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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暗杀教师与业火剑舞祭 LESSON:IV ~在圆圈外侧嗤笑之影~

「……这是『天秤铅』。」

库法在那刀身的光辉中找出了些微的混浊。库法将即使是由他来拿也感到沉重的长剑高举到视线高度,缓缓地放回桌上。响起叩咚的低沉声响。

圣弗立戴斯威德所有参加游行的人,都注目着放在大厅中央的那把辉煌长剑。这时间其他学生早已经就寝,众人都换上制服。地点是她们包下的宿舍——也就是饭店。

梅莉达位于宛如针扎般的沉默中心。长剑宛如要将罪人逼入绝境的证据物品一般,摆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站在旁边的库法就像辩护律师或审问官吗——

梅莉达尽管觉得自己的声音很虚伪,也不得不发言。

「天秤铅……是什么呢?」

「这是具备『维持玛那压力平衡』这种特性的矿物。这把剑会沉重到不自然,是因为刀身含有大量这种铅……」

为何没注意到呢——库法这么询问自己。

虽说纵使有注意到,也无能为力——

「小姐在游行中,一直压抑着大部分玛那对吧?按照外祖父大人的吩咐……相对的爱丽丝小姐应该是比平常更高昂地喷发出玛那,让观众看得热血沸腾才对。恐怕就是这点——」

库法在胸前让左右手的食指交叉。

「当两位的剑交错时,便导致了最糟糕的——呃,导致刚才的情况发生。『天秤铅』试图维持平衡,而从爱丽丝小姐的剑上削除了大量玛那……虽然爱丽丝小姐随后变得相当衰弱,但请放心。在明天的斗技会前应该会恢复。」

「不用在意我。」

爱丽丝紧紧地依偎在梅莉达身旁。与态度小心翼翼的其他同学形成对比,看起来也有些像是在赌气。

库法非常清楚地感受到沉默的痛苦。这时索诺菈站了起来。

「……你在游行前说要『用不同武器登场』时,我就有不祥的预感了。」

梅莉达也立刻站起身。她的表情已经做好受到责备的觉悟。

「我并不希望这样。」

「是你拜托外祖父大人准备那把剑的吧?」

「我也是刚刚……才第一次知道的!」

「你看看这个!」

索诺菈将羊皮纸摆在梅莉达的鼻头前。完全无法有建设性的交谈。

羊皮纸上面记载着游行的七个审查项目,以及对应的分数。参加者名字是「圣弗立戴斯威德女子学院」。综合得分是……不得不说实在是惨不忍睹吧。

「糟透了。」

索诺菈像是想从记忆中抹消一般,将审查表捏得稀巴烂。

「但确实如此呢,毕竟我们自己破坏了花车,舞蹈也在中途停止了。我该露出怎样的表情让妈妈看这个结果呢?我根本是帕巴盖纳家的奇耻大辱!」

「……我——」

「但是梅莉达同学,你倒好了呢?把堂姐妹当成陪衬的配角,想必会一个人独占明天的话题吧!你已经跟报社谈好了吗?想好访问要说的内容了?拜托你别再把圣弗立戴斯威德卷进去了!」

爱丽丝像是忍耐不下去似的从椅子上站起身。她插入双方之间。

「莉塔说她什么都不知情,别责怪莉塔。」

「为什么爱丽丝同学要包庇她呀!被她害得最丢脸的可是你喔!」

这句话决定性地击垮了梅莉达。她毫无预兆地转过身,冲出了宿舍。细碎地说着「对不起」的沙哑声音,只有传入库法耳朵。

一脸忧愁地挺身而出的,是米特娜·霍伊东尼学生会长。

「……索诺菈学妹,你说得太过分了。」

「我也大受打击啊!」

索诺菈眼中含泪地这么大喊后,坐到椅子上并捂住脸。

非常空虚的氛围充斥着大厅。女学生没有人能安慰索诺菈,但这氛围又不允许她们去追逐梅莉达。既然如此——库法率先转身。他甩开米特娜和爱丽丝求助的视线,前往宿舍外面。

被钢铁城镇特有的闷热空气给包围后没多久,有个声音呼唤着他。

「库法老师。」

转头一看,只见穿着其他学校制服的女学生靠在玄关门的旁边。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仿佛在邀请库法前往梦之国一般,缪尔这么说了。

† † †

梅莉达并不是为了一个人大哭才冲出宿舍的。

而是为了确认真相!确实就如同索诺菈所说的,有人策划了这个状况。将用「天秤铅」打造的长剑交给梅莉达的是谁?他是抱着什么打算嘱咐梅莉达「隐瞒自己是武士位阶这件事」呢——

梅莉达怀着悲壮的决心,奔驰在钢铁城镇上。

深夜的展示馆与开场时截然不同,一片鸦雀无声。好暗……虽然白天有可靠的家庭教师牵着梅莉达的手,但现在只有梅莉达孤身一人。梅莉达斥责着好像要退缩的双脚,踏入甜甜圈形状的展示会场。

双脚意外地记得目的地。那是梅莉达来到这城镇之后——不知为何,感觉好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首先前往的地方。莫尔德琉武具商工会相关人士用的帐篷。

从仿佛马戏团一般广阔巨大的帐篷里漏出辉煌的灯光。

梅莉达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慎重地靠近入口。

用垂幕遮住的入口对面,传来了声音。

「……这下就准备齐全了。」

梅莉达总觉得在哪听过那个壮年男性的声音。她不禁从垂幕的缝隙间悄悄偷窥里面。

那是个深紫色头发蓬松凌乱,正抽着香烟的军人。那身军服的暗色让梅莉达回想起来。那不就是以前曾来宅邸拜访库法的同僚吗?

——为何他会在莫尔德琉武具商工会的帐篷里呢?

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垂幕的缝隙间传来。

「之后就等明天,把那姑娘……一来,就没有人会……骑士公爵家的威信。」

「不……不过……真的没问题吗?」

听见老人的声音,梅莉达猛然一惊。因为她看见像个商人的紧身长外衣下摆,在军服旁边摇晃了一下。认出祖父的身影,梅莉达瞬间想要凑上前去。

但祖父接下来的话语让梅莉达正要踏出的脚步固定在原地。

「听说出现了死者?老……老夫压根没想到会变成这种大事件啊……」

——死者?

梅莉达更小心地躲在入口阴影处。军服男性搔了搔头发。

「您不用担心,那个不是人。」

「干……干……干脆重新检视一下计划如何……?」

「都让人这么仔细地先准备好了,怎能就此打住啊。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让博览会中止的……不过,这次主要是『那边』的功劳呢。」

「居然能够承蒙鼎鼎大名的『白夜』阁下夸奖……!实在深感光荣。」

在帐篷里面还有其他人影。不过,梅莉达可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那些人。戴着眼镜的长发男性让人感受到一种理智却冷酷的氛围。

「无奈我们就只会『破坏』。只是尽到那份职责罢了……」

「实在太可靠了——最后我想再确认一次明天的步骤,可以吗?」

这个帐篷的主人明明应该是外祖父,却丝毫没有他的存在感。在莫尔德琉卿无法插嘴时,又冒出梅莉达不认识的人物横跨过视野。

「医~师~?无聊的话题还要继续的话,我可以先去睡觉吗?」

「泽费尔!这样对客户很失礼吧。」

「那我去散个步。得养精蓄锐才行呢——为了明天。」

那个人物是看来不像军人,感觉也不是商工会相关人士,给人一种病态印象的少年。一旁的是——少年的姐姐吗?散发可疑氛围的少女淫荡地勾着少年的手臂。

姐弟转身离开。戴眼镜的男性本想叫住他们,但作罢了。「……我家的年轻人失礼了。」军人深有同感。「彼此都为了小孩子伤脑筋啊。」

梅莉达没有余力去听这些对话,她逃离帐篷的出入口。布置较慢这点在此时奏效,梅莉达勉强冲向杂乱地堆积起来的木箱后面。

随后垂幕被拨开,两人份的影子依偎着走了出来。

「你听到了吗,提亚?医师跟『白』的大叔,还有那个老爷爷也是。」

少年的声音嘲讽似的响起。「哈!」他在空档不屑地笑了一声。

「为了收拾一个小丫头这么拼命。真滑稽呢。」

「……真的呢。」

「啊~啊,为什么非得用这么麻烦的做法呢?明明赶快把她的人头砍下来就好了——要是能交给我处理,一下就解决啦。」

梅莉达不知为何感到毛骨悚然,意识到背后起了鸡皮疙瘩。为何他们会在热闹的祭典中进行这种一点也不和平的对话呢?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呢?

对了!少年高高举起食指。

「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了。让那个丫头当我们的同伴如何?反正他们都打算处理掉她的话,应该不会有怨言吧?」

姐姐将手臂勾上弟弟的脖子。热情地注视着他的侧脸。

「我觉得是个很棒的点子喔,泽费尔。」

在梅莉达的眼里看来,感觉少女几乎没有在听人说话。但少年似乎觉得很高兴。他仰望蒸气蟠踞的天空,吐出自以为是的理想。

「一定能成为『兄弟姐妹』的。我们活在同样的境遇中……活在『自己不在比较好』这种最糟糕的真实里面。她也很快就会体认到这点——那个无能才女。」

咦?梅莉达的脚尖不禁擅自产生反应。

也就是她忍不住想将身体探向前方,结果踢飞了木箱。那声音在关闭中的展示馆里出乎意料地大声回荡着。姐姐首先抬起头来。

「……有气味。」

梅莉达退后一步。淫荡的少女用鼻子嗅了嗅气味。

「可能被人听见了。」

梅莉达反射性地转过身。她钻过木箱的缝隙间奔驰着,冲进商工会的摊位。她在宛如迷宫一般并列的展示台之间逃跑,逃跑,逃跑——

闪光一瞬间就从后方追赶上来,射穿一旁的商品架。梅莉达一边拼命地不断奔跑,同时发出尖锐的哀号。倘若她有余力停下脚步确认,会发现接连射过来的闪光是「鸟的羽毛」吧。还有少年的怒吼传来。

「瞄准脚!」

他们追上来了!一种本能般的恐怖袭向梅莉达。她一看到小路便冲进去,在飞奔而过时拉倒盔甲,留下障碍物。尽管如此,两个人影还是纠缠不休地一直追赶在后。梅莉达已经不晓得自己是沿着展示馆的哪里在奔跑了。

一来到宽广的道路,立刻有人用力抓住了梅莉达的手臂。哀号从她的喉咙迸出。

「梅莉达学妹?你在做什么呀……!」

那是穿着骑兵团军服的女性。不,还可以说是「少女」吧。毕竟她直到去年度为止,都还跟梅莉达一样就读于圣弗立戴斯威德女子学院。

「神……神华学姐……!」

「你的脸色很苍白呢……!刚才也传出惊人的声响,究竟发生什么……」

「我……我被追杀……」

这句话让神华表情严肃起来。「这边。」她这么说,拉起梅莉达的手。

她让梅莉达躲到摊贩的柜台底下后,自己板着脸站在小路的出口。过没多久,两名追兵冲了出来。神华大声喊道:

「站住!」

瞬间踩煞车的果然是刚才也见过的姐弟——有一瞬间他们看来像是采取了战斗术的架势,但少年立刻像在掩饰似的摇晃着身体。

「嗨——军人小姐。工作辛苦了。」

神华以严厉的视线割舍少年面色不佳的笑容。

「毕竟是关于武器的活动,有人闹事是家常便饭呢。但劝你们留到明天再闹吧。」

「我们在找人。无论如何都想跟那人聊聊。」

「这边没有任何人过来喔。」

少年不客气地猛然拉近距离。

「说谎是不好的喔,军人姐姐。」

少年的姐姐也从另一边挺身向前——仿佛要缩小包围范围一般。神华反射性地将手放到腰部的剑上,同时往后退。她往后退几步,少年就前进几步。当少年的右手粗鲁地伸过来时,梅莉达瞬间想冲出去。

但在她冲出去前,有其他人影插到神华前方。

少年的右手腕被用力握住,他咬紧牙关。

「你……!」

感觉又来了一个梅莉达没印象的人物。毕竟那人连头都用长袍盖住,而且还戴着面具。不过被阻挡去路的姐弟还有神华,似乎一眼就看出那人是谁。

神华的脸颊浮现出朱红色,白金秀发在微暗中弹跳起来。

「绷带骑士大人……」

神秘人物随便地挥开少年的右手。从面具底下响起青年的声音。

「别无谓地引起骚动。」

「刚才有人躲在帐篷旁边……那人可能听见我们的谈话了!」

「就算听见了,那家伙也无能为力。克制点。」

碰——发出低沉的声响,梅莉达不禁张嘴「啊」了一声。

少年用全力揍了眼前的面具男后,以像要吐口水的气势折返回头。

「明明是『旧型』……你最近很奇怪喔。」

少年的姐姐立刻依偎到他身边,两人份的影子融入黑暗对面,消失无踪。

即使挨揍了,戴着面具的人物依然动也没有动。等到姐弟的脚步声远离之后,他才深深吐了口气。

真没办法——他这么低喃,就那样想迈步离去。神华抓住他的袖子。

「请……请留步!您是那时……我们在毕布利亚哥德陷入绝境时,您与库法老师一起来拯救了我们对吧?」

「……是没错。还有事吗?」

「都是因为我,害您受伤了不是吗?请让我帮忙包扎……」

「不用啦。」

面具男想甩开神华的手指。但神华顽固地不肯放手。

「这样不行……!」

神华像是在斥责他「坏坏!」似的蹙起眉头,将不情愿的男人拉到附近的长椅上。

从柜台底下窥探着情况的梅莉达,立刻明白了。现在的神华完全忘记了梅莉达的存在,只有看到眼前的男性而已。要说梅莉达为何明白,这是因为梅莉达跟库法在一起时,也经常陷入类似的状态。

神华将扁掉的面具从青年脸上拿下,抚摸着底下的真实面貌。

「啊,竟然这么用力地殴打……实在太过分了。」

「在我们『学校』,这就类似打招呼啦。」

「哎呀。」

神华拿出手帕,仔细地按了好几次青年的嘴角。从远处看着的梅莉达心跳不已,感觉两人好像会顺势亲下去一样。

话虽如此,但从梅莉达的位置来看,只能看见神华泛红的脸颊就是了——

「骑士大人您……为什么会来这里?您是来观赏博览会的吗?」

「真要说的话,我算是参展商那方吧。我在企划一个小型『活动』。」

神华仗着从青年的角度看不到这点,在血已经止住后,也不断碰触着他的嘴唇。另一只手则仿佛在怜爱花瓣一般,抚摸着脸颊和下颔。

青年虽任凭神华处置,还是一脸不可思议地回望着神华。

「你从一开始就不会怕我呢。为什么?」

「您希望我怕您吗?」

青年抬起双手,弯曲食指与中指,摆出「獠牙」般的动作。

「吼。」

「哎呀!」

呵呵笑的神华在梅莉达眼中,简直就像比自己年幼的女孩子一样。我待在这里真的好吗?一种如坐针毡的心情突然袭向梅莉达。

青年停止像是开玩笑的动作,重新以正经的声音说道:

「我也不是很懂。不知道有几年没像这样跟某人说话了。」

「……什么意思?」

「说得也是——虽然这终究是某个男人虚构的故事。」

戴面具的青年讲了这样的开场白后,开始述说起来。

「那个男人作为名门贵族的长男诞生了。以父母的角度来看,是他们等候许久的继承人。男人被期待能出人头地。被期待能背负家族的名号占有一席之地。他本身也——集父母的期待与宠爱于一身,深信自己会有灿烂美好的未来。」

神华放下手帕,侧耳倾听接下来的话语。

「但几年过去……当第二个孩子出生时,父母开始发现了异常。长男完全没有让玛那觉醒的迹象。即使升上幼年学校就读,周围的贵族小孩都接连获得玛那,只有他还是……无论经过多久,在模拟赛中总是单方面地被打得一败涂地。他成了整间学校的笑柄。父母以他为耻。」

「…………」

「然后父母不得不承认了。他们的孩子——虽然流着贵族的血,却生来就不具备玛那。」

对这个故事最感到冲击的是梅莉达,但她同时也回想起来。在一年前的夏天,拯救了梅莉达的库法曾经这么说过:「偶尔也会出现虽然生在贵族家,却没有继承玛那的案例——」

不过,他也说了这种事情不会浮上台面。换言之,就是会被隐蔽。

——如何隐蔽?

戴着面具的青年用仿佛削除了感情的声音继续说「虚构的故事」。

「那个男人身为贵族度过的最后一晚……在比赛中挨打的伤口痛到他躺在棉被里睡不着时,他听见了父母的谈话声。他一开始以为那大概是『假话』。因为一般人都难以置信吧?为人父母居然会打算丢掉自己的小孩。但是第二天,父母用温柔的表情开口说『我们搭马车去观光吧』时,一种仿佛吞下冰块般的不祥预感袭向了男人——」

之后就如同预测的一样——青年这么说,耸了耸肩。

「男人被丢在深邃森林的深处。父母把小孩关在运货马车〈Wagon〉的车厢里后,从容不迫地骑马回去了。男人一直在睡……你能想象当他孤伶伶地醒过来时,周围的黑暗带给他多大的绝望吗?」

我是没办法想象啦——他用说笑的态度这么补充。

倘若他不像那样表示自己很清醒的话,在眼前听他说话的神华可能会哭出来。梅莉达抱着膝盖,这么心想。

「但是啊,父母太小看他了。男人虽然没有玛那,却有毅力。他觉得与其在车厢里一边发抖一边等死,不如逃出这里看看,而冲向了有蓝坎斯洛普在徘徊的森林里。之后他花了好几天……他一边靠长在路边的野莓或果实,还有实在不是人吃的野草充饥,总算回到了弗兰德尔!他浑身泥巴,在一堆人的白眼之下搭上列车,到达了宅邸!」

「哎呀……」

「你觉得父母会怎么做?会哭着道歉,说『对不起,是爸妈不好。我们再也不会抛弃你了』吗?还是用力地抱紧他?」

真是可笑——唯独在这句话里,青年渗出了深不见底的感情。

「那间宅邸啊……已经不是他家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生来不具备玛那的名门贵族长男』,根本就不存在啊!他的名字变成了弟弟的;他的房间也是弟弟的;无论是他以前用的桌子、中意的乐器,还是互相承诺将来的未婚妻,全部!全部!……都被『新的长男』给夺走了。」

唉——他叹了口气。青年失落地垂下肩膀,神华将自己的手重叠在他手上。

「后来呢?」

梅莉达感受到神华这名少女仿佛要包容一切般的强大。戴面具的青年稍微调整呼吸后,断断续续地说了下去。

「……讽刺的是,在森林里乱爬了好几天的男人,全身破烂到连亲生父母都认不出来。他被佣人赶走,之后再也没回去过了。他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包括当个人类这件事。但他又害怕死亡,就那样拖拖拉拉。」

青年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拳头,稍微思考之后,抬起头来。

「最近他开始有些迷惘。觉得『就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就这样下去?」

「要继续茫然地憎恨着世界一直活下去,还是说——无论有多么痛苦,为了到达期望的场所——挺身而战呢!啊,真讨厌啊……光是说出口就觉得麻烦起来了。」

他颓丧地低下头,神华抚摸着他的手背,就那样将手指缠绕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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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有答案吗?」

青年干脆地抬起头。

「其实那并不是由我决定的。」

「这……这话什么意思呢?」

「我实在无法下定决心,所以想说干脆托付给其他某个人算了。我现在下了个『赌注』。我会用赌注的结果来决定今后。」

「哎呀!」

神华以千金小姐学校一脉相传的洁癖吊起眉毛。青年耸了耸肩。

「别露出那种表情啦。我是个懒惰又优柔寡断的懦夫啊。」

「我不那么认为。」

神华用力握紧手心,将思念灌注在里面。

「因为您曾经成功过一次吧?」

青年忽然站了起来。他重新戴上面具,将兜帽压低,盖住双眼。

「我好像待太久了,我差不多该走了。」

「啊,等一下……!至少告诉我大名——」

「我现在不想报上姓名。」

青年将神华的肩膀拉近自己时,梅莉达差点「啊!」地叫出声。因为感觉两人好像真的接吻了。

不过,实际上似乎只是将嘴凑近耳边而已……

青年低喃了几句话之后,立刻放开神华,转身离去。他的背影只有在路灯的正下方被照亮一次,眨眼间便融入黑暗之中。

神华暂时紧握胸口,目送着青年离开。虽然妨碍学姐沉浸在余韵中让梅莉达十分过意不去,但她还是战战兢兢地从柜台后面现身。

「神……神华学姐?」

她猛然转头看向这边。从未见过她如此困惑的模样。

「咦?啊……梅……梅莉达学妹?对……对不起喔,一直丢着你不管……!」

「没……没关系的……谢谢学姐救了我。」

梅莉达眺望戴着面具的人物离开的方向。路灯的光芒没有照亮任何人。

「刚才那位是?」

「我不晓得,但我们一定还能再见面的。」

神华爽快地这么说道,朝梅莉达招了招手。

神华想邀梅莉达坐到长椅上,但她思考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让梅莉达坐在自己刚才坐的位置上,自己则坐到梅莉达旁边——也就是坐到面具青年留下的体温痕迹上。

感觉憧憬的学姐好像突然变得很亲近,梅莉达绽放出微笑。

「神华学姐为什么会来钢铁宫博览会?果然是因为工作吗?」

不过,神华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

「不,是家里吩咐我来的……其实我的未婚夫会参加博览会。」

「咦——什么!」

梅莉达瞬间混乱起来,甚至不晓得该对什么感到吃惊。

「学……学姐已经订婚了吗……?」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是从我出生时双方家庭就决定好的对象,我也是到了最近才直接见过面的。他是尚·沙利文专门学院的最高年级生——作为对战对手,不知你是否听说他的名字了?是名叫圣洛克·威廉斯的人。」

那是梅莉达唯一知道名字的尚·沙利文的首席学生。「在学院明明隐藏得很好啊」神华这么说,看似头痛地按着额头。

像要是转换心情一样,神华缓缓摇了摇头。

「我的事不重要啦。先别提这些,梅莉达学妹,你究竟为何会被追杀?」

「啊……」

发生太多令人眼花缭乱的事情,记忆完全被冲走了。梅莉达迅速地说明自己在圣弗立戴斯威德的宿舍与同班同学起了争执,为了询问原因而前往莫尔德琉武具商工会的帐篷,在那边偷听到了相当危险——但并不确定详情的谈话内容等事情。

梅莉达深切地感受到「有商量对象」是多么宝贵的一件事。神华非常耐心地侧耳倾听着梅莉达无止尽地吐出的郁闷。

「过来吧。」

大致听完来龙去脉后,神华将梅莉达的头抱近自己胸前。

自己已经不是圣弗立戴斯威德的学生。所以才能毫无顾忌地当梅莉达的同伴——神华一边抚摸梅莉达的金发,一边这么向她低喃。

「但令人感到在意的是,你在令外祖父大人的帐篷听见的对话呢。」

神华看准梅莉达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后,开口说道:

「出现了死者……至少我的部队没有接到这样的报告呢。」

「是我听错了吗?毕竟距离很远,而且断断续续的……」

「……但是,或许也不能笼统地那么断言。」

神华在眉间刻起皱纹,将脸凑近梅莉达。是要讲悄悄话。

「其实呀?在莱宝财团的展示馆……好像是叫路曼夏尔馆?那里发生了窃盗事件。所以才会突然由骑兵团轮流巡逻会场。」

梅莉达惊讶地睁大了眼,神华在她面前将手指贴到太阳穴上。

「你的位阶以那种形式被告知众人一事也是,今年的博览会有哪里不对劲……像这样烦恼,感觉也很令人怀念呢?」

梅莉达有些愣住。神华调皮地笑了。

「因为有你跟爱丽丝学妹在的话,『风平浪静地按照预定完成』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不是吗?我度过了一段非常刺激的学院生活喔?」

「啊呜!这这……这并不是我们期望的……!」

神华呵呵地笑了笑后,从长椅上站起身。她朝梅莉达伸出手。

「既然有那么粗暴的人出入,你改天再找令外祖父大人谈话比较好喔——好啦,我送你回宿舍。」

「谢……谢谢学姐。你明明还在巡逻……」

「没关系的,我也想久违地跟学院长他们打声招呼……而且关于你的烦恼,找那位可靠的家庭教师商量,应该是最好的办法吧?」

神华拉起梅莉达的手,接着忽然感到疑惑。

「这么说来,你竟然会独自一人,还真稀奇呢。库法老师在做什么呢?」

† † †

同一时刻,库法正在他宿舍的房间听着冲澡声。

也就是有其他人在浴室里。在朝高空伸展的高层饭店最上层楼,库法茫然地从窗户注视着没有任何遮蔽物的景色时,冲澡声忽然停止了。

过了一会儿,淋浴间的门像要吊人胃口似的打开了。

「心不在焉——没错吧。」

只披着一条浴巾就走出来的,居然是纯真且高尚无比的公爵家千金——缪尔·拉·摩尔小姐。在饭店前叫住库法的她,表示「有重要的事想说」,让库法带她到库法的房间后,首先就冲澡了起来。

「因为我在游行上跳了很久的舞蹈嘛。」

她这么表示,但库法不懂为何要特地在库法的房间将身体洗干净。总之,对洗澡后的光景莫名打起寒颤——不,应该说有不祥预感的库法,事先采取了对策。也就是把房间里的灯都先关掉了。房内一片漆黑。

缪尔看到就连几公尺前方都模糊不清的客厅,不满地扭曲嘴唇。

「……在这种情况下想事情这点也是,你到底打什么算盘呢?」

缪尔毫不犹豫地逼近坐在床上的库法。

「库法老师愈是想当个绅士,我愈会燃烧起来呢。」

「缪尔小姐,你那种想法……我总觉得只会对彼此不幸。」

「那么,让我们一起获得幸福如何?」

缪尔在库法眼前轻快地掀开浴巾前方。肤色曲线有一瞬间烙印在视野之后,库法连忙将脸别向一旁。

「缪……缪尔小姐,请别闹了……」

不过,至少避免了在决定性的情况下玷污她一事。也就是库法以为会看见裸体,但缪尔在浴巾底下穿着成熟的内衣。

……不,就算这样也是一点都不好。缪尔一边摊开浴巾秀出内衣装扮,同时像在揶揄库法似的笑着。在微暗中浮现的脸颊红通通的。

「真……真是遗憾呢?呵呵……」

她的声音颤抖着。觉得害羞的话,别这么做不就好了——虽然库法这么心想,但缪尔不知何故,来纠缠库法时,总会像这样硬是想装大人。

浴巾啪沙一声地掉落到地板上,只穿着内衣的缪尔悄悄靠近库法。

「能请你借我衣服穿吗?老爷。」

「谁是老爷啊——大衣可以吗?」

「不,请借我衬衫!请借我你平常穿的衬衫。」

缪尔在奇怪的地方讲究起来。库法从行李箱抽出替换的衬衫给她后,她兴冲冲地套上那衬衫。

相对于高个子的库法,缪尔是个纤瘦的十四岁少女。就如同预料的一样,衣服尺寸对她而言过于宽松。但缪尔仿佛想说这种不平衡感至高无上似的,一脸幸福地将嘴唇埋在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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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很向往……像这样在洗完澡后,被美好的男性气味给包围。」

我实现了一个梦想——缪尔对着衬衫的袖口告白。

以库法的立场来说,还是希望她能选择厚重的大衣。毕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虽说室内阴暗,但也毫无防备过头了。而且缪尔还故意不把扣子扣起来。她就那样爬上床铺。

她大腿性感诱人的动作,让库法的目光不禁被吸引过去这点是秘密。话虽如此,但库法想移开视线的话,浅浅的乳沟又散发出让人难以抗拒的引力。是忘了擦干,还是紧张的汗水呢?从锁骨垂落的一颗水滴,沿着隆起降落到肚脐。

直到见证那颗水滴被吸入内裤后,库法才别过脸去。

「那……那么,所谓重要的事是什么?」

「我是来预支『报酬』的。」

库法猛然转过头去,甚至忘了害羞,将嘴唇凑近少女。他慎重地低喃:

「……现在吗?」

「就是现在。因为等钢铁宫博览会结束后,我们又会分隔两地了不是吗……我可受不了被爽约呢。」

这是只有两人才知道的秘密——在这次博览会中,库法委托了缪尔「某件事情」。这是连梅莉达都不晓得,全世界只有两人才知道的密约。

作为回报,缪尔要求的东西——并非物品,当然也不是金钱,而是「库法会答应任何事」的约定。

既然说出口了就会守约。但库法不得不感到疑惑。

「不过,那是什么意思?虽然是我委托的,但你提示给梅莉达小姐的条件……『在斗技会获胜的人可以当我的学生』是指?」

「哎呀,不是老师来拜托我,希望能让梅莉达发愤图强的吗?」

缪尔调皮地竖起食指,比在嘴唇前。

「老师不觉得效果十足吗?」

库法压根没想到,其实两名公爵家千金的目标是自己的嘴唇。又或者是三人,也许是四人,说不定有更多女孩子有这种企图——…………

缪尔认为库法这种严以律己的态度,让自己有机可乘。我可是很清楚的,老师从刚才就被我的……内……内裤给吸引了。包括之前一起泡温泉时,老师有多么拼命地在克制自己。

现在是只有自己能独占他的时间。缪尔下定决心,将双手勾到库法的脖子上,仿佛不检点的情侣一般,将肌肤蹭上去。

库法在表面上果然还是看不出来有惊慌失措的样子。

「那么,你期望什么呢?……倒不如说,跟这种姿势的关系是?」

「关系可大喽……我……其实……那个……」

缪尔动员所有体内的勇气,颤抖着喉咙。

「希望老师让我——让我转大人。」

「……………………什……什么?」

缪尔无法正确理解那时库法的视线是什么意思。

库法不知何故,在这之前明明努力避免看见缪尔的半裸,却突然像要看透每个角落一般——没错,他像是忍不住似的,用视线从上到下羞辱着缪尔。

由于事出突然,缪尔也不禁瞬间用手遮住乳沟。

「希……希望老师让我转大人……」

「可……可……可……可……可以再稍微说得简单好懂一点吗?」

库法会惊慌成这样,对缪尔来说也是出乎意料。

缪尔一边让心跳像要与库法共鸣似的激昂起来,一边继续告白:

「所……所以说呢?我很向往能够把男士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成熟淑女。但是——对,就如同老师察觉到的,我对这方面完全是一窍不通呀!」

「是……是啊……」

「所以说,我想请老师指导我。关于活生生的男性……」

「…………原来是这种意思吗。」

库法看来像是感到非常无力的样子。为什么?这明明是我一生一次的告白!

不过会在这边姑且认真地陷入沉思,是库法的优点吧。

——只不过他说出口的,是非常无可救药的解决方法。

「你要不要考虑交个男朋友?」

库法没有任何疙瘩地这么说道。

「社交界有许多比我更优秀的男性。你要不要试着积极地在派对上露面,与同年代的男生交朋友看看呢?如此一来,自然也会累积起经验……」

「只有你呀。」

「不……不,所以说,你可以再稍微拓展交友圈……」

「不是你的话我就不要嘛!」

缪尔断然地鼓起脸颊,表达她的不满。

库法似乎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了缪尔的愿望。真教人难以置信——这种事情只能拜托内心属意的对象吧!

简单来说,就是为了接近对方的借口。这是梅莉达和莎拉夏无法办到,缪尔流的恋爱攻势。库法暂时盘起手臂思考起来,然后摇了摇头。

「但我还是深感惶恐……毕竟还要顾虑到所谓的身份。缪尔小姐是拉·摩尔家重要的继承人。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家庭教师,由我来指导男女关系这种事……」

「既然这样,那偶尔——」

早料到库法不会轻易点头的缪尔,立刻将肩膀凑近。

然后——现在正是该加把劲的时候!缪尔这么说服自己,拉起库法的手。她一边用自己的手牢牢握住,同时将库法的手领向衬衫内侧。

缪尔让库法触摸自己的胸部。缪尔让库法的指尖按下去后,一种未曾感受过的甜美酥麻感窜过脊背。脸颊明明害羞得发烫,但不知何故却忍不住会上瘾。

那指尖顺势潜入内衣内侧,准备弹奏胸前的「樱花色」——

在千钧一发之际,库法好不容易抢回了主导权。即使并非自己的意思,但玩弄十四岁少女的胸部这件事实,让库法不由得萌生背德感。

缪尔的眼眸陶醉地湿润着,看来似乎沉醉在刺激中。

「偶尔像这样两人悄悄碰面,教我情侣之间的碰触方式好吗?我会努……努力学习,替老师服务喔……?」

「幽会……是吗。要是被发现的话,感觉会吃不完兜着走呢。」

「就是这样才好呀。」

缪尔的声音忽然变得雀跃,并将脸颊蹭了过来。

「想象一下?老师和平常一样,跟我们在一起的光景……大家都跟平常一样,梅莉达她们什么也没发现。但只有我跟你……回想起像这样放荡地让手脚交缠在一起的事情。」

缪尔更进一步地移动让库法摸着自己胸部的手。虽然库法努力地不去看,但可以感受到指尖的感觉沿着肚脐移动到下腹部。缪尔让库法的指尖抚摸勉强还算内裤外侧,大腿内侧非常危险的界线,声音陶醉地颤抖着。

「居……居然被老师做了这种事……假如在茶会时揭发这件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啊,光是想象……背脊就兴奋地颤抖起来了。」

「真希望缪尔小姐能找到更加健全的兴趣。」

「啊,对了!」

缪尔仿佛想说「想到好主意了」一般,双手合十。库法的手因此获得解脱,但其实对她的肌肤有些依依不舍这点是秘密——正如她所愿。

缪尔丝毫没放在心上,一下子就改变了话题。

「如果吵起来,将来就我们和老师住在同一间宅邸里生活如何?库法老师是丈夫,我们统统都是你的新娘!你不觉得这点子很棒吗?这样大~家都能获得幸福喽?」

令人惊讶的是,这时缪尔的氛围并不像在开玩笑。

毕竟她仿佛真的在梦想那种光景一般,阖上眼皮并靠到库法身上。心跳声怦怦地传递给彼此。

「跟大家说『晚安』,然后道『早安』并起床。每天都可以跟最喜欢的人在一起喔?多么美好的生活呀……!这样一来就再也不会……——一点都不会觉得寂寞了呢。」

「缪尔小姐?」

「你考虑一下。」

缪尔再一次与库法面对面。库法的视线被她像是黑水晶的眼眸给吸进去。感觉好像会就这样被带到妖精之国一般。

「我无论何时都是认真的喔?我打从心底期望老师愿意当我们的丈夫,还有跟我幽会并疼爱我……」

「果然不能请你改成其他愿望——」

「已经太晚喽?」

这时缪尔将嘴唇吻上库法的脖子,啾一声地,像在撒娇似的吸住。

将脸移开时,她的眼眸寄宿着让人联想到梅莉达的热情。

「愈是被人说『不行』,我就愈会燃烧起来的。」

这时,走廊传来叩叩叩的脚步声。

换言之,就是某人正爬着楼梯上来,但库法立刻察觉到了。这间宿舍目前是由圣弗立戴斯威德包场,被安排在最上层楼的只有库法这间男生房。也就是说那个某人是来拜访库法的。

该怎么解释这种状况呢——在库法这么感到不寒而栗时,缪尔也察觉到了情况。她一边将床单拉近手边,同时紧抓住库法不放。

「讨……讨厌……!要是被人看到这种样子,未免太难为情了……」

明明是她自己脱掉衣服逼近库法,居然还好意思这么说。「所以我不是再三警告过了吗」——虽然库法很想这么说教一顿,但应该等之后再说。

库法不禁想保护宛如小羊一般颤抖的少女。他迅速地掀起床上的棉被,然后一般爬到枕头的位置,一边对缪尔招了招手。

「过来这边!在客人回去前,请别乱动。」

库法先让缪尔抱住自己的腰部,然后盖上棉被。简单来说,就是装作「直到刚刚都在睡觉」的样子。再怎么样也不会被掀开棉被吧。

就在库法弄乱棉被,假扮得煞有其事后没多久,响起了敲门声。

『……老师?你在吗?』

「梅……梅莉达小姐?」

声音不禁变调。这名访客该算幸运或不幸呢?无论如何,库法都不会发现——当梅莉达的声音响起时,躲在棉被里的缪尔不怀好意地扬起嘴唇。

库法战战兢兢地允许梅莉达进房,房门轻易地被打开。

梅莉达礼貌地关上门后,「奇怪?」露出疑惑的表情。

「老师,你刚才已经睡了吗?」

「嗯……对……对啊……」

库法总是晚睡早起。梅莉达跟库法一起生活超过一年,几乎没看过库法的睡相,无论何时都是被看见睡脸的一方。因此库法现在从床上抬起上半身的模样,非常地罕见。

才这么心想时,只见棉被在他膝盖附近蠢动起来。

就仿佛蛋孵化一般,几乎全裸的美少女从棉被里现身了。

「呼啊……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老爷?」

「喂!缪尔小姐。你又——」

那人是目前身为情敌的缪尔,因此梅莉达不禁柳眉倒竖。

怎么会有这种事!一边喊着「老爷」一边起身的缪尔,只穿着一件衬衫,胸罩的肩带有一边掉落,内裤也是……仿佛正要脱下来似的歪掉了。「呼啊」——才心想她故意打了个呵欠,只见她用朦胧的眼神抱住了库法——仿佛直到刚才为止,她一直像这样在睡觉似的。

梅莉达粗暴地一边踩响地板,一边逼近两人。

「怎么一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小姐,请冷静下来。这是有原因的——」

「梅莉达真是的,也太爱为小事生气了吧。」

明明自己搧风点火在先,缪尔却从容不迫地拨起头发。

「我借用了浴室冲澡,后来就那样累到睡着了。看来库法老师帮忙照顾我了呢。呵呵,我愈来愈迷上你喽?」

「那副……打扮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穿着老师的衬衫!」

「因为没衣服可穿了。」

「穿你脱掉的制服不就好了吗!」

缪尔看来很高兴似的双手合十。「我都没想到呢。」她一边这么说,一边走下床铺。

她再一次消失到淋浴间,出来时已经完美地穿上圣德特立修的制服。库法不禁想象起在制服底下的性感肢体——明明打算劝诫她的,但这样不是完全中了她的招吗?

缪尔在擦身而过时,在梅莉达的耳边低喃:

「你可不能再傻傻发呆喽?等明天在斗技会上获胜后,我就要拜托他进行刚才的后续……气氛一炒热的话……说不定就连内衣裤也会脱掉呢?」

「……!」

「呵呵,梅莉达也有注意到,他有时会看着我们的胸部和脚,内心小鹿乱撞对吧?要是被我用裸体逼近,他还能当个圣人君子,什么也不做吗?」

说不定我会是第一个喔?缪尔留下这番话后,离开了房间。

梅莉达颤抖着拳头,呆站在原地。喂喂,这种情况叫我怎么收拾啊?库法一边在内心由衷地这么叹气,总之先下了床铺。

「小……小姐?你找我应该有事……」

「哼——!」

梅莉达噘起嘴唇,将脸撇向一旁,然后冲出了房间。

库法立刻追赶上去,就看见沿着走廊飞奔而去的纤细背影。

「哼哼——!」

梅莉达头也不回,并非朝楼下走,而是更往楼上爬——也就是前往屋顶。库法再三叹气,同时拉起外套,一蹬地板。

狂风在屋顶的水塔呼啸,果然还是会冷——

路灯的灯光在眼底下点缀着街道。不断吐出的蒸气仿佛失败的梦想一般蟠踞在空中。被狂风玩弄的金发显得格外尊贵——

坐在水塔边缘的那个纤细人影,在库法眼中看来,虚幻到仿佛轻轻弹指就会消失一般。库法刻意高声踩响铁板并走近,接着就那样从背后紧紧抱住梅莉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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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我抓到你喽。」

「……唔~」

「小姐,请你别误会。刚才的情况是——」

「是缪尔同学惯例的恶作剧对吧?这种事我很清楚。」

唔——梅莉达不满地鼓起脸颊,让身体前后摇晃。

仿佛在说「更用力地抱紧我」一样。

「可是,我觉得老师也应该更严肃地斥责她才行。」

「……真没面子。可能我也有些想与人接触吧。」

梅莉达想转过头来,因此库法将脸颊凑近她的后颈。

他就这样一边隐藏表情,同时更用力地抱紧梅莉达,将思念灌注到手臂里。

「小姐,明天就是斗技会了呢。」

「咦?是……是的……我能不能好好加油呢?」

「小姐那么努力地特训过了。一定没问题……对,没问题的。」

梅莉达也明白了库法是在说服自己。感觉光是让手指交缠还不够,梅莉达稍微硬伸出右手,抚摸库法的头。

——老师上次变得这么感伤的情况,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不过,梅莉达终究还是不清楚库法感伤的理由。

还有在祖父帐篷里听到的那些对话的意义,以及一分一秒地逼近喉咙的死神镰刀。

就连心上人此刻在内心低喃着道别话语这件事也——…………

† † †

钢铁宫博览会的第二天,人数比前一天更多的观众蜂拥而至。

他们的目的是博览会的主要活动——「团队战术斗技会〈强劲军火库竞赛〉」。这个活动的外号是「决定武器库排行战」,对一般观众来说,其中蕴含着让人必定会感到兴奋的宗旨——也就是实际使用武器来证明光用肉眼看不会明白的武器优劣。这一天,钻过赛勒斯特泰雷斯城门的数千民众,几乎都是直接前往设置在博览会展示馆中央的圆形斗技场。

距离斗技会的开始时刻,剩不到一个小时了——

参加斗技会的三间学校中,在圣弗立戴斯威德用的休息室里,也能看见梅莉达和库法的身影。合计四十五名的选手正在进行最后的会议。

休息室中央有个迷你模型。那是仿造了斗技场全景的迷你模型。虽然地面是泥土,但四处耸立着高大厚重的铁板,分隔着场地。直径大约两百五十公尺……看起来就像超大型迷宫吧。弗立戴斯威德、德特立修、尚·沙利文各军皆会分配到堡垒作为「根据地」,胜利条件便是凭武力攻陷敌军的堡垒。直到剩下最后一军为止游戏都不会结束。这是相当艰难的条件,无法避免出现受伤者吧。

但是,这场「强劲军火库竞赛」还有其他更特异的规则。

「『禁止携带武器』。」

米特娜·霍伊东尼会长——也就是圣弗立戴斯威德的军团长,走到迷你模型前方。她稍微环顾参赛选手紧张的表情。

「我们不能携带武器入场。在游戏刚开始后,三军所有战士都是手无寸铁喔?用来战斗的力量——」

她轻轻指向迷你模型。

「必须就地取材才行。」

在迷宫四处盖有被命名为「武器库」的小屋。据说屋内会随机配置莫尔德琉武具商工会、骑兵团枢机工厂、莱宝财团制作的武器。

米特娜会长接着依序比向斗技场外围的四个场所。

「关于武器,有几个严格的规定呢。『一度拿起的武器,除了损坏、弄丢以外的理由,不能替换』、『不能同时持有复数武器』……听说裁判会在斗技场外睁亮眼睛盯着,所以恶劣的违规会被强制退场。虽然找漏洞钻也是个有效的办法……大家还是多留意喔?」

以缇契卡为首的一年级生,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

每个人都很清楚。这个「禁止携带武器」规则的关键,在于能比敌军多迅速地整顿好自军的装备。在被比赛前的紧张给吞没之前,斗争心格外激烈的二年级生——涅尔娃轻轻举起手。

「学姐,请问圣弗立戴斯威德的作战是?」

米特娜会长点头回应,指了指迷你模型的中央。

那里也盖有一间武器库——不,应该说「一根」吗?毕竟那个建筑物在斗技场中也与其他建筑物划清界线。粗壮、巨大且高耸——虽然是任凭风吹雨打的骨架,但堆叠了好几层踏脚处,宛如矛一般刺向天际。

「就叫它『中央武器库』吧。」

米特娜会长指着黑铁塔这么说道。可以预测那也是个武器库,也就是在内部储藏着十足充分的武器。别说是一军的四十五人份了,应该能绰绰有余地提供三军所有人的装备吧。

那么,三间学校的参赛者会感情融洽地分享那座塔吗?——不可能。

可以轻易地想象到独占了这座塔的军队,将成为比赛的霸主吧。

「就由我们来收下这个据点吧。」

米特娜会长仿佛茶会时间一般优雅地露出微笑。

但立刻有人举起手,陈述反对意见。

「圣德特立修跟尚·沙利文应该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说得也是呢,所以就看谁最早到达那座塔——先抢先赢喔。」

你们看这个——米特娜会长指向迷你模型的一角。

那里有座机械式活动桥架设在深邃山谷间。只不过桥似乎是收起来的状态,在游戏刚开始后无法立刻过桥。桥的位置正好在圣弗立戴斯威德的根据地与中央武器库中间,让人觉得「啊,要是能走过这座桥,到目的地明明就是一直线啊」!

「圣德特立修跟尚·沙利文那边没有这种『近路』喔。我们没道理不活用它。」

「不过,活动桥的操纵杆在对岸呢?」

其他学生从另一边举手发言。确实如此——米特娜会长点了点头。

「有枪手位阶对吧?」

收到会长用视线打的暗号,一名三年级生上前到米特娜会长旁边。

用长长刘海遮住一只眼睛的少女,是圣弗立戴斯威德名列第一的射击名手。

米特娜会长代替沉默寡言的少女,比手划脚地继续说道:

「我们等比赛开始后,让包括她在内的大军直接前往这座活动桥。正好在途中有一间武器库……在这里让她装备枪,然后从山谷对岸射穿操纵杆。办得到吗?」

身为枪手的三年级猛然将身体探向迷你模型。

她似乎正借由比例尺在估算大致的距离。她小声地回答:

「这个距离还行。」

「太棒了。」

这个希望让其他选手的表情也闪亮起来。米特娜会长的笑容变得更加自然。

「在到达这边前,最糟的情况下,其他人就算手无寸铁也无所谓。总之只要能放下桥,我们距离中央武器库就是一直线……!趁其他学校缓慢进展的期间,我们一口气将军吧。」

观众席一定会兴奋不已——这句话让选手更加沸腾起来。

这时,有一名少女在墙边忸忸怩怩地摇晃着身体。她并非圣弗立戴斯威德的学生,而是有着鲜明的绯红秀发的萝赛蒂·普利凯特。

但在她挺身说「嗳」的瞬间,一旁的库法立刻捂住她的嘴。库法用手掌牢牢盖住,让萝赛蒂很不高兴。

「唔~唔~唔咕~!」

「怎……怎么了吗?老师们……」

「请别在意,抱歉打扰你们开会了。」

库法一边露出绅士般的笑容,一边从背后架住萝赛蒂,把她拉到休息室角落。女学生们目瞪口呆的视线,没多久后也各自断绝了。

「这样不行喔,萝赛。我们不能插嘴。」

「可是,可是啊……!」

「嘘」——库法竖起食指,制止看似焦躁的萝赛蒂。

库法切身地感受到她想说的内容。毕竟库法刚才也差点忍不住打断会议。他偷看着什么也没有察觉到的女学生的侧脸。

——她们疏忽了……!

但是,库法与萝赛蒂不能告诉她们这点。

「倘若这里是实际的战场,我们并不在身旁。她们必须不依赖任何人的建议,只靠自己的智慧与力量跨越战斗。」

「可是,假如因为这样输了的话呢?」

「她们的程度仅止于此——就只是这样罢了。」

库法用事不关己的表情这么回答,萝赛蒂不禁抱怨:「真冷漠!」

另一方面,女学生那边在这时也有了动静。选手围住迷你模型,梅莉达从最末尾试图挺身向前。

但高个子的三年级生形成墙壁,她看不见迷你模型。就算想提醒一声,但她看来有些犹豫是否要开口。米特娜会长察觉到学妹这样微妙的心情。

「梅莉达学妹?有什么意见吗?」

休息室变得鸦雀无声,关注着梅莉达。

梅莉达又再次如坐针毡。结果从昨晚开始,她没有跟爱丽丝以外的同学好好说过话。索诺菈·帕巴盖纳从休息室的其他地方不屑一顾似的哼了一声。

「想必你一定会非常活跃吧?圣骑士小姐?」

「……」

梅莉达一句话也没说地退出了。尽管爱丽丝从一旁伸出手,但梅莉达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握住自己的手。

对这种氛围没辙的萝赛蒂,看似痛苦地扭曲了嘴唇。库法拿出怀表确认了一下时间后,对那样的伙伴伸出手肘。

「比赛差不多要开始了……我们到观众席去吧?」

命运的时间逼近——

当斗技场的观众席激昂沸腾时,在赛勒斯特泰雷斯凯门区的几个地方,隐藏着各自企图的人们正在确认决心。半人半魔的团体在黑暗当中蠢动着。

「泽费尔、提亚悠,各位。都准备好了吧?」

「都等到不耐烦啦……快让我大闹一场!」

泽费尔抓着胸口,在他背后有大约三十名的恐怖分子亮出獠牙。

但就在同一时刻,在更浓密的影子当中,也潜藏着复数气息。

「你们不用手下留情喔。」

对于白夜骑兵团上司的呼唤,没有任何一个回答的声音——

在洋溢着光芒的斗技场,选手开始进场了。圣德特立修女子学园首先穿过拱门,带头的琪拉·艾斯帕达快活地散播着笑容。

「终于到了我闪耀发光的时候!胜利的桂冠将落入我这个月光女神的手中!」

在参赛者行列当中,也能看见席克萨尔家与拉·摩尔家千金等人的身影。

「小缪,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那当然——是有趣的企图喔。」

入场口有三处,尚·沙利文的男学生在其中一处现身。有着褐色肌肤与灰色头发的圣洛克·威廉斯走在队伍前头。

担任副官的三年级生,看到圣洛克的侧脸,浮现不知是第几次的异样感。

「洛克,你好像从昨天开始就怪怪的?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

圣洛克像要打断话尾似的这么回答,按住包着绷带的手臂。

「我没能参加游行,是因为受了伤的关系。我会负责代替校长。」

然后第三间学校,圣弗立戴斯威德的少女在准备万全后开始进场。看到银发与金发在队伍中间处闪耀发光时,观众席前所未见地沸腾到最高潮。

「梅莉达·安杰尔小姐——————!」

「是圣骑士姐妹!」

「你们快看赔率!根本是圣弗立戴斯威德遥遥领先啊!」

「这还用说!今天可是梅莉达小姐的重要舞台喔!」

在惊人的欢呼声中,库法与萝赛蒂也前进着。两人到达事先预约好的座位,并肩坐了下来。萝赛蒂用手心捂住双耳。

「气氛好热烈啊!比去年的公开赛时还热闹呢!」

「是啊。」

库法俐落地翘起二郎腿,在膝上让十指交叉。

「所有观众将在今晚目睹比那时更惊人的奇迹吧。」

与此同时,号角吹响起来。

一边与止不住的狂热产生出协同作用,同时将观众与选手的兴奋度提升到最大限度。担任主持人的男性将厚实的嘴唇贴近扩音器。

「让各位久等了~~!终于到了钢铁宫博览会的主打活动!决定武器库排行战!强劲军火库竞赛在此开幕!」

膨胀得更加热烈的欢呼声与拍手喝采。主持人也不服输地用大音量继续喊道:

「竞赛的关键不管怎么说,都是『禁止携带武器』这条规则!各位请看,耸立在荒野中的无数武器!以及勇敢地空手踏上战场的年轻骑士!腕力的强度与武器的强度,能双方兼具并称霸这场战斗的究竟是哪个军团呢~~?」

「快点开始啦——————!」

血气方刚的男性观众按惯例朝主持人喝倒采。原本就是男校的尚·沙利文,还有自立心强烈的圣德特立修也就算了,库法可以看出典雅的圣弗立戴斯威德少女格外紧张了起来。

主持人抬起看来可爱的墨镜,环顾了观众席一圈。

「OK、OK,看来各位都等不及了!响彻周围的刀剑交锋声,飞舞四散的玛那火焰,还有洗炼的剑术——选手啊,让我们见识这些吧!钢铁宫博览会第二天,强劲军火库竞赛——我在此宣告比赛开始!」

空包弹的巨响伴随着碎纸片填满了空中。三间学校共一百三十五名的战士同时一蹬地面,那一瞬间,斗技场并非夸饰地摇晃起来。欢呼声爆发出来。

「加油啊————!爱丽丝小姐————!梅莉达小姐————!」

与立刻站起来挥起手臂的萝赛蒂形成对比,库法用交叉的双手遮住了嘴边。流露出来的常见话语,蕴含着成千上万的思念。

「开始了……!」

他的眼眸只追逐着仅仅一人,也就是金发少女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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