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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lin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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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疑是一大丑闻!」
某人这么起头后,围绕著圆桌的其他人也接连探出身子说著:「没错,没错!」每个人交杂著肢体动作,声音愤慨激昂,争先恐后地高谈阔论自己的意见。
「我从之前就觉得可疑!没错,早在有人开始叫她『那个绰号』之前,我就这么觉得了!」
「就算是弗兰德尔首屈一指的武具商工会,娶了平民阶级果然是最大的错误!应当立于我们顶点的骑士公爵家若是这副德行,贵族的威信只会每下愈况喔!」
「没想到那个『无能才女』……竟然并未继承安杰尔公爵家的血统!」
这时,坐在圆桌前的一人蓦地举起了手。于是原本吵闹得彷佛立下了什么大功劳似的其他出席者一齐闭上了嘴。
众人瞩目的焦点,是缠绕身上的氛围好似春风的俊美青年。
「各位,请肃静。目前还只是可信度极高的事实明朗化而已。先让我们赞赏一下带来这天启的女神吧。」
青年举起手,指向在自己左后方待命的一名少女。
「没错,让我们赞赏这位缪尔·拉·摩尔小姐聪慧的头脑与勇敢的举止吧。」
出席者的视线自然地集中到后方。受到众人注目的少女,甩动著在略微阴暗的室内依然闪耀著神秘光辉的黑水晶秀发,同时向前踏出一步。
她一边酝酿出不像十三岁少女会有的妖艳魅力,一边张开性感的嘴唇。
「我在上学期举办的圣弗立戴斯威德与圣德特立修的交流活动『月光女神选拔战』时,调查了就读那间养成学校的学生的玛那。然后查出了那两人——『圣骑士』爱丽丝·安杰尔与『无能才女』梅莉达·安杰尔身上寄宿的玛那性质实在相差甚远一事。」
出席者齐声发出「喔……」的感叹声,互看彼此。彷佛被缪尔的美貌震撼住一般,某人以紧张的声音探出身说道:
「没……没能带回什么我们也能理解这件事的证据吗?」
「很遗憾,梅莉达小姐身旁有个非常棘手的护卫。光是要把安杰尔姊妹仅仅一张的玛那解析图记录在我的脑海中,就已经分身乏术了……」
缪尔像在演戏似的蹙紧眉头,然后看似苦恼地抱紧自己。
「我本身也差点被染上他的色彩呢。每当回想起那段时光,我的灵魂至今仍会为之颤抖,难以入眠。啊……那是一次非常刺激的任务呢。」
圆桌的出席者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这时缠绕著柔和氛围的俊美青年再次高举手掌,让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他身上。
「那么,这是非常严重的状况。梅莉达·安杰尔虽是骑士公爵家的本家血统,却寄宿著与圣骑士位阶迥异的玛那。这件事意味著什么——」
「这表示她母亲真的出轨了!」
一名出席者激动地怒吼,彷佛要撞倒椅子似的站起身。以此为开端,喧嚣声又再次笼罩圆桌。
「传闻是真的!梅莉达·安杰尔并不是安杰尔家的孩子!」
「那个叫梅莉诺亚的武器商人之女……明明受到骑士公爵家的宠爱,居然践踏那份宠爱!把我们这些崇高的贵族阶级当成什么了!」
「菲尔古斯公也是啊!为何一直放置传闻,直到今日?这明明也是关系到我们整体贵族威信的问题!」
「说得没错!要是连我们都被当成不检点的同类,教人如何忍受!」
对于好歹是君临金字塔阶级顶点的骑士公爵家,居然用上「不检点」和「同类」这样的词汇。
不过这间会议室里,没有半个人会责怪这样的发言。岂止如此,众人甚至彷佛被触发一般,用词更加偏激且直接,讲得难听点,下流的唇枪舌剑接连不断地你来我往。身分差距什么的,早就从猛犬的脑袋里被拋到九霄云外。
这种蛮勇的源头,大概是他们戴在脸上遮掩眼部,设计奇特的面具吧。
那是让人联想到嘉年华会的游行,比起遮掩更重视装饰的面具。无论是坐在圆桌前的人或在后方待命的侍从,甚至连负责在旁服务的黑衣女仆,也几乎所有人都用那种面具隐藏身分。
例外仅仅三人。
召集这场圆桌会议的中心人物——肩负三大骑士公爵家一角的「龙骑士」,缠绕的氛围好似温和春风的俊美青年,塞尔裘·席克萨尔骑士公爵;作为他的随从在左后方待命,以魅惑的微笑在旁观看圆桌会议的「魔骑士」缪尔·拉·摩尔。
还有最后一人,是与缪尔以同样立场在右后方待命的她的好友。
樱花色头发含蓄地主张著她身为赛尔裘之妹一事的美少女——
莎拉夏·席克萨尔。
「…………」
莎拉夏不会插嘴干涉会议。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注视圆桌成员不断重复结论十分明显的议论。不过,戴著面具的大人有时会提到的「那个名字」,勉强将她的心思留在这间会议室。
三个月前在月光女神选拔战中目睹到的,那头高贵金发飘逸的光景在莎拉夏的脑海中鲜明地浮现。
† † †
那里是席克萨尔骑士公爵家拥有的别墅之一。而这是在隐藏于搜藏房深处的秘密接待室里发生的事。举办的并非公开会议,参与者也是理应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物。
聚集在圆桌前的他们,无论爵位或出身地,甚至连所属的骑兵团部队都各自不同。也有不少并非贵族的平民资产家与有权势者。只不过没有人会炫耀自己的身分,而且就算知道对方的真面目,装作不认识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
将立场相异的他们维系在同一张圆桌前的,是某种「思想」。
革新派——
这个词汇从几年前开始,在弗兰德尔的有权势者之间私下传开。要说是教训,却没有可获得的东西;要称为信念,又缺乏稳固的道理。有的只是暧昧的目标——倘若用一句话来表现其本质,就是「对现况是否感到不满?」这样的提问。
这个国家的存在方式是错误的。围绕著自己的环境有哪里不对劲。既然如此,为了矫正那个「哪里」,还有修正「错误」的事情,让我们采取行动吧——
这种想法只要踏错一步,也可能会被当成危险思想(Terrorism),但他们并非像组织一样统合起来,也不像犯罪公会一样潜伏隐匿。回过神时,可能已经渗透到自己身边了——就宛如病毒一般。
被这种疾病侵袭的人,自己内心无处发泄的焦躁会被给予目标,成为巨大潮流的一个个体,试图冲锋陷阵。在不晓得自己前进的方向通往哪里的状态下,宛如大草原的野兽一般嘶吼著——
我们是革新主义者。
† † †
「幸好我相信各位……这么重大的事情,不能只放在我的心里。」
身为俊美青年的哥哥一露出让异性著迷不已的忧郁表情,喧闹声便又戛然而止。十几个面具转向这边,面具底下的嘴唇满意地扬起嘴角。
「您真是见外,席克萨尔公!我们不是同志吗!」
「倘若其中有任何不公,纵然是神之庭园,也必须公诸于世!我们革新主义者不会屈服于权力,逃避对自己不利的真相!」
「您应该也是抱持著同样的心情,才会下定决心去对抗安杰尔家的黑暗面吧。您这股骑士精神,不愧是弗兰德尔引以为傲的『英雄』塞尔裘·席克萨尔公爵啊!」
如果说革新派的教义是病毒,塞尔裘·席克萨尔就是病毒的源头。
年仅二十岁便继承当家之位,这位才华洋溢的俊美青年掌握人心的技术绝对不是虚有其表。革新主义者在现今甚至蔓延到各界的有权势者之间,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领导者不是别人,正是弗兰德尔最高权力者之一这样的背景吧。
「噢,各位……!我这微不足道的勇气,都是因为有同志的支持而得以存在。我拥有这么多可靠的同伴,还有什么好害怕的事呢!」
塞尔裘·席克萨尔发出感动无比的声音,于是圆桌的参与者都对他投以满怀期待的视线。众人一起分享意见,终于要进入会议的主题了。
年轻公爵彷佛舞台的主角一般张开双臂,斩钉截铁地说道:
「此刻我下定了决心!我打算将这个『无能才女』的秘密,向弗兰德尔所有国民公开!想必会引发严重的混乱吧。这个国家以骑士公爵家为顶点的架构,说不定会因此瓦解。但是,各位不认为一直在积木城堡上生活,才是真正的恐怖吗?」
「为席克萨尔公爵英明的决断鼓掌吧!」
有人这么大喊,于是坐在圆桌前的所有人都热烈鼓掌,拍到手都红了。天花板会发出嘎哒嘎哒的声响,大概是宅邸的佣人不知发生什么事而大吃一惊的缘故吧。
掌声响了整整一分钟后,才总算平息下来,这时席克萨尔公爵开口说道:
「不过,我们没有证据。」
参与者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彼此面面相觑。
「梅莉达·安杰尔的位阶并非圣骑士,因此我们确信她并没有具备骑士公爵家的血统。不过,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让民众信服这件事。对于并非玛那能力者的大多数人而言,无法理解何谓玛那的性质,还有位阶的显性遗传。倘若不能获得多数人的赞同,我们的行动就跟愉快犯没两样。」
「这个,唔,真是伤脑筋啊……」
十几个面具都低头看向桌面,发出困惑的声音,念念有词。
这时身为「魔骑士」的少女,彷佛按照剧本行动一般地走向圆桌。
「我有个好方法。换言之,只要演出一场平民最喜欢的『表演秀』,让任何人都能一目了然就行了。」
「表……表演秀?拉·摩尔小姐,您的意思是?」
「请看这边。」
她这么说道并放在桌上的,是一本厚重的书籍。
书本虽然相当老旧,但装订十分稳固,从封面就让人感受到一股威严。少女纤细的指尖从中间翻开书的瞬间,戴著面具探头观望的参与者都发出「喔……!」的感叹声。
「这是毕布利亚哥德的遗产之一——魔法书《安徒斯抄本》。」
简单明瞭地说,那是一本非常精致的立体图画书。每翻一页就会看到纸艺品自行立起,重现登场人物和舞台背景。
缪尔打开的书上立起一张大型纸圆桌。还有围绕圆桌的十几名角色。一个容貌特别秀丽的俊美青年纸娃娃坐在最显眼的位置,背后站著两名造型十分可爱的美少女。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本立体图画书会动。参加者一个接一个地聚集到圆桌前,闹哄哄地开始议论。连黑水晶发色都忠实呈现出来的美少女纸娃娃走向前方,比手划脚地报告著什么……
这是在这间会议室里,于仅仅十几分钟前发生过的互动。探头观看立体书的一名参与者,目瞪口呆地仰望年轻少女的脸庞。
「这莫非是我们……?纪录在这本书上的故事是……」
「正是如此,这就是《安徒斯抄本》的效果。为了让各位实际感受到它的效果,虽然失礼,但我从刚才开始就将会议的样子纪录下来了。」
大人深感兴趣地注视著立体书,缪尔在他们眼前「砰」一声地阖上书本。将身体整个探向桌子的大人,在书本阖上的瞬间,一副猛然回过神来的样子。
参与者一脸尴尬地咳了两声,缪尔对他们呵呵微笑。
「『周围发生的事情会详细纪录在剩余的空白页上』——我们可以用这本安徒斯抄本的魔法,将梅莉达·安杰尔的失态公诸于世。」
「原……原来如此……不过——」
一名戴著眼镜,看来相当神经质的参与者开口说道:
「那应该有许多必须达成的条件才行吧?首……首先要准备将梅莉达·安杰尔逼入绝境的材料,也需要架设有效的舞台。最……最重要的是,我听说那小姑娘有个像魔鬼一般恐怖的家庭教师……」
「一切都毫无遗漏,准备万全喽。」
公爵家千金充满自信的话语,让远比她年长的参与者都只能闭上嘴巴。
「我们这些见习生就读的所有养成学校,很快就要举办『毕布利亚哥德图书馆员检定考试』。梅莉达·安杰尔必定也会名列其中。」
「你……你的根据是?」
「因为她是本年度的月光女神选拔战候补生。」
缪尔看了莎拉夏一眼,然后继续说道:
「姑且不论各位是否知道,月光女神身为我们圣德特立修女子学园与圣弗立戴斯威德女子学院的代表学生,是拥有五十年历史,非常光荣的职位。要竞争这个称号的候补生,如果连最低等级的迷宫图书馆员资格都没有,对外是无法当成榜样的吧。弗立戴斯威德的讲师群应该会建议她参加今年的检定考试……然后我确信梅莉达·安杰尔一定会接受这个建议。」
甚至让人感觉到信赖的坚定话尾,让参与者把异议都吞回肚里。
在这当中,只有一个人高声提出主张。
「请……请稍等一下!倘若月光女神候补生要参加考试,我的爱丽丝小姐也——不……不对,我是说无能才女周围毫无关系的学生也有被卷入我们计画的危险吧……?」
惊慌失措地这么说道的人,是身穿宛如丧服般洋装的老妪。她也不例外地以华丽的面具遮掩住面貌,但纵然不是莎拉夏,大家也都知道她的真实身分。就是在爱丽丝·安杰尔的宅邸担任女仆长的奥赛萝女士。
缪尔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回以再完美不过的笑容。
「请您放心,当天我会亲自担任爱丽丝小姐的护卫。我会竭尽全力进行贬低无能才女的计画,同时也绝不会让爱丽丝小姐遭遇任何危险。」
「拉……拉·摩尔家的人能这么挂保证,让我放心了点。是啊,我也非常赞成踢落那个无能才女……」
老妪念念有词,最终沉默了下来。
彷佛看准了这时机一般,席克萨尔公开朗地敲响手心。
「就这么决定!计画将在毕布利亚哥德图书馆员检定考试那天进行。到时我们会揭露蔓延在安杰尔家里的一切欺瞒!罪人会主动献上头颅,舞台将为我们敞开道路——在弗兰德尔掀起革命,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降临了!」
俊美青年缓缓站起身,环顾圆桌的参与者。他那演员般的举动和感情丰富的美声,振奋了众人隐藏在面具底下的冲动。
「改革总是需要勇气与觉悟。不过,这是只有我们才能办到的事!为了弗兰德尔的未来,必须有人付诸行动。然后采取行动之时,就只有现在!各位,我的力量十分微薄。但倘若与各位一起,就会涌现彷佛能引发任何奇迹的勇气。为了所有在弗兰德尔生活的民众,我愿成为带来革命的剑——一切都是为了找回这个弗兰德尔应有的姿态!要完成这项使命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
「「「革新主义者!」」」
围绕在圆桌前的所有人都站起来,将拳头高举向天空。
穿破微暗会议室的吼声,让莎拉夏细长的睫毛抖动了起来。
† † †
「真是场精彩的演说呢,哥哥。您真擅长鞭策他人。」
会议闭幕之后,一跟戴著面具的革新主义者道别完,缪尔便诡异地嗤笑。在返回私邸的马车中,席克萨尔公露出充满魅力的苦笑。
「你这样不行喔,缪尔。那么说的话,他们简直就像拉马车的马啊。革新主义者对我们而言是可靠的同志……绝对不能忘记对他们的信赖与尊敬喔。」
「呵呵,这真是严重的失言呢。请原谅我。」
「…………」
坐在马车里头的,只有身为革新派中枢的三人而已。在这当中,莎拉夏一直保持忧郁的静寂,她的兄长以看似温柔的表情询问她:
「你怎么啦,莎拉夏?内心有什么想法的话,就说来听听吧。」
「…………」
尽管如此,莎拉夏仍旧保持沉默,看到这样的她,缪尔悄悄站起身。她说了声「我想看看风景」,走向驾驶座那边。席克萨尔公瞄了一眼,确认缪尔与认识的女性车夫闲聊起来后,再次开口询问:
「说来听听吧?」
「……哥哥。」
变成两人独处后,莎拉夏总算张开她惹人怜爱的嘴唇。
「这样真的对梅莉达同学有帮助吗?」
「…………」
「在三个月前的月光女神选拔战中,我目睹了她的战斗。我不曾见过那么高贵的战士身影。甚至无法相信她至今居然被称为『无能才女』,没能留下任何成果……她一定期望能爬到更高点吧。无论自己的血统如何,无论会遭到怎样的轻蔑或嘲笑,她应该具备能颠覆这一切的可能性……」
席克萨尔公缓缓点了好几次头,将手心放在年龄相差许多的妹妹肩上。
「你真善良呢,莎拉夏。你想尽可能地不要伤害她对吧?」
「…………」
「我也一样,老实说我觉得很难受。但是,这件事情必须有人去做。目前在弗兰德尔中,有好几个阴谋正围绕著梅莉达·安杰尔。让她在这种严苛的环境下不断战斗,对她是没有帮助的。既然如此,你不觉得帮梅莉达·安杰尔了结她的痛苦,是担忧她境遇的我们的职责吗?」
「……或许是那样吧。」
对于习惯低著头的莎拉夏,身为兄长的塞尔裘露出慈爱的笑容。
然后他缓缓改变声调,将手伸入闪亮的上衣里头。
「对了!我送个护身符给莎拉夏吧。你带著这个。」
他这么说道并交给莎拉夏的,是一枝历史悠久的钢笔。看到哥哥放在自己手心上的钢笔,莎拉夏的大眼睛惊讶地睁大了。
「这是……?」
「据说某个人物以前曾在毕布利亚哥德担任图书馆长,这是他的遗产——『奥尔塔奈特的钢笔』。这一定会带给莎拉夏勇气。为了保险起见,你就带著吧。」
席克萨尔稍微使劲抚摸妹妹的头,莎拉夏就这样顺势收下了那枝钢笔。这一定是价值不菲的贵重物品,席克萨尔却送给妹妹当成护身符,哥哥不在乎这种事的性格,从以前就一点也没变。
莎拉夏一边感受著哥哥手心舒适的感触,同时在内心低喃无法说出口的话语。
我无论如何都想要的勇气只有一种——
就是挽留你的勇气,哥哥。
马车喀当地用力晃了一下,温暖的手心感触悄悄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