿命。我们必须以某种形式来为从四年前那个吻开始延续到现在的暧昧曲折的关系画上休止符。
如果不那样的话,我感觉以后当自己喜欢上某个人的时候,恐怕再也没有办法抬头挺胸了。
我觉得自己会再也没有办法说出『我真的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