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太累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睡眠状态,导致我醒来的时间很是奇怪。
我在黑暗中按亮手机屏幕,显示还是凌晨四点。要起床感觉早了点,再睡回笼觉又没睡意了。
“好冷。”
我起身从自己包里拿出卫衣披上。话说,京都的秋天还真是冷啊。我一边摩擦手臂,一边打开障子门,在宽走廊上的椅子处坐下。
向外望去只能得见一片昏暗,没法清楚看见京都的街景。即便如此,我像这样在房间里有其他人的情况下迎接清晨,也强烈地认识到自己正身处远离日常的空间中。而此前的雨点似乎已经止住了。
那么,在他们起来前做点啥呢。
我稍微想了想,便拿上钱包去自动贩卖机那边了。虽然房里有电热水壶,但要是让其声音吵醒大家就不好了。而理所当然的,走廊上空无一人。昨天听到的那些其乐融融的谈话声都已销声匿迹。这个清晨很是宁静。
我拿着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温热的茶饮回到房间,重新在宽走廊上的椅子处坐下。在走廊上走的时候,我彻底清醒了过来。
我在带来的笔记本上记录着自己来到京都后的一些想法和感受。
不知从何时起,我就习惯于像这样做笔记了。冬季寒冷是理所当然的,但同样的冷冽也会因为时空的变换而改变其样貌。这种事要是不在感受到时就记下来,意外地很容易忘记呢。
房间里响起圆珠笔沙沙的书写声。月光仅洒入了宽走廊,这里因此得以有了些许光亮,我便靠着这点亮光写着笔记。我并未感到那犹如陷入泥泞般的沉重睡意,醒来后很是清爽,莫名地就觉得今天会是个好日子。
我把那边大致写了写后,就打开了用于小说的本子。这本我基本也是随身携带的。
上面记有我想到的段子、情节、文章以及台词。我浏览着杂乱地记录在书页上的这些东西,而有的自己也搞不清当时是想到什么写下来的。意外挺有趣的。
哈啊,我深呼一口气,握住了笔、
将陷入停滞的第二作放到一边,先来写个短篇吧。也许能就此找到点灵感,即便不成,至少也能转换下心情。
为了转换写小说的心情而另写小说,这很小说家呢。
我想着这些,同时也将想到的文章如实地写了下来。不论设定还是情节都还很模糊,希望能一点点地磨出来。
对了,就让同组的他们做登场人物吧。
我以那五人为灵感,让角色丰满了起来。写的时候我察觉到了一点,要是让出场角色达到五个,就很难将篇幅收束在短篇的范围内了。
……嘛,就这样吧。
反正这就是趁着势头写来转换心情的。质量什么的不重要,只要我开心就行。
在晨间的旅馆执笔写作,总感觉自己化身成了往昔文豪。而与此相辅相成的是,我兴致越发高涨,故事的书写也渐入佳境。
在我沉浸式地写着东西时,和室那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我看向那边,发现睡在角落的某人起身试图站起来。
那个人影似乎注意到了我,他避开躺在地上的其余人,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起得好早啊,藤枝。”
过来的是板垣。“嗯,毕竟醒了嘛。”我如此答道,也稍微有些尴尬。尽管在修学旅行中我们有过交谈,但这样两人单独说话还是第一次。板垣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在我对面的椅子坐下。哎哎,你要坐下吗?我动摇着,却注意着不让其发觉。
“话说京都还真是冷啊。”
“因为是盆地吧。”
“为什么盆地就会很冷?”
“不太懂,但常说盆地夏热冬寒。”
“这样啊。”
我们在进行了一番盆地的闲聊后,不出所料地陷入了沉默。板垣应该也觉得很尴尬吧,也或许他只是很困。
我为了填补这份沉默而喝起了手边的茶饮。在我执笔写作时,它已经变得有些凉了。
“有热茶喝,真好啊。”
“自动贩卖机那边有卖哦。”
“外面感觉很冷,不觉得出去怪麻烦的吗?”
“我倒是没啥所谓就是。”
毕竟只能这样了。有着自动贩卖机的休息区域近在咫尺,要去买也就一会的事。
板垣呆呆地看了会和室后,起身去打开了电热水壶的电源。啊这,倒也不是问题,他是不在乎吵醒他们的吧。
虽说声音没那么大,但静谧的清晨中还是有着轻微的声音在回响。在等待水开期间,板垣准备了装有茶粉的小包和茶杯。待水一开,他就将其倒入了里面。
兴许是电热水壶的震动、脚步声以及茶杯放在桌上的声音,又有一人醒了过来。人影起身后果然也是来到了明亮的宽走廊这边。这一次醒来的是足立。
“你们起得也太早了吧。”
话是这么说,马上就要六点,差不多也到大家起床的时间了。由于早餐时间是规定好的,所以必须起床准备以便不会迟到。
“早啊足立,要来一杯吗?”
板垣向足立安利起温热的茶水来。足立秒答要喝,而后就在和室的榻榻米上坐下,等着板垣给自己倒茶。
榻榻米上散乱放着被褥,而桌子又靠在墙上,没地方放茶杯了。足立再次站起来,毫不顾忌还在睡的人,直接打开了房里的灯。房里一下就亮了起来,而眼睛还需要点时间来适应。这帮人对睡着的人是真不留情啊。
突然亮起灯自然会让人醒过来,川岛和源之后都相继爬了起来。就只剩高濑还抱着枕头在睡。
“他睡得还真香啊。”
“离早饭还有段时间,就让他睡呗。”
放着还在睡的高濑不管,醒来的人都收拾着各自的被子,开始整理仪容。大家在早餐前的时间里,或是洗脸刷牙,或是理顺睡乱的头发。结果,由于高濑被叫醒时马上就要集合开饭了,他没空整理翘起的短发,直接就去了吃早饭的地方。
<你们那边已经出发了吗?>
<嗯!我觉得中午前应该能到。昨天因为期待而根本睡不着,我可能会在移动去车站的车上睡着呢。>
<让瑞希叫你起来就行。>
<像这种时候,瑞希也会睡着的说……。我试着去拜托小糸和芽衣吧!>
如我所料,日高同学她们四人似乎组成了小组呢。她们文化祭过后关系就好了起来,这让我安心不已。
<就这么办吧。>
<发现藤枝君之后,我会立刻抓住你的喔!>
<我是什么野生宝可梦嘛。>
发现之后啊。
我找到日高同学的身影之后,也会追上去的吧。我觉得不会这么走运就是了。
“藤枝,走了哦。”
在我跟日高同学互发消息时,传来了高濑的招呼声。第二天的小组行动要开始了。今天是计划去岚山周边去遛一遛。
我们搭上电车,远离市区行驶了约二十分钟便到了目标车站。
虽说人们会把这笼统地称作是岚山,但也分为许多观光圣地的。我们首先去的就是渡月桥,之后再转去天龙寺。
也许是由于昨一整天都在逛市区,在这环绕在周遭的雄伟自然之景面前,我内心十分地安稳。浸染了红叶的群山很是惊艳,而夏时青苍之景兴许也挺好看的。
河川的潺潺流水声与天龙寺那静谧氛围下的庭院,都让我的内心得到了舒缓。我想,自己可能就是这么地喜欢带着自然之景的城镇吧。
与其在都市的喧嚣中汲取情报,不如委身于自然之景,我感觉后者还更能激发我心中的创造性。至少,要我在信息的浪潮中生存还是太过呆愣了。
这么一想,感觉日高同学比我更适合都市呢。可是我想到她拉动小提琴的身姿时,脑海中浮现的情景总会是那座山峰。日高同学与那座山的组合留给我的印象就是如此深刻。
“接下来就去竹林吧。”
由于各个观光地之间相距并不远,我们便继续朝着目的地走去。
“说到岚山,感觉就是竹林呢。”
正是如此,竹林小径可谓是岚山热门地点之最。
我们刚一到达那的散步道,便受到了两侧高挺竹子的夹道欢迎。我们为此景折服,却也未停下穿行竹林隧道的脚步。
“感觉挺高深莫测的呢。”
“是啊,毕竟从没被这么高的竹子包围过的说。”
阳光透过竹林的缝隙,营造了一副童话般的景色。由于各处都遍布着红叶竹以外的植被,景色出现了绿色与暖色间的反差。
(ps:参考下夏天时候的)
我们以不远不近的距离各自欣赏着竹林景色,然后我便在路上发现了一位熟悉的身影。
“你又是一个人吗?”
我朝着夏目搭话道。她正独自眺望着那些向天空伸展的竹子。
“藤枝,又见面了呢。”
夏目轻笑着。我用手势示意高濑他们先走。
“小组其他人呢?”
“现在应该在渡月桥吧?”
“唉,都不在附近的吗?”
我惊讶地反问道。我还以为再怎么说也会在同一场所行动的,但似乎猜错了呢。……她这样没问题吗?
“……那个,”
“不是哦,是我主动离开的。这样独自待着也是我自己的决定。说是分开,但也都在岚山,也说好了会在要搭电车转移时集合的。”
夏目打断我的话,她是察觉到我想说什么了吧。
她看见我担忧的表情后,无所谓地笑了笑。
“……这样啊。”
但是,有必要离这么远吗?
念及此处,我忽然想起自己截止去年为止,也都是这么个样子的。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别人,我心中如此主张着并一遍遍地说给自己听。只为了能虚张声势地称,独来独往乃是自己的选择。
回忆起这份不知何时就忘却了的感觉,让我胸口有些刺痛。
“我说啊,没必要这么勉强地去保持距离吧?”
“什么啊?”
夏目冷冰冰的眼神让我有些胆怯。她眼底潜藏着的阴影与毫无起伏的声音,一瞬间就在我们之间划出了一条线。可即便如此,我也依然继续述说着,
“虽然只是可能,但我想勉强保持距离也不会有个好结果的。怎么说呢,会很痛苦的吧?”
“……呵,原来你是那边的人啊?我可没觉得痛苦什么的。不论好坏,而是要去做自己想做的吧。届时是会幸福还是不幸,都是个人自由。”
“啊这,呃,要怎么做的确是夏目同学你的自由来着。……好难啊,我该怎么说才好呢。”
而夏目再次冷冷地看向了语塞的我。
我因词穷陷入了沉默。她搬出自由这个词,那就没我说话的余地了。说着自己曾很痛苦,便将其强加于人,那大概不过是自私自利罢了。
夏目在无声地冷眼看了我一会后,忽然就笑了出来,
“啊哈哈哈,不要露出那么严肃的表情啦。我就是稍微开个玩笑,抱歉抱歉。”
她唐突地笑了出来,并轻拍了下我的肩膀。这一变化让我哑口无言。
日高同学那时也是这样,女生有点可怕啊,我说真的。
“说真的,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我很清楚你想说的,而我想说的就是没必要跟所有人都打好关系。勉强自己去顾虑他人,届时还要担心好不容易开始的关系会分崩离析,这样的生活方式也太累了对吧。那么,不去开始不就好了嘛?”
“唉,嗯……的确如此。”
“嗯嗯,就是这么回事,别在意啦。”
夏目慢慢地走着,而我在其身侧并肩而行。我用余光看着略低我一头的夏目。她长长的睫毛下是标致的五官。那坏心眼的表情,依据看法的不同也能当作是女性魅力的一部分。
我想只要有人试着与她交谈,就会明白她不是个坏人,不论男女都会对其抱有好感的。
夏目应当就是在克服了这些之后生存至今的吧。
她说了自己并不痛苦,但真的是这样吗?我想,那种独来独往也相安无事的人,是不会心血来潮跟别人搭话的。不论如何,我都认为夏目有在掩饰自己的心情。
夏目恐怕是在我这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才搭话的。
就避开他人来生存这点来说,我们确实是一致的。我也是由于将夏目与从前的自己联系在了一起,所以才这么在意她的。
我又悄悄地瞥了夏目一眼。她正一言不发地走着,那份侧颜莫名地有些遥远。
“我也一直想活得像夏目你一样。”
“像我一样?”
夏目一脸惊讶地看向我。
“嗯。也许你会觉得我巧舌如簧得像是无所不知一样,但我也有个烦恼让我想要避开他人。我其实是没法笑出来的。”
“没法笑出来?”
总觉得这对话很让人怀念呢。我一边淡然地想着这些,一边简单地跟夏目说了下自己身上的事。她默默地听着我的讲述。
阐明这些并无意义,大概是我希望夏目能听听才说的。我想她也许能从我说的事中得到些什么。
“……即便如此,你看起来也没在为此烦恼呢。”
“算是吧,毕竟也发生了许多事。历尽千帆后才有了如今的我。”
“我对如今的你也不怎么了解就是了。”
“啊,是吗,是这样呢。”
虽然谈得很融洽,但我跟夏目还是昨天刚认识的来着。我都没啥这种感觉,不由得就忘掉这回事了。
“在笑不出来后,你是受到心上人的影响才改变的吧?”
“唉……呃,也许是吧。”
“不用藏啦。嘛,不过我知道你很容易害羞啦。”
夏目坏笑着说道。这是在看我反应来取乐吧。虽然想着反驳几句,但还是算了吧。毕竟夏目那一瞬间露出的表情,就仿佛是在窥视着自己的内心深处。
“我毫无疑问受到了她的很大影响。但是,怎么说呢,我想那肯定不是单方面的。并非是哪一方被单方面地拯救了,而是彼此守望着对方在向前迈进。或者说我一想到她,就觉得自己不论什么都能去努力一下。……我都在说些什么啊。”
说不定,说不定个锤子啊,这就是在说些超羞耻的话。我苦闷得用手捂住头俯下身来。谈话到兴头上就会说些奇怪的话,这大概就是我的毛病了。今年夏季的记忆忽然闪现出来,我在脑海里拼命挥手想要赶走它。
“……你对那个女生还真是喜欢得不行啊。”
我悄悄看了下夏目,她正瞪大眼看着我。
不行了,好想即刻溶解消失掉……而在我心中止不住地涌出羞耻感时,夏目用平稳的声调对我说道,
“说真的,你应该好好珍惜这份相遇。即便那不过是人生的一瞬间,可若是你能如此喜欢的话,那大概就是真货呢。……呵呵,想着就笑出来了。你比我预想的还要有趣呢。”
夏目轻笑出声,而我则是长叹一口气,感觉自己脸好烫。
“你话太多了。……夏目你没有吗?就算……不是那种恋爱意义上的。”
“才没有啊。真有的话,我才不会过这种扭曲的青春生活。但是,机会难得,我还是想遇到个如童话里王子般的人呢。”
“假的吧。”
“过份了啊,好歹我也是少女唉。”
夏目说着还扮出一副可爱的样子来。因为真的有点可爱,所以希望你还是别搞了。可爱不过是一瞬间,夏目转而露出坏笑,向我发出忠告,
“女孩子都是少女的喔,她们心里某处都在期待着王子殿下的登场。所以你也要加把劲啊。”
“啊,嗯。会加油的,大概?”
朝啥加把劲?我疑惑着,而夏目轻捶了下我的肩膀。虽说力道不大,但还是有点痛。我一边搓着胳膊一边思考夏目话语的深意。总感觉被巧妙地转移话题了啊。话说刚在说什么的来着。
“希望夏目能遇上那种人呢。”
“是啊。我还想过最坏的情况下,找你也不是不行。”
“别开玩笑。所以你在新干线上才说那种话啊?”
夏目看着我,嘿嘿地笑了。这人还真喜欢搞恶作剧。
“呵呵。…………嘛,看到你之后,我就觉得要是有不错的家伙出现的话,跟他人再多点接触也挺好的。毕竟凡事都有例外。”
“……说得也是呢。”
我的例外,就是日高同学。
在我人生这一故事中,她的登场既是明显的异常,也是起到了重大作用的分歧点。例外不全是好事,但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聊着聊着似乎也走了挺远,我能看到高濑他们就在往前一点的地方。我给忘干净了。他们应该等我挺久了。
“小组的其它人在等我,我就先走了。”
我朝夏目挥手说了句再见,便打算往大家那边去。而在我要迈动脚步时,夏目的声音让我停了下来,
“藤枝。刚才我说的那个并非是玩笑。”
我回过头,听到夏目带着坏笑如此说道。
这话让我的脚步和思考一并顿住了。她越过我,悠悠地走远了。在我愣住时,高濑他们就走了过来。(翻:没事,徐晃一枪罢了,没她戏份了,后面都是糖(拍胸膛))
“啊。……抱歉,害你们久等了吧。”
“没事,也没等多久。”
“这样啊。”
太好了,要是等我太久就会影响到接下来的预定的。我事前都说不会妨碍到他们的,还那样就不好了。
“比起这种事,刚才那人就是日高同学吗?”
足立从高濑的阴影处探出头来问道。
“不是,那位女生是叫夏目。”
“之前说了日高同学是其它学校的了。我记得,夏目应该是今年转来我们这的转校生。”
源指出了足立的错误。昨晚只是大致说了说,足立就记了个大概吧。
“那这位夏目是?朋友?”
“嗯……。算是,昨天新干线上我们是邻座,那时候第一次说上话。”
“唉,搭讪啊。”
“不不,算不上是搭讪吧,”
尽管我否定了这点,但足立他们还是对我指指点点地说着悄悄话。
开什么玩笑啊,你们这帮思春期的家伙。
在我目瞪口呆地接受着足立他们的指责时,高濑不知为何地在发抖。
“……你怎么了?”
“藤枝你都有日高同学了,居然还……”
“不是,我都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了。我只是在意她为何独自待着才去搭话的。”
“咋?那个夏目是那种情况吗?”
刚才还在说笑的足立忽然一脸严肃地问道。
不该太过随便地谈论他人,且我也有必要保护下她的名誉。
“说是那种情况,也许该说是她想独自悠闲地逛下这一块吧。这种情况挺常见的。”
“嗯嗯,藤枝有时也会独自沉浸到感伤之中呢。”
“瞧不起人是吧。”
我说完,足立就乐得笑了出来。这样就能在某种程度上含糊过去了,幸好足立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藤枝你意外挺温柔的嘛。惊到我了。”
高濑颇感意外地看着我。
换个说法的确是能这么说,可我又不是帮到了夏目什么的,不如说还可能是做了些不识趣的事。现在的话,我感觉已经能明白当初高濑动不动就跟我搭话的心情了。
“你知道我算不上温柔的吧。”
高濑不大能接受地点了点头。毕竟我此前那么冷酷地对待他,如今他脑海里对我的印象也许出现了些偏差。
我曾有过对高濑咄咄逼人的时候,但那也是恰逢其时而已。如今我已经在反省了,感觉有些对他过意不去。……如今的对待方式也可能还稍显严苛。可是,事到如今再怎么说也改变不了过去。 我认为只能是让他们见识见识往后的自己。
我们从竹林的小路来到野宫神社,然后去到了大河内山庄,逛了岚山公园。今天也是走了个遍,这天结束的时候,我脚都累得不行了。我通过接触京都的自然与文化,平缓地感受到了这片土地。
只要回到住宿那边就有备好的晚餐,可我们还是回去路上绕去了京都站附近的一家拉面馆。我们并未专门计划着来吃这个,就只是所谓的一时兴起罢了。
京都拉面似乎有分成好几类,而我们吃的是在鸡汤上会浮着脂肪的类型。这油脂尝起来出乎意料地清淡,我不知不觉连汤都喝完了。
(ps:就是所谓背脂拉面(吧?),汤面上会浮着油脂的那种,此处背脂指猪背处的肥肉提炼出来的油、)
大家都满足地揉着肚子,搭上电车回旅馆去了。
明天就是京都的最后一天了啊,念及此处,我稍微有些落寞。
一天结束,我们又回到了四条旅馆。明明还只是来的第二天,却已经有了这是自己住处的错觉。
我们按照与昨天一样的流程吃饭、沐浴。大家差不多也都熟悉了京都的街道,各自得意地说着自己今天去了哪里,又都看到了什么。
<虽然去找了,但是一无所获唉。>
<什么啊?>
<藤枝君。>
<啊不,这个不用你汇报我也知道的。>
日高同学跟我报告了很多次这事。
要在广阔的京都中恰好相遇,还是太困难了。
我想要是遇上了,那肯定会有很多话要说吧,少许的时间大概是不够用的。毕竟我游历了许多地方,面谈了许多的人,从中也察觉到了很多东西。
世上有人和自己有着相似的思维,却不与自己雷同。我本以为人对他人都是闭锁的,但意外的并非如此。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
若是能正常地生存,那也许我会在更早的阶段就注意到这些。虽然对自己如今还在想这种事有些羞耻,但更有着在此之上的喜悦。
<我今天去了市美术馆喔。京都似乎各种地方都有着画廊呢。而且也有很多精致的咖啡馆。>
<确实,这边可能隐藏着挺多咖啡馆呢。>
我回想了下这两天的闲逛情况。在稍微往小巷里走时,感觉有发现好几家小巧精致的咖啡馆。不只是咖啡馆,像是传统工艺品的店和杂货店也都如隐居者一般静静地伫立着。虽然我不太有那种感觉,却从不同的角度感到这是个别有生趣的街道。
“藤枝你也来玩吧。”
高濑向在房间里独自盯着手机看的我发出了邀请。还不知道要玩些什么,可我踌躇再三还是拒绝了,
“今天就不了。”
“干嘛不来啦—”
从他后面冒出来的其它成员也不满地看着我。我带着歉意回绝道,
“有点累了,我想休息会。啊—不是那种不好层面上的哦。我基本就是室内派,也不习惯在外面来回走啦。……但是,谢谢你们邀请我。”
在外面来回走有点那个,而跟着不熟悉的团体一起行动也让我有点精神疲劳。但是这里面绝对没有混杂不快,不如说累得很清爽。
“什么嘛,这样啊。那你就好好休息吧。”
“抱歉,难得你们邀请了我。”
“没事,我们会找其它小组的成员去玩的。这个房间就空下来了,你随便用吧。”
足立说着还炫耀似地拿出了个单机游戏的包装盒。这是此前流行的格斗游戏,还可以进行多人对战,在这种场合下肯定能让气氛热烈起来吧。啊不,虽说是能活跃气氛,但别带游戏机来修学旅行啊。
他们带着游戏本体和控制器什么的离开了房间。虽然不清楚就规则而言是好是坏,我认为这想法挺灵活的。
我在他们出去后便将身体靠在坐着的椅子上,并合上了眼睛。
房里一旦无人,其氛围转眼间就会改变。而要有那么一个人在,这就会是片很舒适的空间。嘛,多少还是会有些寂寞感就是了。
我睁开双眼,为了驱散这少许的寂寥感而打开了电视。在并非是很大的显示屏上正播放着综艺节目。
如今,某个房间里应该在举行游戏大会吧。因为我没怎么接触过游戏,所以也没玩过他们拿来的人气游戏。
我痛切地感到,迄今为止的自己真的总是在读书啊。
啊,比起说净是在读书,或许也能说我只在读书了。我想,这也并非是坏事,毕竟实际上这也帮到我写小说了。
可是,只这样也许没法写出好作品。
在书写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自己对许多事的经验都很浅薄。由于未曾经历过,便只能依托于想象,就会莫名缺乏说服力。我意识到,此前自己一直逃避挑战的举动,让我来到这里后愈发作茧自缚。
我在自暴自弃的那段时间里,什么都不做,只是一味地等待时间流逝。
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那个城镇,而独立谋生之后就能有所改变。我曾将自己十来岁时的宝贵时间赌在了这缥缈的未来上。
忽然,我脑海里浮现出了日高同学的脸。
她与我相仿,却有着决定性的不同。尽管她也迷茫着前路,但依然向我搭话了。
那是我未能踏出的一步。是我数年间都迈不出去的一步。
如今我正一点点向前迈进,也是多亏日高同学跟我搭了话。
我再次对日高同学所拥有的力量感到钦佩。
我希望自己能成为像她一样主动前进的人。这样想着,我就兴起了写小说的念头。
可是,也许是自己心里某处对此就觉得满足了。仅仅只是踏出了一步,就误以为自己在前进了。一步、两步、三步,若是不持续迈步的话,是没法走起来的。
但我却只有心情积极了起来。
我认为要写出有趣的小说就需要沉浸于其中,于是状态就崩了。我越想要沉浸其中,就越没法从自己写的东西中感受到魅力,笔头便越来越迟钝。
最初我是为了挑战些什么才想写的小说。
以自己心中空想的城镇为舞台,用上自己内心的东西所写就的故事。那是我为了自己而写的小说。
如今我想写的大概并不是这种。
而是为了得到某人一句很有趣的评价而写的东西。这么想的时候,我最先想到的就是日高同学的脸。
对啊,我现在想写的是能让日高同学觉得有趣的小说。
<等我写出第二本,你愿意读一下吗?>
我不假思索地就送出了消息。仰头看着天花板等了会后,回信就来了。
<愿意!话说,我们就是这么说好的吧。>
<啊,好像是这样呢。>
我攥紧了手中的手机。我想早点写出第二作来让日高同学阅读,也感到体内似乎有着灼热感在上涌。
就仿佛拨开了那遮蔽视界的雾霾,得见青天一般,世界于我而言,骤然宽广了起来。
“我就写给你看。”
热量从我口中溢出。
想要即刻回家冲到电脑前。
啊不,难得来了修学旅行。反正肯定也是尽情享受到最后时刻,再带着愉快的心情切换到执笔状态比较好。这么一想,我忽然就很期待明天了。毕竟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呢。
当我在安静的房间里独自兴奋时,手机响起了通知声。
<藤枝君,你住在哪个地段呀?>
是日高同学发来的消息。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在四条这附近哦。>
<啊,是在那里啊!意外住得离我们挺近呢。>
听这话意思,日高同学住的地方似乎离这里不远。我还想着是不是有在避免各学校之间的接触,这样看来是没有的了。
是么,很近啊。想到这,我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犹豫再三,我还是给日高同学发消息说了这个想法,
<那说不定能见个面什么的呢。>
在我发出送后,一直以良好节奏持续着的信息拉锯战停下了。
我话说得太唐突,害她为难了吧。
<那,我们就偷溜出去吧。>
隔了一会发来的回信让我一惊。
虽然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但这样没问题吗?
就算我没关系,但日高同学的学校可是那种重点升学高中,对这种事应该看得很严……。尽管我想担心一下她,但实际上我内心也已高涨到无法抑制了。
<好啊。那在鸭川旁边集合怎么样?>
我们定下个大概的集合地点和时间,约好了要随时联络。
要从旅馆偷溜出去,首先就得闯过一个难关才行。恐怕会有个老师负责警戒吧。
我接下来就要违反纪律了,却有些莫名兴奋。我披上外套就准备出门。
我来到过道后走下楼梯,若无其事地走到大厅处。虽然在意着监视者,但却并没发现有谁在看守。我谨慎地环顾着四周,走出了旅馆。
什么嘛,出人意料的很轻松。
跨过旅馆出口这一难关,冷风便紧贴了上来。在漆黑街道之外,还有许多人在前面的道路上来来往往。和我们城镇大不相同呢。
再走到外面街上的话,就不会被抓到了吧。
我屏住呼吸走在小路上。说是这么说,前街可谓近在咫尺,都来到这了总能成的,
而就在我松懈之时,
“喂,你。”
有人喝止了我。被人叫住,也就是那种情况了吧。
我原地站定,转回后方。然后从昏暗街道处走出来的身影让我有点眼熟。
“啊,老师。”
眼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站在我面前的就是我班主任。
“藤枝,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我想着来呼吸下外面的空气。”
“擅自离开旅馆可是不行的吧。”
没一个老师在看管什么的,才没这种好事呢。要说正常,这结果倒也理所应当。
抱歉,日高同学。我可能没法去见你了。
虽然这么想,但我也没气馁。
“不好意思,因为没明确说不能出去的来着。”
“也许是这样没错,但不可以的事就是不可以。”
我找着借口,但也明白自己是违反了纪律的。而就在我近乎放弃之时,我的视线停在了老师的手上。
老师注意到我的视线,便把手上东西藏到了背后。被看见就为时已晚了,那很明显是特产店的袋子。恐怕老师他是在寒冷的夜空下兢兢业业地履行着看守职责——似乎并不是呢。
“老师你也要去哪吗?”
“没、没啊。”
老师前言不搭后语地想要反驳些什么,但这反应本身就已经在坦白了。也许是死心了,老师肩膀耷拉了下来,
“……嘛,年轻之时是有些事比规矩还重要的呢。成为大人之后能做到许多事,但也有很多事只能在成为大人之前做。藤枝,在你这个年龄能去经历的事可是很宝贵的啊。老师想说的,你都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意译一下大概就是,你可以去,就别揭发我了。真没问题吗,这个老师。啊,既然都允许了,我还是要去的。
虽说是偶然,但结果好那就万事大吉。
我向老师稍微鞠了下躬便打算离开此地。而就在我转过身要迈开脚步时,身后传来了老师的声音,
“藤枝,你有觉得开心吗?”
这句话让我想起了这两天的时光。以及,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仅凭这些,我便已经有了答案。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而老师似乎对此有些吃惊。只要是别人对我有所了解,那么都会是这种反应吧。
然后,我迈开脚步,穿过夜色下的街道,前往日高同学在等待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