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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1.和「情人」的年底年初

总之我生病了,这下子得静养才行,于是我吃了家里常备的退烧药,花了点时间慢慢回到床上躺下。

「……不过话说回来,能撑到昨天已经算是很好了吧。」

我在茫茫然的思绪里,依序回想进入十二月以后的情形,才意识到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多得不是以往所能相比。

导火线多半是双亲的事。我为这件事烦恼之余,也注意过着身为学生的正常生活,此外也很努力经营与海的情人关系,以及与天海同学、望、新田同学等人的来往。

无论精神层面,还是被精神面拉着走的身体层面,都有很重的负担。所以到了昨天一切都告一段落,先前紧绷的紧张情绪断了线,一直以来累积的一切才会一口气涌现吧。

如果从长远的人生观点来看,每件事想必都是好的回忆,尤其是认识和双亲一起拍照的大家,对我来说都是无可替代的缘分,然而在这一个月内,还是发生了太多事。

只要是平常不习惯这种事的人,拼命对抗如此浪潮,无论是谁都会变成这样。

至于昨晚多半和空伯母喝了好几摊的妈妈。

『从今天开始回归职场(啾♡)』

留下这么一张纸条便活力充沛地上班去了。关于我今天的体温已经发过讯息通知,至于妈妈几时会回家就不得而知了。

话说食物和饮料等方面的储备,由于事先为了昨天的派对买了很多,暂时应该没问题……如果这样的状态持续两三天,多少还是有点担心。

不管怎么说,如果症状能趁早减轻就好了。

「啊,对了。也得跟海联络一声才行──」

跟妈妈报告过后,我也立刻发了讯息给海。

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们约好寒假几乎每天都要见面,不过这下得另外找机会了。

暂时见不到海固然让我非常寂寞,但是如果是因为感冒而发烧,当然不能传染给我的宝贝女友海。

总而言之,我只能缩进被窝忍耐,等待体力恢复。

『(前原) 海,抱歉。』

『(朝凪) 早啊,真树。』

『(朝凪)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吗?』

『(前原) 关于昨天的约定,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想说是否改天。』

『(朝凪) 该不会是感冒之类的吧?』

『(前原) 嗯,就是这样。』

『(前原) 大概三十九•六度吧,量出来的数字。』

『(朝凪) t』

『(前原) 海?』

『(朝凪) 抱歉,我手滑了一下。』

『(朝凪) 不是,我的意思是好高啊。』

『(朝凪) 一定很难受吧,我马上过去。』

『(前原) 咦,不,这──』

早在非得联络海不可的时间点上,我就料到多半会变成这样,但是从字面上看来,她似乎比我预料的更加动摇。

……果然不该直说发高烧吗?

让她操了不必要的心。

『(前原) 不行啦。你的心意让我很高兴,但是这样说不定会传染给你。』

『(朝凪) 可是真树,你现在是一个人吧?我听妈妈说真咲伯母从今天起回归职场,这样你没办法静养,而且也去不了医院。』

『(朝凪) 我话先说在前面,这一带走路能到的距离可没有医院。』

『(前原) 唔。』

因为我们居住的地区还挺乡下的,要前往周末假日仍有门诊的综合内科那类医院,就非得搭车或是大众交通工具不可。

因此我本来打算先吃家里的药,等症状稍微稳定一点再去医院。

『(朝凪) 我懂真树的心情是不想给我添麻烦。』

『(朝凪) 可是年底年初也有很多医院休息,所以不能这么悠哉,因为病情也可能在这段期间恶化。』

『(朝凪) 所以我还是马上过去找你。』

『(朝凪) 然后马上带你去医院。』

『(前原) ……唔。』

她都说成这样,我也只能举白旗了。

毕竟在应对病情这方面,想来还是听海的话比较正确,而且长年住在这里的朝凪家,应该也会知道比较好的医院吧。

虽然不想给海添麻烦,但硬要逞强也不太好。

换成是我站在海的立场,也会觉得哪怕传染感冒,仍然希望待在重要的人身边,让对方安心。

『(前原) ……抱歉,海。』

『(前原) 我又依赖海了。』

『(朝凪) 没关系的。都来到这一步了,我会负责照顾真树,直到你好起来为止。』

『(朝凪) 就当作是之前的售后服务。』

『(前原) 那、那就承蒙你照顾了。』

先前我就在海的房间里,让她安抚我直到早上,这次还麻烦她特地来我家照顾我。

……想让她看到我帅气的一面,多半还得等上好一阵子。

拜托她照顾的十几分钟后,似乎准备就绪的海来电。

「……是。」

『唔……真树,你还好吗?』

「还好……我想这么说,不过也许有点难受。」

『真是的,真树果然在逞强。这样反而更让我担心,所以这种时候要乖乖跟我报告,知道吗?』

「了解……」

『呵呵,很好。』

海多半是听到我说话的声音后稍微放心了,电话另一头说话的声调很平静。

虽然传讯息也可以确认状况,不过这时也许还是好好让她听见我的声音比较好。

『我现在在大楼玄关,马上过去。』

「知道了。那我马上开门──」

『啊,不行不行。真树就这样继续躺在床上休息,不可以乱动。』

「咦?可是……」

『没问题没问题。钥匙我有。』

「咦……?」

她有钥匙?

我家的?为什么?

搞不太懂的我正陷入混乱时,结果正如海所说,玄关传来开锁的喀啦声响。

随后立刻有两张脸探出来看向我的房间。

「嘻嘻,真树,早安。」

「哎呀呀,你看上去很难受呢。应该还在发烧吧。」

「海……连空伯母都来了。」

「早啊,真树同学。我陪女儿来多管闲事了。」

海以及她的母亲空伯母两个人来照顾我了。

的确让人觉得很可靠,但是真没想到空伯母会过来。

「真树,我们马上去医院看医生吧。妈妈说会开车载我们。健保卡有放在钱包里吧?」

「嗯,大概……在这之前,你怎么会有我家钥匙?」

我家的大门钥匙正在海的手上闪耀光芒。

前原家的钥匙有三把。一把在我这里,一把在妈妈那里,另一把应该是作为万一有人弄丢钥匙的备用品,保管在妈妈的房间里才对……难道。

「该不会妈妈给的钥匙吧?」

「嗯。昨天妈妈跟真咲伯母去喝酒的时候。是这样吧?」

「是啊。她说『以后小犬要多劳烦关照了』表示要给海。起初我觉得不太好,不过既然是女儿的宝贝男朋友,那就无所谓吧。」

「果然……」

既然是做事牢靠的海和空伯母,应该值得信任,而且比起由生活层面有点随兴的妈妈管理,我确实觉得这样要好得多了。

根据她们的说法,目前平常是由空伯母管理,必要时再交给海。

……主要就是为了这种时候。

「真树同学,衣服不用换,唯独上半身要穿暖一点。海,把椅子上的羽绒衣拿过来。」

「好~」

我在空伯母的指挥下俐落完成准备,借由两人的搀扶上了朝凪家的车,一路开往朝凪家平时会去的医院。

根据她们的说法,距离医院开车大约二十分钟。附近没有车站,往医院方向的公车一小时只有一班。看来果然还是海的选择比较正确。

体温也比早上量的时候高了一些。

「妈妈,今天可是载着客人,而且还是病人,千万要安全驾驶喔。」

「哎呀,我随时都是安全驾驶吧?不可以在真树同学面前讲这种容易令人误会的话喔。呵呵。」

「…………」

坐在驾驶座上的空伯母,脸上的笑容让我不禁觉得很可怕。

『(前原) 海。』

『(朝凪) 不,我的意思是──』

『(朝凪) 妈妈平常不要紧的。平常就有在开车,而且驾驶技术也好。』

『(朝凪) 可是,这个,就是有时候会开得太快,或是遇到驾驶礼仪不好的车就显得不太妙。』

『(前原) 像是个性会有点改变?』

『(朝凪) 嗯。有点像是显露本性。』

『(前原) 知道了。那么我会安分一点。』

我和海为了避免被空伯母听见,改用打字聊天,并且牢牢系上后座的安全带。

光是承蒙让她开车载我就已经很感谢了,所以不打算多说什么……不过眼前还是暗自祈祷能够平安抵达吧。

「──嗯。是感冒吧。由于有发烧,喉咙似乎也有点肿,打个点滴来退烧以及抑制喉咙发炎。然后会开药,回家之后就请做好保暖好好休养。」

也许因为是不上不下的上午时段,我们平安无事顺利抵达医院。经过医师看诊后,躺在病床上打了三十分钟左右的点滴。据说依照验血的结果,也许还得再来一趟,但是目前只要安静休养就没问题。

「真树,这边。」

一离开病房,海立刻靠过来扶我。老实说,多亏经过治疗,稍微活动一下不成问题,不过海就是这么关心我的身体,所以我也乖乖把身体靠到她身上。

「真树同学,感觉怎么样?」

「还得看检查结果,不过医师说多半只是普通感冒,而且也没有其他明显症状。据说只要过个三天应该就会退烧了。」

「这样啊,太好了……」

空伯母似乎也很担心我,我的报告让她松了一口气。

虽说是女儿的男友,但是我对空伯母来说明明只是外人……她却愿意为我做这么多,让我真的只有满心的感谢。

「刚才我已经先和真咲太太联络。你就别在意答谢之类的事,先好好休息吧。」

「好的,谢谢伯母。」

「呵呵,不客气。好了,药也拿到了,我们赶快回家吧。」

我请空伯母代垫医药费,再次搭她的车回家。

去程由于身体状况不佳,车内气氛也很紧绷,不过现在无论海还是空伯母都和乐融融。

「唉,海,还好真树同学没什么大事呢。」

「唔!为、为什么这时候要把话题扯到我身上啊?」

「哎呀,你忘了吗?一大早就脸色大变,大喊『真树不好了真树不好了』叫醒我。而且刚才在候诊室也一直心浮气躁。」

「啊!……那是,有、有什么办法嘛……」

如此说道的海红着脸低下头,依然握住坐在身旁的我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

「直到昨天都很有精神,早上起来就发高烧,说话有气无力,见面看起来也很难受……难得,这个,我们成了……男、男女朋友,不禁觉得如果就此变得见不到面怎么办。」

「海……」

海对外显得很可靠,其实比谁都要胆小,都爱操心,所以看到我难受喘气的模样,不由得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

「对不起喔,海。明明没什么大不了,却让你担心了。」

「……真树笨蛋。下次再自己乱生病,我一定、一定不会原谅你。」

「生病都是这么突然吧……」

话说回来,往后必须更加避免太过操劳,这不是为了谁,而是自己得好好照顾自己。

因为我希望海随时都能安心在我身旁欢笑。

之后海也一下子「来,喝水,要好好摄取水分」一下子「有没有流汗?我帮你擦」照顾得无微不至,连驾驶座上的空伯母都不由得苦笑,一路开回朝凪家。

听说陆哥还是一样待在家里,不过大地伯父因为工作,年底年初这阵子不会回家。

「海,我现在要去采买,真树同学就麻烦你喽。客房的和室里有给客人用的棉被,你就让他躺在那里……不可以带进你的房间喔?」

「真是的,我才不会呢。真树,别管妈妈说什么,来,进来进来。」

「啊,好的,打扰……不对。」

「嗯?什么?怎么了?」

「不,我才想问怎么了。」

回程的景色和去程完全不一样,觉得奇怪的我下车一看,发现这里不是自家门前,而是朝凪家的门口。

我一直以为是要先送海回朝凪家,然后才载我回家……但是空伯母立刻独自外出采买,只留下我和海两个人。

「那个,海。」

「什么事?」

「我接下来必须静养几天才行。」

「嗯,是啊。要好好吃饭,也要吃药,做好保暖,好好睡个够。」

「所以我得回家了。」

「不行。」

「为什么?」

拜访朝凪家是无所谓,但是我现在感冒了,总觉得不是作客的时候。

「……我说啊,看样子该不会是要我待在朝凪家直到病好为止吧?」

「我们有好好征求真咲伯母的同意喔?虽然是我们提议这么做的。」

「根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啊……」

我暂且走到一旁与妈妈联络。平时打电话也经常没发现,但是今天立刻接了电话。

『喂~真树?你还好吗?』

「不好──倒是关于外宿的事。」

『啊啊,这件事啊。我话先说在前面,起初我也委婉拒绝喽?我说虽然工作忙碌,但是还能照顾孩子……虽然结果还是输给了小海的说词。』

「这样啊。海是怎么说的?」

『不能告诉你……不过我想到至少比起工作累瘫的我,由做事牢靠的小海来照顾,对真树来说也比较安全也比较放心吧。啊,还是你想让妈妈照顾?要久违地跟妈妈撒娇也完全没问题喔?』

「这……绝对不要。」

『哎呀,真可惜。』

我不由得想起妈妈疼爱我的模样,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寒气。

先不说对海撒娇,上了高中还找妈妈撒娇,我的心理还是会有所抗拒。

『总之我有空也会去看你,你就不要逞强,乖乖在小海家里接受人家的照顾吧。之后的事我会跟空太太沟通。』

「既然这样……好吧,我知道了。」

「呵呵,谢谢……对不起喔,真树,有这样的妈妈。』

「没什么啦。那我挂电话了。」

『哎呀,好冷淡。』

既然事情已经谈完,于是我匆匆挂掉电话,走向海的身边。

「欢迎回来。那么走吧。」

「嗯……抱歉,我们母子俩给你们添麻烦了。」

「真是的,又是一脸过意不去的表情。的确要照料真树的生活起居是很费事,可是如果就这样放着你一个人,我会更加担心。姑且问一下,你现在这种身体状况能做饭吗?洗衣服呢?打扫呢?能准备泡澡吗?」

「这……是有困难。」

即使洗衣和打扫可以让妈妈晚点再做,不过问题还是在于吃饭。

所谓的静养并非只是躺在床上,也包括即使吃得少也要好好摄取营养,以及维持不至于有碍健康的生活作息,所以依照我现在的生活环境与健康状态来看,确实有相当的困难。

关于这点已经再明白不过,所以空伯母与海才会做出这样的结论,认为在朝凪家看护我比较好吧。

「真树应该是在担心又给我们添麻烦,可是我们都带你去医院了,那就让我们好好照顾到病好吧。不管对我来说,还是对妈妈来说,真树都已经不再只是『认识的人』了。」

「唔……」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难以反驳。

因为我曾在之前的餐会上诉说过烦恼,所以不只是海,包括大地伯父与空伯母他们,整个朝凪家都渐渐接纳了我。早上才回家的那次,他们也确实追究我与海的任性,并且原谅我们,大地伯父甚至聆听我在家庭方面的烦恼,给了我建议。

他们简直把我当成一家人看待。

……然而,即使如此,要我依赖海与空伯母的体贴,还是会有些许的迟疑。

「真树,你该不会还在想什么麻烦的事吧?」

「……果然看得出来吗?」

「那当然。毕竟我是真树的女朋友……好啦,过来吧?」

如此说道的海不在意旁人目光,把我拥进怀里。

就像那天晚上,安抚哭得像个孩子似的我那样。

……海果然很狡猾。

既然被她这样对待,我根本不会客气或顾虑,转眼间就会吐露真心话。

「我才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直到上了高中都还很窝囊,因为一点小事就会生病,老是给人添麻烦。」

即使现在还好,也许有一天会受不了。

有人说我是懂得为他人着想的善良孩子。当然了,这也是我少数的优点之一,但那终究只是其中一面,背后潜藏着只是「不想被讨厌」的想法。

「……不好意思。我似乎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不由得变得容易负面思考。」

「呵呵,好像是呢。真树你喔,真让人拿你没办法。」

海嘴巴虽然这么说,依然继续轻轻摸我的头。

不想被讨厌,但是想撒娇。想撒娇,但是不想被讨厌。海的举动,就像是全盘接受我这些麻烦的情绪。

「总而言之,现在你就好好让我们看护,好好摄取营养和睡觉。等精神和身体都稳定下来,到时候我会再一一听你说的。」

「……嗯,谢谢你,海。那么这几天打扰了。」

「好的。欢迎你来,真树。」

就这样,我决定暂且将一切都交给海,在作为客房的和室里软绵绵的被窝里躺下,接受海与空伯母的看护。

我在朝凪家的养病生活就此开始。

我要在朝凪家叨扰到病情相对稳定为止,关于这点还没关系,但我有几件挂心的事。

首先是换洗衣物。根据医院的医师所说,要等完全退烧多半需要两、三天,所以这段期间我会待在这里接受看病。

这样一来,当然不能一直穿现在的睡衣度日。现在已经流了相当多的汗,很不舒服,如果情况允许,我想立刻换上别的衣服,但是我只穿着这套衣服就被带去医院,所以现状就是只能忍耐。

晚点再请空伯母或海帮我回去拿,虽然也有这个选项,然而……感觉太过粗枝大叶,但又不能请她们特地帮我买新的──

我正想着这种事时,海从和室纸门后方探出头来。

「真树,换洗的内衣裤和居家服帮你拿过来了,所以在妈妈回来前,至少把衣服换一换吧。差不多要吃午饭了,你吃得下吗?」

「没什么食欲……倒是你拿来的换洗衣物是谁的?」

「嗯?啊,这是老哥的。他虽然长得高但是很瘦,所以尺寸意外地小。当然我有好好清洁,你可以放心。」

「陆哥的……总之谢了,海。」

我接过来检查尺寸,发现陆哥平常似乎是穿L号,既然这样应该没问题。我平常是穿M号,所以内衣裤可能会有点松,不过我只是躺在被窝里,所以光是能穿得整洁,就已经够感恩的了。

「真树,无力的情形还好吗?如果不方便换衣服,我来帮你吧?」

「这、这个我可以自己来啦。」

「……下半身也是?」

「下半身也是!话说下半身更应该自己换。」

「真的~?嘻嘻,开玩笑的啦开玩笑。对不起喔。那么我去准备冰枕那些东西,你就趁现在赶快换一换吧。」

大概是我待在视野所及的范围让她放心了些,只见海一如往常地露出恶作剧的笑容,慢慢拉上纸门。

真是的,虽说不是什么重病,竟然开病人的玩笑……虽然我也不讨厌被海这样闹,或者该说挺喜欢的就是了。

我一边感谢提供换洗衣物的陆哥,一边趁海回来之前赶快换好衣服,之后便乖乖躺到被窝里。

以前根本想像不到自己会睡在别人家里,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待在朝凪家就很镇定。

……是因为有海的气味吗?

「久等了……喔,乖乖躺下啦。有好好按照吩咐做,很棒。摸摸头当奖赏。」

「唔……真是的,一抓住机会就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虽然真树这么说,可是你确实还是小孩啊。虽然我也是啦……来,我要放枕头,头抬起来。」

下面垫着冰枕,额头放上拧干冷水的毛巾,从体外冷却因发烧而昏沉的脑袋。多亏在医院接受治疗,全身乏力和恶寒等症状几乎都已消退,不过体温仍然很高。

「我就在隔壁客厅,有什么状况,或是要我做什么就叫我吧。像是要上厕所还是要换衣服,什么都行。」

「嗯。谢了,海。」

「不客气。水放在这边……晚安,真树。」

海怜惜地摸摸我的脸颊后,慢慢站身走出房间。

「晚安,海。」

我听着隔壁传来的些微电视声响等环境音,慢慢闭上眼睛。

以前就算生病也是自己一个人,所以像这样发高烧昏睡时,有些不经意的瞬间会觉得不安,或是对安静的环境感到抗拒而浮躁。但是知道海待在身旁让我变得很放心。

「……总之先睡再说吧。」

要如何感谢与回报对海、空伯母,以及提供换洗衣物的陆哥这些事可以之后再想,现在该做的就是致力恢复健康。

然后又可以和海两个人在我家慵懒玩耍。

「……嘶,呼。」

我慢慢呼吸,渐渐沉淀意识。由于还在发烧,呼吸也很粗重,但是只要在医院拿的药渐渐生效,相信也会慢慢稳定下来。

然而就在快要睡着时,忽然听见咚的一声轻响。

「嗯……?」

与先前的环境音不同的声响让我突然有了反应,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我把头缓缓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微微拉开的纸门缝隙,有着以担心的表情窥探我的可爱女友。

「海……?」

「啊!抱、抱歉。我担心你有没有好好睡……」

「这样啊。我没事,海也放轻松。」

「嗯、嗯。那就这样。」

海尴尬地笑了一下,回到原来的地方,但考虑到海爱操心又怕寂寞的个性,我隐约觉得她会再次窥看我的情形。

所以在纸门关上后,我试着就这么盯着看。

过了大约五分钟,海又慢慢探出头来。

「「…………」」

彼此的视线对个正着,无言的空气流过。

「……呃~」

「海,我说啊。」

「谁、谁叫我就是担心真树,有什么办法嘛!」

如此说道的海放弃抵抗,把用来擦汗的毛巾和运动饮料等东西抱在胁下进入房间。

我觉得不需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不过看来她一心想全程陪在旁边看护。

「我就是不想放着你不管嘛……真树这么难受,我没办法一个人悠悠哉哉。」

「可是,感冒,说不定会传染给你。」

「是这样没错……即使如此,不待在身边就是会觉得心浮气躁……」

她非常任性,但我对这一切都觉得可爱,实在很难拒绝。

「知道了。毕竟我要在这里承蒙你们照顾一阵子,就不可能完全避免这种情形……既然这样,就让海好好照顾我吧。」

「嗯,这样比较好。真树应该也觉得有我陪在身边比较开心,也会比较有精神,一定会更快痊愈。」

「这很难说吧……不过俗话说病由心生,搞不好真的是这样。」

医师诊断时也说过压力是原因之一,既然这样,我想应该也可以好好向海撒娇,让她疗愈我吧。

……我对海真是百依百顺。

「呵呵,真树总算也能够理解……开玩笑的,谢谢你,真树。答应我的任性要求。」

「没有这种事。反而是你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我才想跟你道谢。而且坦白说,我本来真的有点无助。」

「那么为了怕寂寞的真树同学,今天就尽可能陪着你吧。」

「嗯,拜托你了。」

「嘻嘻。那就先来牵手吧?让你睡觉的时候也不寂寞。」

「……就这么做吧。」

我与海相互撒娇,十指交握。

「真树,你还在发烧呢。」

「嗯。所以我想要海的手帮我降温。」

「真树好爱撒娇喔。」

「哎……我想如果只在海面前这样,大概可以吧。」

「是啊。可以喔,现在你就尽管撒娇。真树待在这里的时候,我会把你宠个够。」

海依偎着在我身旁坐下,握住我的手,还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搞不好我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那么海,晚安。」

「嗯,这次真的晚安。」

我感受海留在我手上的体温,完全放下心来,睡得十分香甜。

因为海一直陪在身旁,我并未被发烧所苦,就这么睡到傍晚,途中一次都不曾醒来,就这么迎来夜晚。

「……好冰。」

伸手去拿放在额头上的毛巾,发现似乎才刚换过,湿毛巾还很冰。

我在昏暗的房间里慢慢坐起身来。意识比刚才入睡时清楚许多,可能是因为体温稍微降低了吧。

看了一下放在枕边的手机,时间是晚上九点。记得他们让我睡在这里时是早上十一点,算来睡了十个小时左右。

看来我真的睡得很熟。

「──啊,真树,你醒啦?对不起喔,我刚刚去泡过澡,所以稍微离开房间。」

穿着保暖衣的海从开着的纸门溜了进来。她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有点湿。

刚洗好的头发飘来洗发精的香气,让我暗自有些怦然心动。

「这样啊……咦,该不会在我大睡特睡的时候也一直陪在旁边吧?」

「嗯。虽然途中不时会离开去吃饭、上洗手间,不过基本上就和真树睡着前一样吧。」

如此说道的海靠近我的身边,用力握紧我的手,把另一只手轻轻贴上我的额头,确认我的体温。同时也用体温计检查正确的数值。

「……好,比白天降温很多了。真树肚子饿不饿?虽然已经有点晚了,还是得吃点东西才行。吃粥可以吗?」

「嗯。那我应该吃得下……呃,该不会是由海来煮吧?」

「那当然……等等,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有什么意见吗?嗯?」

「不,海愿意煮给我吃,我当然很高兴……可是那个,海似乎不太擅长烹饪。」

虽然不曾亲眼见证,但是听说如果放任不管,她就会从巧克力饼干的材料当中炼制出木炭(来自天海同学的情报),所以虽说只用了米与水,材料很单纯,还是不能过度大意。

「别担心,煮法我有请妈妈好好教我,而且如果觉得有危险,我会老实找妈妈帮忙。我也不希望为了满足我奇怪的自尊心,搞得真树无所适从。」

「是、是吗?那就好。」

既然会好好遵守空伯母的教导,即使由海来做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如果从头到尾都由她一个人做,那么也许还是先做好多少有点「锅巴」的觉悟。

至少难得有机会吃到女友亲手做的菜,我没有不吃这个选项。

就是这样,在海帮忙准备晚了一点的晚餐时,我先去上个洗手间。今天姑且不洗澡,只换衣服,但是明天以后就要用毛巾擦拭,如果身体恢复状况更佳,也许可以在浴缸泡澡。

女友家的浴缸……我究竟有没有办法悠哉泡澡呢?

「……不过这种事之后再来思考吧。现在先上厕所……」

我一边忍着涌现的尿意,出了客厅立刻伸手去握厕所门把的瞬间,门自己打开了。

应该说里头有人。

「──啊。」

「喔……」

不巧(不对,是很巧?)刚好遇见陆哥。今天他和以前第一次见面时不一样,好好穿着居家服,不过乱糟糟的长发还是一样。

看似冷漠,其实体贴这点也一样。

「啊,陆哥,你好……」

「喔、喔。对了,情形我听妈妈说了……你在各方面也真惨啊。」

「不,在这之前,这个,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不,我是还好……倒是你要上厕所吧?」

「啊,是的。对不起。」

彼此交换了几句笨拙的对话,我对陆哥鞠个躬便进入厕所。

我会待在这里一阵子,所以会不会造成陆哥的困扰也是我担心的点之一……虽然他本人那样说,不过想必还是让他多费心了,所以得注意别制造太多困扰才行。

──啊,老哥,我正在下厨所以不要靠近,我会分心。

──真是的,我只是来拿饮料……啊!笨蛋,不要挥杓子……挥到我手上了啦。

──你们两个,不要吵。

「……还是一样热闹啊。」

听着客厅传来亲子三人的对话,让我独自嘻嘻笑了几声。

心想但愿有朝一日,我也能自然融入那个圈子里。

等他们三个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告一段落,确定听到陆哥一边念念有词抱怨妹妹一边走回房间的脚步声后,我这才悄悄回到客厅,等待海把她亲手做的料理端上来。

虽说是简单的餐点,我还是担心煮得如何,不过从客厅飘来的气味里没任何不对劲,看样子应该可以放心。

「──久等了,真树。我煮好了。」

「谢谢你,海。这是梅子粥吗?」

「嗯。我想白粥会不会太没味道,所以最后试着加进去看看。我多煮了一些,所以我们一起吃吧。」

单人小砂锅里装着浓稠的粥,正中央摆着红色梅干……滋味如何要等吃了才知道,不过看上去满好吃的。

「真树,来。」

我虽然想过多半会是这样,但海用小汤匙舀起粥,往我的嘴边送过来。

「我说,海同学──」

「啊,抱歉,我还没吹凉。呼,呼……来,请用。」

「不,我不是说这个。」

「来。」

「……唔。」

海笑眯眯地对我施加「让我喂你吃」的压力,空伯母则是从远处看着我们的互动。

这么无微不至让我既惶恐又难为情,但是我也无法反抗现在的两人,所以乖乖照办。

「啊……唔。」

「好,真树好棒。会不会烫?舌头不要紧吧?」

「嗯……啊,这个好吃。」

我最担心的味道部分没什么好挑剔的,就是好吃。有淡淡咸味的粥,和梅干温和的酸味融合得很完美,满嘴都是这股滋味。

今天从早上起就几乎只喝了饮料,所以肚子有点饿,感觉饥饿似乎也成了调味料。即使不考虑这点,我想这个味道也很让我满意。

虽然量有点多,这下子多半可以轻松吃完。

「是吗?嘻嘻,太好了。不过有妈妈全程陪同,实在不能说是我一个人煮的。」

「不过海也是从头努力到最后吧?既然这样,就是海亲手做的料理。」

「这样啊。说得也是……要再来一口吗?」

「嗯,拜托你了。」

「嗯,请用。」

然后我们花了很多时间,让海慢慢喂我吃粥。

只是因为发高烧导致肠胃有点虚弱,稍微剩下一些,但以第一天来说,能吃这么多已经很够了吧。

……当然了,明天以后不用她喂。

用完餐后乖乖吃了医院给的药,我要一觉睡到早上,致力于调养身体。生病时最重要的就是躺下来,不做多余的事。

「嗯,哟咻……哟咻。嗯,这样就好了。」

「海,你在做什么?」

「嗯~?有点事~」

饭后到睡前的这段时间,我傻傻看着和室天花板,海则在柜子里翻找东西。

(插图007)

我观察了一会儿,看到她拿出垫被、羽绒被与枕头,确实完成一人份的被窝。

「……该不会海也要睡在这里吧?」

「嗯。我答应你今天要一直陪在你身边,既然这样当然也包括一起睡吧?啊,妈妈也说:『今天特别破例。』」

也就是说接下来不管我说什么,海都绝对不会退让。而且她马上钻进被窝里,所以凭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奈何不了活力充沛的海。

不怎么大的客房里,刚好放得下两人份的被窝。

「真树,我要关灯喽。」

「嗯,晚安。」

「晚安。」

海用遥控器关灯,室内变得伸手不见五指。空伯母也已经回到二楼的寝室,所以现在只有我和海两个人待在一楼。

这样就是第二次和海一起睡,但无论上次还是今天,为什么都是这种身心至少有一边出问题的时候呢?

不过如果我很健康,那么我们要像这样一起睡的这件事,就会遭到空伯母驳回吧。

凭我现在的身体状况,睡前无论是想聊天还是玩闹,都有点困难。

「…………」

都说了晚安,我便乖乖闭上眼睛。但也因为之前睡了很久,整个人还很清醒,完全不困。平常遇到这种情形我会先起床,在下一波睡意来临前看看书,或是收听深夜广播,但是海就睡在身旁,所以不能这么做。

我在意海的情形,于是悄悄翻身过去。

我知道直到不久之前,她还在为了找出最好的位置,在被窝里动来动去,但不知道是否已经睡着,现在只能听见规律的呼吸声。

稍微睁开眼睛一看,只看见海面对着我闭上眼睛的睡脸。

再次觉得她的睡脸果然也很可爱。平常那种邋遢地嘴角流口水的表情固然很棒,但是像现在这种平静的睡脸,让我再次体认到海的容貌有多出众。

「……海。」

我用小得多半谁也听不见的音量,喃喃呼唤情人的名字。

我的身体不怎么健康,在繁忙的年末时节给她添麻烦了,但是她比任何人都担心我,重视我。

「海……我喜欢你。」

我悄悄地坦白说出心意。能交到像海这么可爱的女朋友,直到现在还是难以置信,更不敢相信我竟然能毫不迟疑地说出这种难为情的话语。

以往一直独自一人,把自己关在壳里避免和人交流的人,竟然只因为认识一个女生,心境就有了这么正向的改变。

……恋爱真的是让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当然了,也有一部分比我想像中更单纯。

我试着慢慢朝海漂亮的睡脸伸手。

没有碰到海。

并非有什么邪念,但还是想尽量传达我的心意。

然而就在指尖快要碰到脸颊的时候,慢慢把手缩回自己的被窝里。

「……还是明天再说吧。」

即使我突然触摸,海多半也不会生气,但是她睡得正香甜,要是吵醒她也会不好意思。尤其我从一大早就一直让海操心,所以至少得让她好好睡觉才行。

找海撒娇就等明天再说,我也赶快睡觉吧──我维持看着可爱女友的睡脸的姿势,正打算慢慢闭上眼睛。

「──不摸也没关系吗?」

「咦?」

这个瞬间,直到刚才应该已经入睡的海睁大眼睛。

坦白说,我有点吓一跳。

「海,这个,你该不会一直醒着吧?」

「……呵呵。」

看来是这样。这也表示她是在装睡……也就是说。

我想摸海的脸颊,以及刚才令人难为情的台词都被她听见了……感觉是,又好像不是。

「真树~」

「……什么事?」

「刚刚那句话,好想听你再说一次喔~?」

「呜……」

确定那句话被听得清清楚楚,让我的脸颊顿时变得火热。

就算我牵强辩解是发烧导致的,但照海的个性,肯定不会当成没发生过。

我喜欢海是真的,想要多多对她撒娇也是事实,然而这一切还是让我非常难为情。

「有什么关系嘛。只要你像刚刚那样悄悄对我说,不管妈妈还是老哥都不会知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

「对吧?所以求求你。只要你肯说,我的脸就随便你摸。」

「不,刚刚那个该怎么说,是深夜的情绪让我有那样的心情,可是现在已经──」

「对吧?所以求求你。只要你肯说,我的脸就随便你摸。」

「你是故障的喇叭吗?」

我心血来潮脱口而出的话语,海似乎非常受用,频频央求我再说一次。

既然她都这样拜托了,我觉得多少可以照办……但我明明是病人,大半夜的──不,应该说我和海到底在做什么。

直到刚才都是稍微活动身体都很辛苦的状态,只有这种与海玩闹的时候,才会热中得忘掉其他事。

搞不好我与海都相当喜欢彼此。

旁人说我们是笨蛋情侣,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那么如果我说了,你会乖乖睡觉吗?」

「嗯,会的会的。然后明天也会活力充沛地好好照顾真树。」

「真拿你没办法……」

我把身体靠向一直催促我的海,轻碰海的脸颊。

我的身体还在发烫,海的体温让我觉得很舒服。

「真树,你还有点发烧呢。」

「嗯。所以真不好意思,还要多麻烦你一阵子。」

「嗯,好啊。不管吃饭还是洗澡,全都包在我身上吧。」

「呃……洗澡就不用了。」

「咦~」

「咦~什么啊。」

我很想就这么聊到天亮,但要是再不睡觉,多半会影响到明天的状况,所以决定挑个合适的时机结束话题,将快要离题的对话拉回正题。

为了只让海听见,我把身体靠得更近,和先前一样,不感到难为情,率真地将感情化为话语传达出去。

「──海,我喜欢你。」

「……我也好喜欢真树。」

「「──晚安。」」

于是我们用手和脸颊感受彼此的存在,抱持平静的心情结束二十五日的圣诞节夜晚。

在朝凪家的疗养生活第二天。

我茫然地睁开眼睛一看,海的脸近在眼前。

「啊,醒了。」

「嗯……早啊,海。」

「早啊,真树。你的脸色比昨天好多了。照这样看来,药好像挺有效的。」

海摸了我的脸颊与额头,放心似的点了点头。不过还是为了确认量一下体温,发现现在是三十八度。尽管脸还在发热,身体依然感到乏力,但是至少活动身体这点似乎没问题。

「海,你该不会一直等到我醒来吧?」

「算吧……啊,可是只要发呆看着真树可爱的睡脸,一下子就过去了,而且也就一小时左右。」

「一小时……」

我感觉时间过了挺久的,不过现在只是早上八点,所以对海而言,是否就和稍微睡个回笼觉差不多呢?

换做是平常,睡上一小时的回笼觉肯定会迟到,但既然是寒假,就算一直发呆到傍晚也没有任何问题。

我也是一样,现在觉得只要能够悠悠哉哉就好。

「我说啊,海。」

「嗯~?什么事啊?」

「那个,可以再……握手一下子吗?」

「……呵呵,可以啊。」

我在睡觉时也一直握着的手用了点力,海便一脸开心的表情用力回握。

晚上睡前有海陪伴,像这样迎来早晨时,她也在眼前等我醒来。

虽然身体依然不舒服,但我有点想再这样待一会儿。

之后我与海牵着手躺了三十分钟左右,心满意足了才前往客厅吃空伯母准备的早餐。

我因为感冒的关系,肠胃状况不是很好,所以和昨天一样吃粥,但是闻到烤得微焦的吐司传来奶油的香气,以及看到摆在餐桌上的水果后,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所以食欲也在逐渐恢复。

我吃了粥与少量容易消化的水果,再度回到自己的被窝里好好休养。

虽说回到暂时只能发呆看着房间天花板与灯的时间,但是今天海也一直在身旁陪着我,所以应该不会觉得无聊。

正当我如此心想时,刚才为了换居家服而回房间的海探出头来。

……还以非常过意不去的表情看着我。

「我说啊……真树,真的,很抱歉。」

「怎么了?以居家服来说还真时尚……」

「嗯……这个。」

以换居家服来说花了不少时间,而且穿上的衣服也非常惹人怜爱。然而理由就在海拿给我看的手机萤幕所显示的讯息。

『(天海) 海,今天就依照计画,十一点前在站前集合喔。由于新奈仔家里的关系,这是今年最后一次三个人一起出去玩。我们去买买东西,吃好吃的东西,玩个尽兴吧!』

「啊啊,原来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看见她穿得这么漂亮时我就已经猜到了,看来海今天已经和天海同学她们事先约好了。

无论我还是海,都因为彼此心意相通不由得冲昏头了。考虑到现实状况,不可能像这样每天约好见面。

毕竟要过上良好的生活,朋友关系也是必须珍惜的事物之一。

「不必在意我,别担心,尽管去吧。毕竟你们之前就约好了,放她们鸽子也不好。」

「嗯。所以我也想尽可能陪陪夕,可是……」

「可是还是会在意我,之类的?」

「……嗯。」

海点了点头。

「你的身体似乎比昨天好,这方面我当然不担心喔?可是我强迫你在我们家过夜,要你睡觉静养,却丢下你自己和朋友出去玩……这样还是会让我有点过意不去。」

本来应该是感冒倒下的我不好,平白让她多操心了,但海似乎很在意她半是强迫地让我在她家过夜这件事。

的确,如果把我当成朝凪家的「客人」看待,那她确实是丢下我出去做别的事,所以这样一想,就觉得能够理解海有所迟疑的理由。

「别担心,光是昨天一直照顾我就已经够让我感谢了,我不能再独占海啊……虽然如果可以,这个,我们毕竟才刚成为男女朋友,我也不是没有这种想法,而且坦白说,一想到今天也可以一直跟海一起,我就高兴得不得了。可是我还是不希望因为我的任性,让海不遵守约定。」

只要我拜托,想必海肯定愿意立刻联络她们,跟她们说明事情原委取消约定。而且只要说明情形,天海同学和新田同学也会谅解……应该说天海同学甚至会说出「你一定要以他为优先」这种话。

可是话虽如此,天海同学应该也很期待能和她最喜欢的好朋友海一起玩个尽兴。哪怕有理由,想必还是会非常遗憾。

我多半还会在朝凪家住上一两天,即使白天不在一起,等到傍晚海回家之后,便又可以在一起。晚餐、夜晚,还有睡前……照海的作风,今天晚上多半又会找理由把被窝铺在我身旁一起睡。因此多得是可以独处的时间。

可是天海同学和新田同学不是这样。关于她们两人家里的情形,我不知道的事还比较多,但她们同样有门禁,也有双亲与其他家人等着她们回去。多半还有全家一起出门等排不开的事情吧。

能和朋友见面的时间意外得少──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觉得只要行程能够配合,希望她们能够珍惜这样的机会。

无论是对海,还是对天海同学与新田同学。

「所以海就去玩个痛快吧。然后等你回家之后,在方便说的范围就好,我想听你说说今天的情形。」

「……嗯,知道了。既然真树这么说,我就久违地去尽情玩个痛快。还有圣诞夜的事我也想好好说清楚,跟她们道谢。」

这么说也是。

如果前天平常一起行动的五个人依照约定在我家开派对,那天晚上我们多半就会在意大家,不会形成甜蜜的气氛,至于表白以及表白后的吻,也有可能会拖到明年。

虽然在天海同学他们心中,我们已经被认定为笨蛋情侣,但是我们在圣诞夜那天晚上正式开始交往,所以得尽快向他们报告,并答谢他们的体贴才行。

「那么看时间差不多该出门了,我就出发了。真树,不可以因为我不在,就只顾着玩游戏喔。」

「你是我妈吗啊……嗯,我会按照海的吩咐,在你回家前都乖乖睡觉的。」

「也不可以上厕所喔?」

「这是哪门子的处罚啊。」

「嘻嘻。啊,如果身体不舒服,或发高烧很难受,别客气尽管联络我。我马上回来。」

「了解。那么慢走。」

「嗯,我出门了。」

海似乎是因为出门前能稍微跟我说笑而感到满足,踩着轻快的脚步前往和天海同学她们约好的地方。

我目送海离开,等再也听不见她的脚步声后,慢慢钻进被窝里。

我睡的被窝感觉相当舒服。根据海的说法,这个最近没有机会出场,一直放在柜子里。但是无论垫被还是羽绒被摸起来都很松软,简直像是刚晒过。

多半是空伯母会定期保养,随时维持干净好让客人使用吧。和前原家铺了之后万年不收的床大不相同。

我暗自下定决心,等到回家之后就要久违地挖出沉睡在衣橱里的棉被干燥机,接着听到两声轻敲和室纸门的声响。

「──真树同学,我想打扫和室,现在方便吗?」

「空伯母……啊,好的,请别客气。」

「呵呵,那就失礼了。」

空伯母先是等我回应,这才静静走进室内。她围着围裙戴着口罩,还套上橡胶手套,拿着窗户清洁剂……看起来全副武装,不过这才让我回想起来,现在正是大扫除的时期。

我偏偏在这个时候占用和室,让我感到更加过意不去。

她为了换气而开窗,用吸尘器吸过榻榻米,仔细擦拭和室的摆设,以及一旁小小的对开式木柜(多半是佛坛)。

「……真树同学,真的很谢谢你喔。」

「咦?」

「是指女儿的事。因为真的很久没看见女儿那样充满情绪的表情了。」

空伯母一边用清洁剂擦拭能看见庭院的大窗户,一边对我喃喃说起。

她背对我,所以我无法得知她的表情。但是擦得像镜子一样亮晶晶的透明玻璃窗上,映出了空伯母开心的表情。

「那孩子啊,小时候还挺顽皮的。会拖着朋友玩到深夜,因此被我或爸爸骂得大哭,还常和大了她足足十岁的哥哥吵架……虽然很让人头疼,不过还是很开心。啊,你知道吗?虽然现在几乎完全看不出来,但是她的额头发际有道有点大的伤痕。那是她小时候用力撞到桌角,当场喷血了。那时候真的差点被她吓死。」

「哈哈……原来海也有这样的时代啊。」

「就是啊……呃,对不起喔。你非得躺着不可,伯母却跟你说这么多话。」

「不会,比起单纯躺着,像这样听空伯母说话开心多了。」

不管怎么说,如果根据她的说法,海可以说是相当顽皮。

至于当时的我,根据我的记忆,都在玩游戏、看书,有时玩玩卡片,当时就已经开始显露室内派的迹象。

这么说来,我和海从小就是两个极端……至于国中时代的情形,就如同以前海所说的,到了现在则是活力充沛地跟我成为笨蛋情侣。

「海说起你的时候真的好可爱。光是在我们家稍稍提到就会露出开心的表情,而且如果拿你们感情好这件事亏她几句,又会满脸通红地生气,却又露出满开心的表情……这让我觉得,啊啊,海果然一直都是海。」

虽然在学校里几乎不展露这一面,但是本来的海是个表情与感情都很丰富的女生。

即使平常摆出成熟的态度,但是对于知心的人就会耍任性,寂寞时也会澈底对喜欢的人撒娇。是个独占欲很强,爱吃醋,其实比谁都要可爱的女孩子。

这就是朝凪海这个女生。

「所以啊,真树同学。虽然这是非常任性的请求,但我希望你以后也继续支持海。她不管什么事情都做得很好,相对的遇到问题就会一个人无谓操心或烦恼。」

海看似坚强,其实意外脆弱,但是只要有人在身边好好支持她,就会将支持化为支柱,变得比任何人都坚强。

现阶段海当成支柱依赖的,只有我这个男朋友一个人。

「好的,那是当然。虽然我跟她无论当朋友还是男女朋友,时间都还不长,然而就算是这样,这个,我自认为海着想的心意不输任何人。」

「你的意思是胜过我们吗?」

「呃……对不起,这可能不免稍微比不上。我说得太起劲,有点夸大其词。」

虽然也许比不上亲子之情,但是作为朋友,作为情人,我自认不输给任何人。

哪怕是和她的好朋友天海同学相比。

「呵呵,说得帅气一点又没关系,真树同学在奇怪的地方真老实呢。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无论海还是我们一家人,才会没办法放着你不管。」

「果然空伯母也是这么想吗?」

「是吧。你心地善良又率真,就是有些地方让人放不下心,让我们觉得必须照顾你才行。上次是这样,现在更是这样。」

「……我在反省了。」

尤其对于朝凪家的人来说,上次餐会我给他们添了很大的麻烦,所以我要支持海,精神方面也得变得更坚强才行。

……还有,身体方面当然也是。不管肚子还是手臂,哪里都是软趴趴的。我虽然不算胖,但是体格实在太弱了。

「眼前先从治好这场感冒开始吧。」

「就是这么回事。好了,不用再陪伯母闲聊,你就好好接受照顾,赶快好起来吧。等你病好了之后,就去吃很多好吃的东西庆祝吧。这次可不要中途离席……对吧?」

「……是啊。」

不管是为了海,还是为了让就近看着海的人们安心。

感冒的确很不走运,不过若是要让我因为交到可爱得不得了的女朋友而浮躁的心绷紧一点,也许来得正好。

和室打扫完毕,换过新鲜的空气之后,接着只剩做好保暖,躺在被窝里。

根据刚才医院发到空伯母手机的联络内容,我的验血结果没有什么异常,没有必要再去看诊。也因为正值年底年初这个时节,院方多开了几天的药,所以在吃完药之前,相信身体也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午餐决定继续是容易消化的食物,所以吃空伯母煮的乌龙面。她不是用市售的高汤粉,而是按部就班熬出来的高汤,调味也是少盐的清淡口味,对身体很好。

……该说守护朝凪家餐桌的主妇真不是盖的吗?我自己也会烹饪,所以这种地方很有参考价值。

「真树同学,我拿来餐后甜点……啊,乌龙面已经吃光啦?」

「是。滋味非常温和,很好入口……谢谢招待。」

「见笑了。那么果冻和饭后的药先放在这里,吃完放着就好──等等,哎呀?」

空伯母收走餐具,接着准备今天的换洗衣物与生活起居用品,结果似乎听见什么声音,转头看向玄关,偏头表示纳闷。

「哎呀,那孩子明明说傍晚才会回来……」

「嗯?请问海回来了吗?」

「似乎是这样。还有似乎还带了客人回来。」

「这……」

接着玄关传来吵闹的说话声。

──我、我回来了。

──打扰了~哇~真的好久没来海的家了~啊,对了,真树同学待在哪个房间?该不会是在海的房间吧?

──咦?真的假的?才刚开始交往,就把男友带进自己房间过夜,没想到朝凪还挺肉食系的。

──才、才不是!我只是和妈妈一起在客房照料他!

听声音可以知道天海同学与新田同学似乎也跟她一起回来。

空伯母似乎很识趣,笑了一下便早一步离开房间。前脚刚走,要好女生三人组后脚就从另一个入口踏进来。

「嘻嘻~真树同学,午安~听说你感冒了,所以过来探望你喽。来,这是补充水分的运动饮料,还有准备没有食欲吃的冻饮,还有擦汗的纸巾。冰棒已经先放在冰箱里,晚点一起吃吧?」

「真好笑,委员长真的一脸无力耶。看样子明天大概会很憔悴吧?」

「即使这样也已经比之前好多了……总之先说声午安,天海同学、新田同学。」

「嗯,两天没见了。」

「嗨~」

姑且不论海的好朋友天海同学,听起来新田同学也拜访过朝凪家几次,她把放在角落的桌子拉到我旁边,开始把为了我准备的各种物资放到桌上。

至于身为东道主的海则在我身旁看着两人叹气。

「海,那个,这是……」

「……到吃午饭为止,我们都很正常地在出游的地方玩得很开心。可是到了下一站的KTV,我频频留意手机,才会被她们逼问。我一直在等昨天真树验血的结果,可是过了中午妈妈还是迟迟没有联络,那个,我才会变得有点担心。」

因此才让两人注意到海的情形有异,让她招出我从昨天就接受朝凪家的照料,以及感冒发高烧昏睡等情形。

我与海正式成为正式的男女朋友,这件事则在之前就已经向她们报告。

「呵呵,我从早上见到时就觉得『海好像怪怪的?』结果海说她从昨天就一直陪在真树同学身边看护。海担心宝贝男友的模样真是有够可爱~对吧,新奈仔?」

「就是啊。平常跟我们一起吃午餐时都是大吃特吃,唯独今天一直没什么吃,而且还心不在焉。大概是觉得最~心爱的男生还在被窝里很难受,不能只有自己大吃大喝吧?小海,再怎么说也太有心了吧?」

「咕……你们看准现在有妈妈和真树看着就这样……」

「好了好了,有什么关系嘛海同学~啊,对了,难得他们两个都在,我们就多问问圣诞夜那天晚上的事吧?」

「阿夕,说得好。刚才海一直害羞没能问到的内幕,只要从委员长这个老实人嘴里问出来就好……对吧,委员长。」

「……这个嘛,还请高抬贵手。」

她们会这么兴奋,也是因为祝福我们交往,所以我也不排斥与她们好好聊聊。不过我好歹是病人,希望能在不勉强的范围内,而且针对发言内容逐一跟海确认再回答。

「海、小夕、小奈,聊天没关系,但要尽量小声一点喔。虽然我很喜欢热闹,但为了真树同学着想,得保持安静才行。」

「「好~」」

「……我知道啦。」

我请空伯母先叮咛她们一声,避免访问过于剧烈,然后取得两人的谅解才躺下来让她们发问。

本以为白天是独自一人,结果不知不觉间被窝旁边围绕着三个同班女生(其中一个是女友)。

「真树,别管那两个笨蛋,你尽管好好睡。」

「唔~海好过分~啊,真树同学会不会口渴?你也知道补充水分很重要。顺便问一下,你们昨天有没有一起睡?」

「委员长,前天你是怎么跟海表白的?话说你们做了吗?」

……看来今后有必要一步步学会如何巧妙应付聚在一起的三个女生。

我一边这么如此心想,一边逃也似的钻进被窝里。

我在朝凪家的疗养生活,第一天与第二天过得无比忙乱,但是之后不再有客人,我得以跟海一起平静度过。

症状方面,第二天以后体温时高时低的状况持续了几天,不过整体来说是在逐渐下降。

「海,怎么样?」

「嗯~……等一下喔~……」

早上帮我量体温已经成了海每天的例行公事,不过看来终于可以在今天告一段落了。

多亏了海牺牲奉献的照顾,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健康。

当然了,感冒传染给海,换我照顾她……并未发生这种反过来的状况。

「嗯,好。体温和昨天晚上一样正常。看样子不用再吃药了,太好了。」

刚感冒时我为将近四十度的高烧所苦,所幸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别的症状,所以还不至于太难受。

只是真没想到竟然会待在朝凪家,接受他们的照顾足足一个星期。

本日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一年的最后一天。

自从今年秋天和朝凪海这个女生成为朋友以来,时间转眼间匆匆流逝的这一年,眼看就要结束。

「唉,真树,这个,我有个请求,可以吗?」

「嗯?没问题啊,不过一大早的怎么了吗?」

「嗯,就是啊……」

如此说道的海静静闭上眼睛,噘起嘴唇。

我立刻理解海想要什么。

这一周来无论我还是海都一直在忍耐,如此一来这件事也终于解禁了。

「那么……呃,早啊,海。」

「嗯,早啊,真树。」

一大早还显得昏暗的房间里,我将海拥进怀里顺势吻了她。

自从我们成了男女朋友那天接吻以后,我们一直极力避免除了牵手以外的过度肌肤之亲,但是现在也已经可以不必在意。

「……噗哈。」

「呼……」

我们为了换气而稍微分开,等呼吸稳定之后又紧紧相拥,黏在一起。

因为我的健康管理太不到位迫使海一直忍耐,暂且保留的一周分打情骂俏,得在剩下的寒假里全都补回来才行。

……下次要在我家。

我们当然会有所节制。

「──海,真树同学,好了吗?你们醒了吗?现在要开始准备新年用的麻糬,过来帮忙一下。」

「啊,好~妈妈在叫了,我们也差不多该起床了。真树会在我家待到新年参拜吧。」

「嗯。虽然得换便服所以必须回家一趟,今天也打算继续叨扰。」

我向空伯母为至今的照顾致上谢意,并且承诺在新年假期会和母亲一起过来拜年,然后与海一起捣麻糬。

我们负责在刚捣好的大块麻糬撒上防止沾黏的手粉,分成适当的大小。

「捣麻糬机……看这色泽感觉挺旧的,应该很久了吧?」

「是啊。这是我和外子结婚时妈妈买给我的,所以算来已经将近三十年了吧。也差不多该买新的了,可是已经有感情了,实在舍不得丢。而且也还能用。」

机器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大声响,将蒸熟的糯米渐渐变成形状熟悉的物体。

「真树,虽然这样有点没规矩,但是我们吃一点刚捣好的麻糬吧。有黄豆粉和酱油,你要哪个?」

「那就选普通的黄豆粉。」

我们三个人一边将刚捣好的麻糬分成小块,一边各自拿了一块一口吃下。

热腾腾很能拉丝的麻糬搭配黄豆粉,再淋上甜甜的黑糖蜜,真的非常好吃。

「麻糬这种东西大概也只有这时会吃,可是我很期待每年的这个时候。该说是有种特别的感觉吗?」

「我也觉得可以体会。前原家(我家)没有机器也没有时间,所以都是直接用超市买的切块麻糬,虽然这样也很好吃……不过该说还是少了点滋味吗?」

味道方面无疑是工厂制作的产品比较好吃,但是亲自动手做的「经验」或「回忆」仍是至高无上的调味料。

第一次自己做的菜,和别人一起吃的回忆中的餐点……像这样和海一起吃的麻糬滋味,我想以后也会牢牢刻划在我的记忆之中。

「你们两个稍微吃一点就好,麻烦你们继续喽。因为还得分给婆家还有邻居,所以还有一份糯米还没捣。」

「好好好。」

「我明白了。」

于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就在白天捣麻糬,以及帮忙尚未完成的大扫除当中度过。途中我为了换衣服回家一趟,发现家里比朝凪家乱得多而心惊胆颤,不过这件事就不多说了。

无论我还是妈妈,都觉得打扫只要做到最低限度就好,不过一年说不定还是澈底打扫一下比较好。毕竟整洁不是坏事,而且无论对我还是妈妈来说,应该也可以顺便转换心情。

「──三个人都辛苦了。多亏大家这么努力,比平常更快打扫完毕。尤其是多亏了真树同学在场,海显得非常卖力。」

「这……我、我平常就是这样!……真树有什么意见吗?有想说的话我洗耳恭听喔。」

「不,我没有……」

关于这点我和海也是半斤八两,所以无话可说。

我受他们照顾足足一周之久,由于想尽可能报答,所以努力帮忙空伯母整理家务,但我会这么卖力,最喜欢的女朋友在看也是个很重要的理由。

「……啊,陆哥也辛苦了。」

「嗯……不过我几乎只打扫了自己的房间,所以没什么。」

由于是大扫除,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陆哥当然也被空伯母与海要求强制参加。

无论我还是陆哥基本上都很内向,因为个性的关系,打扫时不太会闲聊,但是我想一起打扫这件事应该没有导致气氛变差。

只是相对的,他与海比较像在互相发牢骚,所以真要说来,也许主要的互动方式是由我委婉地安抚海。

「好了,妈妈接下来得去拿预订的荞麦面和寿司才行。陆,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个就交给你照顾了。」

「拜托我有什么用……海,总之接下来交给你。」

「别扔给妹妹……好吧,我们会安分地玩游戏,你放心吧。倒是老哥,游戏借我一下,你暂时别回家。」

「不要若无其事占领我的房间。还有不要为了借游戏这点小事把老哥赶出家门。」

「真拿你们两个没办法……真树同学对不起喔,让你见笑了。」

「哪里,我也喜欢热闹,而且也已经习惯了。」

事情全部忙完之后,我们各自做自己的事打发时间。

边看傍晚电视播映的有点年代的动作片边聊天,或是久违地玩一下从陆哥房间里借来的游戏,还有看漫画。

……再来就是久违地在海的房间玩闹。当然了,陆哥就在隔壁,所以不会闹得太夸张。

空伯母回来之后,除了因为工作不在家的大地伯父以外,我们四个人一起吃晚餐,

就这么度过热闹又开心的一年最后一天。

然后感觉很长其实很短的一年结束,新的一年开始。

「新年恭喜,海。」

「新年恭喜,真树。今年也请多多指教。」

我希望无论是明年还是后年都要继续指教,不过先过好眼前的一年吧。

凡事不要太贪心,一步一步依照我们自己的步调前进就好。

我们在海的房间里互相拜年之后,紧接着两人的手机就告知收到讯息。

是天海同学与新田同学传来的。

(群组聊天 1)

『(天海) 海,真树同学,新奈仔,新年恭喜!』

『(天海) 今年也请多多关照!』

『(朝凪) 新年恭喜,夕。』

『(前原) 天海同学,新年恭喜。』

『(天海) 嘻嘻。新年恭喜请多关照~』

『(新奈) 大家新年恭喜。』

『(新奈) 对了,关于新年参拜的集合时间怎么定?我已经准备好了。』

『(天海) 我也是!今年我很卖力,还请妈妈帮我穿上振袖!海呢?』

『(新奈) 应该会穿吧?小海现在可是热恋中的少女状态。』

『(天海) 说得也是。那就约在一个小时后,在我们常去的神社停车场前方集合。』

『(朝凪) 你们听人说话好吗?』

『(前原) 海才正要换衣服,等换好再联络大家。』

『(天海) OK~』

『(新奈) OK~』

『(朝凪) 就叫你们听人说话。』

我们在天海同学与新田同学过来探病的那天建立的专用群组讨论之后的计画,然后各自回去准备。

只是穿便服的我没什么事要做,所以简单一下整理服装仪容,在客厅等待让空伯母帮忙穿振袖的海。

──哎呀,上次穿的时候还挺大的……果然你也有在成长呢。身高是没问题,尤其是胸部那边……啊,你不要敲妈妈的头。

──妈妈才是不要说这种像是大婶会说的话!也不想想真树就在隔壁……

──哎呀,有什么不好?其他人也就算了,他可是正式交往的情人。海之前不也很疼爱真树同学吗?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那时候和现在,该怎么说,状况不一样……

我觉得待在隔壁这点没问题,不过即使天海同学和新田同学问起,我也尽可能不要提到这件事吧。

我一边听着隔壁母女的嬉闹,一边看新年惯例播出的综艺节目,于是她们似乎换好衣服,空伯母率先来到客厅。

「久等了,真树同学。因为很久没穿所以花了点工夫,但是我觉得非常可爱……来,海,赶快让真树同学看看。」

「我、我知道啦……妈妈是笨蛋。」

海在空伯母的催促下,难为情地羞红着脸走到我面前。

「真树,这个……怎么样,呢?」

「呃……」

听说这件振袖是空伯母以前穿的,但是品质与设计都不显得老气。

布料的颜色是以明亮的蓝色为主,就如同她们的名字一般,是种既像天空又像大海的颜色,并在不至于妨碍这个颜色的程度,绣有色彩缤纷的花草树木。

而且不只是和服,发型也经过好好打理,平常及肩的头发绑在脑后,然后使用梅花造型的发簪扎好。

圣诞节是一身黑色礼服,整体造型颇为时尚,当时的我也不由得看得出神。然而这次身穿振袖的模样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看起来闪闪发光。

「非常好看。呃……很、很漂亮,海。我觉得蓝色真的很棒。」

「……是、是吗?那样,就好。」

「嗯。等等,你是不是在模仿我?」

「咦,是吗?我没那个打算,是不是被你传染了?」

「好吧,毕竟我们在一起好一阵子。」

「就是啊……嘻嘻。」

海大概是看到我的绝佳反应而放下心来,心满意足地微微一笑。

「呵呵,青春果然好棒呢。」

感觉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有道彷佛在看好戏的视线。

这样很难为情,又觉得如果吐槽会被人取笑一番,所以先当作没看见。

「那就走吧,海。」

「嗯,真树,麻烦你护送了。」

「了解。我是第一次,所以也不太清楚……这样可以吗?」

「嗯。」

我从玄关伸出手,海也开心地露出腼腆的表情,轻轻把手放在我的手上。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合不合礼仪,既然海满意就好。

因为时间是深夜,我们也请空伯母一起陪我们去神社参拜。

虽然是在监护人空伯母同行的条件下,但我不曾在这种本来应该要睡觉的时间外出,所以有点兴奋,或者说静不下心来。

由于海就在身边,我没有表现在表情与态度上,但是内心就像个要去远足的小孩。虽然对我而言,真正的远足只是感到忧郁的活动。

「唉唉,真树平常新年参拜都许些什么样的愿望?……啊,我话先说在前面,平常没去所以没有许愿,应该没有……这回事吧?」

「没那么夸张……可是也许已经很久不曾像这样去新年参拜了。最后一次是小时候,连跟双亲去哪里旅行都不记得,当时去过一间神社。之后便搬到各个地方,所以……」

「这样啊。那么今年可得好好向神明大人许愿才行了。」

「太贪心总觉得会被嫌烦啊……不过只许愿又不用钱,既然这样,我就把想得到的愿望都许一下吧。」

一直以来我只祈求自己的健康之类的愿望,但是关于今年有太多各式各样的想法,坦白说还在犹豫该许什么愿才好。

自己、家人,还有去年第一次交到的朋友,以及随时陪在我身边的最重要的情人。

在参拜之前可得先想好要许什么愿望才行。

我和海两个人愣愣看着夜路浮现的橘色路灯,坐了十几分钟的车,来到集合地点的当地神社。听说这里主要是对祈求学业与生意兴隆很灵验,当我们抵达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神社显得颇为热闹。还有零星的摊贩,看起来就像是小型的庙会。

「唔!啊,你们两个,这边这边~!」

当我们下车之后,就发现可能正好在附近等我们的天海同学露出满面笑容蹦蹦跳跳,用力挥手。新田同学似乎是和天海同学一起来的,正待在她身旁。

「抱歉,夕,我多花了一点工夫准备。」

「不会,我们也才刚来。别说这些了,海真的好可爱!这该不会是伯母的吧?」

「嗯。虽然每年都会看到夕,不过今年还是一样好看。」

「嘻嘻,谢谢。今年我试着在饰品方面花了些心思。」

天海同学原地转了一圈,展现自己穿着振袖的模样。她是以略深的红色为基调,或许是考虑到要和漂亮的金发取得平衡,款式比海来得沉稳。

此外正如她本人所说,鞋子、发饰,还有装钱包与手机等贵重物品的小提袋等等,也都统一成和风款式,一切都让人感受到品味……虽然由我来说也许不太有说服力就是了。

另外这边我有点意外,没想到新田同学也好好穿上振袖。她穿的可能是租来的衣服,是整体设计很现代的绿色。

「真树同学觉得怎么样?我这样穿好看吗?」

「啊,嗯。跟平常一样,我觉得很好看,吧。」

「嘿嘿,谢啦……等等,依照你的说法,岂不是在说和平常穿的衣服没什么两样吗?亏我今天这么卖力打扮~」

「喂喂,委员长,就算只是初学者,你好歹也已经有女朋友了,对于这种事得多学着点才行。好吧,如果夸得太过火,紧紧贴在身边的女朋友多半会吃醋吧。对吧,朝凪同学?」

「我、我才不会在意这些事……」

海虽然说得老神在在,实际上却趁着四周昏暗,若无其事地用力捏我的侧腹,所以之后的发言可得多加留意。

只有对海可以夸遍全身上下每一处,还有像是可爱、漂亮之类装模作样又令人难为情的发言也只限定对海……至少现在就照这个计画进行吧。

四个人会合之后,为了原本说好的参拜通过鸟居,沿着通往神社的平缓坡道往上走。路旁有阶梯会比较快,但是除了我以外的三个人都穿着振袖,走阶梯比较危险,所以虽然会多花点时间,但我们为了安全起见还是选择慢慢爬上去。

「海,这里有点高低差,你要小心。」

「嗯,谢谢。」

我牵着她的手,配合她的步伐用一样的速度行走。

平常大多是海牵我的手拉着我走,今天似乎完全委身于我,不时会看着我平静微笑,身后半步的地方传来感觉心情很好的脚步声。

想来多半也是靠了海的顾虑,但是一路来到这里,我都能够扮演好男朋友这个角色这点让我很开心。

「唔~……你们两个感觉都好开心,真好~唉唉新奈仔,我们也来试试看那个吧。新奈仔当护花使者,然后牵着我。」

「不,我好歹也穿着振袖……既然如此干脆找阿夕家的爸爸不就好了?他的人很好,应该愿意吧?」

「咦~爸爸吗~?那样好像变成是七五三……」

「这么说也是。也就是说,这个时候虽然不想,可是……」

「「……盯~」」

「……真树。」

「嗯,别担心。我明白的。」

觉得有点进入胡闹模式的两人看着我,不过我光是担任海的护花使者便已无暇他顾,所以决定要胡闹就让她们自己去闹。

我们四人就这样一边开玩笑一边慢慢爬上坡道,来到放有赛钱箱的本堂。时间已经过了一点,因为稍微错开了尖峰时间,所以并未等太久便轮到我们。

「咦?唉,海,这个时候是怎么来着了?先拍手,还是先鞠躬?」

「二鞠躬二拍手吧。先鞠躬两次,然后拍两次手,说出愿望,说完最后再一鞠躬。啊,在这之前要记得先丢赛钱喔。真树也没问题吧?」

「嗯。可是我平常没有在参拜,这种时候满有可能忘记就是了。」

「喔,原来委员长知道规矩啊。我明明每年都有参拜,可是每次都会忘记。」

「新奈,你要对传统再多点兴趣啊。」

于是我们四人同时扔了赛钱,静静地合掌。

虽然不知道除了我以外的三个人许了什么愿望,但是我希望今年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好的一年。

「好,参拜也结束了,难得来这么一趟,我们最后就不免俗地抽个签再回去吧?这样大家都可以吗?」

「嗯。我也赞成海的意见~好,今年一定要抽到大吉。虽然我已经完全不记得去年抽到什么!」

「哈哈,什么啊。不过我有种阿夕每年都抽到大吉的印象就是了。我不奢求什么,拜托至少恋爱运和金钱运要给我最棒的。」

「我总觉得这已经十分奢求了……」

我们各自拿了一百圆给贩卖护身符的巫女,然后抽签。

即使结果不理想,终究只是抽签,所以不必太在意,不过如果是大吉,大过年的心情就会很好,所以希望至少来个中吉。

「──喔喔。」

翻开的瞬间,我不由得发出惊呼。

※※

•第五首 大吉

万事如意,但为时不久,若习以为常而松懈,悲运将至。戒之慎之。

※※

「──啊,好厉害。真树是大吉耶。」

「嗯。虽然从内容来看,未必可以放心高兴啦。海呢?」

「我是中吉。不过内容和真树的差不多吧。」

凡事顺利,然而不能懈怠……差不多是这样的意思吧。

虽然文字内容满普通的,不过姑且还是记在心中的角落吧。

「好好喔~你们两个抽到的都很不错。我只是小吉~」

「……还好啦,抽签终究是抽签。阿夕,我们去把签绑在那边吧。听说那边还有甜酒可以喝。」

「喔,不错耶。刚过年就立刻暴饮暴食~」

看来新田同学抽到的运势相当差,只见她一脸不悦地把签牢牢绑在树枝上。只是话说回来,这终究只是抽签,所以希望她能喝个温热的甜酒,赶快忘记这件事吧。

「真树,她们两个先过去了,我们呢?」

「有什么事只要打电话就好,我们也自由逛逛吧?而且一路走到这里,有点饿了。」

「喔,不错耶。那么去吃入口前面的鸡蛋糕吧。只要多买一点,晚点可以分给大家。」

「嗯。虽然晚上吃甜食不太好,不过毕竟今天是元旦。」

「没错没错。新年就该吃好吃的东西吃个够,在家懒洋洋地待个够。至于体重……虽然会增加一点没错,不过只要等放完假再努力就好。」

「呵呵,也对。」

我与海先发讯息告知我们要分头行动,然后享受这段短暂的新年参拜约会。

从圣诞节那天成为男女朋友,到目前已经过了一周。

虽然谁也不知道我们以后的关系会怎么发展,但是我心想只要凡事好好努力,让我们可以一直维持像这样要好地相视而笑的关系就好。

功课、交流、仪容、运动,还有恋爱。

一切都是为了身旁这个可爱的女生。

「唉,真树。」

「嗯?」

「参拜的时候,你好像闭着眼睛好一阵子,你许了什么愿?」

「嗯?啊啊,呃……我许愿『希望照顾我的人们今年一整年都可以顺顺利利,健健康康』这样。」

「这样啊。那么跟我一样。」

「也是啦。毕竟凡事都是健康最重要。」

「对对对。直到不久前我都还在照顾某人,所以感触更深。」

「……惭愧。」

「就是啊……真树,不要让我太担心喔。」

「嗯,我会小心的。」

「……笨蛋。」

眼前先从自己的健康做起──我暗自立下目标,我与海新的一年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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