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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暗杀教师与业火剑舞祭 LESSON:VI ~火之契约~

哀号在圆形斗技场的外围回荡着。不断传来有人倒落的声响。

那里是比包围住迷宫的观众席更靠近外墙的位置。特别高的那个地方设置着裁判用的瞭望台与通道。此刻又有另一名裁判被打趴在地,剩余的一人手拿望远镜,颤抖着膝盖并后退。

「你……你……你们是怎么回事啊?这里禁止非相关人士进入!」

「……因为这个地方能最清楚地看见『兔子』。」

「安纳贝尔的使徒」提亚悠似乎就连回答也嫌麻烦似的走上前。她用纤细的手臂轻易地扭起裁判的衣领,然后掐着他的脖子往上揪,让他的脚趾尖浮空。望远镜在地上翻滚,从外墙边缘掉落。从遥远眼底下的展示馆传来清脆的掉落声。

「放……放开……哦……咕呜……!」

即使高大的大人挣扎乱动,少女的手腕仍动也不动。没多久裁判嘴里冒泡,翻起白眼,在他差点要没命时,后方有人出声制止了少女。

是莫尔德琉卿。他胆颤心惊地窥探着提亚悠的背影。

「别……别这样了吧?不……不要无谓地引起骚动好吗?」

「…………」

提亚悠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偷偷咂了声嘴,然后将裁判丢到一旁。三人份的人影倒在黑暗中。提亚悠不屑一顾地向前进,相对的莫尔德琉卿则是为了避免踩到裁判的手脚,笨拙地踮起脚尖跟在少女后面。

提亚悠像在唱歌似的说道:

「从这里就能很清楚地看见目标。」

一览无遗的圆形斗技场被黑暗给包围住。但是在那当中,四处镶嵌着五颜六色的「路标」。

是选手喷出的玛那。在斗技场中心格外高耸的塔上,点亮着四色灯光。席克萨尔家的公主发出的「樱花色」、出自安杰尔家的「白银」;更上层楼有拉·摩尔家的妖精不可思议的「黑色」。然后,在妖精的对面——

罪孽深重的天使闪耀着「金色」光芒。

提亚悠超乎常人的视力,甚至明确地捕捉到目标看似不安的表情。少女似乎是打算窥探塔的下方,当她一步、两步地离开身旁的友人〈缪尔〉时,提亚悠也趁机进行「准备」。

也就是露出哈耳庇厄的本性。她双手的皮肤裂开,冒出类似猛禽类的羽毛。鸟的羽翼长度超越了身高。提亚悠拔下一枚羽毛。羽轴宛如弓箭一般笔直,前端比镞更坚硬。

她架起扛在背后带来的弓,将箭搭在弦上。

弓弦表现出强烈的抵抗。提亚悠以超乎常人的肌力拉动弓。

倘若靠这把弓的性能与她的狙击能力,射出的弓箭能在一瞬间飞过几百公尺的距离,不偏不倚地刺中目标的心脏吧。

——然后梅莉达·安杰尔将伴随着秘密被葬送。

在这种混乱当中,不会有任何观众察觉到吧。等她的死亡引起骚动时,早就为时已晚。黎明戏兵团的第二计划、第三计划会将赛勒斯特泰雷斯凯门区化为破坏与杀戮的漩涡,且会有数千人丧命吧。

扣下扳机的是提亚悠这过于纤细的白皙指尖——

还有她隐藏在内侧的狰狞杀意。

「虽然泽费尔说『让你当兄弟姐妹』,但我不需要。」

提亚悠在过于敏锐的视野中瞄准梅莉达,对着她低喃。

「我讨厌比我漂亮的女孩。」

羽轴嘎吱作响。指尖灌注了超出必要的力量。

「永别了。」

镞的前端分毫不差地从几百公尺的距离捕捉到心脏。

提亚悠的瞳孔收缩,她纤细地吸了口气,停止呼吸——随后。

有个人影从旁冲了出来。

「慢……慢……慢……慢点!」

是莫尔德琉卿。他撞上弓箭,打乱了提亚悠的狙击姿势。

提亚悠一脸疑惑——不,是一脸烦躁似的蹙起眉头。

「……干么?」

「呃,那个……要……要杀了她吗?你接着要杀害梅莉达吗?」

「对呀。就按照你委托的那样。」

「但……但是情况不同了!老……老夫压根没想到那孩子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自己的位阶啊。目前先重新审视一下计划……!」

提亚悠暂且放下弓,用比弓箭更锐利的视线射穿老人。

「正因为如此,机会只有现在。现在的话,只要处理掉『无能才女』的尸体,就还能防止秘密外泄。能够找理由开脱……这就是你的目的吧?」

「说……说得也是。你说得完全没错,但是……」

莫尔德琉卿转头看向斗技场。

以他的视力无法看到表情吧。不过,或许正因为如此吗——少女看似不安地左右徘徊,在她背后随风摇曳的金发,让莫尔德琉卿把她跟某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了。老人混浊的眼眸稍微动摇起来。

「要——要不要等下次再说啊?」

提亚悠一把抓住老人的脖子,从射击轨迹扔出去。莫尔德琉卿重重地撞到腰,在因疼痛发出呻吟的同时嚷嚷着。

「你……你要杀她吗?要杀害那孩子吗?」

「那应该是你的期望吧。」

提亚悠压低重心,立起一边膝盖,将上半身宛如钢铁般收紧。仿佛她全身化为弓一般,此刻再度被搭上弦的弓箭,没有一丝动摇地被拉紧。

就算下次又有某人介入射击轨迹,箭镞也会毫不留情地连同障碍物一起贯穿,飞向目标吧——这次要用最强威力。

提亚悠的双手嘎吱作响,弓箭被拉紧到极限。骇人的杀意收束在箭镞前端的一点,扭曲了周围空气,就连莫尔德琉卿也看得出来。

莫尔德琉卿就这样爬在地上呐喊。

不晓得是谁的眼泪在黑暗中飞散。

「别杀她!」

提亚悠最后这么说道:

「太慢了。」

命运的扳机被扣下了。

随后,仿佛要劈开大地的巨响穿破天空——

提亚悠的左手无力地垂下。

右手也垂落了。没能射出去的弓箭从她的指尖掉落。

「咦…………」

看向下方寻找弓箭的她,看见了。

看见自己丰满的身体中心,开了个无法挽回的大洞。

从洞里不断渗出的鲜血,将下半身染成不快的颜色。

「为……什么……」

视野模糊不清。尽管如此,她还是抬起头,然后看见了。

在遥远的铁塔上层,金色火焰至今仍辉煌地闪耀着。

自己没能彻底收拾掉的唯一一个猎物,至今依然健在的模样——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提亚悠一边从嘴唇吐出血块,一边像坏掉的机械人偶似的转动头部。身体已经动不了了。在断气前的仅仅几秒,她总算找到了那个。

让赛勒斯特泰雷斯凯门区形成要塞的星形城墙。

从城墙一角微微地飘出硝烟。枪口从凹凸的夹缝间突出、枪身长到异常,架起那把枪的是——怎么看都比自己年幼的稚气少女。

彼此的距离超过一千公尺。

「泽……费……会………………」

这就是她最后的记忆。上半身摇晃了一下,往后倾斜,接着哗啦地喷出鲜血倒下。之后大量的赤红色在黑暗世界中拓展出血池。

原本突出的枪口从提亚悠最后目睹到的城墙一声不响地被抽回。

少女前后滑动枪机拉柄,于是空弹壳伴随着宏亮的金属声响弹出。

「命中。」

若无其事地这么宣告的她,是以前在列车上拯救了假扮成巡王爵的库法等人的狙击手。一旁还能看见像那时一样,一脸自傲地挺起胸膛的青年身影。

也就是理应不在这里的王爵——塞尔裘·席克萨尔。

「怎么样啊,『安纳贝尔的使徒』。我的『警犬』很了不起吧?」

虽然很不好意思——塞尔裘朝听不见的对手爽朗地继续说道。

「你们黎明戏兵团,今天就在这里消失吧。」

† † †

安纳贝尔医师侵入了目标的军事研究所,他当然也注意到异样感。

计划进行得顺利无比——实在是顺利过头了。警备人数连他们原先推测的一半都不到,而且在刚撞见时只是威吓一下就一溜烟地逃走了。就是由这种窝囊废在守护着最重要机密吗……?尽管感到疑惑,但尝试解读隔墙后,齿轮机关的隔墙轻易地腾出通道,简单到让人扫兴。

暗号太过单纯了……翻遍古今东西的迷宫指南书,在脑内预演到脑袋快裂开的自己简直就像个蠢蛋啊。

「医师,你在干么啊!真慢耶!」

泽费尔在团体前头这么催促着。医师加快速度,追赶上他。

没多久后,一行人到达研究所的最深处。那里有平面图上没画出来的升降机。似乎原本是用来搬运大批人群和大型装置。约三十名的「安纳贝尔的使徒」绰绰有余地搭乘进去后,格栅从上下左右关闭起来。

升降机沿着轨道动了起来。

「终于要目睹到弗兰德尔的『最高机密』了……!」

「是很不得了的兵器吗?还是被埋葬在历史黑暗中的真相?」

人造蓝坎斯洛普脱掉兜帽,仿佛在晚餐前一般伸舌舔了舔嘴唇。

只有一台的升降机,沿着就连提灯亮光都没有的黑暗回廊滑行着。

不留缝隙地关起的铁栅栏,给人一种牢笼般的印象——

「……不,还是别想了。」

听到安纳贝尔医师的喃喃自语,一旁的泽费尔「嗯?」地挑起眉毛。

就在这时,前进的方向隐约变蓝。

似乎潜入了相当深的地下深处。倘若升降机是摆渡船,他们到达的地方应该算冥府吗……「好啦。」——在医师做好觉悟时,轨道终于发出尖锐的声响。

升降机一边在空中散播火花,一边煞车。

升降机流畅地放慢速度后,不偏不倚地滑进了终点站。

好耶!不知是谁发出了这样的欢呼声呢?格栅一打开,同伴便争先恐后地飞奔而出。医师也拼命地压抑着急躁的心情跟在他们后面。

在前方拓展开来的光景——正是弗兰德尔政府一直隐藏的最高机密!

蓝色光芒填满视野的瞬间,医师身为一名科学家,应该「哦哦!」地发出感叹吧。他自己也能预料到那种模样,兴奋地拱起肩膀——

正要吐出的气息忽然卡住了。

前方可以看见的东西是…………—————

「……棺材?」

是与机械相连的……没错,看起来只像是棺材。

终点是相当宽敞的房间。应该有舞蹈厅那么大吧。但一半以上的空间都被巨大且用途不明的成堆机械给塞满,与各种大小的管子相连的中央——有一具棺材坐镇着。

要说为何能判断那是「棺材」,因为盖子是用玻璃制成的。

也就是能看见里面。

在铺满了纯白花朵的箱子里,一位身穿纯白连身裙,纯白长发朝四方散落的女性正陷入长眠。

——不,她应该已经过世了吧。

但女性美丽到让人难以想象她已经过世。她没有呼吸,心脏也不会跳动,正因如此,才该说她像是人造品吗?年龄——也就是享年应该还不到三十几岁。安纳贝尔医师看到那具「遗体」,有一瞬间睁大双眼看入迷了。

看着同样的东西,同样身体僵住的一名同伴开口说道:

「……这就是『最高机密』?」

啊——医师猛然回过神来。同伴也接连地面面相觑。

「这……只是个女人吧。她究竟是谁啊……?」

「她真的是人类吧?怎么说呢,与其说是人类……」

「是呀,我也有同样的想法。简直——」

为数不多的女性人造蓝坎斯洛普,回想起昔日的少女心并低喃道:

「就像是……银水晶妖精。」

医师感受到背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畏惧,不禁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在每个人都动弹不得时,响起了像在逞强的脚步声。泽费尔看似焦躁地从团体中走上前,一步步逼近棺材。

「她的真面目是什么都无所谓!这家伙就是我们要找的『最高机密』对吧?」

他殴打沉默的棺材代替招呼。机械装置的棺材文风不动。

「要怎么做啊,医师!掳走她?还是把她四分五裂?」

「…………这——」

医师反射性地按着眼镜。他遮住表情,但哑口无言。

这时从其他地方响起回答的声音。

「都不用做。」

三十名使徒同时警戒起来。有个男人从房间的更深处,巨大机械的后面走了出来——还穿着天敌的骑兵团军服。

医师也不禁紧张起来,但看到男人熟悉的面孔,立刻挤出笑容。

「这……这不是『白夜』阁下吗!……阁下怎么会在这里?」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你们现在应该在斗技场引发恐怖活动不是吗?那个把展示馆弄得一片漆黑的机关是怎么回事?嗯?」

医师若无其事地用手指比暗号,告知同伴「摆出临战态势」。

但白费工夫。从军服男人的更后方——也就是从成堆机械的各处,同样穿着暗色军服的人一声不响地出现了。

周围十分阴暗,其中还有戴着兜帽的人,因此无法掌握氛围。但可以得知一个个都是相当厉害的老手。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是从弗兰德尔的黑暗面集结了少数精锐,冷酷无比且是史上最强的暗杀团体——

白夜骑兵团的团长背负着无声的杀意,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早就察觉到你们今天会趁暗杀『无能才女』的计划,以这个房间为目标……毕竟泄漏『最高机密』这个情报给你们的,就是白夜〈我们〉嘛。」

「……!」

「莫尔德琉卿选择赛勒斯特泰雷斯凯门区当实行地点时,你们应该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吧。能将大军送入骑兵团的大本营,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对弗兰德尔的现行体制造成巨大打击的绝佳时机!在你们对今天的暗杀计划投入超出必要的大批人数时,我立刻就猜到背后的目的了。然后那目的——对我们白夜骑兵团而言,也是『绝佳的好机会』。」

团长拄着拐杖,上前一步。医师反射性地想退后,但他忍住了。

「白夜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你觉得我们会放任你们不管吗?像你们这样的『世界之敌』。」

暗色军服群跟着团长慢慢移动脚步。

「实力出类拔萃,黎明戏兵团的最大兵力『安纳贝尔的使徒』!我们一直在等待平常因为任务散落各地的你们,一起集合起来的瞬间……!」

「……!」

「被狩猎的其实是你们啊。」

这句话让自尊心强烈的泽费尔非常烦躁。医师连忙伸手制止企图逼近的他。医师一边从背后架住泽费尔,一边对他低喃:

「不行,泽费尔。大家一起看准攻击的时机——」

每当暗色军服群慢慢地缩小包围网,安纳贝尔的使徒就宛如磁铁一般聚集到一处。白夜团长让人看不出任何表情地俯视那样的他们,然后像换手似的上前到那具「棺材」旁边。

银水晶妖精毫不在乎充斥在周围杀气腾腾的氛围,持续沉睡着。

「……居然想伤害这位人物,实在令人惶恐。你们应该为能在最后谒见她一事感到光荣。」

团长本想将手扶上棺材边缘,但作罢了。

「你们是在黎明戏兵团的所有作战中率领队伍的干部级。只要能将制造出人造蓝坎斯洛普的你们一网打尽,剩余的兵力就跟残兵无异……!这应该会成为值得庆贺的纪念吧,在这个灿烂辉煌的钢铁宫博览会举办日——」

团长猛然高举起一只手。部下的军服群膨胀起杀意。

就在泽费尔终于甩开医师,打算冲上前时,团长开口说道:

「黎明戏兵团即将告终。」

「别开玩——」

泽费尔正想这么呐喊的瞬间,激烈的闪光摧毁了他的视野。

医师和其他成员也忍不住捂住脸。那闪亮到近乎暴力的光芒真面目,他们应当无法目睹到。那是「攻击」,是白夜骑兵团的黑暗骑士设下的圈套。也就是他们各自架起爆能枪,从四面八方放射出毫不留情的闪光弹。

团长将手指贴到不知何时戴到眼睛上的护目镜,继续下达指示。

「第二发——」

不给任何休息时间,所有爆能枪发射出音响弹。巨响之幕伴随着物理性的压迫感覆盖并击溃「安纳贝尔的使徒」。有几个人忍不住倒落在地。双眼暂时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有东西滚落到那样的他们脚边。

是手榴弹。那些手榴弹依序以猛烈的气势喷射出气体,逐渐填满房间。异臭和喉咙被灼烧的异常感觉,让人造蓝坎斯洛普不自觉地呻吟。简直就是阿鼻地狱——看到眼前让人联想到地狱大釜的光景,白夜团长若无其事地告知:

「听说是肌肉松弛类的气体。要是吸入太多,心脏似乎会停止。」

他习惯性地摆出抽烟的动作,但嘴边的防毒面具阻挡了他。

团长不满地摇了摇头,粗鲁地挥下手指。

「杀掉。」

漆黑骑士从各自的位置同时袭击过来。他们自己戴上护目镜、耳罩和防毒面具,一边做好万全防备,一边朝只能在地板上挣扎的猎物收紧武器——然后刺下去。十几个武器一击贯穿要害,在鲜血喷出的同时,哀号停止了。

之后展开了一场比地狱更凄惨的惨剧。人造蓝坎斯洛普甚至无法好好抵抗,接二连三地丧命。泽费尔激动地搓揉眼角,试图恢复视野。稍微复苏的听觉听到了同伴的临终惨叫。

双脚还站不稳。无法自由地移动指尖,是因为吸入太多气体吧。白夜骑士悠哉地奔驰的模样,感觉非常不讲理。其中有一人现在瞄准了泽费尔。他收紧长剑,一口气突击过来。

当然不可能闪得开。

因此某人冲到泽费尔前面,代替他挡下刀刃。安纳贝尔医师被长剑刺着背后,抱着拼死的觉悟庇护泽费尔。

「泽费尔……这是……陷阱…………」

医师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话语,从嘴唇流出鲜血。

他的指尖滑过泽费尔的脸颊,那里也延伸出血迹。

「至少你要逃掉……啊……我的最高杰作…………!」

又来了两名骑士将剑刺向他背后。医师的上半身往后仰,咽下最后一口气。目睹到这一幕的瞬间,血管在泽费尔的太阳穴裂开。

「呜……呜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泽费尔的双脚急遽膨胀起来。他的脚分裂成四只,一口气增加体积后,马类体毛覆盖住脚,还长出尾巴。身高足足长高了一倍。

他显露出了身为半人马的本性。那股压力让漆黑骑士有一瞬间被压制。泽费尔用右手从其中一人手里抢来了剑。然后他的左手将医师的尸体当盾牌一般拿起,一蹬地板。他跳起来的前脚踢散了骑士们。

泽费尔尖叫到喉咙仿佛要破裂一般,发动突击。锤矛从右手边攻击着他。他没停下来。魔力弹从左手边毫不留情地射击过来。医师的四肢炸飞,泽费尔扔掉已经派不上用场的那东西。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地方。白夜团长一个人从容地拄着拐杖。我要拖你陪葬!泽费尔靠四只脚的加速甚至甩开骑士们的追击后,一口气跳跃过最后一段距离。飞行道具〈圆月轮〉劈开了他的背。他毫不在乎地高高挥起剑。

「去死吧————————!」

团长一脸无奈似的将手绕到腰后——

以闪电般的速度拨起枪。

射击。

于是一记惊人的枪击发射出去。仿佛圆木一般粗壮的光线从枪口冒了出来,随后那光线便宛如大树的根一般分枝了。各自的前端同时射穿泽费尔。有一瞬间将他刺空中后,光线贯穿四肢,撞上天花板。

「嘎呼…………」

泽费尔当场坠落到地板上。与此同时,开枪的团长也盛大地垂下肩膀。

「咕呼……这把枪是怎么回事啊!才开一枪就消耗了这么多玛那……!莱宝财团真是做了不得了的东西啊。」

不过,效果似乎超群。一枪就吹飞了泽费尔深不见底的生命力〈HP〉,让他在地板上痛苦呻吟。无法对焦的眼眸感觉也像是在天花板看到了幻觉。

团长稍微环顾周围,观察战况。

响起了刀剑交锋的声响。无论是其他人或这个半人马蓝坎斯洛普,回复速度都相当快。已经不是白夜单方面的蹂躏,而是在四处都发生了战斗。虽然应该不至于落败……「这下好像会拖很久啊。」团长这么发着牢骚。

「不过算啦。让我充分地确认最新武器的性能吧。」

团长再次拿起枪,走近濒死的半人马。

团长窥探着已经只能等死的半人马脸庞,夸示着粗壮的枪身。

「嗨,让我听听你的感想当作参考吧。这把枪的滋味如何?如果是万全状态,感觉能闪开吗?有准备的话能够承受住吗?嗯,怎么样?」

「…………啊……嘎…………!」

「噢,什么?这么说来,对喔。」

团长这么说,抽回上半身。他用左手戳了戳至今仍一直戴着的耳罩。

「我现在听不见呢。」

他将枪口对准地板,射击。

在枪声响起后,呻吟声停止。

† † †

这时,在距离遥远的斗技场上,有个人物猛然抬起头来。

是圣洛克·威廉斯。他显露出至今为止一直压抑着的感情,「呼——」发出一声难以说是安心或叹息的声音。

「作战总算开始了吗……!」

他突然转过身。从瞭望台观察着底下的副官脸忙转过头去。

「喂……喂,洛克,你要上哪去?随便行动很危险喔!」

斗技场至今仍一片漆黑。要说光源,就只有选手本身喷出的火焰。

圣洛克迈步踏向阶梯。他的玛那有一瞬间隐藏在支柱背面。

他趁那零点几秒解除了变装。他一口气剥掉尚·沙利文的战斗装束,个头比原本娇小一圈的少女从底下现身。褐色肌肤与蓬松的头发。挂在腰上的七种武器。仿佛要遮住暴露的内搭衣似的,她套着圣弗立戴斯威德女子学院的讲师用长袍。

在横跨过支柱的一瞬间,十五岁的男学生很快地变身成略微年幼的少女。拉克拉老师将手心贴在耳边的思念增幅器上,这么呐喊:

「谨告圣弗立戴斯威德、圣德特立修,所有在斗技场上的学生!」

可以感受到一百几十人份的动摇同时聚集起来。只有圣弗立戴斯威德的女学生,因为那熟悉的声音反而更加混乱起来。

『拉……拉克拉老师?为何会在这里……?』

拉克拉老师一边走下阶梯,同时单方面地滔滔不绝说起来。

「所有人立刻逃离迷宫!尚·沙利文的学生是路标!通往出口的路线都配置了他们的小组。男学生都留在原地别动!」

如果在空中飞翔的鸟从斗技场上空俯瞰的话,应当会明白吧。尚·沙利文的男学生正好被配置在迷宫的分歧点,他们喷出的玛那在黑暗当中成了路标。

就宛如会发光的小石头,引领迷路的孩子回家一般——

不过,没多少学生能迅速地服从指示。米特娜会长开口说道:

『拉克拉老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气温如此寒冷的原因是什么?』

「等下再说明。简洁地说,就是这场斗技会被当成犯罪组织的目标了!空气之后也会继续冰冷下去,照这样逗留下去的话,会出现冻死者喔!」

学生们的紧张透过通讯机传递过来。拉克拉老师严厉地宣告:

「动作快!」

女学生总算像受到刺激似的动了起来。两种颜色的演武装束,从中央武器库底下聚集成一块飞奔而出。以缇契卡为首的防卫部队,也开始从各自的根据地撤退。拉克拉老师一边仔细地呼唤,确认是否有学生受伤而没跟上,一边走下阶梯。

尚·沙利文的副官从瞭望台飞奔到阶梯。

「咦……奇怪?洛克……洛克上哪去啦?那家伙刚才还在这里……」

拉克拉老师大大地叹了口气并折返回头,抓住副官的衣领,使劲拖着他离开。

她一边催促其他男学生也撤退,同时悄悄地回答副官:

「那家伙还在医务室。」

听到拉克拉老师在耳边响起的指示,并俯视着开始离开中央武器库的同学,梅莉达与缪尔也总算理解了情况。

缪尔开口说道:

「我们也快逃吧。」

梅莉达指向后方。

「得带她们一起走才行!」

被梅莉达弄昏倒的三名圣德特立修女学生倒在那里。缪尔点头回应时,踩着铁板的脚步声从铁塔楼下响起。

「莉塔!」、「小缪!」

是已经能感受到类似血缘的羁绊的爱丽丝与莎拉夏。会合的四人简洁地互相确认情况,梅莉达率先要转过身时……

「赶紧行动吧。会被丢下的!」

「是啊,真遗憾——…………」

所有人都惊吓地僵住身体,心想是谁的声音。

那是男性的声音。但不可能是尚·沙利文的学生——因为他们按照拉克拉老师安排的布局,一直停留在自军的阵地。

实际上,突然从黑暗彼端走出来的青年,也缠绕着与学生截然不同的危险氛围。肌肤颜色仿佛生锈一般、头发色浅、整张脸到下半部都用绷带覆盖着。倘若是生活在表社会,绝对不可能露出那种混浊的眼神吧——

「我还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了呢,梅莉达妹妹。」

「你是……!」

梅莉达不自觉地用力握住刀柄。爱丽丝「噫!」了一声并往后退。

那是梅莉达以前被称为「无能才女」时的痛苦回忆之一。在去年的头环之夜,某个人为了隐蔽她是武士位阶一事,试图让她的位阶变成圣骑士,于是将她和爱丽丝一同绑架——

结果,梅莉达至今仍不晓得委托那件事的某人真面目。梅莉达率先迈出步伐,架起刀以便随时能发动攻击。

「你又是来说『我帮你改变位阶』的吗?我说过好几次了,敬谢不敏!」

「嗯?真可惜!现在情况没那么简单了——」

绷带男这么说,从怀里拿出某样东西。

那东西——直截了当地说,看起来像是「火焰球」。它激烈地熊熊燃烧着,有个仿佛恶魔的轮廓在晃动。男人用包着绷带的手直接高举那东西——他不会烫吗?只见他向公爵家千金夸耀着火焰球。

「『刺骨火焰』恶魔拉沃斯。」

简单来说,就是并非单纯的火球。绷带男将那东西放到自己眼前摇晃着。

「这是黎明戏兵团的王牌『七大灾祸』之一……这家伙只有在几乎密闭的空间才能发挥效果,它会无止尽地吸收周围的热量,增强自己的火力……!这兵器非常适合用来对付闭关在提灯里生活的人类吧?」

「斗技场会突然变得这么阴暗,难道是……!」

「都是多亏我把这家伙从牢笼里解放出来。」

绷带男晃动外套下摆,拍掉像是瓶子碎片的东西。

他的手掌高举起仿佛恶魔般的火焰。是错觉吗?有一种斗技场里的空气都卷起漩涡,被吸入那一点的感觉。仿佛要撕裂肌肤的冻气吹过观众席,没有玛那庇佑的一般观众全身僵硬地蜷缩起来。

已经连怒吼和哀号都发不出来了。他们仿佛等待死刑的罪人一般低下头——

男人从绷带缝隙间吐出唯一的希望。

「只要破坏这家伙,热量就会复苏。」

梅莉达等人猛然一惊。但仿佛当然早预料到这点一般,男人将拿着火焰的手举到头顶上。他抬起下颔,「啊~」地张大了嘴。

「——但不会让你们破坏就是了。」

咕噜——他吞了下去。

梅莉达等人目睹「刺骨火焰」滑过男人的喉咙。恐怕是那庞大的光量让皮肤赤热起来。光球从喉咙往胃袋掉落,到达男人的胸部中心后没多久,怦通!一声地膨胀起类似脉搏的光。

「要阻止的话,只能杀了我。」

梅莉达改变架势,摆出从下段发动的突击姿势。刀镡发出「叽」的声响。

绷带男稍微看向倒在铁塔角落的三名德特立修生。

「你们要逃走也是可以,但到时就是你们的朋友会死喽。」

仿佛在回答一般,三名公爵家千金同时上前到梅莉达的左右两边。

爱丽丝的长剑伴随宏亮的金属声响比向前方。

「我不会再变成绊脚石了……!」

莎拉夏的矛流畅到令人毛骨悚然地划破风。

「既然只有我们能阻止你……」

缪尔的大剑一高高挥起,空间本身便颤抖起来。

「就只能请你退场了呢。」

「不错的觉悟啊,骑士公爵家……!」

绷带男也缓慢地压低重心,从仿佛猛兽般的架势散发出恶意〈压力〉。再加上「刺骨火焰」累积起来的无止尽热量,在战斗前冷汗便滑过少女们的脸颊。

「审判时间到了。」

绷带男——也就是威廉·金喃喃自语。

「然后对我而言,这是赌上了人生的赌博……!遭到否定的人应该消失吗?还是仍遗留着反抗之路呢……此刻我将在这边询问那样的可能性!」

双手肌肉超出极限地嘎吱作响,手痉挛起来,颤抖不停。

他忽然啪!地张开双手。仿佛在说周围都被观众席围住的这个舞台,是人生最精彩的场面一般,他高声歌颂起来。

「来吧,『无能才女』!秉持你的骄傲……向众人展现你的价值!」

双方在同一时刻猛烈地一蹬地板的铁板。

朝前方挥出的四道剑闪,同时袭向威廉·金——

† † †

眺望着那光景的人悄声地喃喃自语。

「开始了。」

塞尔裘·席克萨尔放下望远镜,并未见证到最后便收了起来。

「这是对梅莉达小妹的考验。倘若她的命运在此中断,那也无妨。但是,假如她能活下来——…………」

在一旁待命的狙击手少女,用双眼追逐那样的主人身影。

长而大的狙击步枪挂在肩膀上。

塞尔裘回应少女的视线,露出微笑——就在那之后没多久。

塞尔裘的美貌突然僵住。

他随即扑向少女,将少女推倒在地板上。

「什……————」

少女还无暇脸颊染红——

几乎就在倒地的同时,一道闪光飞过两人的头顶上。闪光瞬间横跨过狙击手的视野,在右手边发出巨响。少女连忙转头一看,于是看见「棒子」刺在铁板上。

不,那并非「棒子」——而是「羽毛」。

那是用羽轴长如弓箭,连铁都能轻易贯穿的镞发动的————狙击。

狙击手立刻抬起上半身。塞尔裘也一边滚动身体,一边慎重地抬起背,两人从城墙的凹凸处并肩露出脸。

「怎么可能……还活着……?」

狙击手不禁这么低吼,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在圆形斗技场的外围部分,可以看见狂暴的「怪鸟」身影。直到刚才为止,她应该还保持着女性的轮廓。但现在衣服几乎都炸裂开来,裸露出来的皮肤长满硬质的羽毛。双脚已经完全变成鸟类的脚。唯一残留着人类特性的颜面朝向天空。

「咕嘎——————啊啦啦啦啦!」

那声嘶吼不用说,但让狙击手少女更为吃惊的是敌人的躯体。

那里居然还是一样开着步枪子弹轰出的大洞。倘若靠近到她身旁,应该能看见对面的景色吧。虽然是自己的战果……但大概才十五岁左右的狙击手少女,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为……为何她能以那种状态活着呀……!」

「真棘手啊。看来那似乎是『哈耳庇厄』呢。」

塞尔裘·席克萨尔冷静地观察着敌人。狙击手用视线催促他说下去。

「哈耳庇厄具备『拥有两条命』的异能。听说它一度死亡后,会变成食欲的化身复苏。因为没了知性,也会失去大半攻击能力……但看来那个少女似乎非常想吃你的肉呢。」

实际上,被称为提亚悠的哈耳庇厄对一旁的莫尔德琉卿根本不屑一顾。她拍动双手的羽翼,气势猛烈地飞舞起来。飞舞时卷起的暴风让莫尔德琉卿「噫!」了一声,翻滚在地。

提亚悠丧失理性的眼眸,果然只瞄准了在遥远城墙上的少女。她再次用羽翼拍打空气,一口气加速。她一边在上空散播风压与怪声,同时笔直地朝这边前进——

狙击手少女抬头仰望主人。

「再杀一次的话会死吗?」

塞尔裘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少女也坚决地点头回应。

「我去做个了结!」

「你一个人不要紧吗?」

「没问题——」

少女这么说,朝自己娇小的影子高举手心。

只见有东西从影子里接连地跑出来。并非「人」而是「物」——也就是动物。看起来像是有灰色毛皮的狼。总共有七只。它们的身体跟成人男性一般大,像是要保护娇小少女似的跟在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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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少女跳到体格最强壮的一只狼身上。对于这包含狙击步枪在内的重量,狼根本不当一回事。在狼流畅地转换方向要飞奔而出前,塞尔裘出声呼唤少女。

「芙莉希亚。」

少女转过头来。塞尔裘露出不让人看透真心却又迷人的笑容,继续说道:

「不……菲丝。路上小心。」

「我是你的枪——」

「警犬」芙莉希亚将手贴在扛着的枪身上,开口回答:

「我会将胜利献给我的主人!」

七只狼同时一蹬地板。它们以惊人的速度远去,铁板将勇猛的振动传递到塞尔裘脚边。

塞尔裘仰望着蒸气蟠踞,感觉有些像血色的天空。

「……要笔直回望那种眼神,还真是难受啊。」

散播着怪声的一只怪鸟,飞过他的视野——

另一方面,莫尔德琉卿一个人被留在血池旁。他目瞪口呆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时,有个坚硬的感触在池里滚动后撞上指尖。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个瓶子。

里面装着丑陋的肉块,还有收纳在小格子里的药水。换言之,只要打破瓶子,药水就会洒到肉块上面——造成戏剧性的变化。莫尔德琉卿被告知了那东西的真面目。那是黎明戏兵团的王牌之一「幽灵奇美拉」。

根据自己事前听说的计划,靠狙击确实解决掉梅莉达·安杰尔之后,提亚悠就会从斗技场上空投下这个奇美拉。似乎是借由将多数学生牵扯进去,好让人无法判别、调查尸体。

但是,他们的企图失败了。

提亚悠也弄掉这东西,就这样飞往某处。

学生们正陆续地逃离斗技场迷宫——莫尔德琉卿俯视着那光景,猛然回过神来。他捡起沾满血的瓶子,抱在胸口。

「不……不妙,这可不妙啊……照这样下去,暗杀梅莉达的计划会失败……!得杀掉才行,得赶紧杀掉学生们才行……!」

他慌张地这么低喃,站起身来。

他在血池周围左右徘徊,忽然俯视胸口的瓶子。

「……杀掉?由老……老夫来动手吗?」

瓶子里的肉块跳动了几下,像是在回答。

太愚蠢了——莫尔德琉卿激动地摇了摇头。

「老……老夫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武器商人喔!为何得思考杀不杀这种事啊!这……这跟老夫无关。老夫不过是——」

他突然停下脚步,穿着沾满血的衣服呆站在原地。

他茫然地眺望周围。

「……老夫为何在做这种事?」

灯光断绝的一片漆黑,不会给予任何答复。

但是,即使在这种黑暗中,也有拼命闪烁着的光芒。那是在远方中央武器库的——在上层交错的四色火焰。

莫尔德琉卿的视线不由分说地被金色给吸引。

翻动的金发让他昔日的记忆复苏了。

「梅莉诺亚?」

那时他的眼眸已经并非映照着眼前的光景。

「孩子出生了吗?」

他的脸颊露出微笑。

装满肉块的瓶子从他沾满血的手中掉落。

凑巧的是,那瓶子撞上铁板的声响,让莫尔德琉卿清醒过来。他连忙用视线追逐。尽管瓶子冒出裂痕,但勉强还没摔破,就那样流畅地滚动着。

「……啊。」

莫尔德琉卿追赶了两三步。但大脑察觉到来不及了。

瓶子从外围滚落。

莫尔德琉卿反射性地从边缘探出身体,喉咙要裂开似的尖叫出声。

「快逃啊啊啊啊啊啊————————!」

† † †

神奇的是,几乎就在老人发出警告的同时,瓶子冲撞上钢铁地面。

那并非掉在原本正在使用的斗技场,而是博览会的展示场。该说幸好吗?为了逃离「刺骨火焰」的猛烈寒流,相关人士都空下摊位,能够目睹到裂开飞散的玻璃碎片的近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肉块滚落出来。

肉块与药水掺杂在一起,怦通!格外激烈地跳动起来。

简直就像全速奔驰的心脏一般,肉块无止尽地重复膨胀与缩小。倘若库法看见这幕光景,应该会想起一年前的头环之夜吧。也就是肉块爆发性地增加体积,四肢与头部从内侧逐渐隆起的模样——

据说是「完成型」的那个奇美拉,比一年前更迅速地制造出稍微时髦了点的造型。发胀的四肢与流线型的头部,大概很接近青蛙的外观吧。它用六颗眼球睥睨周围的摊位后,立刻张开裂到脸部正旁边的嘴巴。

——吞食。

张开大嘴的头部宛如弹簧装置一般来回,将展示馆的一角整个啃掉了。摊贩被吞没,半吊子地留下的基础被吹飞。奇美拉仰天似的抬起鼻头,可以看见它朝一百八十度扩展的獠牙缝隙间有钢铁突出。

是之前用来展示的武器。奇美拉沙沙、喀喀地咀嚼着那些武器。刀身在碎裂的同时掉落到胃里,被强烈的溶解液融化的那些武器,令奇美拉的全身造成了非常可怕的变化。

也就是被吞食的武器长了出来。

宛如鳞片一般,从皮肤表面密密麻麻地突出利刃。每当奇美拉的巨体摇晃,就会演奏出刺耳的不协调音。奇美拉是感到心情愉快吗?只见它贪婪地将周围啃食殆尽。一发现吃的东西没了,便立刻突击隔壁的摊位。然后吞食、捣乱、散播食物残渣般的破坏痕迹,绕了展示馆约半圈——

仿佛想说总算吃完开胃菜似的,奇美拉停下脚步。这时它已经完成「完全武装」了。也就是从四肢前端到躯体,从下颔底下到背后,都不留缝隙地用武器全面覆盖住。头部嵌着像是防护面罩的盔甲,六颗眼球从黑暗深处散发出赤红的光芒。

那模样就宛如展示馆本身寄宿了恶意般的化身——

变貌成应该称为「武装奇美拉」的异质存在。

奇美拉对自己的进化感到高兴。透过吸收最顶尖的武器,从临界点又更进一步提升的能力值让奇美拉有一种全能感。但还是想吃肉……果然要吃,还是吃肉最好!奇美拉顺从至今仍诉说着空腹的胃,转动嵌着盔甲的头部,环顾周围。

就在那一瞬间,拉克拉·马迪雅率领的学生从斗技场飞奔而出。

那个怪物就连在黑暗当中,也散发着压倒性的存在感。从选手用的出入口逃离后没多久,拉克拉老师等人首先对毫无预兆地耸立在前方的钢铁巨人大吃一惊,接着被破坏殆尽到惨不忍睹的展示馆光景让他们为之愕然。

怪物的嘴看起来像是在咧嘴嗤笑的瞬间,拉克拉老师立即大喊:

「散开!」

学生们仿佛被弹开的撞球一般散落开来。奇美拉在那一瞬间的时差张开了嘴。它的皮肤裂得更开,鲜血飞溅。

它将下颔压得不能再低,从喉咙深处发射出「炮弹」。也就是将吸收进体内的武器本身宛如呕吐一般,但用惊人的速度与密度喷射出来。

从侧面吹打的钢铁之雨,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金属声响横扫前方——

德特立修生在千钧一发之际冲入阴影处。一名尚·沙利文生的脚稍微被割伤,但也连滚带爬地躲避到安全的地方。但圣弗立戴斯威德的一年级生缇契卡来不及逃跑,大量的剑扑向因恐惧而睁大双眼的她。

这时一个褐色身影插入她的前方。在刀身即将到达缇契卡之前,拉克拉老师抓住那握柄。她扭动身体,拍落第二把剑。她接着踩稳左脚往上一砍,于是第三把剑被弹开剑尖,在空中激烈地旋转。

她用空着的手更进一步地捉住那把剑的握柄——二刀流。她的左右手以快到看不清的速度还击,弹开不厌烦地蜂拥而至的刀身,不断挡住并甩开。缇契卡完全动弹不得。武装奇美拉眨着眼球,显露出烦躁的情绪。

奇美拉接连地发射两把锤矛,混在剑雨当中。完美地以同样轨道飞翔的锤矛,在第一把被弹开后,出其不意的第二把随即突袭过来。第二把不偏不倚地用力撞上拉克拉老师纤细的左肩,将剑从她手中弹开。

被击溃的肩膀迸出鲜血。随后拉克拉老师用左手拔出自身的左轮手枪。她在一瞬间瞄准目标并射击。

在钢铁雨中逆行的一记子弹,以拿线穿针般的精密度滑入防护面罩。穿破一颗眼球。瞬间,奇美拉发出尖叫,往后仰倒。

『叽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量的唾液和武器碎片从裂开的口中散落。拉克拉老师趁隙抓起缇契卡的手,飞奔到她的同学等候着的展示台背面。

凑巧的是,因为武装奇美拉吃得到处都是,瓦砾在周围形成了路障。拉克拉老师迅速地确认过学生们都只有轻伤后,「唉」一声地大大叹了口气。

手枪从她滴着血的左手掉落。缇契卡哭着紧抓住她不放。

「拉……拉克拉老师,都是缇契卡害你受伤……!」

「不碍事。」

但左手暂时派不上用场了啊——她只有在内心这么补充道。

拉克拉老师慎重地从路障后面露脸。武装奇美拉伴随着刺耳的金属声响挥起拳头,用剩余的五颗眼球凶狠地寻找猎物的身影。

「那就是『到达临界点』吗……!为何会在展示场〈这边〉大闹?狙击手应该收拾了带着瓶子的敌人才对……!」

无论如何,都不能一直这样躲藏下去。奇美拉一明白自己找不到猎物的身影,便激动地发起脾气。它用巨大的前脚不顾场合地横扫四周,开始将展示馆夷为平地。

那里是莫尔德琉武具商工会的摊位。枪械的火药成了元凶,金属之间的冲撞产生火花。散发性地膨胀起来的爆焰,包围过度装饰的摊子。赤红火海一口气燃烧蔓延,商工会的红色旗子在红莲火焰当中摇曳着。

那股热量逐渐被远方中央武器库的「刺骨火焰」给吸收。仿佛龙卷风的强风疯狂呼啸,帐篷连根拔起地吹飞出去。是宛如恶梦般的光景。

「待在斗技场会变冰棒……到外面会被火烤吗!」

拉克拉老师也不禁进退两难。学生们护着头部,蹲了下来。

这时有一群人飞奔过来。是在斗技会进行时也不忘巡逻的骑兵团的一支部队。带来两名部下的队长发出低吼。

「怎么会变成这种状况……!」

其中一名部下,也就是白金秀发随风摇曳的神华飞奔到学妹身旁。米特娜会长露出仿佛年幼少女般的哭脸。

「学姐……!」

「大家能忍到现在,真的很了不起呢。」

之后就交给我们——神华这么说道。不过,一同飞奔过来的第三名骑士,同样躲在路障后面开口说道:

「但是,不能让那家伙进入斗技场。也不能让它到街上。无论如何,都会出现数千人单位的牺牲者……!」

「只能在这里收拾掉它吧。」

队长反倒为了承受敌意而暴露行踪。武装奇美拉的视线凶狠地射穿总算找到的猎物。接着第二名、第三名骑士让军服下摆随风摇曳,走上前去。

「我浏览过幽灵奇美拉的报告了。」

队长拔出扛在背后,宛如矛一般有着长握柄的锤矛。

「看来为了将攻击力与防御力提升到临界点,它似乎牺牲了速度。我会尽可能吸引那家伙的注意。你们设法剥开那家伙的面具,首先瞄准眼睛。」

神华拔出长剑,第三名骑士高举燧发枪。

「「收到!」」

——随后,第三名骑士从神华身旁往后飞去。

他全身喷出鲜血,夸张地被吹飞,然后重重地冲撞上钢铁地面。

他仰望天空的眼眸已经没有映照出光芒。射遍全身的枪伤像拔出了瓶塞一般,猛烈地溢出鲜血。

「……咦?」

就连队长的双眼也无法彻底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奇美拉突出了前脚的关节。那里密集地长出了九个枪身。那些枪同时喷火——此刻正弥漫着硝烟。

甚至无暇目瞪口呆。奇美拉将暂且放下的前脚猛烈地突出。队长无法避开,只能挡住。密密麻麻地长出的武器中,队长用锤矛挡住第一把。但宛如鳞片般的第二把、第三把武器刺穿了队长的四肢。

神华因为没站稳,勉强逃离了攻击线。但奇美拉顺着使劲挥落前脚的气势,将队长连同利刃一起带走了。

奇美拉收回前脚。

队长被按在地面上拖行着。宛如鳞片般的利刃削薄铁板,响起不是抓黑板能比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声响,散播着猛烈到骇人的火花。断断续续的那道光辉,照亮被刀刃与钢铁蹂躏的队长。

「哦……咕……嘎…………!」

就连哀号也无法完整传达。没多久后奇美拉抽起尽情削薄了地面的前脚。

队长勉强还保有全身的身体在空中飞舞。

就宛如吸了水的抹布一般,在冲撞向地面的同时,鲜血飞溅出来。在近距离目睹那光景的尚·沙利文的男学生「噫!」地倒抽了一口气。

奇美拉收回右脚后,接着收紧了左脚。至今仍健在的一名骑士——神华举起长剑的剑尖,茫然地低喃。

「桨……『桨环』。」

实在过于微弱的思念勉强发动了防御技能。仿佛即将被吹熄的火焰缠绕在刀身上。无论是神华本身或在周围的人眼里看来,都十分明显。

——打不赢。

奇美拉的左脚像反手拳似的挥出。圣弗立戴斯威德、圣德特立修的少女们发出哀号。随后,接连地发生了三件事。

拉克拉老师用右手捡起左轮手枪,开枪射击。子弹掠过神华的小腿。她的姿势猛然崩落,身体后仰地闪过了攻击。

尽管如此,从皮肤突出的利刃仍瞄准了她的喉咙。这时飞奔过来的暗色青年钻过奇美拉的左脚,同时挥刀一闪。宛如鳞片般的剑从中间被断开,神华在千钧一发之际倒向地面。

在奇美拉使劲挥落左脚后,第三个人影随即冲了过来。萝赛蒂一抱住神华的身体,立刻一口气跳跃起来。她在半空中舞动一圈,在路障的另一边着地。女学生有一瞬间目瞪口呆,但立刻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萝赛蒂老师!库法老师!」

库法也在奇美拉展开追击前滑入路障背面。那里是尚·沙利文的学生躲藏之处。他从畏惧不已的一名学生身上抢来了思念增幅器。

「这情况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万一时,原本应该预定要在斗技场收拾掉奇美拉才对啊……!」

拉克拉老师的思念从增幅器的另一头回应。

『不晓得。似乎是有哪里出错,导致那家伙在这里被解放了。总之考虑到那家伙的破坏能力,还有这庞大的人数,已经不能掉以轻心地行动了。』

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可以看见拉克拉老师受了伤。库法蹙起眉头。

「不能呼叫增援吗?」

拉克拉老师明确地察觉到库法省略了「从白夜〈我们〉的部队」这句话。

『没办法啊,人手不够的反倒是「爸爸他们」那边。能动的大概就灯火骑兵团的部队,但就算聚集了半桶水的战力,要对付那个怪物还是——』

「只会无谓地增加牺牲吗?」

这也是逼不得已——库法用力握住黑刀,准备踏向路障外面。

但脸色苍白的尚·沙利文的男学生拉住库法。

「你……你要战斗吗?跟那个怪物?会……会……会没命的!」

「哎呀,你不晓得吗?」

库法轻轻地甩开男学生的手。

「代替不想死的人对抗『死亡』,正是我们骑士的工作。」

他这么说道,转身离开。

他一现出身影,军服下摆便随孕育着热气的风激烈摇曳着。库法拿着一把黑刀,挺身对抗长满数千钢铁的巨人。背景是一片火海。

他不自觉地低喃。

「再战〈Revenge〉吧……!」

瞬间,奇美拉突出左手肘。响起九重枪声。蜂拥而至的九道枪弹射线,在库法眼前宛如烟火一般散开。黑刀的轨迹在黑暗中勾勒出残像。

「完成度比一年前〈那时候〉更高了……!」

但速度还是库法比较快。奇美拉一领悟到这点,立刻高举右边的前脚。

它一口气发动宛如巨木般的打击。库法矫捷地朝左边滑动,避开了直击。但无法大动作地回避。他站在勉强会掠过拳头的位置,宛如鳞片一般长出的刀身蜂拥而至——就仿佛海啸。

库法化解那波攻击。

巨腕打穿库法旁边,在交错的刹那有好几百把刀剑重叠起来。库法的全身超越极限地发出低吼,疯狂挥舞的黑刀接近音速地撼动空间。库法将在眼前出现的众多武器一一折断、砍断、连根拔起地挖了出来。

在旁人看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奇美拉抽回手臂、挥出拳头的瞬间,学生们「啊!」了一声,感到绝望。但军服青年以快到看不清的速度滑向旁边,首先挥起第一闪斩击。

之后展开一场令人瞠目结舌的攻防战。奇美拉使劲挥落前脚时,可以看见前脚的皮肤被疯狂乱砍。挥洒在空中的几百把武器闪耀发光。军服青年以使劲挥动刀的姿势,有一瞬间放松肌肉,甚至无暇喘口气,便将刀尖刺入奇美拉。

黑刀深深地埋入奇美拉裸露出来的皮肤里。库法用力握住刀柄。

「……唔!」

他伴随着沉重的呼气,使劲挥落。黑刀惊人的切断力将奇美拉的右脚从根部砍飞。令人难以置信的庞大重量在空中飞舞,伴随巨响落入火海中。

尚·沙利文的男学生现在才发出尖叫。

「解决了?」

库法随即一蹬地面。他滑入奇美拉的躯体底下,在奔驰而过的同时挥刀横砍好几次。伴随着血花砍飞宛如冰柱一般从躯体垂落的剑。

奇美拉的尖叫响彻周围。尽管它用剩余的三只脚眼花缭乱地转头,敌人的身影仍固执地在躯体底下来回,并逐渐撕裂皮肤。奇美拉烦躁不已,然后想到了一个妙计。

它放弃支撑体重,压扁正下方。三只脚一伸直,庞大的巨体便冲撞上铁板,散播壮烈的冲击声响。

——瞬间,库法晃动着军服下摆,撤离躲避到安全的地方。

「正如我所料……」

库法逃到奇美拉左侧的后脚处。那里也长满了武器——库法跳到奇美拉宛如岩石般的后脚跟上,缓缓地高举刀。黑刀流畅地勾勒出残光。

然后一口气奔驰而过。

一抹闪光从后脚跟贯穿到后脚的根部。那是一连串的火花。库法以超速奔驰而过,同时发动斩击,将宛如针插一般密密麻麻长出的剑一把不剩地砍飞。刀身一边挥洒着碎片,一边在半空中互相碰撞。库法并未用视线追逐那些武器,而是将刀尖刺向露出来的皮肤。

第二团肉块像是被弹射出来一般在地面上跳起。肉块又再次蹂躏还保持着原形的展示馆,一边散落着钢铁与肉的碎片,同时翻滚了长长一段距离。

奇美拉并未发出哀号。它的眼眸在防护面罩底下闪耀——诉说着「绝不原谅」。

它在地面上非常灵活地滚动身体后,试图从正上方压扁库法。还健在的左边前脚在地面上拖拉的瞬间,有三名少女同时从路障对面冲了出来。

「『波尔卡民族舞』!」

从萝赛蒂双手射出的圆月轮,借由揉合在里面的庞大玛那制造出四十个复制品。这些复制品以压倒性的密度蜂拥而至,将装甲〈鳞片〉从前脚根部弹开。

奇美拉瞬间转头看向那边。它像要呕吐似的让喉咙痉挛,从獠牙缝隙间射出七把武器。那轨道能将三人一起刺成肉串——拉克拉老师动作流畅地单膝跪地,左手依旧慵懒地垂落着,并将右手拿的左轮手枪对准前方。

「『七人诙谐曲』……!」

只射出一发的枪弹,在空中分裂成七个,喷射出玛那。它们精准地追踪奇美拉射出的武器,并加以击落。这是枪手位阶和舞巫女位阶的复合技能——具备「模仿」能力的小丑位阶才办得到这种神乎其技。

白金发少女的军服随风摇曳,跳入被开拓出来的最后一段距离。

「『先锋……强袭』!」

宛如课本范例般的连续剑技,攻向奇美拉裸露出来的皮肤。光凭一击还不够,那就再使出第二击、第三击——神华在每一记攻击中灌注所有的思念。仿佛旋律般的流畅连击,用格外锐利的横扫宣告终结。

奇美拉的肌腱周到地被击溃,它的前脚失去了力气。光靠剩余的一只后脚,实在无法支撑那副巨体。库法从容不迫地绕到奇美拉的头顶部。

「『至源拔刀——…………」

他暂且将黑刀收回刀鞘。但庞大的压力甚至让收纳的刀鞘扭曲变形,让武装奇美拉颤抖起来。尽管它用后脚挣扎,仍然无法避开。

库法拔刀。在拔出的瞬间,一切就结束了。

「『斩歌』!」

那是一刀且极大的斩击。

黑刀只是劈开防护面罩的前端。但那股切断力将奇美拉从头顶到下半身一口气断开,勾勒出苍蓝轨迹后,鲜血飞溅四散。

身体被劈成左右两半,奇美拉终于发出响彻周围的临终惨叫。防护面罩裂开,分成左右两半地掉落到地面。那尖锐的金属声响……让目瞪口呆地观望着激战的一百数十名学生,体认到眼前的光景是现实。

圆月轮自行被拉回萝赛蒂的手心;拉克拉老师护着左手站起身,收起左轮手枪;神华将长剑左右甩了甩后收回刀鞘,静静地为队伍的同伴默祷。

「好啦……」

库法也一脸若无其事地挥动几次黑刀,然后一口气收回刀鞘。刀鞘口鲜明强烈地发出的声响,让尚·沙利文的男学生吓得抽动了一下肩膀。

库法主要是朝着他们比了比后方的武装奇美拉。

「看来这家伙似乎还活着。」

男学生吓得向后退,但库法仿佛在上课似的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它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不剩,但无止尽地膨胀的生命力却不允许它死亡。天啊,这实在太可怜了!」

库法用演戏般的态度张开双手。男学生面面相觑。

——他究竟想说什么?

库法非常幽默地对浮现出这种疑问的少年们诉说道:

「各位男同学……眼前有个动弹不得的猎物,周围有各种武器任君挑选!你们不想在淑女面前展现帅气的一面吗?」

最先在眼眸中燃烧起熊熊烈火的是谁呢?

是错觉吗?仿佛能看见尚·沙利文学生的背景有热气形成的阳焰袅袅升起。库法充分感到满足后,便说了声「那就交给你们」,并让出通道。

「我……我……身体痒到差不多想活动一下筋骨了。」

一个人开口这么说道,并率先想走上前。周围的友人也紧跟在后,深怕被人抢先。仿佛被磁力给吸引一般,整个团体动了起来。

「我也是。结果在斗技会都没表现的机会嘛……!」

「你到旁边休息吧,你不是说自己好像感冒了吗?」

「不不,你们才应该退下。这里就由我——」

「你这家伙,那个武器是我先看上的!」

「吵死了,打头阵的是我啦!」

眨眼间便开始了掺杂着怒吼的比赛。男学生在奔驰而过的同时,捡起从奇美拉全身炸裂出来的武器,争先恐后地扑向猎物。「喝啊——!」、「看招——!」他们一边像在卖弄似的宣扬气势,已经习得攻击技能的人毫不吝惜地展现本领。因为只顾着吸引女学生的视线——此刻有一个还有待磨练的学生剑被弹开,翻滚在地。希望他没受伤就好了……

总而言之,人数这么众多的话,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砍光奇美拉的HP吧。库法潇洒地转身,飞奔到圣弗立戴斯威德生、圣德特立修生的团体身旁。

「「「实在太精彩了,库法大人!」」」

两种颜色的少女眼神闪闪发亮地注视着库法,库法在当中寻觅要找的人。

「萝赛、拉克拉老师,之后的事情能拜托你们吗?」

「你要怎么做?」

库法直率地回望拉克拉老师的视线。

「我要到梅莉达小姐身边——去见证一切。」

「见证一切?」

萝赛蒂感到疑惑。库法也重新面向她。

「动作不快点的话,可能会赶不上——没事的,爱丽丝小姐也交给我吧。萝赛请保护这里的人们。」

他很快地这么说道,打算转身离开。

在离开之前,神华的手抓住了库法的手腕。

「库法老师——又被你救了一次呢?」

「只要你一声吩咐,我随传随到……」

「哎呀。」

神华看似开心地笑了笑,指尖用力地握紧一下后,放开了手。

库法这次毫不犹豫地飞奔而出,奔向通往斗技场内部的出入口。

与展现给少女们看的灿烂微笑相反——当那身影混入通道阴影处,来自后方的视线一中断,他的表情立刻随之一变。他以最高速度在看不清任何事物的黑暗中奔驰,同时用力咬紧牙关,在内心尖锐地低吼着。

——战况现在怎么样了?

† † †

这时,在围住赛勒斯特泰雷斯凯门区的星形城墙上,响起了枪声。

一名年幼的少女——芙莉希亚操作枪机拉柄。周围的景色以目不暇给的气势在变动着,是因为少女跨坐在奔驰的野狼身上。她夹紧大腿固定好姿势,再次将步枪前端对准后方。

因为已经重复好几次乱来的射击姿势,感觉腰都快扭断了。该不会「目标」也是看准了这点吧——才心想提亚悠故意降落到容易瞄准的高度,但在芙莉希亚的手指即将扣下扳机前,又立刻逃向上空。

此刻无所作为的一发子弹又穿过了空中。提亚悠发出刺耳的大笑。

芙莉希亚一边咂嘴,一边前后拉动枪机拉柄。

「还有五发……!」

芙莉希亚拿的狙击步枪是世界仅有一把的超长距离武器。那是据说太阳还挂在空中闪耀的时代留下的失落科技。在芙莉希亚出现前,长期没有使用者的那把枪,据说因为过于刁钻的设计,拒绝了众多枪手。

其一是需要能以裸视瞄准数百公尺前方的视力。

然后是能将所有玛那灌注到仅仅九发填弹数里的强大集中力。

每当从弹匣射出一发子弹,就会有一股沉重的疲劳压到芙莉希亚纤细的肢体上。剩余五发……倘若不能靠这些子弹解决敌人,芙莉希亚将会连动一根手指都变得困难,从野狼背上滚落吧。

若是看到芙莉希亚那毫无防备的模样,不难想象提亚悠会趁机袭击吧。芙莉希亚意识到自己的背后被汗水给淋湿。

——真不愉快。集中力被扰乱了。

其他六只狼也拼命地从旁协助。但对于自由在空中飞舞的敌人没什么效果。提亚悠才猛然收紧双手,就在振翅的同时射出大量羽毛。每一根都具备必杀的威力。

野狼尽全速奔驰。好几根弓箭穷追不舍地穿破铁板。载着芙莉希亚的狼先一步远离射击轨道,相反地跑太慢的另一只狼在最后面翻滚起来。

失去知性的提亚悠面露喜色。她跳向倒落在地的狼。

——那是陷阱。

芙莉希亚在那一瞬间扭转身体,将枪口对准后方。她明白敌人的目的。她估算敌人降落的速度,捕捉到能在一瞬间必定命中的时机,扣下扳机。

步枪子弹伴随巨响飞翔着。

芙莉希亚的眼眸预见到子弹完美地射穿提亚悠的未来影像——但那子弹没有任何反应地飞过提亚悠身旁。「什么!」芙莉希亚会感到惊愕也是理所当然的。

提亚悠在子弹命中前躲开后,朝着芙莉希亚急转弯——落入陷阱的其实是这边。她不是应该没有知性吗?芙莉希亚大吃一惊,闪避的判断慢了几秒。

「嘎呀————嘎嘎嘎嘎!」

怪鸟的脚在飞过身旁时踹飞了芙莉希亚。鲜血飞舞。芙莉希亚从狼的背上夸张地飞出去,在铁板上翻滚了好几圈。

「啊……唔……!」

七只狼立刻围住周围,威吓上空的敌人。但无论它们如何露出獠牙并低吼,优雅地在空中飞舞的提亚悠只是笑意更深。

「嘎、嘎、嘎……!」

尽管被不愉快的笑声给笼罩,芙莉希亚仍勉强抬起上半身。一只狼将鼻头磨蹭过来,她就这样低着头劝告着狼。

「我……我没事……总算到达『这里』了。」

芙莉希亚鞭策疼痛的全身,再度跳到狼的背上。

「去吧!」

随后,对方团体的行动让提亚悠一脸疑惑地「嘎?」了一声。以载着芙莉希亚的那只狼为首,野狼居然同时从城墙跳了下去。提亚悠从空中追赶过去,想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于是目睹到非常有意思的光景。

那七只狼居然垂直地沿着城墙向下奔驰。速度快得惊人。芙莉希亚从队伍中心强硬地扭转身体,不把晃动当一回事地开枪射击。

提亚悠的颜面浮现出狂喜,她用双翼拍动空气。她一边意识到飞过身旁的步枪子弹,同时更加快速度,一口气俯冲将敌人团体逼入绝境。

芙莉希亚为了避免从狼的背上被甩落,发挥出神入化的平衡感,且在「要是从这种高度坠落必死无疑」的极限紧张状态中扣下扳机。肯定只有她才办得到的精密射击袭向上空的敌人。

遗憾的是对方具备回避能力。提亚悠凭着野兽本能敏锐地感应到杀气,在子弹射出来前改变了轨道。结果以一纸之隔逃离了射击线。正因为芙莉希亚的命中精准度十分优异,正确的瞄准是打不中的。

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子弹也被轻松地闪过,芙莉希亚一边用力咬紧牙关,一边前后拉动枪机拉柄。空弹壳弹飞出去。

「还剩一发……!」

提亚悠一看胜券在握,立刻一口气提升俯冲速度。她轻易地超过三只狼,用脚的爪子抓住立刻护住头部的芙莉希亚。

芙莉希亚被带到空中。

然后被随意地丢弃了。虽然那里已经是非常接近地面的高度,但从十几公尺的位置被摔向地面,不可能毫发无伤。芙莉希亚激烈地弹跳着,好几次撞到肩膀和脚,她一边忍耐着仿佛要失去意识般的剧痛,一边翻滚了长长一段距离。

在她总算咚!的一声,面朝上倒落时,她吐出掺杂着鲜血的气息。

「嘎呼!咳咳……!」

那里是在要塞外面拓展开来的锻铁森林。没有被模拟树枝的尖端刺成肉串,应该算奇迹吗?但追赶过来的怪鸟立刻覆盖住芙莉希亚。

提亚悠张大了嘴,模拟生前的声音。

「我,开,动,了……」

芙莉希亚在两次呼吸之间调整气息,架起她凭着一股毅力一直抱着的狙击步枪。她将枪口对准提亚悠的鼻头前几公分。

提亚悠急忙想往上飞,但察觉到背后的杀气。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七只狼包围住她的周围。其中三只爬到树上,仿佛只要提亚悠一动,就会咬破她喉咙似的发出狰狞的低吼声。

「这就是『射鸟』的基本喔,大姐姐。」

芙莉希亚尽管嘴唇沾着血液,仍坚定地仰望敌人。

「要让空中飞的猎物停留在容易瞄准的地上,就是要制造出『飞起会不利』的状况……你完全上钩了呢。你想就这样被我射击?还是在空中被大家吃掉?」

芙莉希亚将枪口更加靠近,动起扣在扳机上的手指。

「无论如何,你都已经——没戏唱了!」

最后一发子弹伴随火焰被射出——

提亚悠瞬间扭动脖子,子弹挖起她的脸颊穿了过去。芙莉希亚惊讶得睁大双眼。她在那一瞬间不可能确认到。但在芙莉希亚眼中,确实看见了提亚悠舔着从脸颊流出的鲜血,那美艳的动作。

理应已经消失的知性开口说道:

「你可不是在对付野兽喔?小妹妹…………」

「这也在计算内。」

「——!」

与此同时,响起激烈的金属声响。

理应飞过上空的步枪子弹,冲撞上黑铁树枝反弹回来。子弹宛如撞球一般,更进一步地反射,再次反射——惊愕射中了提亚悠的脑部。

「对了!这座森林是用铁——」

随后,重复了三次跳弹的步枪子弹,从正旁边炸飞提亚悠的头部。变成无头尸体的怪鸟倾斜摇晃着上半身,倒落在地。

砰——在地面上翻滚的她应该不会再爬起来了吧……所有血液从她开了个洞的身体与脖子流出,被吸入地面。

芙莉希亚的指尖颤抖起来,放开了扳机与枪托。几乎是垂直站立的步枪缓缓倾斜,倒向一旁。

芙莉希亚躺成大字型,激烈地喘着气。前所未有的激战……!自从被席克萨尔家雇用后,说不定是第一次将体力与玛那耗尽到这种地步。

「玛那……已经……一点都不剩……!呼……呼……!」

周围的四只狼还有树上的三只狼立刻飞奔过来围住少女。它们看似不安地皱起勇猛的脸,发出「呜~」的叫声。芙莉希亚露出苦笑。

「我没事……我没事的。」

一只狼将鼻头磨蹭过来,她也勉强抬起手抚摸着狼。

「我还能战斗……也一定会……『夺回』大家给你们看……所以……——」

所以别担心——少女这么低喃,手臂掉落。

野狼慌张地左右徘徊。但芙莉希亚的嘴唇稍微绽放着微笑——只是睡一下而已。这场钢铁宫博览会已经没有自己该做的工作了吧。

之后就是「无能才女」与守护着她的人们要做个了结……

芙莉希亚缓缓地阖上眼皮。以前见过的车顶光景横跨过慢慢雾散的意识彼端。穿着女仆服的金发少女,用类似红宝石的眼眸注视着这边。这么说来——芙莉希亚在进入梦乡前回想起来。

——那女孩——叫作——什么名字呢——…………?

† † †

梅莉达·安杰尔看准这不知是第几次的好机会,勇敢地向前踏步。

但理应是从敌人死角挥出的斩击,对方连看都没看地就抬起手臂挡了下来——无法劈开!这都是因为保护手臂的绷带十分坚硬。

既然如此,就以量取胜——但这也无法如愿。梅莉达从左侧切入,仿佛对照镜一般,莎拉夏与爱丽丝从右侧展开突击。长剑与矛的尖端描绘出要用肉眼追逐也十分困难的复杂轨迹,但敌人靠一只右手屡次甩开这些攻击。

威廉·金还绰绰有余。

「虽说是骑士公爵家,也不过如此吗?」

他用手背拨起矛尖,向前踏出一步。瞬间且厚重。一阵惊人的冲击传递到地板的铁板上,矛的握柄被击中要害,莎拉夏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在距离拉开时用左手抓住刀——是空手抓。他毫不犹豫地使劲握住,于是梅莉达连同刀被轻而易举地抬了起来。

「呀啊……!」

然后被扔出去。

他以惊人的蛮力让梅莉达冲撞上爱丽丝,两人纠缠在一起,同时翻滚到后方。仿佛想说「好,有破绽」一般,好几条绷带从金的两边袖口飞出来。

前端宛如钢铁一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瞬间,梅莉达与爱丽丝双眼闪耀。

梅莉达抬起脚踢了第一记,一边让下半身宛如陀螺般旋转,同时跳了起来——攻防一体。然后四肢获得自由的爱丽丝也使出全身的弹力。从背后跳起的同时往上挥砍,顺着向前倾的姿势打倒敌人,仿佛跳舞般地踩了一步后,一口气横扫周围。绷带碎裂四散。

看到瞬间朝四方散落的绷带群,就连金也稍微瞠目结舌。

「哦……看来你有认真锻炼过『抗咒』能力呢。」

但是——他高举手掌。

「只有那样的话,是赢不了我的。」

他仿佛想说「闪边去」似的弹起五指。冻气〈咒力〉本身从弹指间射出,光是那股压力就将梅莉达与爱丽丝推向了后方。她们拼命用刀与长剑护着脸。

金甚至没有摆出像是架势的架势,他从容地放下手。

「光顾着防守是不行的啊。」

「那我就尽情地——」

黑水晶秀发跳跃到金的背后。消除玛那悄悄靠近的缪尔,一看到敌人的注意力中断,立刻以全开的玛那压力扑了上去。金的视线瞬间飘移起来。

毫不留情的大剑挥向破绽百出的背后。这一击有强烈的命中感。

然后刀身被反弹回来。简直就像敲打厚重铁块般的冲击,让缪尔的双手窜起一股仿佛电击的麻痹感。「什……!」她惊讶得睁大了眼。

她劈开外套背后。但剑尖并未碰到肌肤。保护肌肤的绷带有着惊人的防御力……!甚至没必要挡住啊——金到现在才转过头来。

「魔骑士吗……这攻击挺痛的喔。」

在缪尔的身体跳回去时,他紧接着向前踏步。挥起来的拳头打向大剑的剑身。瞄准肩膀的第二击在命中前被甩开——每一击都放出惊人的巨响与冲击波。在两发仿佛打鼓般的音色后,金收紧右手。

像是要还以颜色的全力右直拳,与大剑的刀镡冲撞。

缪尔宛如炮弹一般被吹飞。她甚至没能采取护身倒法,在地板上弹起,且在铁板上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到达几乎是楼层边缘的地方后,她不禁大口地喘着气。

「缪尔同学!」

梅莉达的呼唤也无法立刻获得回应。缪尔一边颤抖,一边用手掌顶地,试图抬起上半身。莎拉夏也总算从冲击中重新站起,单膝跪地。梅莉达与爱丽丝并肩架起武器,但想不到该如何反击。

即使被四个人包围,威廉·金依然毫发无伤。

自从开战之后,四人至今仍无法给予他一次有效的打击——

围住斗技场的观众席发出呻吟声。

「啊……就连公爵家的千金都不是对手吗……?」

「那男人是何方神圣……!居然一个人独占镇上的灯光!」

成为光源的不是别人,正是吸收了「刺骨火焰」的金本身。在被寒冷与黑暗封闭的空间内,只有他的胸膛熊熊地赤热地发光,照亮着中央武器库。那光景看起来也像是四色星星在反叛狂暴的太阳。

一名观众冲到骑兵团的相关人士座位,抓起高官的衣领。

「我说你们啊!快点去帮她们啊!那些女孩会被杀……被杀掉的!」

「我们早就派部队前往了!但你看清楚!」

充满威严的骑兵团老兵渗出同等的怒气,指着斗技场。

「周围暗成这样,要穿过迷宫到达中央非常困难……!耐……耐寒装备也无法充分地准备齐全,能动的人愈来愈少……!」

站不稳的观众松手放开对方,视线再度望向彼方的铁塔。

实际上,「刺骨火焰」在金的内侧更增强了气势,从周围夺走气温,不断提升着火力。被绷带覆盖的胸膛宛如炼狱之炉一般滚烫发红——此刻金「咕」一声地发出呻吟,按住胸口。那动作让梅莉达忽然蹙起眉头。

她还以为金会因为吸收「刺骨火焰」什么的变得更强……但反倒变弱了?毕竟吞下了高热的物体,似乎也能说是理所当然。

金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调整呼吸之后,一脸若无其事地重新面向千金们。

「这样好吗?身为人们希望的公爵家,只能表现出这么窝囊的战斗。」

「咕……!」

「你们这一年来究竟都学了些什么?」

啊——梅莉达猛然抬起头来。

亲爱的家庭教师的声音在脑中复苏。

——小姐。来实践一下团体战中基本的两个战术吧——

梅莉达缓缓睁大的眼眸,随后犀利地眯细单眼。

「各位!我们不能只顾着各打各的!」

一旁的爱丽丝,还有莎拉夏、抬起头来的缪尔都看向梅莉达。

威廉·金也静静地瞪着梅莉达看。

「现在先听我的指示!首先由缪尔同学——」

金在一瞬间缩短距离,抬起右脚。梅莉达在下颔被踢中前移开上半身。金将使劲抬起的脚立刻放下——从后脚跟放下。

梅莉达尽全力跳向后方。可怕的是,金的鞋底居然让铁板凹陷了。

「你觉得我会让你们悠哉地开作战会议吗?」

金流畅地挑起反手拳,打飞一旁的爱丽丝。莎拉夏立刻冲上前突出矛尖,就算打不中,也拼命地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缪尔趁隙飞奔到梅莉达身旁。

「我该怎么做呢,梅莉达?」

「我想只有缪尔同学才能对他造成伤害。所以说——」

惊人的金属声响打断了对话。金在挥开矛的空档再度踏穿地板,而且还挑起了一块铁板。固定扣弹飞出去,薄薄的超重量在半空中飞舞。

莎拉夏忍不住畏缩的瞬间,金踢了一下那铁板。他瞄准的是梅莉达与缪尔,铁板劈开中间,两人跳向后方闪避。

金紧接着一蹬地板,朝缪尔发动攻击。缪尔高举大剑迎战。重整架势的爱丽丝赶过去支援,莎拉夏一边用矛牵制,一边「飞翔」。

在漫长的滞空后,她降落到梅莉达身旁。

「我该做什么?梅莉达同学。」

「莎拉夏同学跟我负责敌人的——」

野兽的嘶吼响彻周围。

金突然抬头仰望天花板,仿佛演唱会场一般呐喊起来。声音回荡在铁板上,非常吵闹。他突然的怪异举止让爱丽丝和缪尔也犹豫着是否该上前攻击,莎拉夏反射性地捂住耳朵,梅莉达的内心恼火起来,气愤地跺脚。

「够了没,你很吵喔!」

「抱歉,消除一下压力。」

金毫无诚意地道歉后,朝这边伸出双手。绷带从袖口蜂拥而出,梅莉达与莎拉夏跳向左右两边避开——根本没空交谈。

真是够了,好麻烦!

梅莉达在空中转换思考。在着地的同时,她大声呐喊以免被妨碍。

「——小缪!」

三名友人还有就连金都吓了一跳,僵住不动。

如果能稍微攻其不备,就太幸运了!梅莉达紧接着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道:

「你是『主攻』!爱丽负责防御,我跟莎拉负责扰乱!明白了吧?」

友人瞬间从三个地方互相交换视线。

然后接连地用力点头回应。

「收到,莉塔!」

「我明白了,莉塔同学!」

「交给我,莉塔……!」

威廉·金到这时,才缓缓摆出像猛兽般的架势。

「真令人不爽啊…………」

以他为中心,战场的斗气膨胀到临界点,炸裂开来。

爱丽丝先发制人。她猛烈地一蹬地板,空气发出低吼。长剑的剑尖从脚边跳起,描绘着螺旋飞舞起来。爱丽丝宛如芭蕾舞者一般在半空中跳跃。面对这攻防一体的突击,金一边用双手挥落连击,一边后退。

在他退后三步的期间,其他三人也动了起来。缪尔绕到爱丽丝的后方,梅莉达与莎拉夏从左右两边包夹敌人。被收紧的刀与矛在同一时刻刺向前方。爱丽丝也在视野捕捉到这一幕,在着地的同时横扫长剑。

金一边勾勒出残像,同时弯下身。从三个方向挥来的刀刃在他的头顶上互相交缠。鲜明强烈的声响。金立刻用脊背弹开那些武器,在起身的同时收紧拳头。

「我知道你们的作战……」

他将收紧到极限的拳头宛如弓箭一般击出。他的构想是这样——先打飞正面的爱丽丝,让她连同缪尔一起摔倒。接着立刻一蹬地板,跳到接近天花板的高度,将搭载了全身重量与重力的追击打向她们——把两人一起击溃。

然而。

在挨打之前,爱丽丝瞬间压低身体,站稳脚步。白银玛那格外强烈地喷射出来。她将所有思念压力都聚集到长剑的刀身上——与拳头冲撞。

嘎嘎!发出低沉且盛大的声响,但在途中被挡住了。

爱丽丝的鞋底滑动起来,铁板烧焦了。但她没有屈膝。金维持着挥出拳头的姿势,对方将自己的肌力反推回来的顽固意志,让他不禁瞠目结舌。

——太轻敌了!这种防御力……是圣骑士吗!

刀刃横跨过眼前。金反射性地抽回上半身。

梅莉达与莎拉夏纠缠不休地瞄准唯一没有覆盖着绷带的眼睛周围。金忍不住咂嘴。爱丽丝趁隙钻过他的手臂,像用身体冲撞似的挥出长剑攻击。尽管没造成伤害——还是感到烦躁。

——魔骑士少女在哪?

金惊讶地睁大了眼。他还以为缪尔不会从爱丽丝背后出来。但缪尔积极地踏向前方后——应该说是「间接距离」吗?她隔着梅莉达的背后,将大剑的剑尖刺向这边。剑尖仿佛会伸长的点,逼近眼前。

金一直以为她们的目标是自己的身体——「刺骨火焰」。

但并非如此。大剑与梅莉达的刀一在空中交错,立刻往回砍。金色火焰被厚重的刀身掳走。

金还无暇蹙眉思考她们是打什么主意,莎拉夏的矛便从右手边瞄准金的眼睛。金瞬间扭动头部,矛尖伴随空气穿破一旁。

然后长矛的矛尖隔着金,伸到缪尔眼前。

大剑往上挥起。樱花色玛那从矛尖被捞走——这样就三人份了。

「该不会……!」

金搞错了闪避的方向。他不该退后,而应该向前倾的。爱丽丝紧接着挥起长剑时,他不得不更往后退一步。

剑尖划过金的脸颊旁,只隔了几公分的距离。

然后使劲挥落的长剑顺着那股气势落向爱丽丝的背后。缪尔立刻让大剑滑过长剑。将圣骑士的玛那尽情地搭载到自己的刀刃上。

「吃我这招吧,魔骑士的『吸收攻击』——…………」

缪尔让寒冷彻骨的声音回荡在周围,准备万全地踏入敌人怀里。金虽想闪避,但姿势不利。他急忙高举起来的左右手,随后从正下方被往上拨。梅莉达与莎拉夏从两侧尽全力挥起了武器。

「……咕。」

金本想发出什么声音呢?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横扫自己正中央的刀刃。冲撞声响彻周围。缪尔的全力无庸置疑地打在金身上,金以那样的姿势猛烈地滑向后方。铁板在长靴底下迸出火花。四色玛那猛然散落到四方。

然后。

「——嘎……咕啊!」

金激烈地吐出鲜血。胸口的绷带确实被撕裂,上面刻画着斩线。

「「「「有效果了!」」」」

四千金仿佛自己也难以置信似的叫好。那一瞬间,原本冰冷不已的观众席仿佛恢复了热度一般,可以听见零散地响起了欢呼声。

渗出鲜血的绷带从金的胸口松垮地垂落。他咬紧牙关。

「别……得意忘形了,小鬼!」

他用尽全力猛踏瞬间抬起来的鞋底。响起震耳欲聋般的爆炸声,冲击宛如波纹一般扩散开来,铁板仿佛波浪似的掀起。少女们失去平衡的瞬间,绷带缠上缪尔的左脚踝。金毫不留情地将袖子连同绷带挥起。

仿佛被钓鱼线给拉起来一般,缪尔冲撞上天花板。紧接着被摔向地板。最后被金用蛮力摔了出去,绷带在同时松开掉落。

换言之,她就在无法削弱气势的状态下,朝墙壁直直飞去。莎拉夏一蹬地板。

「小缪!」

尽管莎拉夏在千钧一发之际成功跳向缪尔,但两人就这样纠缠在一起冲撞上墙壁。莎拉夏让自己当垫底承受一切,包括两人份的体重、速度以及冲撞的气势——响起肋骨嘎吱作响的声音。「嘎啊……!」唾液闪耀发光。

两人从墙壁滑下,倒落到地板上。「小缪!莎拉!」梅莉达发出哀号。

「你有空担心朋友吗?」

金迅速地伸出左手。十几条绷带从袖口一口气跑了出来,宛如小喇叭一般掀起并扩展开。绷带转圈埋住立刻架起刀的梅莉达前方。

像是要堵住她的退路似的——

绷带一条条宛如鞭子般低吼,彻底殴打梅莉达的全身。在挡掉第一击、第二击的阶段,由于那些绷带实在太重且太硬,刀不听使唤,随后被打中侧腹。

之后梅莉达已经只能护着头部,一直忍耐到暴风雨通过为止。她的膝盖被拍打,腹部被挖洞,背后被强烈地殴打,让她向前倒落。

在她趴倒后没多久,爱丽丝立刻发出哀号并展开突击。

「莉塔!」

她格外用力地握紧长剑,从大上段瞄准敌人头顶。

金挑起右手挡住那攻击。绷带与刀刃炸裂出金属声响。虽然爱丽丝快哭出来似的挥剑攻击,却连金的单手握力也比不上。

「所以说你的攻击不管用啦……你知道的吧!」

左勾拳击向侧腹。少女的全身用力摇晃了一下,爱丽丝尖声喘息。「咳呼!」

在玛那急速聚集到身体后,金立刻出其不意地用脚横扫。爱丽丝纤细的身体轻松地被捞起。紧接着金抓住她的手腕。

扔了出去。

他故意让爱丽丝冲撞上支柱。过剩气势让爱丽丝在地板上弹起。她乱甩着四肢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甚至无法采取护身倒法便倒落在地……不用说,当然是一动也不动。

「幸好你是耐打的圣骑士位阶呢。」

金大言不惭地这么说道后,「咕呼……!」盛大地喘了起来,双手贴在两边膝盖上。吸收「刺骨火焰」的代价……差不多要到达极限了。不过,很明显地能在那之前做个了结吧。

在旁人眼里看来,也已经快没人相信千金们会获胜了。

「已……已经不行啦……!我们会就这样冻死啊……!」

这么呻吟的男性观众也是直打哆嗦。这般猛烈的寒流包围着观众席。

无论是怒吼、哀号、欢呼或声援,都已经听不见的漆黑钢铁世界——

在只能等死的光景中,尽管如此,千金们仍挣扎着想站起来。缪尔凭着一股毅力一直握着大剑。疼痛的肋骨妨碍着莎拉夏的呼吸。爱丽丝的内心开始萌生「自己必须成为盾牌」这种圣骑士的骄傲。

梅莉达也试着想抬起头来,但身体居然完全动不了。被打中的四肢宛如铅块一般沉重,光是动起指尖,就有一阵剧痛甚至窜到骨头里。

——会导致死亡——

在茫然地麻痹的思考中,响起了家庭教师的声音。

那说不定是渗透进自己体内的他的教导在回响。

在自己内心点燃火焰的,无论何时都是心上人的存在。

——很冷吗?很难受吗?

——那就抵抗吧!

——只会像那样垂首的话,敌人会很高兴地砍断你的头吧。

——来吧……

放出玛那!

火花在梅莉达的背后飞舞起来。金也察觉到这点。

「呜……呜呜……啊啊……!」

梅莉达仿佛垂死的熊一般发出呻吟,尽管如此,她仍抬起手臂。她以让人快昏过去的钝重用手掌顶着地板,抬起上半身。

观众也从远方注意到慢慢地爬起来的金色柱子。

「……梅莉达小姐她——」

「站起来了…………」

一道光芒映入人们的眼眸。

梅莉达慢慢地抬起上半身,立起一边膝盖。从鞋底窜上来的剧痛让她蹙起眉头。尽管指尖颤抖着,她仍握住刀柄,用左手撑着地板,让另一只脚站起来。

她一边摇晃颤抖着膝盖,一边缓缓让手心离开地板。这么一来,总算能与「敌人」正面对抗。她「呼——」一声地吐出一直屏住的气息。

威廉·金静静地回瞪着仿佛一戳就会倒下的虚幻少女。

「……我突然觉得。」

金这么说道,同时让绷带收束到右手的手心前方。

他用五指使劲握住,于是那里冒出一把感觉非常锋利的剑。究竟是在哪里学的呢?他一边用贵族流派的剑术将剑尖对准梅莉达,同时吐出后续的话语。

「你是无法成为我们的『兄弟姐妹』的。」

梅莉达一蹬地板。但往上捞的斩击被金俐落的剑法给挥开。梅莉达顺着飞扑过去的气势,又再度倒落。

看到这一幕的男性观众捂住脸。

「啊……果然还是不行……!」

不过,也有人抬起头来。

「加油啊————!梅莉达小姐——————!」

这番话并非鼓舞了梅莉达,而是不可思议地让周围的观众点燃了活力。

「……没……没错。加油啊……」

「加油!别输啊,梅莉达小姐!」

「请站起来!救救我的孩子!」

「收拾掉那家伙吧————!安杰尔家的圣骑士!」

梅莉达的鞋底砰!地踩着地板。

她将手贴在膝盖上,再度站了起来。金将一年前的光景重叠在她的背影上。

「果然那时应该先杀掉你的啊……」

金手拿着剑,让绷带随风摇曳地走上前。其他三名公爵家千金现在总算抬起了上半身。「莉塔——」、「……莉塔。」、「莉塔同学……!」她们各自注视着梅莉达。梅莉达还在调整急促的呼吸。

为何你明明只是武士位阶,却要奋战到这种地步——…………

但金这边也接近极限了。纵然是人造蓝坎斯洛普的强韧肉体,也无法一直保持会无止尽地提升火力的「刺骨火焰」。仿佛随时会咬破牢笼的凶猛恶魔,从身体内侧替四肢套上枷锁。

金的外观已经变成吸收了太阳的火焰化身——

胜负将近。金走近到梅莉达背后,随意地挥起了剑。

然后挥落。

与此同时,梅莉达在转过身时用刀横扫。刀身冲撞起来,彼此弹开。往回砍。然后又再次撞上,偏离轨道。金用单手使劲地挥剑攻击,梅莉达顽固地不断挡掉那攻击。就仿佛小孩子的打斗一般,在极近距离的互相对砍——

双方让武器互相碰撞好几次,每一击都让两人逐渐加快速度。刀剑交锋的节奏慢慢加快,演奏出惊人的速度,没多久冒出令人晕眩的火花飞舞。

金忽然改用流畅的剑术高举起剑,在上段双手握剑。梅莉达宛如「纸张」一般避开垂直挥落的那攻击。也就是顺着剑的风压,在命中前轻轻地躲开,配合旋转的气势发动反击。

金只有在必要的最低限度内后退。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目送刀刃划过眼前几公分。他随即一踢。侧腹遭到痛击的梅莉达飞了出去。

但梅莉达立刻用手心撑着地板,跳了起来。令人傻眼的体力。看到她轻盈地着地,还有使劲砍向旁边的刀,金不经意地表达感想。

「真是把好刀呢。」

互相撞击了那么多次,却连一个缺角也没有。梅莉达也俯视手边。

「这是外祖父大人的——商工会的刀……!」

梅莉达不知想到什么,她的视线瞬间一闪,然后奔跑起来。

往横向奔跑。

并非在测量攻击距离——也并非在寻找退路——金随后想起了他差点忘记的事实。梅莉达在奔驰而过的同时,从竖立在这间武器库的众多武器中,用左手又拔起了一把刀。地板裂开,火花飞散。

「二刀流吗……」

然后梅莉达一边转了一大圈,同时再次挑战金。她一蹬地板。

梅莉达顺着跳跃的气势发动先制攻击,金滚向一旁来躲开。他在跳起来的同时砍向梅莉达。梅莉达也用使劲挥刀的气势掉头,不服输地踏步向前。

两人在中间点冲撞。一把剑与两把刀迸出火花互咬着。

——随后。

梅莉达左手拿的刀碎裂了。刀尖从跟剑的交错点弹飞出去,顺着那股气势袭击金的颜面。金只靠反射神经扭动脖子。但尽管如此,刀刃还是深深挖过他的左眼,接着飞向后方。鲜血轨迹散落在半空中。

「嘎啊啊啊啊!」

鲜血一边从颜面喷出,金一边忍不住往后仰。他倒退了两三步,同时按住左眼,得知那里已经——不会映照出光芒。右眼猛烈地亮了起来。

「你算好的啊……!」

「没错!」

梅莉达趁机踏步向前。她丢掉左手的刀,取而代之地从腰带上拔出刀鞘。神速到手臂都模糊起来。她将右手的刀收入刀鞘时,金露出破绽的怀里就在眼前。

插图p337

「『拔刀开辟……白辉夜』!」

第一刀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被拔出来。准确地捕捉到绷带已经破掉的金的胸膛。往回砍又是二闪、三闪。难以想象是刀的壮烈斩击声。那变换自如的轨道,即使靠金的动体视力也追逐不上。他震惊地睁大了眼。

「这个技能是那家伙的……!」

被怒涛般的十六连击轰炸,金的身体滑向后方。鲜血洒向周围。

梅莉达连一口气也不喘地再度收起刀。她滑动右脚,摆出拔刀姿势。

「『幻刀三叉·绝风牙』!」

从刀身锐利飞来的三道冲击波打中金的右膝,横扫腹部,命中颜面。无法掌握远近感的他大动作闪避最后一发攻击时,梅莉达将握柄拉向脸旁。

「『千刀术……————」

淡淡的光芒包围刀刃。梅莉达一蹬地板。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刺向前的刀尖深深地贯穿了金的胸部中心。梅莉达呐喊:

「『樱华』!」

所有玛那化为细小的刀刃交错飞舞,在金的体内划出细碎的伤口。背后裂开了。那里成了出口,鲜血与火焰混在一起挥洒出来。

仿佛世界停止了似的几秒胶着——

梅莉达拔出刀,两步、三步——毫不疏忽地拉开距离。

金也按住胸口,踉跄了两三步,踩到自己制造出来的血池。

「我原本预估要五年……没想到一年就有这种程度…………」

金缓缓抬起头,他的嘴角流出鲜血,还吐出意料之外的话语。

「干得……漂亮。」

「咦?」

「这么一来,就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梅莉达·安杰尔…………」

他东倒西歪地一步一步往后退。他退到楼层边缘——蒸气色的背景逼近身后。

金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呢……胸口熊熊摇晃着的火焰遮住了他的表情。

「赌博时间结束了……你的存在会对今后的世界掀起怎样的波纹呢……呵呵,会引发怎样的混沌呢……我很期待喔…………」

呼——金叹了口气,挺直脊背。他在最后说道:

「你赢了。」

随后,金的胸膛爆裂开来。

封在里面的「刺骨火焰」贯穿他的身体,累积起来的庞大火力一口气被释放出来。热浪以惊人的气势扩散开来,吹飞周围的一切。梅莉达忍不住向后方翻滚。三名朋友护住头部。几把武器从地板上飞起。

在这当中——

金的身体也吹飞到反方向。他从中央武器库飞了出去,被吸入遥远底下的地上——即使前去俯视,他的身影也已经立刻混入黑暗之中,不见踪影了吧。

爆炸声消失到天空彼端……之后位于观众席的人们注意到了。

在爆炸的瞬间,护住头部的某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紧抱着儿子的母亲,发现自己能确实感受到孩子的体温。

喧嚣声慢慢扩展开来,确认了周围情况的人们各自发出声音。有人欢呼着,也有人跳起来高喊万岁。一名少女眼中浮现泪水,露出笑容。

「是光……」

亮光与热度在提灯里复苏了。恢复原有姿态的赛勒斯特泰雷斯凯门区,在黑铁艺术上反射出太阳之血的光芒。四处响起了欢呼声,响起人们欢喜祝贺的声音。在这阵狂热中,位于观众席的某人站了起来。

「为公爵家的年轻骑士献上掌声!」

所有人都突然停住,然后重新面向斗技场中央。

「献给缪尔·拉·摩尔小姐!」

看似洒脱的贵公子率先鼓掌。

「献给莎拉夏·席克萨尔小姐!」

发出尖叫的女性接着跟上。周围的人也不服输地拍着手。

「献给爱丽丝·安杰尔小姐!」

粗壮的声音响彻周围,震耳欲聋般的掌声从骑兵团的相关人士座位响起。

最后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啪啪地拍着仍十分稚嫩的手心。

「然后……献给梅莉达·安杰尔小姐!」

闪耀的欢呼声与掌声波浪扩散开来,从全方位包围中央武器库。换言之,就是包围待在那里的四名千金。梅莉达与总算抬起身体的爱丽丝、莎拉夏、缪尔互相扶持地站了起来,很快地互看着彼此。

「快……快点下去吧。」

实在不想这么引人注目。梅莉达等人赶紧转身离开,朝楼下前进。

「学校的同学们不要紧吧?」

缪尔一边背着昏倒的德特立修生,一边这么说道。莎拉夏接着说道:

「有弗立戴斯威德的老师帮忙带领,应该没事吧……」

「嗳,你看。莉塔!」

爱丽丝尖声呐喊。她指着彼方某处。

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可以看见斗技场外侧,也就是展示馆正燃烧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残留着非常凄惨的惨剧痕迹……!

但爱丽丝之所以发出紧迫的声音,还有更迫切的理由。

「那里……是入口附近!莉塔给我看的地图上标记着……」

梅莉达此刻才察觉到爱丽丝想说的话,她震惊地吸了口气。

「那是在莫尔德琉武具商工会……在外祖父大人的帐篷附近呀!」

† † †

在「刺骨火焰」爆裂四散后没多久——

要说从决战场坠落的金怎么样了,他当然是无法靠自己有所作为。他遍体鳞伤到还有呼吸简直算是奇迹。在他茫然地思考着自己是否会就这样摔落地面断气死亡时,忽然有个影子横跨过视野。

一名青年从中央武器库下层跳了出来。正好就在金通过的瞬间,他从楼层边缘跳出来,漂亮地接住了金。青年就这样在空中一边调整姿势,一边像滑行似的在地面上着地。

在鞋底着地的瞬间,地面盛大地被削了起来,响起悠长的巨响。青年「唔」了一声,蜷缩起背,双手不停颤抖着。

「拜……拜托你稍微减肥好吗……」

「……你讲话真过分呢。我可是很苗条的喔。」

姑且不论玩笑话,库法看准时机救了金一命。他从军服怀里拿出药瓶,粗鲁地将里面的药水洒在金的身体上。

以胸口壮烈的刀伤为中心,烟雾从裂开的皮肤里咻咻地升起。

「呜哦哦哦……痛死啦!」

不过这疼痛比死掉好太多了。就在金像个小孩似的痛得打滚时,有另一名人物从迷宫出口朝这边走近。

「任务辛苦了,威廉·金。」

是白夜骑兵团的团长。看他悠哉地在吞云吐雾,似乎是顺利地扫荡完「安纳贝尔的使徒」了。金露出一脸怨恨的表情。

「……我可是赌上性命了耶。」

「是啊,我确实见识到你的忠诚心了。」

团长擦拭稍微溅到脸颊上的血液,继续说道:

「试用期结束了——我正式承认你加入白夜骑兵团。」

欢迎你——团长仿佛想这么说似的张开双臂,金像在闹别扭似的移开视线。

「……那还真是谢啦。」

金正是「双面谍」。他假装成潜入白夜骑兵团的安纳贝尔的使徒的刺客,但实际上却泄漏黎明戏兵团的犯罪计划给白夜骑兵团。

那么,他究竟是站在哪一边呢?

——这次他就是赌上性命来证明他的立场。

就在这时,观众席掀起了如雷般的掌声。团长看向头顶上。即使灯光复活,也无法看到中央武器库的上层。

「『无能才女』抗拒了暗杀吗……真是的,实在是个顽强的公主殿下啊。」

团长搔了搔头。库法稍微偷窥上司的嘴角。

「这下梅莉达小姐就不被允许轻易地死亡了。她不得不背负起安杰尔家的威信一直战斗下去。这是难以想象的艰辛道路……!说不定以后会觉得今天在这边迎接悲剧的死亡还比较好喔,『无能才女』跟——」

他斜眼看人的眼神带着要撕裂人似的敌意。

「煽动她的某人。」

库法缓缓地站了起来,从正面承受他的视线。

「这可难说呢。」

金确实地感受到,觉悟的利刃在两者中间宏亮地撞击——

就在这时,又响起了第四人的脚步声。有一个老人从迷宫里爬了出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是经过这几个小时后,看起来更加老态龙钟的莫尔德琉卿。他本身似乎没有受伤,但穿在身上的紧身长外衣沾满血迹。

「计划是……从……从何时开始变更的?老……老夫什么也没听说啊。黎……黎明戏兵团的人们上哪儿去了……?为何没有任何人来迎接老夫…………」

「那个啊,莫尔德琉先生。」

团长像是在跟小孩讲道理一般,搔了搔头。

「我们白夜可是体制方的人喔,你觉得我们会当真跟犯罪组织联手吗?」

「怎么会…………」

「就算是评议会的人,也该有个限度啊。像你这样轻易地邀请恐怖分子进入最重要军事据点的人,我们不能放任不管。不只是『无能才女』和黎明戏兵团,你也是我们的肃清对象喔。」

团长竖起三根手指,一根一根地弯下并数着。

「我们这次的作战目标一共有三个。暗杀『无能才女』、让被诱饵引来的『安纳贝尔的使徒』全灭,还有将与犯罪组织有勾结的危险人物——汉米许·莫尔德琉撵下权力宝座!」

「……」

看到莫尔德琉卿退后两步、三步,团长耸了耸肩。

「虽然其中『一个』失败了就是。」

「怎么可能……老……老夫是……!」

「请放心,要是我们引发丑闻就没有意义了。商工会的营运会请你将所有权限都让给继任的格特鲁德会长后……请你退隐山林。」

团长宛如死神一般这么宣告后,朝背后的部下随意挥动手指。

「抓住他。」

就在库法走上前,莫尔德琉卿「噫!」一声地往后退的时候。

铁块冲撞到他们眼前。地面盛大地掀起,沙尘膨胀起来。

团长立刻护住脸部,接着反射性地仰望上空,然后理解了。是激战的余波吗?只见中央武器库的钢架从上层开始剥落崩塌。

啊——当他猛然转回头时,为时已晚。

在沙尘消散后,浑身是血的老人身影突然消失无踪。虽然不能责怪部下……「啧!」但他还是无法克制地咂嘴。

「啊,可恶,真不走运!你们赶紧追上去!」

「咦,我也要?」

金惊愕地回问。团长像是在鞭尸一般,好几次拍打他的肩膀。

「这还用说!我们部队没有在休假的!好啦,快工作,行动俐落点!」

「可以帮我叫辩护律师吗……」

「我倒是可以介绍法官喔?」

库法与金一边用玩笑话互相掩饰疲劳,一边快步地飞奔进入迷宫。

你觉得他会逃到哪里?金用视线这么询问。

库法掺杂着感伤回答:

「应该是『自己的家』吧。」

† † †

展示馆仍然被火焰包围着。这是武装奇美拉引发的惨状。目前是人命最优先——斗技会的学生选手早已经逃离展示馆,博览会的参展厂商也在骑兵团的引导下几乎都避难完毕了。

不过,在这当中有人被遗漏了。

就是直到刚才为止都躺在医务室里的一名男学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圣洛克·威廉斯顶着昏沉的脑袋,漫无目标地徘徊在火海中。这也难怪,毕竟他不但从游行途中记忆就中断了,火烤着肌肤的热气与缠绕在脸上的黑烟,也妨碍着他的思考。

「潘德拉刚校长呢……?游行呢……?斗技会呢……?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呜!我还在作梦吗……?」

配上这超乎现实的光景,圣洛克放弃行走。

他沮丧地跪在地上,拒绝周围的恶梦,意志消沉。

「没……没错……我一定还躺在宅邸的床铺上睡觉……我得快点醒来,跟学校的大家一起前往博览会……好啦,快醒来。恶梦啊,快醒来吧……!」

这时,火花在他的头顶上爆裂。

仿佛要让他体认到现实一般,缠绕着火焰的展示台倒落下来。圣洛克抬起头。缓缓覆盖过来的火焰墙映入眼帘。

「唔……唔哇啊啊啊——!」

地面摇晃着。

展示台碎成粉末,缠绕着火焰的碎片呈扇形翻滚。

圣洛克看着这一幕。就在脚尖仅仅几公分前的距离,他逃过一劫。

这都是因为——有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向后方的缘故。

「…………」

威廉·金静静地俯视有着相似名字与容貌的少年。

「咦?啊……谢……谢谢……你……?」

圣洛克断断续续地这么说道,金松手放开他。

才这么心想,只见他将指尖伸向少年的喉咙——在碰到前突然停止动作。涨满到指尖的杀意,有一瞬间宛如阳焰般地摇晃、消散。

——其实今天就在这里杀了你也不错。

他用力握住五指。

——但我在赌博赌上了一切。是否要把这个当成「落败」……

他把这之后的思绪咽入心底。金摇了摇头,重新抓住圣洛克的衣领,把他拉起来。金拍了拍圣洛克的肩膀,仿佛想说「振作点」一般。

「现在反倒是待在斗技场比较安全。你混入观众里,服从引导指示。」

「咦?是……是!」

圣洛克反射性地坦率点头。看来青年所指的方向似乎是安全的道路。

不过在圣洛克正想飞奔而出前,金又再次抓住他的手臂。

金从背后将嘴唇凑近耳边,开口说道:

「……转告父亲与母亲,『可耻的长男』一定会回去。」

「——咦?」

圣洛克反射性地转过头看。

但那时包着绷带的青年身影,还有抓住手臂的手的感触,都已经消失无踪。

是阳焰造成的幻影吗?但若是那样,救了自己一命的是?在耳边朝自己低喃的声音是?总觉得自己很熟知那声色。

「…………哥哥?」

呼唤兄长的暧昧声音,混在火花爆裂的啪哩声响里。

就在这时,火海当中还有另一个人影在徘徊。

是莫尔德琉卿。就如同库法所想象的,现在的他能当成依靠的地方,只有自己建构起来的城堡。

不过,就连那城堡此刻也被火焰包围,烧得面目全非。装饰壮丽的摊子猛烈燃烧着。火舌烧遍商工会的旗子。四处都听不见商人的号令,也没响起打铁的热情声音。这全部都是自己招来的后果——

莫尔德琉卿注意到一把滚落在脚边的剑。他捡了起来。

那把剑被踩,被踢飞……被煤烟弄脏了。他漫无目标地转动着脖子。

「得磨亮才行……」

在他以蹒跚的脚步迈出步伐时,又响起了另一个脚步声。

新来的人影在火海中一心一意地奔驰着。亮丽的金发宛如镜子一般反射着火焰,更加闪耀发亮。少女在通过前注意到莫尔德琉卿的背影。

「——外祖父大人!」

梅莉达猛然停下脚步,然后松了口气。

她在观众席和布拉曼杰学院长等学院的大家会合,听说了大概的情况。展示馆已经开始避难,照理说没有任何人留下来……即使这么听说,还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撕扯着胸口内侧。

跑来这边确认是正确的。祖父果然还是逗留在自己的摊位。虽然梅莉达试图接近他,但崩塌的瓦砾缠绕着火焰,热风阻挡着去路。

「外祖父大人,请快点到这边来!一起逃走吧!」

「……梅莉达。」

莫尔德琉卿茫然地转头看向这边。该不会是因为博览会变得乱七八糟,让他大受打击而搞不清状况吧?就算来硬的也想靠近他,但在梅莉达这么心想后,随即吹起来的强风将火焰地毯掀起,让梅莉达感到畏缩。

就算想强硬地突破,玛那也因为刚才的激战,连最后一滴都耗尽了。

莫尔德琉卿的手里握着剑——

他果然还是看不见眼前状况似的,开始说了起来。

「梅莉达……老夫小时候啊……很想成为具备玛那的骑士。」

「咦……?」

「因为那很帅气对吧?从剑身发出光芒,挥剑一砍!就解决了坏人。一直很向往呢……那时深信自己长大会成为骑士,保护大家。」

莫尔德琉卿突然挥动剑,扫开烧遍摊子的火焰。

只有一下子,他看见了仿佛那把剑本身缠绕着火焰般的幻想。

「毕竟还是个孩子嘛……那时根本不晓得,没有贵族血统就无法成为骑士。只有一点点也好,想跟他们更接近而试着开始经营武器……但无论如何壮大商工会,内心都丝毫无法获得满足。」

他抚摸刀身。无庸置疑地是一等品。

但挥舞那把剑的,并不是这皮包骨的手——

「所以……梅莉诺亚被菲尔古斯公看中的时候,老夫真的很开心。就算只有形式,但能成为贵族,感觉老……老夫也成为骑士的一员了呢……」

莫尔德琉卿放开了剑。剑在钢铁地板上跳起,金属声响让梅莉达的肩膀抽动了一下。

莫尔德琉卿已经甚至没面向梅莉达这边。他在熊熊燃烧着的类似金色火焰中看到了什么呢?他的语调变得空虚起来。

他回想起了什么时候呢?

「啊,可爱的梅莉诺亚……明明对做生意的事情一窍不通,却总是跟着我去谈生意……然后噘嘴抱怨『好无聊』,真是个伤脑筋的孩子。在回家的路上买冰给她吃,她的心情就立刻变好了呢……呵呵呵。」

他似乎慢慢地回溯着记忆,双眼忽然蒙上阴影。

「……老夫实在不愿相信那孩子居然会外遇。那……那种事一定是骗人的!有一种世界从脚边崩溃的感觉……——啊,原来是这样。」

莫尔德琉卿总算看向了现实。看向在眼前烧毁崩落的世界。

「所以老夫才开始了这种事啊……实在太愚蠢了…………」

「外……外祖父大人?」

「对不起啊,梅莉诺亚……居然会怀疑你,老夫一定是哪里不对劲。居然想把梅莉达……把我们重要的宝物给……啊,啊,老夫之前到底在想什么。」

他东倒西歪地踏出脚步。因为跟自己完全是反方向,梅莉达慌张起来。纵然前方是火海,莫尔德琉卿也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样子。

「老夫马上去跟你道歉。你愿意原谅我吗?亲爱的梅莉诺亚……」

「等一下!外祖父大人!」

随后,右手边的摊子伴随着巨响雪崩了。

虽然实际上滚落的是火焰球,总之梅莉达护住了脸。瞬间,有人用力地将她拉向后方。可靠的胸膛与体温,还有熟悉的军服气味包围住梅莉达。

她猛然睁眼一看,发现强壮的手臂抱住自己。

「——老师!」

库法一边侧身保护梅莉达,同时用锐利的眼神瞪着前方。

「什么人!」

咦?梅莉达也吓了一跳地转过脸看。

当然不是对莫尔德琉卿说的。还有另一个人在。瓦砾堵住道路,火焰高举双手遮住视野。在火焰的另一头,莫尔德琉卿的身旁不知不觉间站着另一个人影。

阳焰一味地隐藏住那人的身影。但能看见那人将一只手放到莫尔德琉卿背后。那人转身。茫然自失的莫尔德琉卿任凭摆布地跟着离开。

「等等!你打算把那个人带到哪去!」

那人当然不可能回应库法的声音。梅莉达在库法的手臂保护下仍拼命地伸出手。外祖父的背影逐渐远离。

「外祖父大人……!」

他没有回应。说不定连声音也听不见。梅莉达忽然想起与母亲的死别。少女拼命的呐喊宛如悲剧的落幕一般,回荡在火焰之中。

「外祖父大人——————!」

梅莉达为数不多的血亲,最后就这样被带往火海的另一头——

† † †

有人从城墙上眺望着火势总算逐渐平息的展示馆。

是优雅地将望远镜从双眼上移开的塞尔裘·席克萨尔。

「总算解决了吗……」

他的嘴角一如往常地露出稳重的微笑。

——还浮现出满足感。

有另一个人影从背后走近那样的他身边。

「……允许这次作战的人是你吗?」

塞尔裘转过头,然后像在欢迎似的张开双臂。

那是忙碌不已的骑兵团总帅,同时也是安杰尔家的现任当家。

「菲尔古斯公!没想到连您都大驾光临了……!」

菲尔古斯严厉的眼神并未动摇。他轮廓立体的脸浮现出阴影。

「灯火骑兵团出现了几名战死者。」

「真是令人心痛。」

塞尔裘将手掌贴在胸前,看起来像是由衷地在替他们哀悼。

「但是,请看。这下弗兰德尔就变干净了!」

他用演戏般的态度,高举手心比向展示馆的方向。

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展示场哪里干净了?菲尔古斯无法理解。

「已经把黎明戏兵团的指挥官阶级斩草除根了。剩余的人不过是残兵……!应该可以报导弗兰德尔最凶残的犯罪组织已经在今天『毁灭』了吧。」

对于还是一脸严肃表情的菲尔古斯,塞尔裘情绪高昂地继续说道:

「倘若没能趁今天这个机会收拾他们,人们今后也会度过不安的夜晚吧。说不定也会波及到民间,出现几百人,甚至几千人的牺牲者……!但那只到今天为止!他们将会有平稳的明天!」

塞尔裘高举双手,沐浴在幻想的聚光灯下。

仅仅一名的观众没有回应。塞尔裘一脸无趣似的放下了手。

他迈出步伐。

距离慢慢缩短。菲尔古斯的腰上佩带着长剑。塞尔裘的手上拿着单薄的望远镜。

在交错的瞬间,有一种时间停止般的错觉——

就这样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连视线也没有对上,塞尔裘通过了菲尔古斯身旁。等他的背影远离之后,菲尔古斯才总算转过头去。

「塞尔裘·席克萨尔……他究竟在想什么?」

被告知众人的「无能才女」的位阶、终于毁灭的最凶残黎明戏兵团、人类与蓝坎斯洛普逐渐掺杂在一起的世界——

以世上最年轻的王爵诞生为契机,菲尔古斯伴随着颤抖地感觉到,弗兰德尔正准备冲向前所未有境地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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