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海对旅行计画比较起劲,但随着慢慢讨论下来,我也觉得「希望能去成」。
主题乐园、温泉、著名观光胜地等──考虑到预算没办法去太远的地方,但如果是两天一夜,只要投入现在所有的打工收入应该有办法应付。
至于想要的日程,依照我们商量的结果,打算定在大约两个月后的六月底。那个时候正好会有高中的创校纪念日(学校放假),包括六日在内会连休三天,所以我们认为最适合用来进行一趟小旅行。
「其实最好是把计画订在暑假期间……对吧。」
「是啊。毕竟我们学校的暑假很忙啊。尤其今年还有运动会。」
我们学校会轮流举办校庆和运动会,至于运动会和秋天举办的校庆不同,惯例(不知为何)办在暑假刚结束的九月初。
暑假有一个半月左右,但是在八月的盂兰盆节以后,几乎会把所有时间花在准备运动会与各个项目的练习上。顺便说一下,这些还只是普通学生的情形。如果是运动会的执行委员或学生会干部等参与营运的学生,除了盂兰盆节那几天,几乎每天都得到学校才行。
我们高中跟暑假有什么仇吗?
不过对已经定案的事发牢骚也无济于事,所以只能在尽可能的范围挤出时间。
就是这样,暑假的情形如上所述。
然后到了秋天,就必须考虑到明年以后开始准备考试。所以……对我们两个人来说,这个时机确实是「错过就不再」。
「……唉,真树,关于旅行的事,你和真咲伯母说了吗?」
「还没。今天她似乎会比较早回家,所以我打算到时候拜托她……看样子你也还没向空伯母提起吧?」
「……唉嘿嘿。」
看来海也还没取得许可。
男女朋友一起去旅行说起来似乎稀松平常,但我们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说穿了还是小孩子。像是购买每个人理所当然都有的智慧型手机,或是开设打工薪水汇款用的银行帐户等等,做什么都需要取得监护人的许可。
关于旅行虽然并未特别规定,而且有些大人(注:泳未学姊)会说「你们还年轻,说走就走啊。啊,顺便包括那方面也一起」,然而依照常理思考,还是有可能发生状况,所以应该需要确实取得父母的许可吧。
这和去附近闹区或游乐园玩的情形不一样。
「关于旅行的计画要尽可能趁早报告……不过根据试口风的感觉怎么样?你觉得空伯母会答应吗?」
「……坦白说,多半有点难。你那边呢?」
「我家大概也是。」
我与海都并未表明想两个人去旅行,不过有若无其事地探过口风。
虽然试过,但是妈妈(想来空伯母和大地伯父也一样)的反应并不乐观。虽然对于毕业旅行和之后的事摆出「随便你们」的态度……不过考虑到为人父母的立场,多半还是有很多事会操心。
然而虽然能理解爸妈的心情,但我与海所剩的自由时间意外得少。
一辈子只有一次的高中生活剩下不到两年。虽然我与海的关系在毕业后也会一直持续下去(希望),不过想必也有正因为是现在这个时期才能留下的回忆。
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至少得好好表达我们的心意才行。
「海,今天回家时可以送你回去,顺便打扰一下吗?我想要亲口拜托空伯母。」
「可以吗?如果真树一起来,我也比较好说服妈妈……那么我先跟妈妈说一声。啊,难得你要来,晚餐也一起吃吧。」
如此这般,因为空伯母爽快答应,临时约了一起吃饭……但是眼前大概还是要做好被狠狠训话的觉悟吧。
毕竟如果是只有两个人的旅行,其中肯定包含旅行以外的含意。
也许是我个人的烦恼,但除了与海的旅行计画以外,我的脑中还思考另一件事。
这也关于我跟海的交往。
虽然强调是关于交往,但是并非有什么问题。我跟海的交往很顺利。
圣诞节、元旦、情人节和白色情人节,以及成为男女朋友后第一次过她的生日,还有前几天的班级对抗赛──每当遇到重大事件,我跟海挂念彼此的心意都愈发高涨,如今已然成长(?)为让周遭的亲朋好友为之傻眼的笨蛋情侣。
自从成为男女朋友后也一样,不,应该说是成为男女朋友以后,我对海的感情更是不断加深。
……而且还想跟海变得更加要好。
如果六月底的旅行能顺利实现,那个时候我与海的交往就满半年。
交往开始半年……我想两人是否可以进入「更进一步的关系」呢。
「真树,距离晚餐还有很多时间,我们就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租来的片吧。来,这边,坐我旁边。」
「啊,嗯。那就失礼了。」
我先把刚才在便利商店买来的零食和饮料放在桌上,然后走向海就坐的沙发。
这是三人沙发,所以如果只坐两个人,空间应该十分充裕,但是我们依偎坐在正中央。
我们靠在一起挽着手臂,手掌也牢牢紧握。
这就是我们一贯的作风。
「呼~直到不久前还偶尔会有点冷,但是现在快要五月,愈来愈热了。真树,虽然有点没规矩,我可以脱掉外套吗?」
「嗯。窗帘滑轨那里挂着衣架,就用那个吧。」
「嗯,谢啦。」
海平常都会把制服穿得整整齐齐,不过待在这里的时候就有些邋遢。
海脱掉外套解开领结,并且解开衬衫的上面二颗钮扣,露出平常遮住的白嫩肌肤,让我不由得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嘻嘻,真树,怎么啦?你脸很红喔。」
「不,没什么……你也知道,今天,很热。」
「哼~?如果真是那样倒没关系啦~」
如此说道的海进入小恶魔模式,用自己的胸部靠着我的手臂。
从海的举止来看应该已经十分明显,不过我最近忍不住用色色的目光看海的情形愈来愈多了。
像是从衬衫领口露出的乳沟,或是只靠制服裙子遮不住的大腿。
(插图008)
坦白说,刚开始交往时不会这么时常意识到这点。光是有她陪在身边,光是稍微接触到肌肤便感到满足。但随着交往顺利进展,对于情人往来这件事也多少有点余力,想看些更露骨的部位,或是想摸摸看的欲望便油然而生。
即使是平时在校相当安分的我,骨子里仍然是个对性兴味盎然,极为常见的高中男生。
眼前有这么可爱身材又好,还光明正大说「最喜欢」我的女生,所以坦白说──
……想也知道我当然想做。
「喔,这个场面还挺有魄力的吧。如果整片都能维持这个水准挺不错的,对吧?」
「嗯、嗯……不过也有所谓大人的苦衷啦。」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边闲聊边看电影,这样确实非常开心,但是就我身处的现况而言,甚至连一半的专注力都没有。
即使是从浅滩被冲上岸仍在攻击人们的鲨鱼。
手臂感受到海的柔软。
滑嫩的雪白肌肤。
被鲨鱼一口吞下的男性路人。
海夹杂汗味的甜香刺激鼻腔。
海的吐气不时轻轻掠过耳边。
……有一半,不对,是有七八成的意识都关注着海。
部分原因应该是因为过了寒冷的冬季,气候渐渐回暖的影响,但是我的脑子今天也像这样有点失控。
这是只有两个人一边亲热一边嬉闹的幸福时间,然而现在的我却希望这样的时间可以过得快一点,一点点就好。
偏偏在这种时候,难得觉得电影的时间很长。
而且还不只这样……
「……真树,有破绽!」
「呜……海,就说不要突然戳我的侧腹。虽说我渐渐习惯了,可是突然被人搔痒,我还是会很敏感。」
「嘻嘻,谁叫真树一脸蠢样,我就忍不住。」
「这、这是我平常看电影的作风。」
「咦~?真的吗~?我转我转。」
「呀啊……就、就说不要搔痒……」
……感觉海与我的肌肤接触变多这点也一样。
之后我也持续受到视觉、触觉、嗅觉等各种刺激资讯牵着走,好不容易才以平常心撑完一部电影的时间。
「……嗯~一开始还觉得很难说,看完就觉得还挺精彩的。真树,你的选择相当不错。值得嘉许。」
「那可真是谢了。」
就在看完电影本篇内容,在片尾名单播放NG镜头之时,海用力向后弯起身体,打了个呵欠。
打呵欠的瞬间,我下意识将视线移向海因为伸懒腰而紧绷的衬衫……只是在途中便勉强打住。
我有自觉是相当重度的闷声色狼,但或许是因为脑中一直想些多余的念头,让我今天处在比平常更加对她有兴趣的状态。
「啊,妈妈有联络了……呃,我看看。妈妈说『今天大手笔点了寿司,所以早点带真树同学回来』。真树,今天大概有大餐吃喔。」
「每次都很不好意思……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谢谢招待。」
虽然比约好的时间早了一点,但是让难得的餐点等待也不好意思。我与海立刻收拾东西走出前原家。
由于我满脑子充满欲望差点就忘了,不过今天的目的始终是征求旅行的许可。只要取得空伯母的许可,要说服剩下的我家妈妈应该也很顺利,所以我希望能想办法征得她的同意。
我们两个人一边商量要怎么说服空伯母,一边前往已经很熟的朝凪家。
空伯母出于兴趣而从事园艺,种植家庭菜园,所以走进玄关就有清爽的花香迎接我们。
当我与海还只是朋友时被叫来这里那次,我紧张得快要发疯。但是每个月一到两次来这里承蒙他们招待,又为了养病而在这里睡了几晚,持续经历这些事总是会习惯的。
空伯母发现海回家,伴随拖鞋声从客厅走近。
「妈妈,我回来了。我带真树来了。」
「空伯母,打扰了。」
「呵呵,你们两个都回来啦。寿司已经送到了,赶快进来。啊,要先洗手喔。」
最近空伯母在我上门时,都会像这样说:「你回来啦。」虽然我不是朝凪家的小孩,不免有些心虚,但感觉不坏。
对我来说,这里已经是第二个家了。当然我还是会遵守礼仪,不让自己太失礼。
我与海两个人和乐融融地在盥洗间洗手漱口,走进客厅一看,餐桌上一如往常,排满了许多看起来就很美味的菜肴。餐桌正中央摆着外卖寿司的木桶,周遭是蔬菜总类繁多的沙拉、水果拼盘、日式炸鸡翅、加入很多牛肉的马铃薯炖肉、刚煮好而冒着热气的丰盛味噌汤等等,以日式料理为中心,菜色多到几乎没有地方放。
「一时兴起做了太多,所以真树同学,剩下的你就装进保鲜盒带回去吧。上次我听真咲姊发了点牢骚……不是,我是说联络,她说她在这次连假期间都很忙?」
「算吧……对大家来说是连假,对我家倒是没什么两样。」
我们母子真是处处受朝凪家照顾。尤其妈妈交到空伯母这个年纪相仿的妈妈友(我觉得可以这样描述),渐渐找回以前一家三口生活时的开朗,所以在这方面也帮了大忙。
总之今天也是开心的餐叙自是再好不过,不过今天还有个罕见的人同席。
「……哟。」
「啊,陆哥……你、你好,打扰了。」
「恶,老哥……」
海在一旁露出有点排斥的表情,这点就姑且不提,总之今天海的兄长陆哥似乎也会和我们一起用餐。
年底年初、情人节,还有海的生日等等,在我与海成为男女朋友后便频繁来朝凪家叨扰,但是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和陆哥面对面用餐。
也许只是我来的时候,但是这个时间陆哥多半都把自己关在二楼的房间里,顶多只有在上洗手间时才会出现在视线角落。
而且今天的他不像平常穿着内衣,而是以春季衬衫搭牛仔裤的得体打扮坐在沙发上。
……坦白说,我有一瞬间认不出是谁。
「为什么老哥会在这里?我看今天的天气应该是下雪吧。」
「那当然是因为我是这个家的一分子。你傻啦。把人生经验多你十年以上的前辈说得像是异常气候……还轮不到你这个每天满脑子粉红泡泡,热爱男朋友的恋爱脑来说我。」
「啥?总比每天窝在房间里发霉,脑袋长满青苔的某人要好吧。」
「啥?」
「怎么样!」
海与陆哥这对朝凪兄妹感情明明不差,但是我在这里的时候,十之八九都是像这样你来我往。
我个人想支持海,但是这次是由海先找麻烦,这样一想就不禁觉得不方便袒护她。
「好了,你们两个都别吵了。虽然真树同学已经很熟了,但好歹也是在客人面前吧。不要做丢脸的事。」
「呜……」
「噫呀……!」
空伯母介入两人之间各赏了一记弹额头,瞬间就让逐渐白热化的两人泄了气。
「对不起喔,真树同学。难得你来吃个饭,我们家的两个傻瓜却把气氛弄得这么差。」
「啊,不会。请别在意我……」
海已经长大了,陆哥更完全是成年人,即使如此还是痛得忍不住按住额头,想必下手相当重吧……如果今天的说服不顺利,我也可能会挨上一下,所以实在很可怕。
多亏空伯母的当头棒喝(指弹?),气氛勉强恢复平静,于是我们打起精神开始了久违的餐会。
外卖寿司当然好吃,不过还是空伯母的料理最让我觉得美味。为了配合我、海与陆哥三个年轻人的口味,日式炸鸡块与马铃薯炖肉调味比较重,一放进嘴里就发现明明已经在吃寿司,身体还是忍不住想要热腾腾的白饭。
「嗯?啊,真树又只顾着吃肉……也要好好吃蔬菜,不然很快又会变回不健康的身体。来,我帮你夹,盘子给我。」
「……好的,对不起。」
「真是的,我要是不看着,一下子就会变得邋遢……来,请用。」
「嗯。谢谢你,海。」
「还好啦,这点小事我还……怎么了,妈妈?面带笑容一直盯着我们。」
「呵呵。因为我才一会儿没看到,你就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真树同学的老婆了。可是如果打算连同宝贝男朋友的营养管理都兼顾,也得好好学习做菜才行喔。」
「这、这个嘛,我会努力啦……」
情人节以后,除了做巧克力以外,海似乎还努力学些别的东西。
之前的巧克力蛋糕也顺利成功了,所以只要掌握到诀窍,相信一般的料理肯定难不倒这么努力的海。
虽然不知是几时,不过我就期待将来能吃到海亲手做的料理还有便当吧。
……当然了,即使是学习时的失败作,只要是海为我做的,我都有觉悟甘之如饴。哪怕是木炭(相差不多的饼干)。
「对了老哥,我都没问,今天你怎么会穿成这样?如果是去便利商店,再怎么说也太认真了吧。」
「关于这件事,海听我说,陆今天难得有心──」
「唔……妈妈,不用每件事都跟这家伙说。」
「哎呀,有什么关系。她身为妹妹还是很担心哥哥。对吧,海?」
「咦?不,我高中毕业后就打算离开家,所以对于老哥也不那么……」
「你 担 心 吧?」
「啊,是。说得也是。」
海不禁被母亲散发的「压力」所震慑,但是关于陆哥的事,就连关系不是那么深的我也多少有些好奇。
对于海与空伯母,还有大地伯父都在先前的交流有了一定程度的认识。但是对于陆哥,或许因为没有这样的机会,所以不太清楚。
他的年龄已经快要三十岁,目前没有工作,整天待在家里悠哉度日(似乎)……虽然隐约猜得到多半有什么隐情,但不知道陆哥心中是否有什么心境上的变化。
虽然今天陆哥在哪里做了什么,我多少猜得到几分。
「那个,陆哥……虽然我来问这种事不太好,不过莫非是在我们过来之前不久,去了就业服务处之类的地方?因为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你藏起类似资料的东西。」
「咦?真的吗?老哥,你去了就业服务处?」
「……是这样没错,不行吗?」
「不,完全不会,反而是件好事。只不过为什么?」
「是啊。妈妈也这么觉得。唉,陆,你是怎么啦?」
「竟然母女联手攻击长子啊……虽然我也承认这个时机的确比较突然。」
看来是猜中了。我和海一边看着鲨鱼电影一边打闹时,陆哥似乎心血来潮,怀抱勇气努力想踏出新的一步。
无论空伯母还是大地伯父都在担心,这点我在一旁听着也能感受,所以知道空伯母显得很开心。
无论契机是什么,自动自发采取行动肯定是好事。
只不过就算是这样,陆哥的脸色不太好,还是令我挂心。
是因为久违的求职而累了吗?面对如此佳肴却似乎没怎么吃。
「总之别管我吧。我是去了就业服务处没错,但也没什么成果。」
「你不打工吗?像是真树打工的披萨店就还有在征人。对吧?」
「嗯。记得店长说过外送员辞职了,所以希望马上找到有驾照的人……」
确实有在征人,但是店长表示没办法开出太好的条件,所以姑且不说像我这样的学生或打工族,不太能够推荐给正值专注于工作之时的陆哥。
「倒是真树,别说我了,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事要说?虽然感觉像是还以颜色,不过今天你的托特包里也放了平常很少带的东西吧。像是杂志之类的。」
「啥?你看了吗?偷看别人男朋友的东西,真的是烂透了。」
「好了好了……毕竟是我先开的头。」
平常总是两手空空上门的我难得提着包包过来,所以相信不只是陆哥,空伯母想必也觉得不可思议。
我和海两个人事先准备旅行杂志作为说明资料,用来让空伯母同意我们的旅行计画。
「唔唔……也好,你们三个的事我知道了,先等吃完饭再说吧。而且明天放假,就算稍微晚一些也没有问题。真树同学难得过来,今晚就在我家过夜吧。换洗衣物可以用你之前用过的。」
「好的,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就是这样,无论说服顺利还是失败,今天的夜晚多半会变得比较漫长。
我们尽可能把空伯母准备的料理吃下肚,即使如此还是剩下一些炸鸡块和马铃薯炖肉等等,把这些全都塞进保鲜盒后,我、海与空伯母三个人转移阵地来到客房。
榻榻米散发的草香已经成为熟悉的气味。虽然平常是我在这里过夜时睡的房间,不过空伯母坐在茶几对面,气氛便和平常不一样。
「那么你们两个,今天到底有什么事要谈呢?该不会你们一时冲动已经做了……?」
「怎、怎么可能啊。这种事我们还没……」
「嗯?还没?」
「我什么都没说。真是的,妈妈笨蛋。」
「可是就算你这么说,你们那么要好……像是现在也是一直黏在一起。」
「这……有什么关系嘛。我们是男女朋友。」
海红着脸害羞,但还是紧紧靠在我身边不愿分开。
总之还是由我切入正题吧。
「空伯母,我们学校在六月底有创校纪念日,请问你知道这件事吗?看月历是第四个星期一。」
「知道啊。因为正好连接在六日之后,对你们来说是三连休……如果要约会,尽管去没问题喔。」
「……妈妈,你是明知故问吧。如果只是当天回来的约会,事到如今怎么可能搞得这么严肃。」
「是啊。可是我又不确定是什么事。既然这样,你们得亲口说明才行吧。你们处在提出请求的立场,相反的,我处在『被请求』的立场。关于这点你可清楚?」
「唔唔……」
海完全被空伯母牵着走,闹别扭似的偷戳我的侧腹。
平常在教室里的言行举止都很完美,现在这种很有人性的一面非常惹人怜爱,但是每次都搞得我侧腹红肿,真的很想请她饶了我。
海不停说着妈妈笨蛋,完全撇过头不看空伯母。我一边摸着她的头加以安抚,一边调整心态回到正题。
「这个,空伯母,我就直接说了,我们有个请求。这次三连休,我打算和海同学一起去旅行。」
「……你的意思当然是指两个人,对吧?」
「「是的。」」
我与海异口同声点头回答。
我很想顺势一口气把话说完,但是又觉得把资料摊满整张桌子还太早了。
首先要看空伯母的反应……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空伯母朝着以认真的眼神看向她的我和海,很干脆地说了一句话。
「嗯~……可以喔。」
「咦?」
「……嘿?」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我和海都只能瞪大眼睛回应。
这样好吗?答应得这么干脆。
「怎么啦?我说的话有那么奇怪吗?」
「不是,不奇怪……可是,对吧?」
「嗯、嗯。」
由于我们的请求获得许可实在太过顺利,我跟海都显得不知所措。
我们本以为在提出请求时,首先她会面有难色,然后才是这次的起跑点,为此我们事先做了很多准备,现在不免觉得有些扑空。
「毕竟啊……四月之后我听着海一直一个人念念有词地抱怨,也觉得这个程度没关系。毕竟我年轻时也有类似的举动,而且我也没有立场说得多了不起。」
海在重新分班后的那阵子相当不满,所以就算不是直接抱怨,空伯母多半也能感受吧。
「那么你们计划到什么程度了?真树同学跟海都很认真,应该想得挺完善的吧?」
「啊,是的。就是这个……」
我在海示意的时机将装在托特包里的旅行杂志,以及列印出来的网页资料放到空伯母的面前。
包括作为旅行去处的候补、住宿地点、交通手段,以及这些项目的预算等等,我们都已经在能力范围内加以计算。
虽然搞得好像是在谈生意,但这就是我和海这对搭档的风格,所以没有办法。
我们像笨蛋一样正经,而且又太喜欢彼此,所以偶尔会像这样做出超乎想像的行动。
……我们就是这么一对会让周遭的人傻眼的(笨蛋)情侣。
「这样啊。去的地方也不远,时间也勉强算是淡季,出状况的可能性比较小。」
「是的。如果发生什么状况,我们一定会联络。还有交通也很方便,所以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当天来回。」
「那么就算我改变心意说声『还是不能过夜,你们当天来回』也没关系?」
「……嗯。如果变成那样,我多少可能会闹别扭,但是既然爸爸妈妈会担心的话。」
如果是当天回来,形式上与其说是「旅行」,更像是稍远的「郊游」,所以如果真是那样,应该也比较容易得到同意吧。不能过夜的确令人遗憾,但是如果不退让到这种程度,那便说不上是让步。
「唔,没想到你们两个意外都有好好想清楚呢。既然这样的话,我也的确比较好向爸爸开口吧……」
「是。如果能够得到伯父伯母的批准,我们会很开心。」
「妈妈,拜托你。考虑到将来的事,除了这个时间点以外没有别的机会了。」
我们的心情已经传达,之后只能交给空伯母决定。
就像先前空伯母说过「(去旅行也)可以喔」,她似乎完全无意劈头就否定我们的想法,但是这件事不能只由空伯母一念之间决定,这点我与海也很清楚。
能不能拉拢空伯母站在我们这边,以便说服妈妈以及海的父亲大地伯父。
这件事的关键就在这里。
空伯母的目光落在我们的资料上,做出思考的动作。正在等待回应的我们听到纸门另一边传来朝凪家的电话铃声。
「嗯?哎呀,是谁这个时间打来……你们等等,我离席一下喔。」
空伯母为了去接响个不停的电话走出客房后,紧张的气氛也微微放松一些。
「……真树,看起来似乎有希望呢。」
「嗯。不过就算行不通,也只要把预算挪到毕业旅行就好。」
「到时候可得大玩特玩才行。跟夕还有新奈……她们也一起。」
「这时候要把望也算进去啦。而且毕业以后就很难有机会再见了。」
由于时间还早,我们尚未和天海同学他们提起,但是毕业旅行我们打算现在很要好的五个人一起去玩。
他们三个是仅次于女朋友海的重要朋友,能和他们像这样来往的时间,只剩不到两年。
以往都是一个人不理会这些节目,如今一口气要还这笔帐,搞得我手忙脚乱。但是对怕寂寞的我而言,想必这样比较刚好。
「──让你们久等了。好了,继续谈吧。」
就在我们短暂的闲聊刚好告一段落之时,空伯母讲完电话回来了。
虽然只过了几分钟,但是和她走出房间时相比,表情似乎有点累……应该说难得看到空伯母不高兴的样子。
她的表情跟海一模一样,所以我立刻就能理解。
「妈妈,是谁打来的电话?」
「是婆婆。」
「婆婆……所以是霙奶奶?」
「是啊。她单方面说了要说的事,即使我有很多话想说,但还没说她就挂断了。」
「……你们还是老样子啊。要不要干脆和好?」
「海,我说了很多次,我是尽可能想和睦相处喔。只是对方实在太顽固。」
「这样啊。看来还要好些时间才有可能和解。」
听起来似乎是大地伯父的老家打来的电话。
「海,这个,你说的霙奶奶是……?」
「嗯。是爸爸的妈妈……对我来说是祖母吧。听说在我出生之前曾经一起住在那里,为什么感情会那么差呢……」
「海,不可以对真树同学说些有的没的喔。」
「我自认是在陈述事实……」
她们感情不太好这点我听海说过所以知道……不过关于这件事,看来最好还是不要由我提起。
短短几分钟就让待人和善,随时笑眯眯的空伯母累成这样……对方是否很难相处呢?
不过先不说这件事,现在要谈的是旅行的事。
「我刚刚也说了,我个人认为可以让你们去。而且像是钱的事情,出了状况时要怎么处理等等……你们两个人都有好好讨论,这些我也知道了。」
「那么我和真树两个人去旅行也没问题吧。太棒了。」
「你不要趁势强行得出结论。真是的,为什么就只有这种地方像他……不,这点现在也不重要就是了。」
「……空伯母个人的意见是『OK』,但是现在没办法答应……果然还是这样吗?」
「……是啊。虽然过意不去,但是正如同真树同学所说的。」
空伯母以为难的模样笑了,把我们准备的资料推回来。
只有一开始的「可以喔」出乎意料,就结论而言,她的答覆大致上不出我们所料。
「首先,我对你们两个很信任。毕竟情形我每天都有听海说明,真树同学也是,像这样要来我家时也都有好好报告,而且不只是对我,对待外子和陆也都很有礼貌。虽然你们老是黏在一起让我有点担心,但是似乎很有节制地在交往……所以如果是两天一夜这种程度的旅行,我认为可以把女儿托付给真树同学。我想只要好好说,外子也会答应。」
「……即使如此,万一我这个女儿出了什么事还是会伤脑筋,就是这么回事吧?」
「就是这么回事。当然了,这点对真树同学来说也是一样。」
到头来,我的母亲应该也会得出这个答案。
既然要走出家门,即使只是去上学,或是放学后到附近的闹区玩,遇到麻烦的可能性就不是零,然而过夜旅行是另一回事。
在离生活圈有点距离的土地,虽说是高中生但仍是「小孩子」的两个人──多半也会有人觉得这是过度操心,但是站在有小孩的父母亲立场,还是会有不得不小心的考量。
「我想你们在日常生活也感觉得到,『原则』这件事很重要。如果考虑到你们的心情会想让你们去。可是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就会给很多地方添麻烦。还记得你们交往之前那次早上回家的事吗?坦白说,如果真咲姊的联络再晚几分钟,我本来已经打算要报警了。」
「「…………」」
这件事实在是我们的痛处。
当时是因为妈妈迅速应对才得以大事化小,但是如果没有她来处理,多半已经把事情闹得挺大了。朝凪家也有可能因此暴露在街坊邻居的好奇视线下。
虽然一直在意别人的目光未免太闷了,但是想必也是因为顾虑到这方面,我们现在才能够过着安全的生活……我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来说结论。以现在的条件来说,我还有点没办法答应。如果说什么都想去,那就请你们先好好考上大学,高中毕业之后再去。」
「……这么听来就算当天来回也不行呢。」
「这点我也仔细想过,不过就算当天来回,还是会希望有个大人陪着吧。如果有大人陪同,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我们找人负责带队(或算是监视?),但是现阶段除了彼此的家人以外,合适人选很少。我马上想到的大概只有泳未学姊多半愿意陪我商量,但是还得考虑排班的问题,不能给她添麻烦。
……还有海不是那么乐意接纳泳未学姊这点也得考虑进去。
「唔~……亏我和真树两个人想了那么多……妈妈坏心。」
「可是空伯母的心情我也能体会,所以这也没办法。而且也不是完全不行,现在还是先这样吧。」
「就是啊,海。虽然现在不行,但是搞不好状况也有可能改变。」
「会有那么好的事吗……好吧,真树说得没错,今天我就到此为止吧。」
「呵呵,果然有真树同学陪在身边,说服起来就好轻松。明明平常那么顽固,一旦做出决定就不肯改变心意。」
「啥、啥啊!我的头脑随时都和棉花糖一样柔软……真树,你刚刚有点笑出来吧。我看得一清二楚!」
海用力捏着我的侧腹,像是在说晚点再教训我。闹别扭的海不管看几次都很可爱,不过还是希望她不要精准攻击刚才捏过的部位。
不管怎么说,这让我们体认到即使我与海两人一起上,也很难在交涉方面胜过空伯母。她始终不让气氛变得险恶,面对我们两人的任性,最终却是我们被说服了。
虽然输得一塌糊涂,这样反而觉得痛快。
「好了,既然已经有结果,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都去洗澡吧。啊,当然两个人要分开洗喔。」
「……妈妈,你要是说得太过火,就算是在真树面前我也会生气喔。」
「哎呀好可怕。真树同学~我们家女儿欺负我,救救我~」
「呃~……这点就请你们母女好好沟通……」
由于我是客人所以第一个去洗,于是我顺势逃走,离开这对吵闹的母女所在的客房。
我悠哉泡在浴缸里疗愈一整天的疲劳后,穿上空伯母事先为我准备的睡衣,走出更衣间。这是身高很高的陆哥不穿的旧衣服,所以尺寸大了点,但是这个程度的宽松偶尔在家穿反倒刚好。
一回到客厅,海就过来迎接我。看来她们的「沟通」已经结束。
「真树,水温怎么样?来,这是冰得很凉的麦茶。」
「谢啦,海。抱歉,包括吃饭也是,还让空伯母允许我过夜。」
「没关系。我说过很多次,这只是我们想这么做。真树就别在意,乖乖让我们照顾……嘻嘻,真树身上有我家洗发精的气味。」
海露出开心的表情,撒娇似的把脸埋到我的胸口,用力嗅着气味。
因为空伯母正在洗澡,客厅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是像这样跟海卿卿我我,即使自认躲着也有可能被人看见,让我心神不宁。
因此目前我的头脑还能维持冷静。
「呼啊……像这样待着好像愈来愈想睡了。虽然这样很邋遢,不过今天我就这样睡吧。和真树一起。」
「不行啦。空伯母刚刚才说过,今天要在自己房间睡吧。」
「姆~之前我照顾真树的时候就可以……」
我能体会海的心情,但是那个时候终究只是「特例」,那天以后空伯母吩咐过我们要在不同房间就寝。
虽说有前例,但无论是我还是海,这次都处于健康而有活力的状态。
男女朋友的感情与时俱进,在同个房间共度一夜。
以前因为感冒没有那个心情,不表示这次也能忍住。
我试着加以想像。
在伸手不见五指又安静的房间里,我或是海钻进对方被窝,紧紧靠着入睡。
如果在这种进入两人世界的状态,海说声「可以喔……」准许我有所行动。
……空伯母有其避免我们犯下过错的考量。
不知道如今的海对于跟我的「交往」是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很敏感,但是既然我们正在交往,就希望能好好说清楚。
虽然觉得这不是适合在女朋友家中谈论的话题,但是错失时机加以妥协也不好。
「海……可以聊一下吗?」
「……嗯,什么事?」
在聊这件事之前,我先确定周遭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别人。
陆哥待在自己房间里,空伯母还没有走出浴室的迹象……现在没问题。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先转移阵地来到客房,我这才切入正题。
「坦白说,面对面谈这件事相当难为情,不过……这是──」
「唔……嗯、嗯。」
我想海也从我的模样隐约猜到我要谈什么,但是当我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海便低下头来,白嫩的脸颊为之羞红。
她似乎也跟我一样害臊,但似乎愿意谈下去。
「我知道喔。像这个星期特别明显,真树是用色色的眼光在看我吧。话先说在前面,我可是全都看在眼里。」
「……真是对不起。」
「真是的……不过,我也是多少知道会这样,还做出那样的行动,所以不会生气啦。反而是我利用真树的善良,做出这种像是在考验你的事,对不起。」
关于今天海的亲密接触似乎是有意为之,看来我没输给欲望推倒海,似乎是正确答案。
……不过海很体贴,而且有着面对我非常好说话的一面,就算真的变成那样,多半也会原谅我吧。
「真树,我姑且先问一下……就是,你想……跟我做吗?」
「……嗯。」
「这次的旅行,真正的目的也是那个吧?」
「因为要过夜,该怎么说,如果气氛好就顺水推舟……这样的想法,还是有的。」
「你真老实。真树笨蛋。好色。色狼。」
「是。」
还是学生时应该要健全交往──虽然脑袋明白,但是实在很难抗拒海的魅力。
当然也有彼此的时机,或是万全的心理准备等前提,但如果这里是我的房间,而且对于「做不做」没有任何障碍,我的心情是现在就想做。
「这种事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样?我都是第一次,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也是喔……不过也只能由当事人自己决定吧。毕竟有像新奈那样交往没多久就做的,也有人忍到毕业。」
「是啊……等等,你刚才是不是若无其事说了很劲爆的事?」
「你是指新奈吗?她有时候会顺应气氛说得加油添醋,所以的确会让人怀疑真假,不过她提起时的气氛还挺认真的。虽然对她本人而言似乎是不太好的回忆。」
新田同学有过男朋友这件事我在家庭餐厅时就知道,不过这种过往对于有些人来说,也可能视为失败,所以很难一概而论。
即使当时觉得没问题,也有可能之后才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态,或是对当事者以外的人造成困扰──新田同学的事我是第一次听说,但是关于空伯母和大地伯父这对夫妻,则是以前曾听他们提起。
「我想妈妈大概不是说不能做那种事,而是要好好分清楚时机跟场合,还有就是……你知道吧。该说措施吗?那个要做好。」
「啊啊……好吧,我想也是。」
无论是空伯母还是妈妈,都只说了「常识范围内」,但是只要好好防范不出什么差错,我想她们会默许我们私底下的行为。
因此要不要踏出这一步,就要看时机而定了。
如果旅行得以实现,那便适合当个区隔,我个人认为是很好的时机,也有所期待。
然而尽管还保有可能性,但是目前我觉得似乎还得再忍耐一阵子。
「眼前我的真心话就是这样。充满七情六欲确实很过意不去,但我就是这么喜欢海,所以应该说是无可奈何吗……只要你能明白这点我就很开心了。」
「了解……呃,看样子我是不是也该说出现在的心意比较好?既然真树都不怕难为情加以坦白了,我想还是这样比较公平。」
「如果你愿意说,我的确会很高兴……不过就先忍耐吧。」
「……这样好吗?」
「嗯。总觉得让女朋友说这种话有点卑鄙。」
我与海决定要维持公平的关系,但是关于敏感话题,只要有我丢脸就够了。
海只要一如往常露出坏心眼的笑容,摆出吊我胃口的态度与肢体接触就好。
于是就在我们谈到一个段落,正好洗完澡的空伯母从纸门缝隙露脸。
「哎呀,你们竟然趁我不在讲悄悄话。让妈妈也参一脚嘛。」
「这件事跟妈妈完全没有关系……真树,我也去洗澡,你等我……你要是像之前那样自己先睡,我可是会生气的。」
「嗯。这次不会……一定。」
「好担心啊……不过也是,如果刚泡完澡的女朋友站在你面前还睡着,我就全力把你的额头劈成两半。」
「这时候说一句『弹额头』就可以了吧……」
我想起情人节那天来这里过夜时,等不及洗澡时间很久的海自己先睡,隔天早上好好宠了闹别扭的海一番。
话说回来,仔细想想才发现错过十分宝贵的机会。海刚洗完澡加上穿着睡衣,即使我们正在交往,这副模样明明很难得有机会看到。
有些时候完全没兴趣,有时候会像现在这样眼睛只会看海……虽然早就知道,不过我真的是个怪家伙。
即使是这样的我,这个女朋友也不嫌弃,愿意照顾我──我绝对不能放开这个幸运。
我保证在海洗完澡后跟她两个人一起聊天聊到想睡为止,然后一如往常铺床。
以前是因为我对这里很陌生,所以由空伯母帮我铺床,但是随着过来过夜的次数增加,像是棉被放在哪里,该怎么折之类的朝凪家的作法,我也愈来愈了解了。
依照平常的习惯,想也不想便从橱柜搬出包括海的分在内的两人份棉被,不过就当作是一时糊涂吧。
当我在三坪大的客房左侧铺好一人份的床垫时,待在客厅的空伯母招手要我过去。
「──真树同学,可以来一下吗?」
「嗯?空伯母……好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先前我跟海的讨论应该没被听见,而且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要训话……然而上次没有海陪同,和空伯母单独说话已经是年底年初那时候,所以我还是不免有点紧张。
「呵呵。真是的,不用那么紧张,我不会弄痛你,放心吧。」
「这样听来感觉像是会做弄痛人以外的事,很可怕……」
「别担心别担心。来吧,别客气,坐到阿姨身边。」
空伯母一边说一边拍拍自己身旁的沙发。
这是空伯母的吩咐,所以我当然会照办,但是包括海在内,要谈事情时就会把人叫到身旁,这是朝凪家的作风吗?
空伯母把我当家人一样疼爱,确实很令人感谢……不过她与信任的人距离感很近,这点跟海一模一样。
我有些顾虑地坐在沙发角落,空伯母就朝我把脸凑近。
「……嗯。好久没有像这样好好看真树同学的脸了,不过跟一开始见到时相比,给人的感觉似乎可靠多了。虽然脸长得像真咲姊,但是眼睛感觉比较像爸爸?」
「我也不知道……关于爸爸的事,伯母该不会是听妈妈说了吧?」
「是啊。我们两个人聊天时,十之八九都会喝不少酒,所以也听了很多当时的事还有牢骚。这么一想,就觉得可以明白为什么现在的真树同学异性缘那么好。听海说过真树同学现在的朋友几乎都是女生。」
我完全不是有意为之,但是自从升上二年级后,像是中村同学和荒江同学这些新的朋友与认识的人,的确都是女生。
在男性朋友方面只能依靠望,但是他每天忙着社团活动,而且似乎也在阻隔想追天海同学而靠近的人。所以如果想拓展男性方面的交友关系,便只能自己努力。
升上二年级后并非完全不跟同班同学说话,所以其中也可能有愿意跟我当朋友的人,可是……像是海、天海同学、新田同学、望,最近更是包括中村同学这些十一班的人,身边有着这么多引人瞩目的人,有时候我也觉得同学们似乎认为不方便靠近。
无论学长姊还是学弟妹,如果能有不在乎这种事的人,我会觉得非常可贵。
「对了,空伯母要谈的事是什么?承蒙空伯母称赞是很感谢,不过这也不是需要特地坐到身旁说的话。」
「哎呀,我可不这么认为喔。就我来看也觉得真树同学很可爱,而且和我家孩子不一样,也会像这样陪我聊天。不过这件事等下次有空再慢慢聊……刚才我向外子报告了今天发生的很多事。」
「……对不起,我想起还有急事,今天先告辞──」
「喂~怎么可能让你跑了~」
当她提到丈夫(也就是大地伯父)的瞬间,我就想离开现场,但是立刻被她牢牢揪住了衣领。
她的确没弄痛我,可是一提到大地伯父的名字压力就很大。
圣诞节那件事还没好好答谢,我想见个面好好报告,但是心理准备还不够。
「就叫你不要那么害怕。今天的过夜我已经取得同意了,而且关于旅行的事他也表示理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对真树同学提出一个小小的『提议』。」
「……嗯?」
空伯母表示详情等到海洗完澡再说,但是从她的口气听来,这对我与海而言似乎不是一件坏事。
我本来打算静静度过黄金周,但是我有了大概会过得更加手忙脚乱的预感。
黄金周前半连假结束,后半连假近在眼前的平日。扣掉因为去外婆家而请假的天海同学,我们四人一如往常聚集在一起,在学生餐厅一起吃午餐。
由于少了天海同学这个开心果,确实少了些热闹与开朗的气氛,但是偶尔像这样平静一点也不坏。
「啊~连假之间的平日好懒喔~我也想像阿夕那样跑去国外,把课业与学习都给忘掉~唉,委员长,带我去~」
「这件事还是请你自己存钱去……不过她每天都会发照片回来,所以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了解。」
不在场的天海同学几乎每天都会发送照片和讯息到我们五个人的群组。
我不知道详情,所以也不知道是哪个国家,但是看着那些令人觉得彷佛置身奇幻世界旅行的城堡与风景,看起来就很美味的餐点与街景,照片里天海同学的脸,以及随着照片附上的讯息,相信她这趟难得的出国玩得很开心。
「喔,这张照片,跟阿夕一起入镜的女生是谁?感觉是个不输给阿夕的美少女,朝凪,你知道她是谁吗?」
「嗯?嗯~……不,我不知道。我想多半是亲戚之类的吧……她的银发好漂亮,五官也跟夕有点像。」
天海同学发来的照片当中,只有一张拍到与天海同学一同入镜的银色短发女生。
只见她面无表情地伫立在露出活力满满笑容的天海同学身边,不过看到她们脸颊靠在一起,还跟天海同学一样比出V字手势拍照,似乎并不抗拒。
根据讯息似乎是「莫妮卡」。看来是轻而易举地就成为朋友。
看来天海同学正在努力享受假期,身为朋友自是觉得再好不过。
「……好了,这时留下的四人当中的领袖委员长大人,即将被身旁心爱得不得了的女朋友父亲找去问话,非常紧张。哎呀~难得有可以放松的连假,这样真的很累吧。」
「新田同学,事不关己就说得那么开心……」
虽然有点想反驳,然而非常紧张是事实,所以现在也不太有心情反驳。
万万没想到黄金周后半段的开头,就有这样的事件等着我。
「真是的,真树还是一样这么怕爸爸……不过这次除了一起吃饭,好像还有事情要谈,所以我也挺在意的……」
前几天在朝凪家过夜时听闻空伯母提起这件事,表示大地伯父正好在五月的假日可以排休,所以问我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包括两人旅行那件事在内,大地伯父似乎也有话要和我跟海说……又说详细情形等到见面说,所以从过夜那一天起就一直挂念这件事。
「不过既然真树和朝凪都没做什么坏事,大大方方去不就好了。你们也不记得做了什么要被训话的事吧?」
「喂喂,关同学,这番木头人发言是认真的吗?明明什么都没有,委员长却吓成这样,就表示……对吧,小朝?」
「……新奈要是太得意忘形,小心我揍你。」
望说得没错,我们还没做些会被责怪的事,但是因为我们早已在计划类似的事,所以难以百分之百否认,这就是为难的地方。
「总之明天傍晚六点在朝凪家集合……真树,你已经跟打工的地方说好了吧?」
「嗯。可是如果工作太忙说不定会迟到,到时候我会尽快联络。」
(插图009)
「麻烦了。因为爸爸似乎也很在意这方面。」
我已经五个月没有和大地伯父说到话,所以会紧张,但是我能像现在这样过着充实的日子,也是多亏了当我在为双亲的事烦恼时,大地伯父给我的忠告。
因此我得好好让大地伯父看到我和以前相比的变化,让他稍微放心一点。
这样一想,就有点期待明天。
翌日。
我按照计画在约定时间的一小时前下班回家,做好心理准备,整理服装仪容,然后前往朝凪家。
根据海传来的讯息,大地伯父也在不久之前回家,现正处于把空伯母做的料理摆到桌上等我过去的状态。因此就算我早点到,似乎也没有问题。
现在时间还不到下午六点……我一如往常慢慢按下对讲机按钮,结果隔着麦克风听见的声音不属于平常应门的空伯母,而是比较低沉,比较闷,更有威严的嗓音。
『──你好。』
「我是前原……这个,大地伯父,好久不见。」
『是真树同学吗?我们都在等你。我让海开锁,赶快进来吧。』
「好的。」
我等海过来玄关接我,两人一起走进客厅。
「……海,那就麻烦你了。」
「嗯、嗯。」
我烦恼过在大地伯父面前,我们的互动是否要像平常那样,不过看样子他已经听空伯母一一报告过我们的情形,所以我们一如往常维持靠在一起的状态来到大地伯父面前。
大地伯父朝感情和睦的我们瞥了一眼,轻叹一口气。
「……海,我知道你很重视真树同学,不过这样是否撒娇得太过火了?」
「有、有什么关系。这是我们平常的样子,不要老是挑剔女儿的作风。对吧,真树?」
「这个嘛……还是郑重跟您说一声,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先在那边坐下……海,我有话想和真树同学单独说,你先离开一下。」
「好~」
我依照大地伯父的吩咐,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明明应该不至于被训话,由于大地伯父个性正经又严肃,气氛就是会变得紧张。
「去年圣诞节的事我听空和海说了……你似乎得到能够接受的答案,真是太好了。」
「是的。靠着海和空伯母,还有几个朋友……虽然是依靠各式各样的人们提供帮助,但是能够想开真是太好了……那个,这是去年圣诞节拍的照片。」
我拿出手机,把到了现在依然很宝贝地留在手机里的全家福照片拿给大地伯父看。
我将手机交给大地伯父的瞬间,发现上面还贴着我和海的大头贴,不过他对此并未多说什么,让我暂且松了一口气。
我很庆幸贴的不是亲吻海脸颊那个瞬间的照片。
「……这样就好吧。今后也要多多努力。」
「是的。」
「嗯。」
看在从厨房观望的海与空伯母眼里,现场气氛僵得令她们傻眼,但是这样很有大地伯父朴实的风格。
她们似乎也都明白这点,耐心守候我们。
「真树同学,那么……关于旅行的事。」
「是、是的。该怎么说……这个,突然提出这种请求,真的很对不起。」
「啊,不是,我不是要因为这件事责怪你。别看我现在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我在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时代。」
「哎呀,老公,『这样的』具体来说是『怎么样』啊?」
「……孩子的妈,这件事现在就放过我吧。」
关于大地伯父年轻时的一时冲动,有朝一日我也想问,总之眼前还是继续谈下去。
原先计划和海两个人的旅行,现阶段处于遭到驳回的状态,然而如果条件有变,就仍有成行的可能。
这就是我今天被找来朝凪家的真正理由。
「眼前该从哪里说起呢……真树同学,你知道我今天回家的理由吧?」
「是的,过来这里之前听海说了……据说是工作上的关系,临时排休。」
大地伯父的休假计画有所变更,似乎是在前几天的餐会那晚,空伯母针对我们的情形向他报告的时候。
依照当初的计画,大地伯父的休假安排在下个月,但是正好因为同僚遇到婚丧喜庆而必须调整日期,才会临时改成在黄金周返家休假。
我想到目前为止都是只要在公司上班,偶尔会碰到的事。
然而朝凪家似乎多少会因此发生一些麻烦。
「虽然没什么大不了,其实下个月我老家那边有点事。家母也一直说『偶尔带孙子过来给我看看』,所以我就配合这边排休了。」
「没错没错。真树同学你也知道,上周末晚上我们三个人讨论时,不是有人打电话过来吗?就是为了那件事。」
「啊啊……」
这是指对空伯母而言(多半)是天敌的「朝凪霙」,看来现在要谈的事跟这个有关。
「大地伯父,我想请教一下,你本来计划什么时候休假?」
「六月底……就是第四个周六和周日。」
「原来如此……海本来就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我本来打算确定之后再跟她说。」
这下子我感觉渐渐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他立刻将这件事联络婆婆……结果婆婆表示『那么只要让我见到孙子就好』……说穿了就是孩子的爸不在场也行吧。唉,真树同学,从第三者的观点你怎么看?我正要反驳已经开始准备所以没办法变更,结果她就挂了电话耶。会不会太蛮横了?」
「孩子的妈,你的心情我能体会,可是真树同学也很为难……」
即使是乍看之下平静安稳的朝凪家,似乎也有家家难念的经。
连家人与亲戚之间都是这样,要建立圆滑的人际关系真的很困难。
不过虽然有着这些纠葛,但是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和我们的「旅行计画」有所牵扯吧。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旅行是有困难,但是只要有可以替代的「方案」──
「真树同学,我老家附近其实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温泉街……说是作为旅行的替代方案不太好,不过你有没有意思跟海一起去呢?」
虽然目前不知是好是坏,但是这两件事在这个时间点交会,想必也是有着某种缘分。
至于要怎么做,我打算稍后跟海好好讨论再决定……搞不好这件事其实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