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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章 亚历与塞蕾丝

地下迷宫的传送装置,当初是为了搬运物资或输送士兵而制造的,因此房间非常大,天花板也很高。房间呈正方形,每边约有数十公尺长,因此十几辆载满了物资的推车都能进去。此刻,亚历一行人正与大量的物资一同位在通往地下七楼的房间里。如果只为了传送亚历等人就启动传送装置,实在太浪费魔力了,所以他们才连物资一起搬进来。

传送装置的构造,就是在每一层楼设置同样大小的房间,将房间里的东西全部瞬间移动。虽然在安全检查上花了很多时间,但移动本身只需要一瞬问,因此整体而书只需要十几分钟,便能自由移动至地下迷宫的任一楼层。感觉就像使用升降梯一样。结合了机械和魔法的升降梯,在弗雷斯兰也随处可见,因此亚历他们很自然地就会使用这个设施。一行人中,只有乌洛波和爱丝特两人兴奋莫名。只要看见安全检查的警示灯变色,他们就会眼睛一亮。

「小乌!蓝色的灯变成黄色了!」

「等它变成红色,就会开始传送了!!很厉害吧胛」

「嗯,好厉害唷!!……可是,小乌,什么是传送!!」

警示灯呈现蓝色的时候,表示可以自由进出房间。等到灯号变成黄色,就不得进出,且出入口会自动锁上。而灯号变成红色时,事先准备好的瞬间移动魔法就会启动。现在警示灯发出黄色的光芒,等灯光变成絚色,亚历他们就会从地面移动至地下七楼。

「灯变成红色了耶!?亚历,会怎么样好」

「……爱丝特殿下,虽然您这么期待,但是很抱歉,已经结束了。」

「咦咦咦咦咦,是这样吗!?」

警示灯变成红色之后,房里的状况可说没有任何变化。其实灯号变红的几秒后,房间里的东西就全部被传送到另一个房里去了,只是由于房间的形状一模一样,因此房里的人感觉不出变化。若是从房间外面看,或许还比较容易看出变化呢。从房间外面,可以观察到瞬间移动魔法所发出的闪光和声音,但是在密闭的房间里,就感受不到了。唯一的变化,大概就只有房里内墙上所写的楼层数字了吧。不知不觉中,墙上的文字从『地面』变成了『七』这个数字。

「好了,我们先出去吧,以免妨碍行李的搬运。」

亚历确认了墙壁上的文字后,便走向房间的出口。乌洛波和少女们也跟在他身后。警示灯从红色变成黄色,将他们的身影染成黄色。就在一行人抵达出口的时候,警示灯就变成了蓝色。紧接著,眼前的大门便发出低沉厚重的声音,打了开来。

截至目前为止,他们不但感受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移动的感觉。但是,这里已经是距离王都非常遥远的迷宫地下七楼了。

走出传送房间后,还需要经过一次通关手续。就像刚才一样,公主们、亲卫队以及亚历、乌洛波和梅莉,都不需经过手续,就能通过。担任志工的少女们理所当然地想跟著亚历他们走过去,但却不幸地被拦了下来。

「怎么看都知道我们是公主殿下们的朋友,何必那么坏心眼,直接让我们通过不就好了吗……」

锻冶师的女儿——蜜尔拉这么说,同时垂下了肩膀。她对这种繁琐的手续非常没辙。她第一次使用传送装置,是在进行中等科的毕业研究时。当时她和亚历一起使用了好几次传送装置;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对繁杂的手续感到厌烦。之后她也因为亚拜因的工作所需而经常使用,到了现在,她已经非常讨厌传送装置了。

「蜜尔拉,他们并不是坏心眼啦。即使是一个小小的零件,也能制造出具有危险性的东西。身为锻冶师的女儿,你应该最清楚不是吗?」

这样责备蜜尔拉的,是班长凯蒂。她经常负责分配工作,因此对于既定规则非常严谨。她的这种个性,其实受到她那个性有些随便的哥哥很大的影响。

「对呀,蜜尔拉小姐。现在大家谣传魔族会展开攻击行动,这里的士兵们至少也要加强戒备吧。」

若是平常,自尊心很强的玛丽应该会附和蜜尔拉的话,但此刻的她不太想惹上麻烦,因此便乖乖地遵从指示。毕竟如果事情被租父格拉斯知道,她会很困扰;况且刚才亚历已经为了玛丽独自担起责任,她不能再给亚历添麻烦了。玛丽的个性也是很率直的。

「我反而觉得士兵们这么确实地检查,我才比较安心呢……」

「艾莉莎真的很胆小耶……」

内向又胆小的艾莉莎,正好和蜜尔拉相反,认为手续繁杂才令人安心。自从听见魔族可能采取攻击的谣言之后,她的内心就充满了不安。艾莉莎也认为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所以才参加这次的志工活动。但由于她天生比较胆小,因此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像万一发生什么事的状况。她想像的内容,不外乎是魔族太举进攻,对纪念典礼发动攻击等等。她最要好的朋友凯蒂已经听她诉说过好几次这样的担心,因此显得有点不耐烦。

对于艾莉莎来说,繁杂的安全检查手续,反而是种安心的保障。多亏了这点,她今晚应该可以高枕无忧了。

「如果真的有危险,那公主殿下们和斐依塔娜大人就不会在这里了啊。」

「这我知道啦……」

「……艾莉莎小姐,在这里,与其担心魔族,还不如担心幽灵或精灵比较实际吧。」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到,斐依塔娜也加入了讨论。她望著空中半晌,接著对艾莉莎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斐依塔娜是南方耶拉鲁达国的王室成员,具有操纵精灵的能力。因此,只要周围有灵的存在,无论是幽灵或精灵,她都看得见。而她说灵比魔族还危险。

「噫!」

艾莉莎突然露出紧张的神色。

斐依塔娜想说的是,这里的幽灵和精灵都很稳定,几乎完全没有作恶的可能,因此魔族展开攻击的可能性应该更低才对。她只是想让艾莉莎安心。

然而艾莉莎却没听出来。因为各种灵会袭击我们,因此担心魔族根本没意义——胆小的她如此误解了斐依塔娜的话。此外,地下七楼是魔王大战的决战之地,这些事实,立志成为魔法师的艾莉莎全都学过,而这些知识更加深了艾莉莎的恐惧。

蜜尔拉看见艾莉莎这么害怕,便露出一抹坏心的微笑,接著故意悄声在艾莉莎耳边说:

「你看,艾莉莎,就在那里唷~~」

「什、什么东西在那里!?」

「不就在你身后吗?身材高挑,历经了许许多多的战役,一只眼睛戴著眼罩的——」

「噫噫噫噫!」

「——桑朵拉老师……」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莉莎发出尖锐的叫声。她以为在她背后的是战士的幽灵。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咦,什么?」

站在她身后的当然不是什么战土的幽灵,而是今天和明天负责率领少女们进行志工活动的桑朵拉老师。

桑朵拉因为有别的事,所以比学生们更早来到地下七楼。当她听见有几名热心的学生提前到会场来准备,因此特地来到传送装置这里迎接她们。这些认真的学生,甚至令她觉得很感动。

「……这个问候还真是惊人呀,艾莉莎小姐。」

尽管如此,一打照面就换来对方的高声尖叫,让桑朵拉有些不悦。

「噫!?」

所以,艾莉莎的恐惧一时半刻是无法结束了。

地下七楼有好几个传送装置,而其中一个距离纪念典礼的会场非常近。由于当初在建造安置慰灵碑的教堂以及各宗教的神殿时,就已经考虑到日后前来参拜的人们,因此便从主战场中挑选了一个交通最方便的地方。这里不只离传送装置很近,距离通往地下八楼的楼梯也很近。等到明天,住在八楼的人就可以透过楼梯,而其他的人则可透过传送装置来到会场。商人们早就预想到这一点,于是已经在路上设置摊贩。尤其是同时可通往楼梯和传送装置的道路,更是摊贩的激战区,路上挤满了摊贩。

「之后的清理工作似乎会很辛苦呢……」

亚历看著连绵的摊贩微笑著说,并打开手中的资料夹,在里面的检查表上做了几个记号。亚历现在要做的工作,就是巡视典礼会场。为了确认纪念典礼的准备是否顺畅,亚历拿著检查表,绕了整个会场一圈。顺带一提,他必须确认的,就是摊贩是否摆到禁止一般人进入的区域,以及所需的装饰是否都安装完成了等等,都是典礼进行上的事务,而不是警备方面的问题。

「好。」

亚历做完在这里的工作后,便阖上资料夹,转身背对人声鼎沸的摊贩,向前走去。亚历走的这条路,是一条往上的坡道;而坡道的顶端,耸立著一座格外巨大的建筑物。外面的工作全部完成后,接下来亚历必须巡视建筑物的内部。

这栋建筑物以又粗又高的大理石柱支撑著屋顶,即使站在远处,也会为它的壮观所震慑。这栋建筑保养得很好,就像弗雷斯兰的王宫一样,闪耀著纯白的光芒。这里就是魔王大战结束两百周年纪念典礼的会场。

这栋作为纪念典礼会场的建筑物,有个官方赋予的名称,叫做『魔王大战战亡者慰灵碑』。虽然它外表看起来是一座大神殿,但真正的重点其实是里面的慰灵碑。环绕著慰灵碑的教堂,以及外侧看起来像神殿的建筑物部分,都是为了前来参拜的人们所准备的,因此建筑物部分并没有名称。明天的纪念典礼,将在安置慰灵碑的教堂里举行。这场纪念典礼的宗旨,就是对永眠于慰灵碑中的战亡者们发誓永远守护和平。

这间原本简朴的教堂,如今被装饰得相当漂亮。装饰品基本上是以白色为主;在弗雷斯兰王国,白色是和平与安息的象徵。而对世界上绝大部分的宗教来说,白色所代表的意义也都差不多相同。由于纪念典礼上将聚集来自各种文化圈的各种族、各民族的人们,因此他们自然采用了最能引起共鸣的白色,来当作装饰的主要色彩。

装饰包括了布幕、旗帜和花朵等等。其中志工少女们所负责的,就是假花和布幕的制作以及安装。在纪念典礼的主要位置,例如慰灵碑前,以及其他较显眼的区域的装饰,都由专家来负责制作;但由于建筑物很大,因此其他次要区域的装饰,便交给志工来制作。

亚历的工作是检查那些装饰是否达到应有的标准。话虽如此,他们一开始就知道志工并非专家,因此亚历的职责其实是找出实在不堪使用的装饰。

「这太夸张了……」

建筑的入口处,有一条通往教堂的大路,而与这条路有点距离的地方,则是另一条比较小的路;亚历在这里停下了脚步。这是典礼当天让相关人员出入用的通道,因此墙上挂著的正是志工们制作的布幕。然而这块布幕做得实在是太糟了。应该要笔直地缝上的蕾丝却歪七扭八,纯白的布料上也沾有一些污渍。虽说会走这条路的只有相关人员,但这样的成果实在令人无法接受。于是亚历决定在清单上的「重作」打勾。

「等等,我记得这块污渍,好像是爱丝特殿下把蛋糕弄掉时沾到的奶油……也就是说,这块布幕是爱丝特殿下和乌洛波负责的啊……」

在亚历动笔之前,他突然发现了这块布幕是谁制作的。

「嗯……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挽救呢……」

亚历先阖起资料夹,走近布幕。他把布幕拉紧,让蕾丝看起来比较直一些,再试著揠除污渍,开始进行紧急处置——正确来说,应该是混淆视听。

——要是把这块布幕换掉,爱丝特殿下一定会很失望吧……

这是一个年幼的少女,为了帮上大家的忙而努力做出来的成果。亚历从弗丽达和乌洛波那里听说了爱丝特在制作时的认真,因此站在亚历的立场,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尽量留下她制作的布幕。

「喔,可以耶!看起来还不错!」

亚历把布幕拉紧一些,再把旁边的布幕稍微重叠上去,让蕾丝看起来不那么歪斜;而好几处污渍在擦拭之后,就变得比较不明显了。原本最大的问题——奶油的污渍,由于已经乾掉了,因此从后面一敲,就能让大部分剥落。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亚历还是在奶油污渍的正前方放了一个花瓶。

在亚历的补救下,爱丝特和鸟洛波制作的布幕,乍看之下便也不觉得有那么糟了。

「呼……这样就好了。」

「什么就好了,亚历?」

「哇!?」

就在亚历放心地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对自己说话,让亚历吓了一跳,差点跌倒。多亏他天生运动神经就很好,于是立刻站稳了脚步。亚历赶忙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赛蕾丝正拿著和亚历一样的资料夹,站在那儿。她望著亚历,用手遮著嘴微笑。

「公、公主殿下……?」

「怎么了,亚历?你在做什么坏事吗?」

赛蕾丝望向亚历身后的布幂。她看见了亚历在布幕上做些什么,只是她并没有真的认为那是坏事。她的心情就彷佛自己也一起在恶作剧似的,相当开心。

「不,不是那样的……」

「哎呀,亚历。你把布幂弄脏了吗?」

就在亚历摇头否认时,赛蕾丝发现了布幕上残留的些许一行渍。她以为那是亚历弄脏的,于是斜眼看著亚历,用鸟鸣般悦耳的声音笑道:

「你真是笨拙耶。呵呵呵呵呵。」

「如果是我弄脏的,我早就若无其事地做出指示,请人把这块布幕换掉了。」

「说得也是呢。」

亚历拥有更换布幕的权限,如果想要隐瞒自己犯的过错,其实很简单。而赛蕾丝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她立刻相信了亚历的话。不过其实就算亚历没有更换布幕的权限,她也会相信亚历的。

「那你为什么要隐瞒呢?」

赛蕾丝像小鸟一样侧著头,仰望著亚历。由于赛蕾丝的笑容太耀眼,亚历不由得转向布幕,接著才开始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其实这块布幂,是爱丝特殿下和乌洛波做的。」

「哎呀……」

赛蕾丝闻言,忍不住惊讶得睁大了双眼。

「这是他们做的……」

接著,赛蕾丝就像在抚摸小狗一般,轻轻地抚摸布幕。

「……所以,那个……因为这块布幕确实达不到标准,要是不换掉,其实不太好……可是我在想,是不是有可能蒙混过去呢……」

身为一名王宫魔法师,这种行为实在不值得赞许。如果换作是格拉斯,一定立刻决定撤换吧。由于这是相关人员专用的通道,也许会被来自外国的贵宾发现也不一定。这时,亚历不禁对自己的天真想法做出反省。

「咦?」

就在这时,亚历察觉本来站在旁边的赛蕾丝,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亚历环顾四周,发现赛蕾丝站在爱丝特和乌洛波所制作的布幕对面,面对著另一块布幕。

「公主殿下?」

「亚历,这个花瓶得再移过去一点……嘿咻。」

不知为何,赛蕾丝抱著一个大花瓶。她正在试图移动花瓶的位置。

「公主殿下……」

亚历见状,便立刻明白了赛蕾丝这个行为的用意,于是感到很开心。

爱丝特他们制作的布幕前面,放著一个花瓶来挡住一阿渍。但是花瓶摆放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对面的墙边也放著一个花瓶;也就是说,两个花瓶是成对的。因此,如果没有同时移动两边的花瓶,看起来就会不对称,花瓶被移动过的事情就会被人发现。

赛蕾丝移动第二个花瓶的行为,就表示她赞同了亚历的想法。

「我来搬!」

「不,要是动作不快一点,会被发现的。我们一起搬吧。」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

亚历和赛蕾丝开始合力移动花瓶。此时的两人,看起来真的很快乐。彷佛正在恶作剧的菝子似地,两人的表情和眼神都闪闪发亮。

「呵呵,这样就好了。」

花瓶一下就移好了。原本亚历一个人就能移动的花瓶,在两个人的合作之下,一转眼就移动完毕了。赛蕾丝再次确认通道左右两侧的花瓶位置,接著满意地颔首。

「什么就好了?」

亚历对赛蕾丝说;这句话和她刚才所说的一样。接著,亚历拿起赛蕾丝刚才放在墙边,以免阻挡搬运花瓶的资料夹。

「咦,你在说什么?」

赛蕾丝一脸装儍的表情,接过资料夹。接著她低下头,呵呵地笑了起来。而亚历也跟著笑了出来。

「哈哈哈,真的,到底是什么事呢?」

「呵呵,呵呵呵呵呵。」

于是,由公主和王宫魔法师互相勾结所进行的这个小小的隐瞒工程,就这样永远埋在黑暗之中,不为人知了。

赛蕾丝之所以会经过亚历所在的通道,是因为她也有工作在身。赛蕾丝正在确认明天纪念典礼的流程顺序,所以才会经过那个通道,进而发现亚历奇怪的行为。

「对了,公主殿下,您身旁怎么没有护卫?」

「因为大家都很忙,所以我就……」

「您一个人来吗!!」

如果只是确认流程就算了,但赛蕾丝竟然在没有护卫的陪伴下,独自在会场走来走去。亚历得知这件事后,大吃一惊,根本无心继续自己的工作。

「你不用那么担心啦。会场有弗丽达他们守护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现在四处谣传著魔族会展开攻击,要是不谨慎一点……」

亚历收起青梅竹马的表情,以王宫魔法师的身分对赛蕾丝进言。而他的措辞之所以稍微强烈了一点,则是因为他无法完全掩饰站在青梅竹马立场的担心。

「对不起,亚历。」

赛蕾丝坦率地道歉。

重视和平、安定以及国家整体和谐的赛蕾丝,非常不想增加人手来护卫自己。因为用武力来保护人身安全,和她的政治理想完全背道而驰。不过她也很清楚,这样的想法事实上是很任性的,毕竟现实的状况还没追上她心日中的理想。

「公主殿下,您有时候就是会像这样不懂得顾虑后果。」

亚历也很瞭解赛蕾丝的心情,而就是因为瞭解,亚历才总是以稍微强硬的态度,要求赛蕾丝必须有护卫陪同。亚历也认为,这固然是任性没错,但同时也是赛蕾丝绝对不应该失去的优点。亚历认为,假如弗雷斯兰能永远继承赛蕾丝的理想,那么总有一天,弗雷斯兰一定会成为一个值得骄傲的国家。然而现在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实在太大,而身为家臣的自己,有责任填补这个差距。所以亚历没有说出更强硬的话。他慢慢地、委婉地说:

「……我瞭解公主殿下的理想。我也明白,基于这个理想,您始终想要尽量避免使用过多的兵力。」

「亚历……」

「可是,公主殿下,既然没有人能代替您,您的理想,就必须由您自己来实现。所以让护卫伴随公主殿下,也是必要的。」

既然赛蕾丝的想法很稀有,那么万一她倒下了,便没有人能继承这样的想法,一切也就告终了。在她的想法普及全国之前,确实必须做好防范措施,保护这稀有的想法。

「我知道了,亚历……以后我会更注意的。」

赛蕾丝率直地接受了亚历的话。

——无论什么样的理想,只要没有实现,就等于是空谈……不管再怎么祈求国家永远和谐、和平,在实现这个想法的过程中,还是需要某种程度的现实手段……你的意思是这样没错吧,亚历?

亚历理解赛蕾丝的理想,而为了实现理想,他总是会先思考现在需要的是什么,再采取行动。赛蕾丝完全能够体会,所以对亚历的进言感到高兴,而且没有拒绝。

「谢谢您,公主殿下。」

「不,应该说谢谢的是我。未来也请你多多帮忙了,亚历……」

「那当然。」

成为公主殿下们的助力。

这既是亚历内心的愿望,也是他答应奥斯特拉尔的约定。因此,亚历也对赛蕾丝的心愿感到高兴,而且没有拒绝。

举办纪念典礼的教堂最内部,有一座由巨大岩石雕成的慰灵碑,碑上写著祈祷亡者的灵魂安息,以及立誓守护国家和平的文字。而这座教堂只有慰灵碑的上方没有天花板,因此太阳的光线能直接照射在碑上。赛蕾丝正站在阳光下,俯瞰著空无一人的会场。

——明天我就要在这里演说了呢……

赛蕾丝的眼前是一大片观众席;最前排的贵宾席有一百多个,后方则是能容纳数千人的一般席。明天,赛蕾丝必须站在慰灵碑前,面对数千名观众进行演说。此外,这段演说更将透过魔法传送至全国各地,因此实际上可听见她演说的人,可谓难以数计。面对这前所未有的盛大舞台,再加上纪念典礼正式举办的日子就在明天了,赛蕾丝的表情不禁透露出一丝紧张。

——果然会紧张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换作是我,要是临时被叫上台,根本就不是紧张而已了……

亚历仰望著赛蕾丝,察觉了她的紧张。

赛蕾丝和亚历同为十五岁,而这场纪念典礼又是弗雷斯兰王国有史以来最大型的活动,更是广邀各国高官显要参加的国际性纪念典礼。十五岁少女肩上所承担的期待与重责大任,实在非一般人所能想像。

——要是我能说些什么贴心的话就好了……

亚历思索著该说些什么,才能缓解赛蕾丝的紧张,可是他一时之间想不出来。亚历没有站在国际性的讲台上的经验,因此他现在脑中浮现的,全都只是站在青梅竹马立场的话。他认为在这个状况下,不适合开口说出那些话。

就在亚历和赛蕾丝各自为了自己的理由而伫立不动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振翅声,一只拥有纯白羽毛的小鸟,轻轻地降落在赛蕾丝的头上。

「哎呀?」

「那是——」

那一瞬间,两人同时从紧绷的状态中解放。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那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佛雷伊斯,原来你是从那里进来的啊。」

赛蕾丝仰望著天花板的空洞,轻声低语,接著将手伸向自己的头顶。小鸟并没有因此而逃走,反而主动地飞到赛蕾丝的手上。那动作就像受过良好训练的传信鸽一样。

「……您把它带来了啊……」

就在做出动作的同时,赛蕾丝的表情也从一国公主变回了十五岁的少女。因此亚历也变回了普通的少年,对她笑著说。

「是啊……我本来想在典礼开始之前,把它还给你的。只是我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

赛蕾丝露出带有一丝寂寞的微笑,让小鸟停在手上,从慰灵碑前的讲台走下阶梯,亚历则从下方爬上阶梯;因此两人刚好在阶梯的中间交会。

「对不起,亚历……你好意送我的东西,我却……」

「我明白。请不必在意,赛蕾丝殿下。」

亚历和赛蕾丝提到这只小鸟时,口气之所以像是在谈论什么物品似的,是因为这只小鸟并不是真的生物。赛蕾丝称为「佛雷伊斯」的这只小鸟,是亚历在很久之前用魔法制作出来的精巧模型。

赛蕾丝从小就很聪明,因此她很早就理解身为第一公主的自己,是不能过著自由的人生的。但理解归理解,她仍无法打从心底接受。她的心里始终向往著自由自在的人生,所以经常从王宫的窗户仰望天空。

『欸,亚历……你有想过,如果能像鸟一样自由地生活,该有多好吗?』

赛蕾丝过去曾对亚历这么说过。亚历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但因为赛蕾丝的这句话,亚历做出了这只小鸟。他希望这只小鸟能够安慰无法自由生活的赛蕾丝。

起初它只是一只会飞的模型鸟,后来随著亚历的魔法技术提升,经过了好几次的加工修改后,现在它的一举一动就像真正的鸟一样。从技术层面来看,他采用的是制造会动的石像「巨魔像」以及制造「使魔」的这两种魔法。于是这只小鸟便如赛蕾丝所愿,能够自在地飞翔,是无法自由生活的赛蕾丝唯一能赋予自由的东西。这只小鸟是赛蕾丝的宝物,她为小鸟取名为佛雷伊斯,一直以来都很珍惜。

「典礼结束后,那件事情就得公布了。到时候,这只佛雷伊斯将会对公主殿下的立场带来负面的影响。所以没有关系的。」

所谓的「那件事情」,就是预定于明年举办的另一个盛大活动。

——弗雷斯兰王国第一公主赛蕾丝蒂娜与邻国戴加隆魔导帝国第二王子迪特利的结婚典礼。以形式上来说,其实是迪特利从戴加隆入赘到弗雷斯兰。这样一来,两国的关系就会变得更紧密了。

在过去的魔王大战中,戴加隆魔导帝国曾经立下显赫的战功。当时,魔王军的魔法军团拥有无人能及的实力。这支魔法军团,是以天生魔力极高的黑暗精灵魔法师为核心,再加上以魔法制造出的生物或召唤来的魔兽所组成的综合战斗部队。当时的联军对这支部队可说是束手无策,有许多人在战役中牺牲。而打破僵局的,正是戴加隆的魔法师们。他们解析魔王军所使用的魔法,并加以封印,使魔王军丧失战斗能力。无法使用魔法的魔法军团,就和普通的士兵没有两样,于是很快地就被歼灭了。站在历史的角度来看,魔王大战之所以能够终结,打败魔法军团是最大的关链。因此,戴加隆在战争结束后,便在邻近诸国之间拥有更大的发言权。在那之后,戴加隆仍然持续地研究魔法,如今已成为公认拥有全世界最高度魔法文明的国家。另外一点众所皆知的,就是他们也因为魔法的发展,而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

拥有高度魔法技术的戴加隆魔导帝国,与藉著地下迷宫的资源而经济蓬勃发展的弗雷斯兰王国,若能强化彼此之间的关系,对于邻近诸国的安定将有极大的助益。因此两国的联捆,想必会与纪念典礼一样。让弗雷斯兰王国举国欢腾。

而赛蕾丝既然要结婚了,她的身边就不能留下任何疑虑。一直以来,佛雷伊斯都用于传递亚历和赛蕾丝的私人信件。虽然那些信件的内容并非男女之情,但不能保证戴加隆与国民会怎么想,所以无论如何,赛蕾丝都必须将佛雷伊斯还给亚历。

摸句话说,亚历和赛蕾丝能够以青梅竹马的身分相处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未来两人的身分只能是王宫魔法师和公主,绝对不可以跨越这个界线。为了守护国民的生活、让邻近诸国更加安定,两人必须长大。

「……这些日子以来……谢谢你了……亚历……」

赛蕾丝用颤抖的手,将佛雷伊斯递给亚历。

两人以青梅竹马的身分相处至今,已经十五年了,因此他们对彼此怀著无法言喻的情感。这份情感涌上心头,眼眶中的泪水使两人的视线变得模糊。这时,就连他们两人拚命挤出的笑容,都令人目不忍睹。

「……我才要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赛蕾丝……」

亚历伸出双手,准备接过佛雷伊斯,同时最后一次用『赛蕾丝』这个称呼来喊她。

亚历总算明白了。这几天她为什么经常要求亚历以青梅竹马的态度对待她、为什么希望他像以前一样叫她赛蕾丝。之所以会在没有护卫陪伴的状态下行动,或许也是出自相同的理由。一切都是为了现在这一刻。至少在结束之前,再多一些以这种身分相处的时光。这样的心情亚历也懂,所以亚历也叫了她最后一次『赛蕾丝』。从此以后,两人就再也不能以青梅竹马的身分互动了。

然而,此刻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啊……」

「佛雷伊斯……」

被取名为佛雷伊斯的魔法小鸟,没有停在亚历的手上,反而振动它小小的翅膀,从赛蕾丝的手中飞走了。两人只能怔然地目送佛雷伊斯从天花板的缺口飞去。

「可能是……太久没有调整了吧。我想它有一天应该会自己回来的。」

「一定会的……等它回来之后,我会再派人送还给你的……」

亚历说这是因为疏于维修的关系,赛蕾丝也同意这样的说法。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佛雷伊斯是亚历制造出来的,而亚历又将它设计成服从赛蕾丝的想法;因此,佛雷伊斯只是遵照两个主人的想法来行动罢了。赛蕾丝不想把佛雷伊斯还给亚历。相对地,亚历也不想接受。虽然在立场上绝对不被允许,但这才是两人真正的心意。佛雷伊斯飞走的行为。正反应出了两个人的心情。一个是不想交给对方,一个是不想从对方手中收下,于是佛雷伊斯能做的,就只有飞走了。

即使两人的必情表现得如此明确,但他们却假装没有发现。因为他们知道,为了实现赛蕾丝的理想,这才是最实际的手段。

「……那么,我要继续工作了。」

赛蕾丝努力装出冷静的口吻,这么对亚历说。在亚历回答之前,她就转身背向亚历,快步地走下楼梯。

「……」

亚历只是默默地目送著赛蕾丝的背影离去,无话可说。他很清楚赛蕾丝的苦恼,其实赛蕾丝并不想和迪特利结婚。赛蕾丝的本质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她的心愿就是和自己所爱的人结为连理。

然而站在公主的立场,思考该如何打造一个理想的国家时,便没有比和迪特利结婚还要好的方法了。迪特利出生于戴加隆魔导帝国,拥有接近全世界最强魔法师的实力,却又不喜欢争端,属于稳健派。和他结婚,不但能拉近弗雷斯兰与戴加隆的关系,同时又能明确地向国内外宣示赛蕾丝的稳健派路线。对弗雷斯兰的公主来说,没有比他更理想的结婚对象了。

此外,如果赛蕾丝不同意这件婚事,那么这份责任就会落在榭伊菈或爱丝特的身上。身为姊姊的赛蕾丝,希望妹妹们能够与自己所爱的人结合,她不想看见妹妹们像此刻的自己一样烦恼。

基于这些理由,赛蕾丝把自己的心情掩盖起来,决定与迪特利结婚。赛蕾丝为了国家、国民以及妹妹们的未来,拋弃了自己的幸福。

——公主殿下……迪殿下是个很棒的人……他一定能带给公主殿下幸福的……

面对赛蕾丝的决心,亚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赛蕾丝能够幸福。

亚历经常以弟子的身分与格拉斯同行,接触迪特利的机会比赛蕾丝多,所以他比赛蕾丝更瞭解迪特利的为人。正如同风评所说的,他是个人格高尚的人,即使是对身为见习魔法师的亚历,也能很亲切地对谈。亚历很喜欢稳重又体贴的迪特利。而且迪特利是戴加隆数一数二的魔法师,无论是实力或见地都高人一等。跟同为魔法师的亚历相比,他在任何方面都赢过亚历。

在这个讲求国际协调的时代,迪特利可说是赛蕾丝最理想的伙伴。他和赛蕾丝拥有相同的理想,而且又拥有强大的力量。世上再也找不到比迪特利条件更好的对象了。而从他的个性来看,他能带给赛蕾丝幸福,也是毋庸置疑的。

「……没关系……一切一定都会顺利的……」

目送赛蕾丝的昔影消失在教堂后,亚历喃喃地这么说,但他表现出的态度却正好相反。他面无表情、浑身无力地坐在楼梯上。此时亚历的心中充满了强烈的无力感。他很气自己看著赛蕾丝做出痛苦的选择,但却无能为力。

——就像乌洛波说的,要是我是英雄就好了……

据说弗雷斯兰王国的建国国王林恩·克罗佛德,只要坐在王宫里,什么都不用做,就具有防卫国家的力量。要是他用攻打魔王的方式展开攻击,任何国家都没有能力抵挡。林恩只靠著少数兵力就打倒魔王军的事实,使得其他国家彻底打消了想侵略的念头。

倘若亚历也是林恩那样的英雄,那么就算不强化与戴加隆之间的同盟关系,国家也会很安定,赛蕾丝所希望的缩减军备,也一定办得到。这样一来,赛蕾丝就能和她真正属意的对象结婚了吧。不管是以前在学院的同学也好,常去光顾的面包店店员也好,她只要顺著自己的心意去选择就好。

但现实却不然。亚历只不过是区区一介见习魔法师。不管他怎么努力,也取代不了建国国王,无法拥有守护赛蕾丝的力量。亚历光是从旁协助赛蕾丝,就已经精疲力竭了。他只能眼睁睁看著青梅竹马的人生被国际社会与政治结构操弄,这让他很痛苦,也很难过。亚历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怒,觉得自己很没用,于是无力地坐在楼梯上,好一阵子动也不动。

榭伊菈在教堂看见姊姊和亚历的时候,是佛雷伊斯刚从两人的手中飞走之前不久。她趁著休息时间甩掉了护卫,想要独自一人轻松一下时,凑巧经过了教堂的门口。

「姊姊和……亚历……」

赛蕾丝和亚历,就站在通往慰灵碑的楼梯大约中间的地方。两人面对面,中间有一只纯白的小鸟,阳光从他们的头顶上洒下。那幅景象宛如戏剧里的一幕,榭伊菈只是出神地站在原地,仰望著他们。榭伊菈心里觉得,自己仿佛只是这出戏的配角而已。

「啊……」

直到佛雷伊斯飞走的瞬间,榭伊菈才回过神来。她迅速地躲进阴暗处,避免被亚历和赛蕾丝发现。因为从当场的气氛看起来,两人似乎在谈论什么特别的事情,因此榭伊菈不想去打扰他们。榭伊菈成功地没有打扰到两人,但遗憾的是他们的谈话在不久之后就马上结束了。赛蕾丝转身背向亚历,快步地走下楼梯。

「……姊姊?」

这时的赛蕾丝看起来不太寻常;她的双眼噙著泪水,像是逃离似地奔跑著。而留在楼梯上的亚历也不太寻常;他脸上露出平时不太常见的落寞表情,凝视著赛蕾丝逐渐远去的背影,但却没有试图叫住正在哭泣的赛蕾丝。

——吵架?不,只有他们两个是最不可能吵架的……那到底是……?

赛蕾丝经过榭伊菈藏身的地方,飞奔而出。亚历在赛蕾丝离开之后,就坐茌楼梯上,垂头丧气。榭伊菈很犹豫,不知道该和亚历说话,还是和赛蕾丝说话。最后,榭伊菈选择去追姊姊。因为她很担心独自一人哭著跑走的赛蕾丝。

榭伊菈是在赛蕾丝跑到教堂正后方的一处山崖时追上她的。榭伊菈原本很担心赛蕾丝会不会就这样跳下去,但还好赛蕾丝在崖边就停下了脚步。接著,赛蕾丝便蜷起身子,蹲了下来。榭伊菈见状,便放慢脚步,慢慢地走近赛蕾丝。

「啊啊啊啊啊啊,亚历、亚历!」

当榭伊菈走到赛蕾丝身旁时,赛蕾丝的哭声便传进耳中。她的声音又激动,又悲伤,让听见的榭伊菈也感到难过无比。

「……姊姊。」

榭伊菈唤了赛蕾丝一声。

「呜呜呜呜,亚历,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然而正在嚎啕大哭的赛蕾丝,却没察觉榭伊菈的存在。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榭伊菈只好又叫了她一声。

「姊姊。」

「啊啊啊啊啊………哇……?」

赛蕾丝发现榭伊菈,于是抬起头。一看见赛蕾丝的表情,榭伊菈就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事了。从赛蕾丝的表情看来,她就像个面临世界末日的人。在榭伊菈所知的范围里,能让赛蕾丝露出这种表情的方法,只有几个。太概就是家人,或是和家人同等亲近的人死去的时候吧。可是现在并没有人真的死去,而赛蕾丝又把佛雷伊斯交给亚历。榭伊菈的头脑里,自然只锁定了一个可能。

「……榭伊、菈……?」溺澜夕飞娘鲢宪和迪特和殿下结婚了对吧,姊姊……」

在人际关系上,这件事和死别会带来同样的结果,也就是让彼此的关系中断。

赛蕾丝决定和迤特利结婚之后,和亚历便再也不能像以前那么亲密了。亚历将从青梅竹马的身分,变成普通的王宫魔法师。这样的改变,就几乎等同于身为青梅竹马的亚历死去了;因此赛蕾丝才会哭泣,而亚历也没有追上赛蕾丝。

已经变成单纯的公芏和王宫魔法师的两人,是不被允许太过于亲近的。

「是的……」

赛蕾丝非常悲伤,但是从她颔首回应榭伊菈的时候开始,她的表情便渐渐转变为姊姊的样子。她忍住悲伤,拭去眼泪。不过那份悲伤并没有结束,还需要一段时间,眼泪才会停止。

「我们会在明天典礼的最后正式公布。」

虽然依旧泪流不止,但她的声音已经恢复成平时的她了。

——真是拿姊姊没办法呢……

看见姊姊的坚强,榭伊菈只能坦率地认输。然而即使如此,榭伊菈仍无法接受赛蕾丝的决定。

「这样真的好吗?一旦公布,就没有退路了唷?」

榭伊菈很尊敬赛蕾丝,也始终认为她那坚强的精神力,是自己所没有的。可是她此刻就是无法接受赛蕾丝的决定。因为榭伊菈觉得赛蕾丝正在自己走向不幸。

「当然好啊。这是我的——公主的义务。」

「如果这是公主的义务,那我来代替你好了,姊姊!」

榭伊菈认为,如果要让赛蕾丝结婚,那还不如由她来代替。榭伊菈会这么想,是有原因的。

「不行的,榭伊菈。我想要你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我想要你过著幸福到人人都称羡的日子。」

赛蕾丝一边擦乾眼泪,一边像是说教似地,缓缓地告诉榭伊菈。这个时候,赛蕾丝已经不再流泪了。她真的很坚强。

「不可能啊,姊姊!!」

然而榭伊菈也摇摇头。

「因为……因为亚历最爱的是姊姊呀!!」

这就是榭伊菈反对赛蕾丝结婚的理由。

榭伊菈把亚历当成一名普通的男性,深爱著他。对于身为公主的榭伊菈来说,能站在平等的角度对待自己的人,其实并不多。但是榭伊菈并没有将这份情感传达给亚历。她天生个性就比较别扭,对于某些事情很难坦率。但是更重要的理由,则是她认为亚历和赛蕾丝其实是互相爱著对方的。

「亚历就算和我在一起,也不会幸福!那个人一定要和姊姊在一起才行!」

榭伊菈并不是想要亚历这个人,她只是想和亚历一起获得幸福。正因如此,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幸福,是不行的;她希望亚历也能一样幸福;只是榭伊菈认为自己做不到,因为她一直认为亚历是喜欢赛蕾丝的。她很清楚,无论从哪一点来比较,自己都比不上赛蕾丝。

对榭伊菈来说,承认自己并不是自己所爱的人心中的第一,是非常痛苦的事。可是她深爱著亚历,爱到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正如同赛蕾丝对榭伊菈的盼望,榭伊菈也希望亚历和他最爱的人结合。

「没有那回事唷,榭伊菈。」

赛蕾丝摇摇头,嘴角带著一抹浅浅的微笑。

「因为那个人同等地爱著我们三姊妹。只不过因为他是王宫魔法师,所以你才会这样觉得吧……」

因为亚历是王宫魔法师,因此只要赛蕾丝表现出公主的态度,他就会保持一定程度的亲爱舆尊敬。而榭伊菈比较少展现出公主的态度,以结果来说,反而看起来像是没有受到重视——赛蕾丝是这么想的。

「不可能!要是我和迪特利殿卞结婚,再也无法和亚历以青梅竹马的身分相处,亚历也不会那么悲伤!」

刚才亚历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榭伊菈的脑海。无力地瘫坐在楼梯的亚历——假如站在赛蕾丝立场的人换成自己,亚历也会同样难过吗?榭伊菈扪心自问,发现自己并没有把握。

「不是的,榭伊菈。如果那个人为了我这么伤心,那么他一样也会为你、为爱丝特那么伤心的。」

「姊姊说谎!」

榭伊菈大大地摇头,否定赛蕾丝的说法。但赛蕾丝却冷静地凝视著榭伊菈的双眼。激昂的榭伊菈,冷静的赛蕾丝——两人的立场完全对调了。

「榭伊菈,你所爱的那个人,应该不是那么残酷的人吧?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爱上他呀……」

面对著情绪激动的榭伊菈,赛蕾丝仍微笑著,就如同无风的海洋那般平静。她对自己的发言非常有自信。

「那个人很爱我们。但他也很清楚,就算他出身于骑士名门巴托拉尔,在目前王室的状态下,他是不能和我们结为连理的。」

过去除了赛蕾丝她们这支克罗佛德家直系血统外,还有许多王室成员。当时有许多公主嫁入巴托拉尔家,也有王子从巴托拉尔娶新娘。然而近年来,由于疾病或意外事故,使得王室只剩下克罗佛德家的直系血统成员。在这样的状况下,公主至少也必须嫁给国内有力的贵族,或是其他国家的王室,不可以嫁给骑士。

「所以那个人始终没有超越青梅竹马的藩篱。对我、对你,以及对爱丝特都一样。到最后,我们三姊妹都还是在原地踏步。」

「姊姊……」

听见赛蕾丝的这番话,榭伊菈的语调沉了下来,因为榭伊菈对赛蕾丝的话也抱有同感。榭伊菈本来以为亚历只有对赛蕾丝比较特别,所以她才会反对赛蕾丝的婚事;但是实际上,赛蕾丝也和榭伊菈有著相同的感受。

「但是,只要我和迪特利殿下结婚,你和爱丝特就有机会嫁给自己所爱的人了。戴加隆所拥有的实力,是足以做到这一点的。」

戴加隆是弗雷斯兰邻近诸国当中最强大的国家。如果能让该国的王子成为弗雷斯兰的女婿,影响力可说无法估计。而站在戴加隆的立场,为了使其影响力更加显著,他们不会希望榭伊菈和爱丝特嫁入别的王室。换言之。榭伊菈和爱丝特应该就不会被要求答应非她们所愿的婚事了。

「所以我说由我来——」

「不行。如果本来说好由我嫁过去的亲事,忽然换成了你,而我又去嫁给别人,那么戴加隆的面子会挂不住。如果要拒绝的话,就必须拒绝弗雷斯兰与戴加隆的联姻这件事。」

不能代替;而且如果拒绝的话,三姊妹的状况就会回到原点,再度必须接受自己所不愿意的婚姻。毕竟世上已经没有像戴加隆这么有力的国家了。

「只要我和迪特利殿下结婚,你们就一定能获得自由。所以这样就好了……」

要三个人都接受非自愿的婚姻,还是赛蕾丝一个人接受就好。

如果能带给妹妹们自由——赛蕾丝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自由……」

榭伊菈明白『自由』这个字眼,对赛蕾丝来说有多么重要;她也知道亚历制作的小鸟佛雷伊斯,正是自由的象徵。刚才赛蕾丝正准备把佛雷伊斯还给亚历,可是却失败了,最后在这里大哭。赛蕾丝准备把如此宝贵的东西,让给两个妹妹。当得知她这么深的情感时,榭伊菈顿时无法反驳。

「姊姊……」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榭伊菈。假如你和爱丝特其中一人能和亚历结婚,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坏的结果呀。你们和亚历能够得到幸福,也就是我的幸福……」

赛蕾丝希望亚历能够幸福,而如果对象是榭伊菈和爱丝特的话,她就能放心将亚历托付给她们。当然反过来说也是一样。只要赛蕾丝接受与迪特利的婚事,就能让她所重视的人们享受最大的幸福。因此对赛蕾丝来说,这门亲事绝非只会带来悲伤。

「要是姊姊和亚历能够再任性一点就好了……」

「才没有那种事呢。我已经够任性了……」

这几天以来,赛蕾丝不断地向亚历撒娇。一下对他做出无理的要求,让他伤透脑筋;一下对他恶作剧;还共享了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对赛蕾丝来说,这样就足够了。她觉得只要这样,她便能走完今后的人生。

赛蕾丝静静地微笑著,而榭伊菈也不发一语地伫立在那儿。和煦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影子飞过两人的头顶上方。

「佛雷伊斯……你终于回来了啊……」

出现在她们头顶上的黑影,就是亚历制造的小鸟佛雷伊斯。赛蕾丝认出了它之后,便将手伸向头顶。于是在空中盘旋的佛雷伊斯便立刻俯冲下来,停在赛蕾丝的手上。

「榭伊菈。」

接著,赛蕾丝把手中的佛雷伊斯递向榭伊菈。

「请弥把佛雷伊斯还给亚历——不,不对。这送给你。如果你不需要,再送给爱丝特。」

「姊姊……」

榭伊菈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收下佛雷伊斯。榭伊菈反覆地看看佛雷伊斯,又看看赛蕾丝的笑脸。烦恼了一阵后,榭伊菈战战兢兢地伸出双手。

佛雷伊斯毫不犹豫地从赛蕾丝的手跳上榭伊菈的手。

「好孩子,佛雷伊斯……希望你能受到珍惜唷……」

这次,它不再像刚才那样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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