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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暗杀教师与真阳加冕 LESSON:Ⅰ ~天使骑士作战~

那些「客人」造访弗兰德尔的圣王区,是二月第四周第七天的事情。火车的灯光照亮最近往返车辆大量减少的轨道。

火车一边高声响起汽笛,一边驶入位于中央街外围的火车站──

一辆前来迎接的马车停留在正面出入口。

被缰绳系住的是「无头马」。据说在夜界是高贵人士用来当交通工具的动物。火车想必是带来了贵宾吧。

一个狼头的狂人狼族露出紧张的表情,在旁待命。

虽然人类无法详细地看出他们的表情就是了──

此刻,有三个人影从火车站现身了。

狂人狼随即摊开双手,张开大嘴迎接访客。

第一位客人是个奇妙的男人。全身的模样并不均衡。他有著老人的头部,身体特别长,下半身却宛如幼儿一般虚弱。男人身穿白衣。凭他那双短腿,就连要踩上马凳也相当困难,狂人狼看似惶恐地抱起男人的腋下,让他搭到客车上。

第二位客人也是个奇妙的女性。她穿著恰好贴身的礼服,露出的肌肤是紫色的。且有著爬虫类的眼眸。礼服强调著胸口,相反地下襬却非常长,或许是试图遮掩从开衩处可以略微窥见的尾巴。

她拉起狂人狼试图护送的手,随后差点跌倒。她以非常危险的姿势靠在狂人狼身上。虽然那动作实在非常故意,但能看见狼的表情色眯眯地融化了。女性黏在狂人狼身上不放,在他耳边低喃著什么。

但从有几百公尺距离的屋顶上,实在无法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就是了……

紫肤女性将身体尽情地压在狂人狼身上一阵子后,搭上了客车。负责带路的狂人狼心情变得愉快无比。第三位客人粗鲁地推开那样的他。

那是个让人感觉到年轻气息的魁梧男人。身高应该也能与狂人狼族较劲吧。与刚才的女性形成对比,男人用布仔细地覆盖住全身。还包著装饰性的头巾。

能够确认到的部分,顶多就从眼角到嘴边吧──原来如此,男人的肌肤是彷佛在燃烧一般的红褐色。他像在嘲笑似的俯视狂人狼族,然后擅自搭上了客车。

实在是一群奇妙的客人。

换言之,他们并非人类──而是蓝坎斯洛普的达官显贵。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负责带路的狂人狼,回过神并站了起来。他命令车夫之后,自己也踏上马凳。

无头马发出嘶鸣。

马车在石版路上踩响马蹄,奔驰而出。毫不客气的鞭子声咻咻地响起。奔向横跨圣王区的福尔摩斯河。是打算驶过双雾桥,前往帝国饭店吗?途中可以看到工业区扩展开来……

见证到这边后,「他」收起了望远镜。

他灵活地从烟囱边缘站起身。

「我们走吧,小姐。」

依偎在他身旁,另一个纤细的气息──

两个影子在融入黑暗的屋顶上动了起来。

另一方面,在马车当中,进行了「他」不会听见的这种对话。

拚命地想炒热气氛的,果然还是负责带路的狂人狼。

「欢迎莅临,各位贵宾!对弗兰德尔的街道还满意吗!」

「好臭。」

包著头巾的红褐肤魁梧男人冷淡地批评。

他像要嘲讽狂人狼似的拉起衣领,抖了抖鼻子。

「人类的土地[ruby=Nectar]太阳[/ruby]的气息太浓厚了,实在教人受不了。就是因为这样,才没什么人应邀前来吧?要不是你们再三邀请,就连俺也不会理你们。」

狂人狼不禁倒抽一口气,但他认为自己不能屈服,将身体向前倾。

「不……不过,您还是抽空前来了。这表示您对我们的『生意』有兴趣吧?」

唔──这次换红褐肤青年不满地蹙起眉头。

体型不均衡的老人则在青年旁边频频确认著窗外。

「话说,要去哪里才能看见呢?看见你们狂人狼族主张的生意什么的。」

老人抿著嘴角咕哝一会儿后,继续说道:

「那个叫作永动机的──美好系统在哪儿?」

他表露出对此非常关注的态度。负责带路的狂人狼卑贱地歪了歪嘴。

「为了让您有所期待,明天──不,后天!会展现给您看的。因为目前狂人狼族全部出动,正在建设宴会的舞台……咯嘻嘻嘻嘻。」

「是吗,唔嗯……期待那一刻到来啊,唔~嗯……」

奇妙的老人心不在焉地回应之后,心神不定地眺望著窗外……他究竟在找什么呢?他对永动机这么感兴趣吗?

「真是的,看不清楚!」

老人突然发起脾气。负责带路的狂人狼颤抖起来。

老人用像幼儿一般圆圆胖胖的手掌,粗暴地敲打著窗户玻璃。

「覆盖整条街道的这些黑雾是怎么回事!弗兰德尔平常就这个样子吗?」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无论去到哪边,圣王区的大街都垂挂著厚重的黑色窗帘,从窗户顶多只能勉强看见商店的屋檐。这就是周围没有任何马匹或车辆来往的原因。倘若不是夜界出生的无头马,跑不到十公尺就会让客车翻倒了吧。

负责带路的狂人狼不知所措。他比手划脚,心想需要找个藉口才行。

「这……这是『[ruby=Night Smog]夜之烟雾[/ruby]』。没……没错,当然是我们为了让夜界的各位能舒适地在此逗留──啊!请看那边!」

狂人狼打从心底感谢这巧妙的时机。这时马车正好到达了工业地区。

乘客的兴趣都集中到窗外。

以人类的角度来看,应该是相当无趣的光景吧。高耸到需要抬头仰望,但随处可见的工厂并列在一起,从顶端的烟囱猛烈地喷出黑雾。

……雾的密度并不寻常。从这个工业区排出的雾弥漫到整条街道上,拉下了好几层黑色窗帘。狂人狼的嘴残暴地扭曲起来。

「这都多亏他们的努力。请看!」

有大量人类在工厂前列队。

虽然几乎都是穿著工作服的矿工,但当中也混有年幼的小孩。他们搬运著看来非常沉重的麻布袋里面,装满不祥的黑色石头。

他们机械性地将那东西扔入锅炉。插入口看起来也彷佛恶魔的脸孔一般。是口腔里正赤红燃烧著的恶魔。恶魔让旋转轴来回,津津有味地咬碎石头后,吐出猛烈的黑雾。黑雾通过管子,从烟囱被排放出去。

那些人类作业员都看似痛苦地咳个不停。尽管如此,他们仍然步调一致地行动,以免打乱队形,专心一意地在黑石头山与锅炉之间往返。

倘若没有狂人狼站在一旁监视,他们肯定会立刻逃离职场吧──

「那是黑矿炭。」

负责带路的狂人狼散发出满满的优越感,从马车当中这么说道。

无头马放慢速度,侧目眺望工厂前的送葬行列,同时缓缓地奔驰著。

「他们是连生活在『提灯之中』的资格都没有,下层居住区的劳工!不过他们自愿从事这份工作。他们只求能爬上圣王区!我们只不过是给予他们机会罢了……纵使他们与镇上的居民之间会产生争执,也跟我们无关。」

「原来如此,这是黑矿炭的烟雾吗?人类的肺部会坏掉喔。」

老人悄声说道。

此刻正有一名孩童承受不住麻布袋的重量而跌倒了。他咳个不停,也站不起来。负责监视的狂人狼族并未伸出援手,而是拿出了鞭子。

大概是孩童的父亲吧,只见一名强壮的矿工请求原谅。他代替孩童被鞭打。脏污的衬衫裂开,即使被烙印上几道凄惨的伤痕,男人仍旧覆盖在儿子身上,一直保护著他。

马车里没有任何一人在意这幕光景。

「劳动力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负责带路者的语调渗出残虐的声色,变得非常粗暴。

「这就是我们与弗兰德尔的同盟形式。狂人狼建构系统,人类成为齿轮,将成果提供给夜界的各位!十分理想对吧?」

「人类是消耗品吗?这倒无所谓,但在那之前……唔嗯,唔~嗯。」

老人还是一样,似乎很在意什么。他频频眺望著劳工的队伍。

狂人狼放弃去理解老人,决定寻求其他同伴。在马车里除了红褐肤青年和奇妙的老人之外,还有另一名客人。

「特别是这个夜之烟雾──我想应该能让各位[ruby=Imp]暗妖精[/ruby]感到开心。」

彷佛想说等候已久似的,美女从一旁靠到狂人狼身上。紫色肌肤在夜界反倒是受欢迎的色调。爬虫类的眼眸发亮,稍微露出分岔的细舌。

不仅如此,对方还在耳边低语的话,也难怪狂人狼会笑逐颜开了。

「狼先生还真是贴心呢。」

那声音宛如毒药一般渗入骨子里,让狂人狼讲话更加口齿不清了。

「这……这……这……这……这是理所当然的关怀!咯嘻嘻嘻嘻……!」

「我对你们的[ruby=生意]本领[/ruby]非常感兴趣。究竟是怎样的花招呢?」

狂人狼的胸膛被抚摸,但他也没有察觉到那动作非常刻意。

在对面看著两人的红褐肤青年,彷佛想说看不下去似的摇了摇手。

「狼的话语实在太难听清楚,我受不了。史皮库斯.罗杰怎么了?带他过来!我实在不想跟其他狂人狼交谈。」

瞬间,狂人狼的全身僵硬起来。

紧贴著狂人狼的紫肤美女眼尖地察觉到他的动摇。爬虫类的眼眸眯细起来。

「罗……罗杰他,那个……」

话语黏在狼的嘴里,吞吞吐吐。

「他……他过世了。」

「过世了?那对巴萨卡兄弟是被谁杀害的啊!」

「说来惭愧,所以说,如果能给我机会说明的话──」

狂人狼用不得要领的态度,非常委婉地告知。

「……是革命的反对势力──」

随后,马车的车顶「砰!」一声地猛烈摇晃起来。

狂人狼的肩膀夸张地跳起,三名客人同时抬头仰望天花板。

红褐肤青年还在宽松的衣服内侧握紧短剑的握柄。

「怎么回事?」

马车高高地弹跳起来。

奇妙的老人一头撞上窗户玻璃,紫肤美女发出尖锐的哀号。因为车轮打滑,客车乱动个不停。没有顺势翻车堪称是奇迹。

负责带路的狂人狼惊慌失措地将脸从窗户探出。

「这是怎么一回事!」

正好就在此时,理应握著缰绳的车夫跌落到石版路上。难得订制的燕尾服沾满灰尘。身为狂人狼的他,用彷佛野兽般的手掌颤抖不停地指著头顶上。

「又……又……又出现了!在车顶上!」

尖叫声响起。

「是『预言之子』梅莉达.安杰尔!」

彷佛在回应一般,两个影子从马车的车顶上跳起。

看轮廓是少女与青年。让披风随风摇曳的黑色装束,是打算扮演从恶梦里跑出来的怪人吗?脸上还戴著华丽的面具,遮盖住眼部。但少女那头耀眼的金发挥开夜之烟雾,宛如太阳一般闪闪发亮。

在工厂里面,矿工的表情恢复了活力。

「是梅……梅莉达小姐……!」

「『预言之子』来拯救我们喽──!」

少女与青年没有回应欢呼声,只是迅速地动了起来。青年在空中拔出刀,挑战负责监视工厂的人。他轻易地斩断鞭子,用刀背击溃延髓。

然后他优雅地伸出手。一直遭到欺凌的矿工泪流满面。

「老天保佑……」

这出拯救剧彷佛能成为舞台上的一幕。少女的剪影奔驰过一旁。她双手的手掌拎著分成好几份的小袋子。

她将里面的东西连同袋子洒向堆满黑矿炭的手推车。那是让人联想到面粉的白色粉末。少女一边宛如在舞动般轻飘飘地奔驰著,同时仔细地将粉雪洒到黑石头山上。

当狂人狼惊慌失措地赶过来时,已经太迟了。

「是烟囱粉!」

即使用野兽的手掌挥甩,也拍不掉粉末。他们恼羞成怒地将粉末扔入锅炉。

但却烧不起来。岂止如此,火势看起来还变弱了。感觉恶魔的嘴似乎也跟著颓丧起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烟囱粉是强力的不燃粉。

「这样变不成烟雾啊!该死的小丫头!」

狂人狼抽出鞭子包围少女。将面粉袋全部洒完的少女,除了挂在腰上的纤细魔棒外,看起来手无寸铁。

只见少女将那根魔棒转了转圈并拿稳,有模有样似的将前端伸向前方。

「一……二……三!」

砰!魔棒的前端炸裂开来。

直接命中位于正前面的狂人狼,洒了他满鼻头的是漆弹。他发出窝囊的哀号,跌了个四脚朝天。那模样让矿工打从心底开怀地大笑出声。

少女用手掌灵活地转动魔棒,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ruby=It’s Show Time]好戏上场[/ruby]。」

「竟敢瞧不起人!」

狂人狼面露愠色。青年的影子飞越过他们的头顶。

青年以快到眼睛看不见的速度穿越过狂人狼之间,只见几道斩线闪起,挥开烟雾。狂人狼的鞭子被砍落,手臂被刀背敲打,从狼嘴发出「嘎啊!」的哀号。

少女随即踏向前方。她再次收紧魔棒,这次用流畅的剑术挥出两三次突刺。魔棒敲打狼的颧骨与鼻头,最后命中头顶,给予致命一击。

黑刀青年翩翩舞动。魔棒少女俐落跳起。狂人狼被迫跳著蹩脚的舞蹈,东逃西窜,双脚被扫倒,头部被击中而倒地。每当他们一个接一个被打趴在地时,工厂前的人们便发出欢呼声。

马车里的客人与带路者,目瞪口呆地眺望著这光景。

多么疯狂的骚动啊──

红褐肤青年独自一人按著头巾,同时眯细单眼。

「那男人有一套啊。」

在黑色装束的两人当中,他较为注意青年那方。这也是因为非常引人注目的少女的战斗力,其实并没有多大威胁。尽管如此,却是少女看起来比较活跃,是因为她与搭档默契十足地携手合作。

倘若是一对一战斗,那名青年恐怕也能与夜界的猛将匹敌吧──

撤退时机也抓得非常精准。一看到已经赶跑了大部分的狂人狼,他立刻抱起少女的腰部,转身离开。踉踉跄跄地追赶上去的狂人狼,他根本没放在眼里吧。

青年抓住起重机的绳索。少女则热心地摸索著那名青年的怀里。

就在青年的靴子踢开握把,与少女将某样东西扔向锅炉的同时。

黑色装束的两人彷佛被钓竿拉起一般,飞舞到半空中。试图设法追上去的狂人狼跌得东倒西歪。然后被扔入锅炉的球状物体点燃余烬,迸出火花。

烟火五颜六色地散落四方。

好似恶魔的锅炉口发出欢喜的吼叫,从烟囱喷出烟火。烟火毫不在乎地吹散夜之烟雾,用如梦似幻般的光芒照亮上空。矿工丢掉帽子,鼓掌喝采。口哨声与欢呼声震耳欲聋地响彻周围。

「听好了,虚伪的和平主义者呀!」

少女与青年的剪影重叠起来,同时占据工厂的屋顶。

以烟火的光芒为背景,像在演戏般的手掌动作被照亮出来。

「我是被预言选中的命运之子!将太阳唤回沉入黑暗的这座都市之人……」

卡片伴随著感觉像是拚命大喊出声的内容被挥洒下来。

那些类似扑克牌的几十张卡片,一边大胆无畏地翻转著,同时如雪片般飞落。

「距离结婚典礼还有三天。那将会是这场革命的最后!」

青年转过身去。就宛如怪盗一般,抱著少女飞离现场。矿工高高地举起手臂,目送他们离开。狂人狼满脸通红地想随后追上,但八成是无谓的挣扎吧。

马车里的客人至今仍一脸茫然。红褐肤青年走下马凳,不经意地捡起飞到脚边的一张卡片。

上面印刷著简单的签名。

「『预言之子梅莉达.安杰尔登场』──吗?」

负责带路的狂人狼肩膀显而易见地跳起。

在他找藉口辩解之前,红褐肤青年坏心眼地歪了歪嘴唇。

「看来和平实在很顺利啊。」

狂人狼无话可反驳,只能看似恼火地颤抖著嘴角。

没多久后,他毫不害臊地直跺脚。

「可恶,该死的预言之子!」

† † †

同一时刻,在圣王区的四处也响起突发性的欢呼声。

共通的是镇上居民的笑容。还有他们围住的收音机。

「太棒了!预言之子又大发神威!」

在某间酒馆,十几名常客纷纷挤向柜台的收音机。酒保稍微调整旋钮,于是响起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广播这么说著。

『今夜预言之子的「解放运动」也是大成功!』

是个说话方式虽然古典,却让人感受到艳丽与青春的美女声音。

人们看似欣喜地互相对望。纵然没说出口,声音主人也显而易见。是反抗塞尔裘.席克萨尔王爵的革命,解放战线的代表人物──

亚美蒂雅.拉.摩尔女公爵正在告知预言之子的活跃!

『还在运转的工厂数量也已经所剩不多了吧。啊,对了对了,各位狂人狼最好确认一下黑矿炭的储藏库喔。因为什么「调味」也没有,所以妾身先帮忙洒了满满的粉末。哇哈哈!』

这时人们终于发出爆炸般的欢呼声。

众人将帽子高高地扔向天花板,打开威士忌的瓶盖,宛如祝福一般四处挥洒。

「万岁!预言之子,万岁!」

「革命什么的去吃屎吧!」

「把那群狼人一个个收拾掉吧!」

这时正好有一个狂人狼撞开入口的门,闯了进来。

似乎是响彻到大马路上的欢呼声让他感到不快。他的颜面因愤怒而扭曲。

「别听了!现在立刻停止听广播!」

一个客人护著收音机。狂人狼顺从冲动挥起拳头。

立刻有另一个人出声责备。

「想动粗吗?你……你们是『无血主义者』吧!」

唔──狂人狼的全身僵住。

这让剩余的客人也一起得意忘形起来。他们从四面八方责怪著狂人狼。

「你们说的什么『无血主义』果然是骗人的!」

「摆出这种态度还敢说什么想和平相处,成为好友,真是笑死人啦!」

「这样的话果然还是不能赞成革命啊!」

狂人狼全身颤抖著。他的血管看起来像要气到炸开──这么说应该也不夸张吧。

不过,结果他还是无法诉诸暴力。「可恶!」他这么咒骂,转身往回走。他用尽全力摔门发泄后,离开了店里。

彷佛这就是自己等人的战果一般,人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收音机混在那音量当中,继续播放掺有杂讯的广播。

『──唔哦!说曹操,曹操就到,救世主归来了。嗨,梅莉达呀,过来广播室吧!』

说是广播室,但那里其实只是室内塞了器材的狭窄房间──

总之完成了一项工作的库法与梅莉达回到的地方,是盖在圣王区寂寥的巴特康路上,早已经关门大吉的亚索榭咖啡厅。那间咖啡厅的地下储藏库,据说是以亚美蒂雅为首的「解放战线」的活动据点。

回来前才刚在工厂街上演了激烈的武打戏,应该非常疲惫吧。尽管如此,一旦想到自己出声能让居民稍微涌现活力,梅莉达还是毫无怨言地在广播器材前坐了下来。

她将麦克风凑近嘴边。

「大……大家晚安。我是梅莉达。向各位报告今天的新闻……」

虽然待在地下室能感受到的只有潮湿的空气,但库法察觉到这时在圣王区各处肯定涌现了热烈的欢呼声。

他率先以助手身分帮忙工作,即兴挑选出亚美蒂雅收集来的情报报告书,交给梅莉达。虽然已经广播过好几次,但她还是紧张不已。

「从今……今天傍晚起,有护岸工程在福尔摩斯河的南部区域开始动工。库拉贝茵桥将会禁止通行,还请附近的居民多加留意──此外,共乘马车的工会似乎总算达成了协议。从明天开始会小心地避免发生意外,在大幅删减班次的同时恢复行驶……接……接著朗读预定表。○七点二十三分从堡斯蒙吉站到萨瑟兰。○七点四十七分──」

这些是市民生活不可欠缺的重要情报。

塞尔裘.席克萨尔王爵宣言要与夜界和睦相处,狼头的狂人狼族旁若无人地闯入弗兰德尔,大约是上个月二月第四周的事情吧。王爵将菲尔古斯.安杰尔和亚美蒂雅等反对派从议会中清除,很快地掌握了弗兰德尔的全权。骑兵团在命令系统陷入混乱的状态下被迫孤立、分裂,目前正在隔壁的赛勒斯特泰雷斯凯门区这个要塞拚命地固守城池。

与此同时,狂人狼族优先采取的行动,是支配与封杀广播和报纸这类情报媒体。

人们对蓝坎斯洛普的反感根深蒂固──

也有许多人无法接受塞尔裘王爵荒唐无稽的政策吧。

他们透过每天的新闻报导来解决这个问题。最近的媒体动不动就赞扬狂人狼族的优点,列举和平带来的好处,还有反过来列出一大串灯火骑兵团没有存在必要的理由,净是些这样的内容。

但也不能责怪报社记者和广播局的员工。

因为此刻狂人狼一定也在他们的办公桌背后紧盯著他们吧──

这些偏颇的报导,在「预言之子」梅莉达.安杰尔的存在公诸于世后,变得更加显著了。究竟有谁能预料到呢?记载著未来真相的预言书里,居然会标示梅莉达的名字,说她是「粉碎王爵革命者」!

梅莉达一跃成为话题人物。

狂人狼族刻意否定「预言之子」的存在,试图掩盖对自己不利的真相。因为太过执著于和平的成就,广播早已无法达成原本的业务。报纸更是每天每晚都是同样的文章,实在教人看不下去吧。

因此,这时就轮到亚美蒂雅等人开设的地下电台登场了。

既然狂人狼族要伪造,就由「我们」来传达没有加油添醋的真相。

传达人们真正想知道的话语。

传达战斗的正义究竟是站在哪一边──

朗读完漫长的新闻报导后,梅莉达「呼」一声地微微吐了口气。

实在是很神奇,只要习惯这回事,至少语调会变得缓和。

「那么,今天的广播就到这边。明天的广播也请各位准时──」

梅莉达打算作个总结,因此库法连忙用笔尖敲了敲举起来的羊皮纸。

是[ruby=小抄]指示表[/ruby]。梅莉达「啊」了一声,肩膀抽动了一下。

「最……最后还有一件事要通知各位──在维克登公园又出现了撕裂魔。被害者果然还是男性狂人狼族。」

梅莉达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严肃地告知。

「请各位居民也多加小心。外出时尽量避免落单……那么,明天广播再见。谢谢各位的收听。」

亚美蒂雅静悄悄地伸出手,啪一声地关闭器材的电源。

她一关掉电源,梅莉达立刻避开麦克风,趴到桌面上。

「啊呜~刚才真的好紧张喔~~……」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悦耳喔,小姐。」

库法将马克杯叩一声地放到桌上,杯子里装著他事先泡好的可可亚。

他帮亚美蒂雅准备的则是加水稀释的酒。只不过,亚美蒂雅爱喝的酒只有少量。

咕噜──女公爵豪迈地一饮而尽,开口说道:

「三天后就是结婚典礼了啊。」

梅莉达的背抽动了一下,她抬起上半身。

并不是透过地下电台对抗敌方的情报操作,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结果还是得排除灾祸的源头──也就是开始这场革命的塞尔裘.席克萨尔王爵与狂人狼族,否则弗兰德尔无法获得和平。

库法脱掉黑色装束的披风。同时也解开梅莉达肩膀上的钉扣,帮她脱掉。他将披风一起折叠,同时询问亚美蒂雅。

「赛勒斯特泰雷斯凯门区的──灯火骑兵团准备得如何?」

「似乎可以勉强凑齐战力。多亏了预言之子的广播,士气也高涨起来。」

开设地下电台的目的,并非只为了将声音传递给市民。

同时也为了在内容里穿插暗号,偷偷地与同样在收听广播的灯火骑兵团联系。亚美蒂雅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双手交叉环胸。

「正好就在三天后要开始作战。在狂人狼族的干部齐聚一堂,塞尔裘肯定会露面的结婚典礼的瞬间,骑兵团将采取孤注一掷的反击……!不过有个问题。」

「您是指?」

大人在谈论复杂的话题时,小孩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梅莉达默默地拿起马克杯,用双手抱著杯子,小口地啜饮起来。

亚美蒂雅蹙起眉头。

「那群狂人狼似乎也逐渐完成结婚典礼的准备。好像空闲了下来。他们开始正式地对这边的地下电台采取对策……照这样下去,明天要广播也会变得困难吧。」

咦?梅莉达不禁抬起头来。

另外两人看向梅莉达,亚美蒂雅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们洒了[ruby=Chaff]干扰箔[/ruby]混在烟雾中。如此一来,电波就会被烟雾遮蔽,我们的声音无法传递到任何地方。市民的家不用说,也无法传递给灯火骑兵团。」

「那果然是很伤脑筋的事情吗?」

「非常伤脑筋──特别是结婚典礼当天,在骑兵团起义的瞬间,『这边』与『那边』必须能联络上才行。」

听好了──亚美蒂雅像是觉得孺子可教似的,将身体探向前。

「如今弗兰德尔的交通网也全部在敌人的掌握之中。骑兵团的交通工具是列车──不过狂人狼也料到这点,将圣王区的车站大门牢牢关上了。因此妾身会趁警备因结婚典礼而变得薄弱的瞬间,压制车站打开大门,让骑兵团进入……!只不过,要是开门的时间点没有传递出去的话?」

「换言之……」

「没错。虽然骑兵团意气风发地出击了,但大门没打开的话,他们就无法进入圣王区的坎贝尔,只能呆站在原地。话虽如此,但要是太早打开大门,狂人狼也会立刻察觉到情况有异,他们会蜂拥而至,企图杀掉妾身吧。」

库法卷起衬衫袖子,双手交叉环胸。

「这表示敌人也设想到结婚典礼会发生什么事呢。要怎么应对?」

「改变电波的发送方式。要利用『天空』喔。」

梅莉达的大眼睛惊讶地瞠大。

亚美蒂雅在展现知识时,会像个孩子似的露出灿烂的表情。

「在天空的高处,有反射电波的『层』。要是沿著地面发送电波,会被烟雾遮蔽,在途中被消除。因此要暂且将电波传送到正上方,让对方在地上接收从空中反弹回来的电波。」

「哇呀……」

「但是,这边也有个问题。到目前为止的天线已经不能使用了。」

女公爵的手背铛铛地敲了敲金属材质的器材。

库法也理所当然似的点了点头。

「因为设置地点沉入烟雾里了呢……」

「该……该怎么办呢?老师!」

「只能重新设置空间波用的天线了吧。有候补地点吗?」

「最好是钟楼。」

亚美蒂雅立即这么断言。她似乎早已经事先调查完毕。

「圣王区的地标……如果是那里,烟雾也构不到,应该不会受影响吧。器材已经组装完毕喽。等明天夜晚一到──」

「不如我现在就去设置吧?」

亚美蒂雅一脸意外地睁大了眼睛。梅莉达也说不出话来。

「……狂人狼族现在正疯狂地在追杀我们。我们必须谨慎行动啊!」

「这个,嗯,您说得没错。」

库法走到房间深处──

他眺望了一下尽头的柜子后,什么也没做就走回来了。广播室相当狭窄,因此光是要擦身而过也十分费力。库法若无其事地抚摸梅莉达的肩膀后,踏上前往地上的阶梯。

「那么,我去准备洗澡水吧。」

他就那样俐落地爬上阶梯,亚美蒂雅一脸不可思议地仰望著库法的脚步。

有些浮躁的脚步声从楼上传递过来。

「那家伙究竟在焦急什么?」

亚美蒂雅拿起杯子想大口喝酒,却发现杯子早已经空了。

梅莉达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感觉那里还残留著库法手掌的热度。

也就是「感情」。梅莉达思念著心上人厚实胸膛的内侧。

「老师……」

另一方面,亚美蒂雅伸出手,窸窸窣窣地翻找著储藏库的柜子。

「呃,我记得是在这边──」

在她找到东西之前,梅莉达「砰」一声地敲了敲柜子。

她用习惯成自然的态度露出微笑。

「只能喝一杯酒。」

亚美蒂雅摆出无处发泄怨愤的态度,双手交叉环胸。

「多么不讲理的师徒啊!」

反叛者的夜晚,就这样今天也愈来愈深──

† † †

隔天,在「灯光」也完全变暗的时分。

说是这么说,但在目前施行减光政策的弗兰德尔里,根本没有洋溢著充足灯光的时间带。总之在镇上居民完全踏上归途后,梅莉达与库法身穿一如往常的黑色装束,潜入作为圣王区地标的钟楼。

倘若是平时,这里是民众经常造访的历史博物馆──

但最近访客似乎也愈来愈少。甚至连一个管理员的身影也看不到。一直挂在钟楼入口的「禁止进入」告示牌毫无魄力可言。

两人轻易地打开门锁,从钟楼的一楼前往无止尽的楼上。

梅莉达一边侧眼看著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散发著恐怖感的博物馆与楼层,一边不停爬上楼。她心惊胆战地暂时握住了库法的手。

最后,他们到达展望室。

那是在挑空的楼层只设置了上下楼梯的空间,十分靠近钟楼顶端。那麻烦的烟雾早已在遥远的眼底下宛如云海一般起伏。

干扰箔也无法构到这里。

甚至连管理员都已经逃离的话,就算是小偷,也不会上来这种地方吧──

库法点了一下头。

「就在这一带设置天线吧。」

不过,师徒俩暂时都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两人眺望著景色。

这是从弗兰德尔最高处眺望出去的绝景──

「真漂亮呢……」

梅莉达不禁这么低喃,寻求共鸣。

沉入暗色烟雾中,历史悠久的街道,确实是美如画的光景吧。但此刻在底下看起来宛如豆粒般的人们,肺部正因烟雾所苦。说不定正畏惧著狂人狼带来的恐怖。不仅限于圣王区──还有推了梅莉达一把,送她到这里的人们。宅邸里亲爱的女仆、圣弗立戴斯威德女子学院的同学,还有夏洛特.布拉曼杰学院长等人,此刻在做什么呢?

还有无可替代的友人。爱丽丝、缪尔、莎拉夏是否平安……?

库法猛然抬起头来。

「小姐。」

他用优雅的举止紧抱住梅莉达,将她带到柱子阴影处。

他的视线抬头仰望的前方,有只巨大的「鲸鱼」在空中遨游。

是飞行船春天号。

藉由「永动机」这个未知的能源产生装置,获得无限的推进力,可以在空中飞行的梦幻发明。这阵子只要从地上抬头仰望,一定能在空中的某处看见春天号的身影。它已经整整好几天都没有著陆,一直在圣王区上空打转。

碰巧就在同个时期,梅莉达等人总算成功潜入了圣王区。

「看来对方果然在警戒刺客呢。」

库法毫不松懈地瞪著飞行船的灯光看,同时这么低喃。

空中的鲸鱼如今成了世界上最安全的「避难场所」。要说在保护著谁,当然是塞尔裘.席克萨尔巡王爵。塞尔裘之妹,同时也是梅莉达好友的莎拉夏.席克萨尔,现在似乎也被送到船上软禁。

慎重无比到可说十分胆小。但现在的塞尔裘具备这么做的理由。

因为游击战活动在镇上盛行起来。

那正是梅莉达等人也在广播提醒民众注意的「撕裂魔事件」。到目前为止的被害者都是狂人狼族。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犯人会将让狂人狼变化成人狼模样的毛皮剥下并撕裂,残酷地暴露出他们解除变身的原本面貌后,再留下尸体。

事件现场总是会散落著被撕裂的狼皮,伴随著凄惨的遗体。

因此被命名为「撕裂魔事件」──

最初狂人狼都异口同声地说:「这肯定是预言之子搞的鬼!」

这根本是找碴。库法等人为了自称正义之士,目前还没有在这个圣王区里夺走任何性命。凶手另有其人。

库法和亚美蒂雅等人早已握有确切证据。他们晚了一步才到达圣王区,在库法前往白夜骑兵团的秘密基地时,牢房早已遭到破坏,理应被严密地关起来的「那些人」完全不见踪影。

都是因为塞尔裘那家伙赶走了「白夜」,才会承担这种荒唐的负债。游击战活动家的目的十分单纯。他们打算从正面反对与狂人狼族和平共处,藉由谋杀塞尔裘,让这次革命一笔勾销吧。虽然一般民众并不知情,但他们的真面目显而易见。

是席克萨尔分家的淑女,库夏娜.席克萨尔与她的随从骑士──

身为堂姊妹,她打算亲手洗刷自家人的耻辱吧。

「既然如此,要是能跟我们合作就好了。」

库法不由得掺杂著些微焦躁这么说道。

不出所料,察觉到库夏娜逃狱的塞尔裘,似乎立刻决定逃到空中避难。一旦变成这样,纵然是库法也不可能出手。

必须想个办法,将那个疯狂的国王从空中拉下来才行──

目送飞行船的灯光远离之后,库法才总算解开拥抱。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著鲸鱼的尾巴,梅莉达自然地依偎到他身旁。

「老师该不会是想拯救王爵大人吧?」

库法难得地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俯视自己的学生。

虽然梅莉达自己也对长辈之间的关系没什么自信,但……

「老……老师跟塞尔裘大人在嬉闹时,看起来非常开心。简直就像认识十多年的朋友一般……老师是否内心其实并不想失去他──」

「不,小姐。」

库法毫不迷惘地打断梅莉达的话语,态度坚定到甚至有些不自然。

库法将左右手掌放在学生纤细的肩膀上,像是要让她安心一般。

「无论是想杀或不想杀,对我而言都是不必要的感情。」

「老师……?」

「既然肩负了使命,就只管肃穆地去达成。仅此而已。」

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吗?库法在这时蹲了下来,将器材分类整理。

一共有四个沉甸甸的袋子。强壮的手臂抱起其中两个。

「分头行动吧。有什么事情的话,请透过『耳边』联络我。」

梅莉达不经意地用指尖碰触自己的右耳。

「[ruby=耳麦]思念增幅器[/ruby]」这个非常方便的通讯机器连接起两人的距离。梅莉达确认感度后点了点头,库法也点头回应,然后迅速地转身离开。

他准备在展望室的外围,以等间隔设置天线。

库法走向楼层的另一头──他似乎愿意接收最远的地点。梅莉达当场蹲了下来,解开两个袋子中的其中一个的绳子。

亚美蒂雅苦口婆心地再三指导过使用方式。

将伸缩式的三脚拉长,牢牢地锁紧螺丝固定住──确认稳定性。

接著将好几条电缆连接到底座──电缆还仔细地分成好几种颜色。

最后接上电池,开启电源便大功告成。绿色灯光表示感度良好。

梅莉达碰触了一下耳边。

「老师,第一个组装完毕了!」

……没有回应。

感觉还掺杂著些微的杂音。是机器的状况不太好吗?还是库法陷入沉思之中呢?真希望他能开口说些什么──梅莉达一边抱持彷佛心脏被揪紧般的感伤,一边抬起另一个器材。

她前往自己负责的第二地点。

她选了个平坦的地方,用跟刚才一样的步骤组装天线。因为动作变得有一点草率,反倒花了更多时间。由于手边太暗的缘故,甚至无法区分不同颜色的电缆。即使接上电池,通讯指示灯依旧是──红灯。梅莉达从头检查究竟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才总算注意到是线路接错。

她重新启动电源──绿灯。

这次梅莉达欣喜地用雀跃的声音说道:

「老师,我完成了!」

随后,她的侧头部被用力殴打。

她忍不住倒落到地板上──不对,她并非被殴打。右耳那边此刻也产生著激烈的「压迫感」。梅莉达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抱住了头。即使在地板上挣扎,疼痛也一直没有消除。照这样下去……脑袋会裂开的!

「小姐!」

强壮的手指将灾祸种子从梅莉达耳边拔除。

是思念增幅器。库法用手掌将增幅器捏碎,丢到钟楼外。瞬间,梅莉达从痛苦中获得解脱,她忍不住气喘吁吁地紧抓著心上人的胸口。

「老……老师……?究……究竟发生什么……」

宛如风一般赶过来的,当然是库法。

不过他的美貌至今仍一脸严厉。

「有人干涉了思念增幅器。这并非狂人狼族的[ruby=咒力]异能[/ruby]……!」

「咦……?」

「这是陷阱!我们在这里的事情也穿帮了!」

正好就在这之后,有个强力的灯光从钟楼正下方照亮两人。

已经没空说什么残响声让自己头很痛了。梅莉达勉强用手拄著库法的肩膀,站起身来,在库法帮忙扶著背的状态下赶忙跑到楼梯那边。

不过,一窥探到楼下的情况,两人立刻停下脚步。

「抓住他们!他们在楼上!现在是绝佳的好机会!」

粗暴的脚步声爬著螺旋阶梯上来。从他们的呼吸密度来推测……人数相当庞大!

库法立刻抱著梅莉达的肩膀,转过身去。

既然如此,就只能依靠钟楼的外墙,沿著非道路的道路跳下去了。不过两人一同从边缘探头一看,梅莉达便被迫体会到已经陷入更糟的绝境。

「啊……!」

可以看见沿著钟楼外墙垂直飞奔上来的「波浪」。是一大群毛皮。狂人狼族具备一个特性,就是能够视情况使用野兽或半兽人的姿态,变成四只脚的他们宛如野生动物一般朝著楼上前进。在历史悠久的石造墙上刻画下粗暴的利爪痕迹。

无论走楼梯或选外墙,都必须与他们一战。

狂人狼族八成是不折不扣地投入所有战力吧。

因为他们认为这是扼杀「预言之子」的最后机会──

梅莉达无法立刻作出判断。该走楼梯或外墙?选择哪边会比较有利呢?

身经百战的家庭教师,是否能看出答案呢?

「真是败给他们了呢。」

库法乾脆地举白旗投降。梅莉达不明白他真正的意图。

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已经放弃的样子。

「恐怕已经无法回到亚美蒂雅大人身边了。」

库法迅速地这么说道,同时看似焦躁地脱掉披风。

「小姐……请忍耐一下!」

库法将自己脱下来的披风,套到梅莉达的头上。

然后他热情地紧抱住梅莉达。他那强到令人呼吸困难的手臂力道,让梅莉达不知所措。

「老……老师?」

就在这时,狂人狼族终于从楼梯那边现身了。

梅莉达可以从披风的缝隙间清楚地看见他们渴望著鲜血的獠牙与利爪闪闪发亮。

「他们走投无路啦!虽然不晓得他们是跑来这种钟楼观光,还是……──」

大放厥词的狼在奇怪的地方中断了话语。

从人类的双眼来看,也能清楚地看出狼的表情因恐惧而紧绷起来。

是怎么一回事呢?在场的狂人狼同时当场跪了下来。

「这这……这实在是太失礼了!」

「吵闹成这样,是怎么回事?」

库法光明正大地回答。

那让人脊背颤抖起来的声音──不,实际上的确感受到背后吹起一阵凉爽的空气。宛如雪之结晶的光粒搔痒著梅莉达的鼻头,让她猛然一惊,忍不住抬起头来。

心上人端正的面貌几乎原封不动。

但头发伸长到肩膀,变质成银色。而且像在卖弄似的发出[ruby=咒力]冻气[/ruby],所以连梅莉达都感到寒冷。他略微张开嘴唇,便能窥见野性般的犬齿。

「这就是你们对待来宾的礼仪?」

前头的狂人狼立刻站起身,挥动手臂。

「快关灯!认错人了!」

命令慌乱地传递下去,原本照亮钟楼的灯光,没多久后一个接一个地减少了。所有狂人狼都露出困惑的表情。

到这时梅莉达才明白了库法的企图。他打算揭露自己身为半吸血鬼的本性,融入敌人之中。正好就在昨晚,来自夜界的使者造访了圣王区。他打算主张自己也是他们的一员吧。

不过,事情会这么顺利吗?

「吸……吸血鬼阁下,您是何时莅临此地的?」

不出所料,有几个狂人狼族露出怀疑的眼神。

或者也可以说是小心谨慎的眼神吧。

特别是要哄骗前头的那一个人,感觉得耗费一番工夫。

「您没搭船也没搭列车……是怎么前来的?」

被紧紧抱住的梅莉达,可以感受到库法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但他话尾连一点颤抖也没有,这让梅莉达敬佩不已。

「我具备你们根本想像不到的力量。」

「那姑娘是?看起来像是个人类呢?」

纵然用披风遮盖住金发,紧贴在一起的赤裸双脚仍明显透露出梅莉达的存在。

库法看来非常凶猛似的将嘴唇凑近梅莉达的后颈。

「这是我的『祭品』。毕竟是一趟漫长的旅程嘛。」

接下来的声音,让所有听者都脊背发凉。

「──敢对她动手的话,别想全身而退喔。」

他这句话让大部分狂人狼都退后半步,陷入沉默。

但唯独前头的那一个人,至今还是留在界线的内侧不动。

他亮出了王牌。

「我带您到马德.戈尔德那边吧。」

周围的狂人狼族看来也像是松了口气。

「我们的首领正在等您大驾光临。他一定会竭诚欢迎您吧。」

如此一来,就能水落石出。得知这个吸血鬼是否真的是受邀的来宾──

不知不觉间,狂人狼围住了两人周围。看起来也像是打算亲切地带路吧。

实际上则是「当犯人带走」。库法别无选择,也无路可逃,只能点头答应。

他尽可能落落大方地回答。

「好吧。」

这时,有一个跟现场很不搭调的女性,从成群毛皮中走上前来。

是个从煽情的礼服底下秀出紫色肌肤,拥有爬虫类眼眸的美女。

虽然是蓝坎斯洛普,但当然并非狂人狼族。

──是暗妖精。

「听说认错人了。还真是对不起你呀?」

库法稍微眯细单眼。

梅莉达也想起他说的话。刚才库法曾说干涉思念增幅器的攻击并非狂人狼的[ruby=咒力]异能[/ruby]。换言之,那其实是身为暗妖精的女性搞的鬼。

蓝坎斯洛普协助蓝坎斯洛普这种事,完全没什么好奇怪的。实在是太大意了……!库法保持著面无表情,身为暗妖精的女性靠到他身上。

「我名叫妮尔菲亚。」

她用撩人的声音报上名号,脸颊磨蹭著库法的肩膀。

「杰出的蝙蝠先生……很抱歉惊吓到你,今晚就让我替你倒酒当作赔罪,好吗?」

库法有一瞬间在思考以他的立场应该怎么回应吧。

不过在那之前,梅莉达随即拉了拉心上人的衣服。自称是妮尔菲亚的女性,不禁露出大感意外的表情,俯视著这边。

那态度彷佛她现在才总算注意到梅莉达的存在。

「不自量力。」

黑暗的感情从美貌的背面渗出。

「你对主人很执著吗?明明只是个等著被吃掉的蝴蝶。」

「……!」

梅莉达非常清楚,自己不应该反驳。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由得瞪著美女的脸看。跨越在两种立场上的库法也不禁迷惘著该如何对应。一个狂人狼「咳哼」一声,清了清喉咙。

「那……那么各位……我们走吧。妮尔菲亚阁下,十分感谢您的协助。」

「这是当然的喽,强壮的狼先生?」

妮尔菲亚转过身去,黏腻地抚摸狂人狼的肩膀后,消失到楼梯那边。

梅莉达在总算感到安心的同时,也对女性的态度产生一种难以置信的心情。

库法像是要隐藏那样的梅莉达的真面目,他将套在梅莉达头上的披风拉得更低。

已经无法回头了──

† † †

倘若表现出想逃走的样子,会更加遭到怀疑,导致事情变得无法挽回吧。包围住两人周围的狼群,眼神十分严厉。

吸血鬼化的库法更加光明正大地行动,依照他们的带领前进。梅莉达紧紧抓著库法的侧面。她应该才是最焦虑不安的人──

「……那是?」

库法忽然停下了脚步。

在他沿著圣王区幅度最宽广的福尔摩斯河沿岸道路漫步时。狂人狼追逐他视线的前方,梅莉达也面向河川那边,然后发现了。

有某个巨大到夸张的建筑物在河川中央浮起……!

纵然不是库法,也会怀疑起自己的眼睛。那究竟是什么呢?烟雾还是一样漆黑地笼罩著周围,无法捕捉到那东西的整体样貌。

可以肯定到之前为止并没有那种东西。

总觉得那轮廓也像是一栋气派的「房子」……

「那是结婚典礼的会场,『格兰特洛瓦』。动力源正是那个永动机──」

殷勤地说明到这边后,狂人狼的眼眸锐利地亮起。

「……我们应该在邀请函上告知了这件事吧?」

库法假装已经不感兴趣,面向前方。

「我有听说永动机的事情。」

实际上梅莉达当然也是初次听说。说到永动机,那应该是塞尔裘率领的席克萨尔家以极机密的技术开发出来的未知科技才对。为何狂人狼族会一副熟知内情的样子,在活用它呢?

这件事有写在给夜界使者的邀请函上──

换言之,他们感兴趣的并非[ruby=塞尔裘]王爵[/ruby]的结婚典礼,也不是与弗兰德尔之间的和平,而是永动机吗?……实在难以看透背后那层关系。

不,反正很快就会真相大白了吧。

在能够一览[ruby=Great Holmes River]大运河[/ruby]的绝佳景点上,建有圣王区最豪华的饭店。是最近让报纸突然热闹起来的帝国饭店。

负责带路的狂人狼仰望那甚至得抬起头看的高楼。

「我们的首领在最高级套房等您。」

周围的狂人狼一同围住库法的背后。

「来吧,吸血鬼阁下,请进──」

库法傲慢地低喃。

「快点带路。」

他抱著梅莉达的手臂稍微用力,于是学生的手掌也蕴含起意志。

这是个好机会。

「没想到您真的大驾光临了!」

库法等人一进入房间,那个狼男便伴随著夸张的动作这么大喊。

狼男一身笔挺的西装打扮。他不客气地靠近过来,用双手握住库法的手。

光是那手渗出的咒力压力,就让库法明白男人并非一般人。

「[ruby=Mad Gold]马德.戈尔德[/ruby]。」

库法相当由衷地告知。

「很荣幸能见到你。」

具备「夜界枢机卿」的头衔,且是狂人狼族的代表。大约一个月前,他突然闯入王座会议,与塞尔裘勾结,是将弗兰德尔卷入革命漩涡里的罪魁祸首。对灯火骑兵团而言肯定是仇敌之一。

马德.戈尔德绽放笑容,邀请库法坐到接待室的沙发上。

酒瓶也早已经冰好,威士忌被倒入两个玻璃杯中。

虽然库法稍微捏了把冷汗,但他的学生确实地认清自己现在的立场。梅莉达并非像平常那样自己也坐在心上人的旁边,而是绕到沙发后面,宛如随从一般在旁待命。

没想到以前指导她的女仆须知,居然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

戈尔德瞥了一眼,虽然注意到梅莉达的存在,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用彷佛野兽般的手掌举起玻璃杯。

「先乾杯吧!」

库法也高举了一下玻璃杯,然后将杯子靠到嘴边。他一边假装在喝杯里的酒,同时若无其事地确认狂人狼的配置。

他们果然还是半信半疑吧,有几个人毫不松懈地站在周围监视。通往阳台的窗边站著两人,在入口的门边也站著两人。服务生的怀里也有不自然的鼓起……为了应付意外状况,他们在怀里藏著暗器。

马德.戈尔德也表现出并没有完全松懈下来的态度。

「您在路克斯拜尼拉的生活还是一样?」

他立刻提出意义不明的词汇,想动摇库法的真心。

「我达成约定了!吸血公有什么表示吗?」

在露出马脚前,库法翘起他的长腿,单刀直入地开口:

「我想跟你[ruby=单独]私下[/ruby]谈谈。」

「这还真是奇怪。」

即使含蓄一点地说,戈尔德也是露出觉得这提议很愚蠢的态度在嗤笑著。

在旁监视的狂人狼也面露愠色。认为这个客人果然有什么阴谋吧?

深信自己位于优势的戈尔德,露骨地摆出挖苦的态度,将身体探向前。

「就如您所知,我们狼是很胆小的生物呢。」

呼──库法叹了口气。

他彷佛歌唱一般。

「龙佩尔──…………」

戈尔德的手掌以惊人的反应速度弹了起来。

他的颜面因过度惊愕而僵住。无处可去的指尖瑟瑟发抖。

库法故意装出惊讶的样子,然后歪了歪嘴唇狡诈地笑。

对于知道其中意义的人而言,那看起来像是恶魔的微笑吧。戈尔德挤出声音。

「……你们暂时离席。」

「咦!呃……可是,首领……」

「废话少说,快给我消失!」

他从背后散发出惊人的怒气,让那群狂人狼部下浑身颤抖。

结果,负责监视的狼男以不情不愿的态度离开了房间。库法目送他们的脚步声与气息确实地远离。接待室只剩下马德.戈尔德、库法与遮住金发的梅莉达三人。

窗帘在一直敞开的窗边摇晃著。

没有其他任何人在听他们的对话──

「你……你究竟是在哪……听说那名字……」

几乎无法听清楚戈尔德沙哑的声音。

库法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他从容地交扣十指,表现出绰绰有余的态度。

「马德.戈尔德,你原本也是个人类。」

彷佛野兽的表情惊吓地颤抖了一下。库法淡淡地继续说道。

「在『前贵族』的村落──欧哈拉零号街生活的玛那能力者……因为害怕战斗而拋下任务,被烙上胆小鬼的烙印,堕入欧哈拉,后来甚至难以忍受周围的眼光,而逃遁到夜界……为了混入蓝坎斯洛普,剥下野兽的皮,主动承受诅咒,成为『史上第一个狂人狼』──」

从亚美蒂雅那里听说他的背景时,库法也大吃一惊。

残留著关于「龙佩尔施迪尔钦」的记述的,是大约五十年前的资料。但戈尔德至今还保持著中年的模样,应该是身为狂人狼的生命力带来的影响吧。他一定从承受诅咒那时开始,外貌就没有改变过。

库法将身体靠到椅背上,伴随著叹息吐出荒唐的事实。

「然后你在夜界统率有类似遭遇的蓝坎斯洛普,甚至对同伴隐瞒自己原本是人类的事实,如今还爬上夜界枢机卿的地位……没错吧?」

「是恶魔。」

戈尔德总算发出回应。

他露出彷佛憎恨著世上一切的眼神,指著库法。

「是恶魔告诉你的……没错吧~~!」

「那么──」

这时,梅莉达像是终于忍耐不了一般,将披风从头上掀开。

金发随之摇摆──

几乎每天都刊登在报纸头版的美貌出现。

「老师!为什么不全部说出来呢!」

「居……居然是预言之子?」

戈尔德这次真的是瞠大了眼,他手贴在额头上,将头发抓成一团乱。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身为吸血鬼的你,会跟预言之子一同……我……我无法理解这什么情况……!」

「我的确是吸血鬼,但跟夜界的同族没有关系。」

首先必须让戈尔德理解这方面的内情吧。库法用严肃的语调告知。

「然后我是人类的同伴。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咕……!」

他重新注意到了目前的状况,是自己被逼入穷途末路的绝境吧。

不过,库法还没有将他「原本的名字」全部说出来。那是对狂人狼而言的致命伤。在承受诅咒,变化成人狼姿态前的真实名字……当别人说中真名,该对象会从诅咒中获得解放,恢复成原本的样貌。

伴随著甚至会让人衰弱致死的痛苦──

这也难怪梅莉达会急于求成。

「现在正是好机会!其他狂人狼也不在!」

「不,小姐。」

但库法却斩钉截铁地左右摇了摇头。

梅莉达的大眼睛也不禁露出讶异的神色。

「我们现在反倒不应该那么做。」

「咦……?」

这时戈尔德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咯咯咯!看来弗兰德尔的救世主大人对政治似乎很生疏啊。」

「什……什么意思……!」

「后天的结婚典礼,等于是我们狂人狼族与弗兰德尔的和平典礼。其他种族的贵宾也从夜界大驾光临了!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是打算回敬刚才的库法吗──让他得意忘形感觉也很不爽,因此库法接著他的话说下去。

「狂人狼族身为『无血主义者』,可说是夜界首屈一指的稳健派。」

梅莉达的脸面向这边。库法笔直地瞪著位于正面,彷佛野兽的男人。

「如果稳健派的领袖在和平交涉的期间中被讨伐,会变成什么情况呢?夜界存在著各式各样的外交战略势力。目前其他种族的使者,正作为他们的耳目,造访此地。假如马德.戈尔德亡故,他们会这么判断吧──弗兰德尔甩开了友谊之手!果然要跟人类和平相处是不可能的!」

「……!」

梅莉达紧张地倒抽一口气。她应该能预料到那之后的展开吧。

库法也稍微看向梅莉达,点头表示肯定。

「……蓝坎斯洛普的风气,将会一口气倾向于『毁灭弗兰德尔』吧。再也不会有人听从反对意见和慎重论。而且令人懊恼的是……灯火骑兵团的准备还不足以迎战夜界全军。」

「本大爷也不希望变成那样。」

戈尔德用令人感到意外的强烈语调这么插嘴。

库法回看他,只见他用像是在找藉口似的态度继续说道。

「毕竟弗兰德尔就算这样,也还是本大爷的故乡啊,我不想看到人类死亡。你们以为本大爷至今为了抑制那群侵略派的蠢蛋,耗费了多少工夫?嗯?」

「不过,你的做法──藉由减光政策让弗兰德尔与夜界和睦相处,以及所有居民的蓝坎斯洛普化,我们也不能接受。」

「那要怎么做呢!」

戈尔德像是豁出去了一样,他傲慢地将身体后仰,两肘搭在椅背上。

「难道你希望彼此都拿出王牌互殴,同归于尽吗?」

库法反倒将身体探向前。他放下原本翘起的脚,取而代之地将左右手交叉环胸。

──从现在开始才是「交涉」。

「马德.戈尔德,我们互相合作吧。」

「你说什么?」

「你们狂人狼族应该在谈什么『生意』吧?我很常听说这件事喔。据说……是与永动机相关的什么东西。」

他一边搜集记忆的碎片,同时搬出理论继续说道。

「你会跟塞尔裘合作,应该也是为了那个永动机吧?」

「正是如此。」

戈尔德像是在品尝岁月一般,缓慢且深深地点了点头。

「完成完美无缺的永动机,正是我们种族……不,是本大爷的宿愿!」

「我可以协助你这件事。相对地希望你也能协助我们。」

「你有何意图?」

「暗杀塞尔裘.席克萨尔。」

库法察觉到梅莉达惊吓地抽动了一下肩膀。

但他假装没注意到,在话尾渗出更加强烈的意志。

「换言之,就是以『人类方的内乱』这种形式来作个了结──虽然和平交涉进行得很顺利,但王爵被一部分的过激派讨伐,确立了新的政权。因此与狂人狼族的交涉也回到原点……我们不会更进一步地干涉你们。你可以带著你想要的永动机,回到原本应该待的夜界。」

只不过──他没忘记让细长的眼眸犀利地亮起。

「倘若你试图再次出现在弗兰德尔,我随时都可以揭露你『原本的名字』,请别忘记这件事。」

「还真是宽宏大量的慈悲!那么,你当然会要求我放过她对吧,放过这个……预言之子!」

梅莉达的肩膀再次抽动了一下。

不过,对于狼的怒气,库法依旧不动如山。

「难道你没发现吗?马德.戈尔德。」

「发现什么呢?聪明的你。」

「毕布利亚哥德的预言虽然告知『梅莉达.安杰尔会阻止巡王爵的革命』,却没有任何关于狂人狼族会有什么下场的记述。」

啊──戈尔德吸了口气,他稍微低头,抚摸了好几次下颔。

「火焰的气势将会烧光宝座……浑身是血的绿龙卧倒在地……──确实如此。」

「塞尔裘大人的死与你们的生意并不冲突。你明白了吗?」

「…………」

梅莉达察觉到天秤正在戈尔德的脑海中左右摇摆。

没多久后,他似乎得到了什么结论。他夸张地露出奸笑,伸出手掌。

「──为了弗兰德尔的美好未来。」

「感谢你的协助。」

戈尔德与库法的手隔著桌子,牢牢地握在一起。

库法应该是在从钟楼被带到这边之前,就事先想好了作战计画吧,以梅莉达的立场来说,家庭教师头脑的灵活度还是一样让她佩服不已。

另一方面,让她怀疑起自己耳朵的,是对于戈尔德的发言。他居然这么乾脆地就背叛塞尔裘……!难道身为协力者,他对塞尔裘没有丝毫情义吗?

或者只是特别擅长保身的他,在握手的状态下狡诈地歪了歪嘴唇。

「只不过有一个条件。」

「条件?」

在握手之后才说这种话。库法一脸疑惑地蹙起眉头,但戈尔德丝毫不放松握著手掌的力量。

「这下我们就成了协力者。不过你知道本大爷『原本的名字』,你要是有那个意思,随时都能杀掉本大爷……!这样能说是对等的关系吗?」

「……你有何意图?」

「芙莉希亚!能听见的话,一个人到本大爷的房间来!」

他突然用大到吓人的声音对整层楼这么呼唤。

立刻在远处传来有人动起来的气息。机械般的脚步声靠近房间,打开房门。

「打扰了。」

是个看起来比梅莉达稍微年长一点,礼服装扮的少女。她并非狂人狼族──而是人类。梅莉达立刻想起了她就是之前服侍塞尔裘的狙击手。

少女也看一眼确认接待室的状况,接著猛然抬起脸来。

「梅莉达.安杰尔……!」

库法看到少女随即准备翻找武器。但她现在似乎手无寸铁。

如果她套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会发射出红外线就另当别论──

礼服装扮的少女紧绷著全身,半感到难以理解似的询问:

「为何会在这里……她不是塞尔裘大人的敌人吗?」

「情况改变了。」

戈尔德放开库法的手,相对地非常亲密地抱著少女的肩膀。

少女似乎名叫芙莉希亚。之前曾听说她是席克萨尔家的客座枪手,原来如此,既然是「客座」,意味著她原本隶属于其他地方。

──不过,是因为怎样的经过,人类少女才会待在狂人狼身边?

戈尔德在库法还有芙莉希亚像在试探般的视线注目下,继续说道。

「安杰尔小姐似乎也对预言的内容完全心里没底,正伤透脑筋。没错吧?她跟莎拉夏.席克萨尔小姐同样具备公爵家的血统……明明如此,为何安杰尔小姐非得杀害莎拉夏小姐的兄长不可呢!」

「这……我也有听说两人是好友……」

「必须解开大家的误会才行。」

简直就像恶魔在教唆人一般,戈尔德将脸凑近芙莉希亚的耳边。

「我们决定请安杰尔小姐在结婚典礼上担任你的伴娘。我们要团结一致地迎接和平,藉此让大众理解──『预言根本是个错误』!」

「哦……」

「本大爷跟那边的贵公子必须仔细地讨论行程。」

黏人的视线稍微瞄向了库法。

接著用散发出残酷光芒的眼神看向梅莉达。

「安杰尔小姐──在我们准备婚礼的期间,能请你帮忙照顾芙莉希亚吗?」

「咦……」

「换言之,那是──」

多亏了库法立刻用单手帮忙掩护,梅莉达也迟了些才注意到。

也就是「人质」。

为了让库法无法轻易说出「龙佩尔施迪尔钦」之名,戈尔德想制造出有什么万一时,芙莉希亚可以立刻将库法深爱的人──这种状况吧。

家庭教师不可能有办法作出决定。

所以梅莉达率先鞠了个躬。她开始觉得跟这个满身虚饰的马德.戈尔德讨价还价,实在太愚蠢了。

「我知道了,我愿意接受。」

「可是,小姐……!」

「我明白的,老师……我不要紧的。」

另一方面,芙莉希亚至今仍几乎无法理解情况。

但也不能对她详细说明计画吧。戈尔德温柔地说道。

「放心吧,芙莉希亚。大家是在讨论你幸福的未来。」

「幸福的未来……」

「打开收音机听听看广播吧!可以听到很棒的消息喔。」

芙莉希亚用不具现实感的步伐走向墙边。

她戴著戒指的纤细指尖扭动旋钮。

传来的广播当然不是亚美蒂雅的地下电台。

而是狂人狼沙哑的声音。

『……唯一担忧的格兰特洛瓦的建设,也总算能预估完工日期……』

就连广播局的人也早已意志消沉,由狂人狼在代理广播。

广播天天都在煽动听众对结婚典礼的期待。

室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小小的机械上──

狼平常就难以听清楚的声音,与不稳定的电波掺杂在一起,不祥地宣告著。

『各位国民衷心期盼的结婚典礼,也终于就在两天后到来。不晓得新郎与新娘此刻心跳得有多快呢?收到邀请函的人请小心不要迟到……那一天弗兰德尔将会重生成月之都市,我们会成为真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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