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间微暗的教室。窗外已是深夜。在只有明亮照耀着的月光让世界隐约浮现出来的黑暗当中,诡异的鸟鸣声时而划破寂静回荡着。
在没有人烟,感觉相当寂寥的壳蛇怪造高中某间教室里面。
「——怎么办?」
在原本应该没人会造访的深夜校舍里面,有三个人影低声交谈着。
「什么怎么办?」
彷佛在揶揄或挑衅似地,有着黄金色卷发的少女这么低喃着。壳蛇怪造高中学生会长——戏小路亚缇优雅地坐在空位上,她眺望手拿镜,忙着化眼角的妆。
「……别给我装傻啊,你这个婊子!」
低吼声。亚缇看似佣懒地抬起了头,在她的视线前方,学生会副会长——丧时饱友发出了宛如虫子振翅声一般让人不快的声音。嘴角还流着口水。锐利的眼光和宛如野兽般的表情,丝毫不见白天显露出来的从容态度。
饱友的头发竖立起来,踢开他势力范围内的桌子,大声咆哮道:
「嘿!嘿!嘿!你应该知道现在的状况吧?戏小路!如果你明知道还摆出一副悠哉的表情,那你的脑袋只有装渣啦!」
「……真是够了。」
亚缇啪嗒一声地闽起手拿镜,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并闭上双眼。
「真是的,没教养的家伙就是这样。让人不愉快到了极点。你听好了,丧时——我并没有轻视外来者混入这个场所的异常状况。」
「既然如此!你啊!」
饱友疯狂地踢倒讲桌,用全身主张着。瓦砾四处飞散,无言地站着的已己巳移动到教室角落,以免遭受波及。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戏小路!看你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如果你知道明天开始该怎么办,就说说看啊,这个猪脑袋!」
没有其他人在,充斥着闷热空气的教室。在灯光并未点亮,就连呼吸声都高声回荡的寂静夜晚中,现场像这样有制服打扮男女存在的光景,感觉并不真实。
没错,这是不可能的状况——已己巳这么心想。所以亚缇跟丧时才会像这样失去了冷静。只有已己巳无论是表情或内心都很平静,但那只不过是她本身的性格,并非因为她掌握了一切状况。
今天古顷怪造高中的学生们来到了这个场所。一些普通的孩子跟少数的大人。原本算不上是值得警戒的对象,但光是外来者混入的这件事实,就如同亚缇所说的,是个异常状况。
但是——
「光是争辩也不能解决问题。」
已己巳开口对互瞪且彼此叫骂的两人这么说道。
「应该正确地理解现况,查明他们能够入侵这里的理由。」
「巴说得没错。冷静下来吧,丧时。这样很难看唷。」
亚缇这么低喃,并用冷淡的眼眸俯视着饱友。亚缇坐着,饱友则是站着;因此就状态而言,是亚缇抬头仰望着饱友;但心情上却像是亚缇在嘲笑蔑视饱友一般。
饱友似乎不满她那种视线,气得太阳穴冒出青筋。
「什么啊……瞧你们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啊?你们不会是暗中策划着什么吧!把那些家伙引来这里的——该不会就是你们吧,喂!戏小路!巴!」
亚缇像是想说没办法跟他沟通似地耸了耸肩。然后打开放在手边的小型手提包,拿出道具仔细地彩绘起指甲。
「所以我说要你冷静下来嘛。同伴之间互相猜疑也不是办法吧?而且让他们入侵这里,有谁会得到什么好处呢?」
「同伴——同伴是吗?」
饱友瞪大了眼睛。几乎翻白眼的眼球严重地充血。
「我可不是彻底地信赖你们。我们的确是在同一条船上,但既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只不过是命运共同体罢了。如果有叛徒在策划着什么,就得尽快把那家伙找出来处分掉才行吧!」
「如果有叛徒的话,是吧?」
亚缇很明显在揶揄的语调,让饱友轻易地激动起来。
「不管怎么想都有吧!」
是因为周围没有可以破坏的东西了吗?他将拳头捶向黑板,这么大叫着。这一击让墙壁产生了宛如蜘蛛网般的龟裂,粉笔也因为冲击而飞舞碎裂到地板上。
「这里可是大公的结界!不可能会破的!外面的家伙不可能人侵的啦,这点你们也知道吧!」
「应该称呼大公殿下吧,丧时?注意你的口气。」
亚缇恐怕是刻意地用挑衅的语气,指正饱友的失言。
当然,饱友用甚至蕴含杀意的眼神瞪着亚缇怒吼了:
「少罗唆!为什么会有好几十个人类混进那个大公殿下大人的结界里面啊!想也知道是有人带路的嘛!是你吗,戏小路!」
饱友彷佛要破坏眼前的亚缇一样,用力握紧拳头并这么大叫。他移动视线,瞪着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已己巳。
「还是你啊?巴!」
「丧时!」
是忍耐到了极限吗?亚缇握碎指甲油的小瓶子,激动地站起身来。
「你收敛一点!你不晓得什么叫冷静吗?你最好认清自己的立场!如果你以为自己的战斗能力稍微优异一点,就能随心所欲,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你才该注意吧,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戏小路!像你这种杂碎!你这种货色!你以为你有资格对我说教吗!小心我把你啃到连骨头都不剩!知道没?」
啪锵——响起了鲜明强烈的声音。在摆出备战姿势互瞪的亚缇跟饱友旁边,已己巳敲碎教室的玻璃窗,低声地喃喃说道:
「这里不是用来争斗的场所。」
是因为被中途打断了吗?两人依然用一脸愤怒的表情看向这边,已己巳则是淡淡地告知:
「想打架的话就滚出去——如果是喜悦大公,应该会这么说吧。」
「……」
喜悦大公——这名字让失去平常心的两人随即沉默了下来。不过愤怒似乎还残留着,饱友又瞪着这边开始挑毛病。
「喜悦大公,你说喜悦大公是吧——喂,巴,那位大公殿下到底在哪?他只张了结界,然后就放我们自生自灭吗?他到底在哪做什么啊!」
「喜悦大公并非彻底相信了你们。」
照亮着牛奶瓶底眼镜的,是刚才启动的笔电画面。巴坐在地板上,不停地敲打着放在腿上的键盘,埋头在作业当中,看也不看饱友一眼。
「喜悦大公为了维持这个结界而面临衰弱。因此——吾侪三人被托付对应各种状况。你连这些都忘了吗?」
已己巳不带感情地叙述着,停止了手边的动作。
「确认成功。今天入侵壳蛇的三十七名小孩跟三名大人,都是古顷怪造高中的学生和教师无误。」
「的确——摸起来的感觉也是一般人类呢。」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亚缇扭动着乎关节。原以为在她旁边的饱友稍微冷静下来了,但这次却不怀好意地笑了。
「人类……人类是吗?四十人吗?喂,巴、戏小路,吃掉两、三个人也无所谓吧?我已经好几年没吃过人类了。今天也是,一看到我附近那些家伙,口水就停不下来啦——嘿、嘿嘿嘿!」
饱友用手帕擦拭着嘴角,毫不掩饰地显露出食欲;亚缇用有些恼怒的视线看向他。
「丧时,即使你打算将他们一个不剩地当成晚餐,我也不介意——但假如演变成我们跟人类敌对的后果,你能确实负起那个责任吗?……如果你打算擅自行动,至少也要持有自己收拾烂摊子的自尊。目前就如同巴所说的,在立场稳固之前,做出大意的举动并不明智——」
「真想吃啊——嘿嘿嘿真想吃啊,真想吃啊,嘿嘿嘿嘿!」
言语早已经无法传达给饱友了。他已经整个人充满攻击性,贪婪地追求着快乐。是因为他并非像其他人一样是喜悦大公底下的人,而是从其他大公的支配下流动到这边来的存在吗?思考截然不同。思想截然不同。已己巳认为双方根本是截然不同的生物。
「但是——巴。」
亚缇忽然像是放弃似地将视线从饱友转移到已己巳身上,彷佛在怀疑什么似地眯起了双眼。
「虽然你摆出一副喜悦大公代理人的样子,貌似伟大地这么说——但你该不会知道喜悦大公人在哪里吧?」
「……」
已己巳没有回答。结果,亚缇基本上也是不相信周围的人。并非家人,也非朋友。只是命运共同体。饱友的主张——虽然不甘心,但的确是说中了。
亚缇邪恶地露出微笑,询问着巴:
「还是说,其实你就是——喜悦大公本人呢?」
「吾是他首席家臣。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已己巳也拉高了声音,注视着亚缇化上浓妆的脸。
「……你也一样,跟吾所知的资料有些落差。正因如此,吾也怀疑你这个人。会不会你才是引发这异常状况的犯人呢?」
她直率地用透明的声音询问着。
「你究竟是谁?」
「……」
亚缇仍旧保持微笑,用沉默无视已己巳的问题,然后再度优雅地端正姿势,画起了指甲。巴看向饱友,只见他一边喃喃自语着什么,一边在教室地板上宛如野兽一般地咆哮着。
已己巳眺望着那样的他们,忽然——想起了傍晚亲近地跟自己搭话的少女。
「朋……友。」
巴像是在细细品尝似地低喃着少女说过的话。
「真困难。」
巴已己巳叹了口气。
※ ※ ※
美咲次郎花没有梦想和希望。
要是这么说的话,似乎会被当成很悲观的人;但在这种情况下,梦想和希望的意义是不同的。次郎花基本上相当乐观,而且她的性袼也是认为只要每天过得还算愉快就行了。她并没有强烈地想要某样东西,或是拥有什么了不起的理想。
没有将来的梦想。也没有想要获得什么的愿望。就像是即使没有梦想跟希望,花也同样会绽放一般,至今为止,只要适当地活下去,过得也还算满足。每天没有特别为什么地上学,跟朋友聊一些芝麻小事;她能够抬头挺胸地断言那样的日子是幸福的。
但是——古顷的事件在次郎花的心灵留下了恐惧,在她的身体刻下了伤痕。
她再也不想遇到那么恐怖的事了。她当真打从心底那么认为。但是——倘若照这样继续研究怪造学,说不定又会被卷入类似的事件里面。
她明白了这一点。于是没有梦想也没有希望,只是茫然地活着的次郎花很干脆地就讨厌起学校。她并不想冒着会遇到那种恐怖状况的危险,甚至不惜受苦或受伤也要继续研究怪造学。她原本就只是被两名姊姊劝诱才入学的。并非因为自己的意志……她对于怪造学并没有强烈的执着。
既不像香美那样拥有才能,也没有伊依那样的目标。现在挽留住次郎花的,只不过是「不想跟亲近的朋友分别」这种跟怪造毫无关系的羁绊而已。
即使休学了,伊依她们应该也会跟自己当朋友吧。
既然如此——就休学也无妨吧,她这么心想。
「唉……」
她太过烦恼而无法成眠。
深夜。有霉味的睡袋让次郎花连连叹气。真令人忧郁。即使闭上双眼,也只有讨厌的想法不断涌现上来;话虽如此,但即使睁开眼睛,也只能看见黑暗而已。虽然渴望睡眠这种无我的境地,但胸口的焦躁和宛如地狱一般涌现上来的忧郁,却妨碍着自己寻求睡眠。
次郎花抬起上半身,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呜……呜呜……」
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竟然为了要不要休学而烦恼,或许大人会笑说这种小问题有什么好痛苦的。但次郎花就是感到痛苦。毕竟是要抛下现在理所当然地存在于自己周围的整个世界。休学。这么做一定会变得轻松。次郎花明白这点。但她也害怕要割舍掉目前拥有的一切,
「呜——呜、呜。」
眼泪不禁涌现上来,次郎花甚至想就这样崩溃,妣用力地抱住自己。周围有同样包在睡袋里面的空井伊依、魅神香美、战桥舞弓。虽然她们看起来睡得不是很舒服,却不至于蠢到像次郎花这样烦恼得无法入眠。
软弱的只有次郎花而已。这点让人感到哀伤。彷佛全世界只有自己孤伶伶的。她感到虚幻,想摇醒某人向对方哭诉;但那也只会给人添麻烦,因此她打消了这念头。
倘若自己的懦弱感染了朝着梦想前进的她们,就太过意不去了。
次郎花擦拭眼角的泪水,穿着睡衣的她悄悄爬出了睡袋,小心地不发出任何声响,离开了帐篷。没有电灯的外面果然是一片漆黑,只有月光格外显眼。
她穿上拖鞋,在原地呆站了一阵子之后,注视着月亮。
次郎花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孤单一人。
「呜……呜啊、呜啊——」
想吐又想哭的冲动混杂在一起的感觉袭向次郎花,让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知道平时的次郎花的人,说不定会认为她现在的模样看来很不可思议。她平常看起来应该是开朗、悠哉又什么都没在想的样子吧。但忧郁是心灵的感冒。感冒不会选择患者。它会平等地袭向任何人,让人的内心生病。
人类的心灵并没有那么坚强。
「……厕所。」
次郎花心想不能一直哭个不停,她擦了眼泪之后站起身,跨步走了出去。虽然并没有很急,但她决定前往厨房附近的厕所。她想稍微散个步,呼吸一下夜风让自己畅快一点。因为她感觉胸口好像塞满了什么东西,呼吸非常困难。
次郎花独自走在丘陵下方拓展开来的草原上。虽然还是一身睡衣打扮,但被人看到也不至于伤脑筋,而且虽然九月已经结束,但气候还相当温暖。最重要的是,她实在懒得回到帐篷换衣服了。
次郎花什么也没想,宛如幽灵一般地旁徨着。
等她回过神,已经来到位于草原角落,烧焦的营火塔宛如墓碑一般竖立着的厨房附近。并不是多远的距离。虽然天色暗到看不清楚脚边,但并没有跌倒。
「……?」
次郎花忽然感到讶异地抬起头。因为发出了奇怪的声响。
是什么呢?这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虽然这声音好像在哪经常听见,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会发出的声音。水跳动的声音——不对。敲打着什么的声音——也不对。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呢?
次郎花几乎什么也没在想,只是摇摇晃晃地走着。
声音逐渐接近了。
「……」
厨房。流理台上摆放着并未收拾整理的菜刀和砧板。没用完的材料放在流理台旁边。那里有东西在动。
次郎花抽动了一下。
是什么?有东西在那里。她想折返回头。倒不如说本能强烈地邢么期望着。但是次郎花被忧郁支配的思考,几乎麻痹而没有发挥作用,本能敲响的警铃也无法顺利传达。
「请问……」
她以为有人在偷偷吸烟。因为看起来像是有几个人蹲在那里。虽然周围一片漆黑,视野几乎是模糊的,但至少还能分辨是否为人影。
不过,这声音是怎么回事呢?感觉十分诡异的黏稠声响。
次郎花站到在黑暗中的厨房里蠢动的人影背后,想要确认对方究竟在做什么。
「……」
这时她总算察觉到声音的真面目了。
那是某人在吃东西的声音。例如在吃还很新鲜、彷佛会滴血一般的肉。
「……咦?」
埋头吃东西的他们穿着白色的制服。虽然古顷的制服基本上也是白色,但因为天气明明很热,他们却整齐地穿着有相当厚度的西装制服,所以能清楚地得知。
是壳蛇的学生。
壳蛇的学生蹲坐在夜间的厨房里,吃着像是红黑色肉类的东西——
是察觉到声响吗?他们宛如野兽一般同时转过头来。
「不……」
次郎花惊吓地颤抖着身体。
那张脸是。那副身体是。他们在吃的东西是——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次郎花的尖叫响彻了夜空。
※ ※ ※
「……然后呢?」
戏小路亚缇伸长美工刀的刀刃,露出了像是在揶揄别人似的笑容。
场所是壳蛇怪造高中。还是一样感觉相当老旧的学生会办。聚集在这里的是戏小路亚缇、丧时饱友、巴已己巳这些学生会的成员。正和他们面对面的,是空井伊依。脸色苍白的美咲次郎花站在她背后,魅神香美搀扶着次郎花彷佛随时会倒下去的身体。
亚缇将刀刃贴在雪白的肌肤上,美丽地微笑着说道:
「你们是想主张我们饲养着怪造生物吗?还是说——你们认为我们是假扮成人类的怪造生物?」
「……我们并没有那么说。」
亚缇喀嚓喀嚓地伸缩着美工刀,伊依笔直地面对着她。
「只不过,小花是真的在晚上看见了穿着壳蛇制服的怪造生物。我们并非在怀疑你们。只是希望如果你们知道些什么,可以告诉我们;如果毫无头绪,希望你们能协助我们调查真相。」
关于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深夜,前往厕所的次郎花,在厨房目击到了正在吃某些东西的怪造生物。虽然不晓得详细数量,但至少不是两三只的样子。而且全员都穿着纯白的壳蛇制服。
所幸他们吃的是烤肉时吃不完或用不完而丢弃的牛肉跟蔬菜,加上次郎花也连忙逃走,因此没有遭受被害。倘若他们吃的是人类,或是次郎花遭受了袭击,伊依的表情也会更紧绷。
一到了白天,伊依便立刻跟蚁马等教师报告,然后前往壳蛇,像这样跟亚缇等人面对面。如果他们知道些什么,伊依希望他们能告诉自己,也希望他们协助调查真相;伊依是当真这么认为。
「……唉。」
学生会长戏小路亚缇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感到疲惫似地看向了已己巳。担任书记的少女果然还是像人偶一般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发言着:
「目前吾并没有能提供的情报。假如有照片的话,至少还能特定出怪造生物的种族等情报——」
「根据小花的说法……」
次郎花非常害怕,紧紧黏住香美不放。这是当然的。在古顷的事件中,怪造生物让她受了伤;在她还因此感到畏惧的时候,却突然目击到怪造生物。那种震惊和恐怖会是多么惊人呢?
伊依在内心咬牙切齿,视线仍然钉在亚缇身上。
「好像是几乎没有危险的下级怪造生物。虽然也可能是流浪怪造生物,但如果是那样,就不晓得他们穿壳蛇制服的意义何在了呢?」
虽然伊依的言下之意是你们应该知道些什么吧?但亚缇不知是老狐狸,还是当真什么也不知情,她用装傻的态度摇了摇手。
「这还真是不可思议呢?怪造生物竟然会穿着壳蛇的制服,我完全想不到是什么原因。」
然后她转成严肃的表情,高高在上地注视着这边。
「不过,可不能让寄宿在本校的古顷成员们发生任何万一。各位想调查的话请自便。不过——我的直觉认为那只是白费功夫就是了。」
「什么意思?」
果然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伊依看不顺眼。这种对象相当稀奇。因为伊依在幼少期遭遇到许多悲惨的对待,之后也被个性恶劣的父亲整得十分凄惨;所以对伊依来说,一般的讨厌鬼跟他们相比之下根本可以算是好人,而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怎么回事呢?亚缇这种彷佛刻意要让别人讨厌她一般的——挑衅的言行。
「……唉呀,所以我说了嘛。是毫无根据的直觉。」
亚缇露出微笑,将手上的美工刀扔向这边。
「如果你怀疑我们,就用那把美工刀把我们一个一个剥开皮来检查如何?说不定会有一只是怪造生物假扮的唷?」
「……」
伊依当然无视掉落的美工刀,只是笔直地注视着亚缇。
「……那么,如果你知道了什么情报,请告诉我们。我们也会为了保护自身安全而多方调查。」
「唉呀唉呀天哪天哪。那倒无妨,不过——我给你一个忠告。」
亚缇悠闲的眼眸,在那一瞬间冰冻到冰点之下。
「无法认清自己实力的软弱人类,要是过于深入危险的事情——可是会早死的唷?」
「与其什么都不做而长生,我比较想帮助别人而早死。与其只是陶醉于变强的自己,即使难看、或是几乎什么都办不到,我也会选择为了朋友做些什么而死亡。」
亚缇的蓝色眼眸跟伊依的黑色眼眸互相交错。
两人互相注视的时间,是几秒或几分钟呢——总之,两人直到最后都没有移开视线。直到彼此发出宛如宣战布告一般的话语为止。
「原来如此——」
亚缇美丽地微笑,激动地踢了一下长桌。她毫不遮掩不愉快的情绪,看也不看发出声音倒落的桌子,还有遭到波及的椅子。
「……感觉我跟你大概一辈子都无法互相了解呢。空井伊依同学。」
「嗯。我们是天敌呢。但是,如果能和平相处的话,那样比较好就是了——戏小路亚缇同学。」
哈哈哈、哈哈哈——两人发出僵硬的笑声。
※ ※ ※
当伊依在学生会办体验着不稳的气氛时,仇祭游正走在还没有人烟的壳蛇走廊上。虽然没有灯光,但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十分耀眼,因此亮度不成问题。这么说来,好像没有看到任何一扇窗户有拉上窗帘。
令早预定从九点开始上学——聆听关于今后行程的说明。但是游跷掉了早餐时间,现在还是早上七点。时间相当充裕。
「……那么,该从哪里调查起呢?」
虽然警戒着周围,但游的步调相当从容。从旁人看来,甚至像是全身无力的样子吧。但这并非他在放松,他不但让五感处于敏锐的状态,也做好在紧急时能够瞬间行动的准备。这是他自然的状态。
为了不让人起疑,但也没有掉以轻心,只是普通地行走着。
昨晚,据说美咲次郎花目击到了穿着壳蛇制服的怪造生物。知道这件事实之后,游的怀疑几乎成了确信。
这间学校有哪里不对劲。无论是这间校舍或学生,都有某种不协调感。
游在来到这场所的时候,一直装作昏迷的样子,从旁听着教师们的对话。就他们所说,和外界的联络似乎完全被断绝,而且靠巴士也无法逃离。还有一点越想越奇怪的是,古顷的二、三年级学生一直没有到达这边,
为了不让学生感到不安,这些事实似乎被隐瞒住了;但游从中导出了一个疑问。
这里真的是壳蛇怪造高中吗?
「伊依她们也说要开始调查了……动作得快点才行。危险的事情就由我负责,肮脏的工作无论何时都是死神的职责——嗯……」
游蹲了下来,用手摸着走廊。果然材质过于老旧。何况现在根本没有学校还在使用木造建筑。既然是名门子女就读的学校,学费应该也相当昂贵,不可能没有改建或增筑。
而且这里实在欠缺太多东西了。诸如体育馆等等的各种设施、学生们生活的学生宿舍、还有——为什么连一名教师也没有?
宛如用在舞台剧上的布景道具一般,只仿造了必要部分的赝品。散发出那种感觉。现在还没开始上课,所以其他学生的不协调感似乎较为薄弱,但壳蛇的学生大概没办法正常上课,出纰漏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万一演变成那样,自暴自弃的他们不晓得会做出什么行动。
必须在那之前找出这里并非壳蛇的确凿证据,然后尽全力逃脱这里才行。视情况发展,也可能会演变成战斗吧。
游一脸镇定的表情,在走廊上悄悄地走着。
「……唔?」
前方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因此游紧贴在转角前构成阴影的部分,消除自己的气息。游以前曾经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四处盗取怪造学者们的「门」。消除气息的方法就是在那时学会的。融入阴影当中,屏住呼吸,宛如植物一般融入现场。
感觉有些佣懒的对话跟脚步声同时传了过来。
看来似乎是壳蛇的学生,但他们交谈的内容对游而言,却是莫名其妙。
『——应该没被发现吧,反正一般人根本分不出我们之间的差别,我想应该是不要紧吧。』
『都是你说要去捡剩饭来吃啦。狗就是这样,该说是肤浅吗?』
『就说了我不是狗,你这头猪。你不也是兴致勃勃吗?啊,糟了、糟了,不晓得会在哪里被人听见,别再提这个话题啦。』
……?
他们说的是日文。内容也能够理解。虽然不晓得意思。
游有些讶异地,只是专心地进入无我状态,仔细倾听着。
『没错、没错,要是被上面那些家伙听到就惨了。他们一定会为了湮灭证据,还是因为责任什么的宰了我们。可是啊,我们真的是肚子饿了嘛,对吧?』
『而且那些食物打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的东西嘛。拿来吃有什么不对?明明几乎没有库存,还用掉那么多贵重的肉……
『所,以,说,别再提那个话题啦?』
这时人影通过了游的正面。遇到这种情况,只要确实地躲藏在阴影处并蹲下来,意外地不会被发现。毕竟聊天时彼此只会看着对方的脸,在大部分情况下,下方通常会成为死角。
这次也不例外,这几位学生——约有五人悠哉地边聊天边通过了屏住气息的游前面。看起来是普通的穿着白色制服的壳蛇学生。虽说他们的长相和体型,有些不太像人类的部分就是了。
『姑且不提代理人那家伙,「花火花」大人一旦动怒,可是真的很恐怖喔?虽然平常也很恐怖啦。你看过那位大人战斗的场面吗?实际上,要是那位大人认真地大开杀戒,我有信心在三秒之内阵亡。』
『那有什么好得意的啊?话说,你一定不晓得吧?虽然看来那样,但「花火花」大人可是挺为部下着想的喔?虽然对敌人毫不留情,但对我们总是很温柔不是吗?虽然最近样子有点奇怪就是了……』
『啊,我也有那种感觉。总觉得不太像「花火花」大人呢……是怎么回事呢,感觉是来这里之后才变了个人。虽然我以前很喜欢「花火花」大人……但现在有点讨厌呢,感觉很神经质。』
『那位大人也是被逼入绝境而焦躁起来了吧。先别提那些……倒是那个,从「愤怒」那跑来的……』
『啊啊,那家伙啊。那家伙当真是真的很不妙。你们千万别靠近啊。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怪物,要是因为他一时兴起而被杀掉,叫人怎么受得了。』
『了解。啊,不过还真累人呢,从今天开始要上课对吧?上课是什么啊,妈妈,我不是很懂耶,告诉我。』
『谁是你妈啊,你这猪头。』
声音逐渐远离,游能听清楚的部分就到这边为止。他们弯过走廊尽头,身影消失到别处去了。尽管如此,游仍然暂时没有动作,只是感受着自己加速的心跳。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忍不住用旁边的玻璃窗确认自己的样貌。
「……」
游的脸色一片苍白。因为他想到了最糟的可能性。
「这……事情说不定比想像中还要糟糕。」
他喃喃自语,决定必须尽快把自己的假设传达给某人知道。告诉谁比较好呢?就常识来想,应该告知身为教师的蚁马或妖森;但尚未收集齐全证据和根据的现在,游实在没自信能够顺利向他们说明自己的不安。
那么,该跟伊依说吗?——不,游尽可能地不想把她卷进来。
魅神香美——但她的实力还不明确,最重要的是,感觉她只会为了非常个人的理由行动。
既然如此——这时就只能仰赖「正义的同伴」了吗?
「小舞……总之先找她商量吧。」
战桥舞弓。如果把游的推测告诉她,她大概会立刻采取行动。虽然游认为她一定会顺势失控,但只要自己能控制住情况就行了。在无法使用怪造的现在,以个人身体的战斗力来看,能够期待的只有她而已。
游在老旧的走廊上拚命奔跑着,前往放有鞋子的升降口。不知是否快腐朽了,地板相当柔软,感觉好像会踩破一般,让人感到不安。
总之,如果舞弓在的话,大概是还待在帐篷里、或是正分发着早餐的厨房、或是跟伊依他们一起在某处行动。虽然可能性最高的是最后一个选项,但游决定总之先绕到可以确定场所的帐篷和厨房看看。
游打开藏有自己鞋子的鞋柜。那早已经无人在使用的空间里面——并没有自己偷偷放进去的鞋子。
「奇怪?」
鞋子不见了。虽然不是特别神秘的事件,但已经感到慌张的游无法理解状况,而愣住了几秒钟。鞋柜号码应该没弄错,他关上鞋柜确认。
「……你在找的是这个吗?」
忽然有人从背后叫住了游。同时发出了啪沙的轻微声响。游确认声音的来源,于是发现自己熟悉的鞋子整齐地放在脚边。
他缓缓地回头看向背后。冷汗静静地流过游的脸颊。
「不用那么紧张。吾并没有和你敌对的意思。」
站在那里的是名娇小的少女。
是个穿着宛如范本般的制服,还有同样未经修饰的容貌,以及牛奶瓶底眼镜相当引人注目的朴素少女。虽然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她,但并不晓得名字。
「吾的名字是巴已己巳。」
将手放在胸前,自称是已己巳的少女指向这边的胸口。明明站在呼吸几乎要碰触到一般的极近距离,令人惊讶的是几乎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你的名字是仇祭游。因为三年前的连续怪造学者杀人事件而失去了双亲。据说当时还跟名为『肉体癖好』的禁忌怪造生物有所接触,但详情不明。」
她所说的话,让游有一瞬间心跳加快了起来。
这家伙——知道什么?
「……你还真清楚呢。」
游压抑内心的动摇这么说道,少女并没有特别得意的样子,只是比了比夹在腋下的笔电。
「调查过了。在一篇小小的新闻报导上刊登着你的名字。」
「可以的话,真希望不是以被害者的身分,而是因为伟大的事迹上报呢。」
游用戏谵的态度这么说道,并从正面注视着少女。
「那么,找我有事吗?我目前对你们抱有相当大的疑问喔?」
「希望你能忘记那些疑问。」
已己巳小声地这么告知。游不禁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要我——忘掉?」
「如果你没办法忘记,至少希望你别对任何人提到吾侪的事情。吾侪真的——没有要危害你们的意思。」
巴已己巳只是淡淡地、却又像是在求助一般,用非常拚命的模样低喃着。
「吾侪只是想要安静地生活而已……」
一阵沉默流过。因为听到实在太过出乎意料的话,游不禁哑口无言。虽然游已经隐约推测到他们的真面目,却难以想像他们只是期望平静地生活。
但是已己巳的表情严肃到让人害怕。她并非在威胁,也并非在说谎;看起来只是纯粹地叙述出率直的心情。
但是游摇了摇头。
「……抱歉,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你们是——」
「吾明白。光是我们待在这里一事,你们也无法容许吧。吾明白……吾侪总是在逃离那些家伙。」
已己巳看似寂寞地低下了头,她背向游,果然还是静静地说道了:
「接下来该去哪里才好呢?被赶出这里的话,吾侪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
她蹒跚走掉的背影——感觉有些虚幻,跟游小时候曾经看过、不被任何人所爱的少女身影重叠起来,游不禁开口叫住她。
「等等!」
游用真挚的表情,对着回过头来的少女说道:
「看到女孩子露出那种表情,我晚上也会睡不好的。听好罗,你叫已己已是吧?我们来进行交易吧。」
游张开双手,大步地走近她身边,并窥探着她的表情。
「总之,现在还没有任何人受伤。所以——如果古顷有人遭受被害,到时我再尽全力击溃你们。在那之前,我发誓会守口如瓶,绝口不提关于你们的真面目。」
「……」
已己巳像是在摸索游真正的企图似地沉默了一阵子,然后感到很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
「……这样你能得到什么?既然说是交易,应该不可能毫无条件吧。」
「那当然。我当然会——索取相对的代价。」
游灿烂地笑了笑,向已己巳提示条件。
「我想请你告诉我一件事。……那大概是只有你们才晓得的事情喔,已己巳?」
※ ※ ※
在游跟已己已像那样进行不为人知的交易时,丧时饱友在壳蛇校舍的某个角落稍微勾起了嘴角。他看起来甚至有些惹人怜爱的娃娃脸上,现在正毫不遮掩地浮现出狰狞的表情。
那是个黑暗又狭窄的房间。原本似乎是装有什么的仓库,但饱友没有兴趣知道,因此不清楚详情。废弃的老旧教材跟厚重的灰尘重叠在脚边。
周围是一堆照片。大约有四十张照片,为了方便眺望而用图钉贴满了整面墙;照片上照的是所有古顷的学生。正确来说,这是饱友拜托已己巳列印出来的相纸——
「嘿……怎么说呢,哼嗯,嘿嘿嘿。我笑得停不下来啊,喂?」
饱友用热烈的视线一张张地注视着相纸,并喃喃自语着。他毫不犹豫地撕下几张丢掉,想了几秒钟之后,又扔了几张到地板上。剩下的是些容貌端整的少女们,最重要的是她们拥有健康且丰满的肉体。
「哼。哼哼哼。」
饱友不禁哼起了歌,然后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
「要从谁先吃起呢?真是的,巴还真是个好用的家伙啊,叫她给我照片,就轻易地准备了这些——也不想一下我为什么想要这种东西。不过……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吗?一堆好人洗好脖子等着被宰……」
他彷佛在揶揄似地哼了一声后,忽然停下了手,凝视着一张相纸。饱友绷紧了彻底兴奋起来的表情,寻找照片上的少女鲜明的影像资料。记得巴应该把古顷学生的外貌跟调查得到的情报都一起列印出来了才对。
「……一年月班,战桥舞弓。」
白色头发以及深红眼眸、奇特的服装跟成堆的银饰品,与其说是可爱,倒不如说更适合威风凛凛这个形容词的高挑少女。虽然饱友偏好再稍微丰满一点的类型,但是为什么呢?在看到她的脸——以及身体的瞬间,饱友的肉体深处冒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彷佛内脏炙热得要融化掉、宛如被烘烤一般的刺痛,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
饱友沉默地思索了一阵子,他撕掉所有其他的照片,只是注视着舞弓的照片。他在无意识之间抖动着牙齿,喉咙深处彷佛在寻求什么似地颤抖着。
「战桥。战桥……哼?」
虽然有印象曾在哪听过,但那是——在哪里听过的?
丧时饱友一边思索,一边将视线紧盯在照片的舞弓上。
※ ※ ※
然后在同一时刻,魅神香美正站在壳蛇校舍某个角落的自动贩卖机前。她将因恐惧而憔悴不堪的次郎花交给伊依照顾,烦恼着刚才在学生会办里面感受到的那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
「……这样不注意到也难呀。」
她独自一人在走廊上,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人之后,深深地点了点头。
「这间学校很奇怪。」
没错——十分奇怪。包括校舍、学生和所有一切。
说不定自己也需要采取行动。可能的话,实在很想避开这种麻烦事,但情况大概已经不允许了吧。
「虽然不晓得是谁在策划些什么……但拜托别惹偶生气啦。」
她一个人喃喃自语,凝视着正面的自动贩卖机。
绿茶、咖啡、苹果汁。那是个非常普通的自动贩卖机,贩售着价格均为一百元的纸盒装饮料。香美一边心想,国中时一直在抱怨贩卖机只卖牛奶呢,一边歪头活动着肩膀关节。
然后她果然还是一副懒洋洋地,育些亲密地开口说道:
「骑士小弟。」
叩、叩,香美敲着自动贩卖机,彷佛那是某户人家的门一样。冰冷且坚硬的感触。当然没有回应。
但是香美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稍微皱了一下眉头,又再度开口唤道:
「骑士小弟、骑士小弟,偶知道你在喔?」
发生了难以置信的现象。
嘎铛——自动贩卖机打开了。虽然这台机械为了补充饮料和清点投币金额,是可以开启的构造,但要打开必须使用专门的钥匙,无法这么简单地开放。
而且自动贩卖机是从内侧打开的。冷气将纯白的空气宛如蚊香一般四处挥洒,在香美的正面一边回荡着沉重的金属声响,一边逐渐敞开。
香美仍然是面无表情,伸直了平常驼背的身体,只是在旁观望着。
她观望着卷了好几圈的齿轮、好几扇宛如金库的门、往上喷出的纯白水蒸气、以及压低身体——沉重地坐镇在里面的某个异形。
「……您的骑士在此待命。」
原本应该是个不自然的光景。
在自动贩卖机的内部——里面收纳着全身被紧紧捆绑住的人物。
无法清楚得知他的体格。折叠起四肢,收纳在狭窄空间里面的那个身影,感觉非常拥挤。神秘的鲜红绳子和绷带捆绑住他的全身,光看一眼实在难以掌握他的外貌。
宛如收纳在棺材里的尸体一般,真面目不明的怪人理所当然地存在于那里。
像是抱住自己一般、感觉十分拥挤的姿势。他的手臂缝隙间收纳着疑似大口径手枪的物体,从绷带的缝隙间可以窥见感觉很脆弱的头发,还有无论怎么想都像是骨头或皮肤演变成的诡异黑色物体。唯一——充满生气的是只露出一边的眼睛,但就连那眼睛也彷佛机械一般,散发着无感情的光芒。
「啊,太好了,骑士小弟。你的确是在嘛。」
即使看到眼前展开的非日常状况,香美悠哉的表情还是一样不变。彷佛在跟认识十年的挚友聊天一般,她毫不紧张、毫不畏惧地露出微笑。
「这里好像没办法怪造,所以香美有一点担心,说不定再也无法见到骑士小弟了呢。」
她像在开玩笑似地这么说道,于是被称为骑士的绷带男——虽然不清楚性别——用宛如腐败的液体滴落般的声音答道:
「……直到这条命燃烧殆尽为止,在下都会待在您身旁。这是契约,是约定,是没有半点虚假的真心。那么公主大人,您找在下这丑陋的腐肉有何贵干?」
「别叫偶公主大人啦。偶说过好几次了吧。」
香美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眯起双眼,将手擦在腰上。接连涌出的水蒸气平稳地晃动着发丝。
「话说,为什么骑士小弟总是要躲在自动贩卖机里呀?是什么原理?虽然要叫你出来很方便,但不知道理由感觉很恶心。」
「在下是腐肉。这场所最适合保存肉体。」
「……这算不上说明吧。不过没差啦。」
香美如同往常一样并未深入追究,很干脆地接受这理由,并注视着骑士。
「骑士小弟,你不觉得这间学校——有些奇怪吗?偶从来到这边之后就无法怪造,而且不时可以发现一些不自然的地方……举例来说,对了,像是壳蛇的学生——看起来不像是一般人呢。」
「姆。」
腐肉骑士动了动身体,一边飘散着浓厚的血臭味,一边答道:
「正如公主大人所说,似乎有什么内幕——有某个巨大的存在。姆……这股气息,以前曾在某处……」
那声音十分沉重而难以听清楚。但香美已经习惯,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她也了解这个慎重的存在会说出口的事情,大致上都可以相信。
骑士用彷佛昆虫一般无机物的眼睛注视着这边。
「公主大人,您之所以会丧失怪造能力,恐怕是因为法则在这里不同于一般情况。所谓的怪造,是只有在魔王的直辖地区才能行使的契约。不过,这里并非魔王之地。是其他更加——强大存在的支配地区。」
「姆姆姆?」
虽然他讲话难懂不是今天才开始的,但要理解他每个言行举止实在相当困难。香美低声呻吟,不过只花了几秒,她便放弃思考并盘起双手。
「虽然不是很懂——但不是偶的误解,而是这个场所果然很奇怪对吧?」
「是的,深感遗憾。」
两人互相注视了一阵子,然后香美露出不会让任何人看见的冷酷表情点了点头。那表情就跟眼前的腐肉骑士十分相似,宛如走入绝境而毫无感情的尸体面孔。
「……那么,骑士小弟。」
那声音也混杂着血液跟腐败的臭味。
「要是感觉很危险的话,就由骑士小弟来摧毁。偶准许你行动。」
「噢噢——」
骑士首次用那副身体表现出了感情。欢喜,抑或幸福,彷佛被给予饲料的猎犬一般残忍的喜悦。
「遵命。公主大人。」
「嗯。啊——但是,你可别对偶的同伴,对古顷的人出手喔。因为那些孩子跟偶一样,只是被关在这个空间里面的被害者。」
「不。在下无法跟您保证。」
骑士严厉地拒绝了。
「在下最优先的只有您的安全。倘若其他人会威胁到您的生命,即便是魔王也不例外,在下会亲手收拾掉魔王。倘若会妨碍到这项使命,在下会毫不犹豫地割舍掉其他人的安宁。」
「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
「即使香美戴上猫耳很可爱地拜托你也不行?喵?」
「在下难以理解『猫耳』这词汇的意思。」
看到他冷淡地这么说道,香美难得吐露出彷佛彻底感到疲惫的叹息。
「……唉,就是这样,偶才不怎么想拜托骑士小弟的。但是——既然没办法怪造,偶的武器就只有骑士小弟而已……。真是的,该说你不知变通,还是不会说笑呢?请你活得更随意一点吧。」
「在下并非活着。毕竟是腐肉。」
腐肉骑士并非在开玩笑,而是当真用十分认真的语调这么说道,并低声呻吟。
「那么,在下确实收到您的命令了。威胁到您和平的叛徒们,在下会一个不剩地全数歼灭,公主大人。」
骑士这么宣言之后,自动贩卖机就跟打开时一样突然地关上了。瞬间充斥周围、混有腐臭的水蒸气扩散开来,被留下的香美像是感到头痛似地用手指抚摸着太阳穴。
「就说了偶不是公主大人嘛。……啊啊真是的,果然拜托骑士小弟是个错误吗?为什么他就是不肯好好聪偶说的话呢?」
魅神香美这么低喃着——然后在壳蛇老旧的走廊上,独自一人再度发出灰暗沉重的叹息。
※ ※ ※
「我就是怪造学会总长——激流院潮静!」
宛如气势磅砖地敲响钟一股,逐渐回荡到腹部深处的男人声音爆发了出来,庄严的紧张感同时充斥了这世界,所有人都产生一种彷佛连温度都冷却下来的错觉。
那是个宽广的空间,且洋溢着难以形容的光芒。
可以看见无数男女各自咏唱着蕴含悲叹的咒文,他们分毫不差地进行着同样的动作以及同样的姿势。围坐成圆形的他们,包围住宛如水晶、又彷佛冰山一般,内部关闭着某人的透明矿物。人们戴在手腕上的手镯,还有那块矿物本身,不断爆发出宛如波浪一般反覆来回的紫色闪电。
以那光辉为背景,表情因逆光而被阴影遮盖住的人物低声说道:
「我可爱的奴隶们,今天也为了我让灵魂加速吗?是否为了我而活得匆忙,燃烧生命在工作啊?」
接收到这应该能形容为引力的言语洪流,站在声音主人正面的几个影子像是在喃喃自语似地回应——又轻轻地点头示意。
于是声音宛如爆裂一般地激昂起来。
「回答太小声了!」
「——是!」
爆川嫌风无论体验过几次都无法习惯的人物怒吼声,让她缩起身子,又挺直背从肺部挤出声音。
是对嫌风这样的态度感到满意了吗?影子转变成稳重地说道:
「很好——你们就为了我去死吧。如此一来,我绝不会白白浪费你们的性命。」
他大喝一声,怪造学的支配者——激流院潮静发出了彷佛要撕裂空气般的音量。
「从现在开始进行怪造学集会!」
宛如花魁一般宽松穿着的和服,散发出性感魅力的头簪和烟斗。彷佛大刀一挥似地端正姿势的总长,看向自己在旁待命的心腹。
用熟练的动作将烛台的蜡烛点起火的人物,怪造学会副总长久渡贵乃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必须很仔细观察才会注意到她这个动作。
「……是的。那么从现在开始,久渡将代替总长进行集会——有人有异议吗?像这样明知没人会提出异议却仍刻意进行确认,是为了更深刻体会在这世界上能被总长赋予这个职责的只有久渡一人,这种特别待遇带来的快乐。」
连多余的事情都毫不遮掩地说出来的少女,戴着比自己的头还大的帽子,外表非常引人注目。虽然看起来像是小学生。但嫌风也不清楚她实际的年龄。她将视线从垂在久渡肩膀上的绿色头发移开,一边听着蜡烛火焰爆裂的声音,一边窥探着周围的样子。
总长因为某个特殊理由,无法离开这个场所,会议总是在这个灰暗的空间举行。虽然背后有无数怪造学者们持续咏唱着咒文和咒印,但他们正在实行只要稍微中断注意力便会立刻死亡的危险「封印」仪式,因此他们也无暇去听会议的内容,不用担心被偷听。
每年只举行一次的怪造学会集会,能够出席的只有世界上仅仅七人的怪造学教授。位于上座,宛如修行僧一般无懈可击地打坐着的总长,激流院潮静。在他附近迂回地讲述着会议开场白的副总长,久渡贵乃子。剩下的五人各自坐在自己喜欢的位置上,散发出独特的存在感且默不作声。
将白金色头发留长到肩膀,衣服厚重到不自然的教育部长——宇宙木冰蜜。
宛如铜像一般坐镇,动也不动的巨大全身盔甲是防卫部长——高桥十。
构筑出扭曲的人型,一个人喃喃自语着某些事的研究部长——郁宫嘘。
似乎根本没有参加会议的意思,只是眺望着黑暗的无职男——不动雾晴。
然后是紧张地跪坐着,紧紧地握住拳头的自己,执行部长——爆川嫌风。
「……」
真没出息——嫌风咬了咬嘴唇。虽说自己是怪造学教授当中资历最浅的一个,但其他人都泰然处之,只有自己一个人感到畏惧而缩起了身子。
嫌风抚摸着彷佛要抽筋的喉咙,斥责着在无意识之间颤抖的膝盖。从周围逼近的威压感,还有空气的异常成分相当壮烈。聚集在此的家伙都是有些脱离常轨的存在,这个空间也是原本应该不存在的秘密场所。
要叫人不萎缩才是强人所难。
嫌风擦了擦冷汗,对自己感到羞耻,即使只有表面也好,她打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而笔直地注视着前方。是偶然吗?她和不动对上视线,感觉对方的眼神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因此嫌风激动地回瞪着他。
不会认输。她纯粹地这么认为。无论是这种不协调感或是不动的嘲笑,她在内心坚决地发誓,不会输给任何事物。不这么做的话,光只是坐在这里呼吸,就觉得意识要模糊起来一样。
「那么——在进行会议之前,先请各位报告各个部属令年一整年的活动成果吧;明明是每年惯例的事情,久渡却刻意要这样说明,是因为想藉由拖拖拉拉地延长会议时间,以便在总长身旁多待一秒的不纯动机作祟。」
久渡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叙述着;她移动视线,对准了郁宫。
「首先请研究部开始报告。」
「唉——」
郁宫随即颤抖起他形状不固定的身体,用低沉阴暗的声音一个人发着牢骚。
「……为什么。为什么从我开始?我想要当最后一个……我喜欢最后这个词,而且等其他人说完之后,世界可能兢灭亡了;这么一来没报告的我就省了不少体力,会轻松很多呢……啊啊……像这样抱怨也很麻烦耶……」
那声音非常忧郁,彷佛会侵蚀听者的内心一般。
但是久渡丝毫不介意。因为她已经习惯了。
「……郁宫,请简洁地报告,不要夹杂不满和抱怨。这是因为久渡有着自以为是的性格,喜欢自己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但厌恶别人长篇大论——之所以会这样刻意叙述众所皆知的事实,是因为久渡——」
「……唉,久渡太长舌了……真想解剖开来调查为什么会那么长舌——啊啊,那也不错。那也不错。呵呵——」
郁宫扔出让人焦躁的话语,似乎开始厌倦保持形体,而整个人崩陷了。
「……研究部的活动成果涉及的范围相当宽广,我也并非全部了若指掌——所以细节希望你们参照平时提出的书面资料……唉。」
郁宫似乎讲到累了,叹了口沉重的气之后便沉默了下来。之后让人如坐针毡的寂静充斥了约五分钟,接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小声低喃道:
「唔唔……代表性的发现是,虚界里的怪造生物之四系统分类,以及附带的理论延长上的逻辑说明,融合的最适化、咒文的最适化……换言之,就是在某个程度上,已经分析出在虚界的哪里会有哪种怪造生物。不过分布是流动性的,所以这研究过几年之后就没有意义了……没有意义……真是个好词。要死的时候就呐喊没有意义吧。呼呼。」
「关于怪造生物的分布——之后有个议题想参考这点,到时再请你详细说明。」
久渡轻轻地摇了摇头,呼唤阴沉笑着的不定型黑色。
「其他呢?」
「……像是分辨一个人拥有怪造才能与否的方法。还有七十种新的咒具。新咒文跟咒印合计二十七种。新的怪造生物有两百四十二种,已经灭亡的怪造生物有五百一十九种。无法阻止内地的怪造生物灭绝呢……啊啊灭绝也是个好词,好词太多了,让我又讨厌起世界。干脆去死吧。」
「……我知道了。报告到这边即可。想要借助研究部的知识时我会再询问你,所以请你在旁待命,先别求死。」
「——真麻烦……」
郁宫变得宛如积水一般,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久渡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转向似乎很愉快地看着两人对话的宇宙木身上。
「那么宇宙木,请你报告教育部今年的状况。」
「嗯?……嗯,说的也是。」
宛如童话中的雪女一般,宇宙木用不只是美丽,还潜藏着毒性的微笑张开了双手。
「今年是个美好的一年呢。许多拥有才能的学生入学了。我很期待他们的可能性,可以说我从未这么干劲十足地致力于培育学生呢。」
然后她有些讽刺地扭曲嘴唇,彷佛很不愉快似地挥了挥手。
「但是那份喜悦跟努力,也因为日前亚玉跟古顷的事件而落空了。目前主要的活动内容是那次事件的后续处理,以及早期复苏教育体制。但这也迟迟没有进展,因为有许多物资压倒性地不足——我要请求援助。包括资金和人才。以上就是教育部的报告。」
「……关于援助我们会检讨。那么执行部。」
来了——嫌风这么心想。心跳加快了一下。
深呼吸。可不能一直暴露出丑态。她努力堂堂正正地发言。
「执行部的活动跟往年一样,因为一些蠢蛋玩不腻地滥用怪造学,所以忙得要死。像是窃盗还诱拐这种无聊透顶的芝麻小事,以及怪造出『凤凰』这种大规模的事件,两种极端同时进行的状况一样没变。」
怪造是相当方便的技术。从异世界召唤出拥有多彩能力的怪造生物,且能自由驱使的实用性质,对于遇到困难的人们来说,看起来应该充满魅力吧。正因如此,怪造学者不经大脑的犯罪在日常中横行。人类的欲望无穷无尽,无论怎么击溃,也绝对无法阻止犯罪萌生。
这件事实有时会让嫌风体会到徒劳无功的感觉,让她陷入忧郁。前任执行部长——空扑灭作认为工作是工作,划分得很清楚,感觉像是放弃了思考;因此嫌风更觉得宛如纤细的少女这么烦恼的自己很没出息。
灭作是灭作。嫌风是嫌风。并没有哪边比较优异或逊色。无论别人说什么,嫌风都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虽然明白这点,但事件频繁到彷佛在嘲笑防止犯罪的努力一般,感觉十分差劲。
嫌风的表情毫不掩饰那种不快,她将内心的烦躁蕴含在叹息之中吐露出来。
「……总之,执行部也一样想要更多人才。这我平常就在说了,而且我也知道怪造学会人手不足,所以不强求就是了。」
只要自己们努力就行了。或许无法让犯罪从这世界上消失,但能够减少。能够用这双手将罪恶一个个击溃。
既然如此,就那么做吧——嫌风单纯、坚决地发誓。
「还有啊,能不能让那些怪造学者,再稍微切身地体会到犯罪的怪造学者会受到多么严重的惩罚?为什么要把罚则弄得暧昧不清?」
「——这是逼不得已的选择啊,爆川。」
紧闭着嘴唇的总长忽然沉重地开口了。
「怪造学界经常寻求着崭新的发现。发现需要的是个人的强烈探究心和努力。而这两者在人类想满足己身欲望时,能够发挥得最淋漓尽致——即使是犯罪也一样,重点在人们想要某样东西的时候。」
激流院潮静用烟斗的火皿咚一声地敲了敲地板,用清澈响亮的声音说道:
「虽然犯罪令人遗憾,但压抑欲望的话便会停滞。倘若知道过于严厉的罚则,那些怪造学者便会停止不前而腐烂掉。我,以及怪造学都不需要腐败的家伙。」
以上——他用不由分说的语调这么告知,让嫌风说不出话来。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但这男人当真是具备着给予这世界真理的神一般不容许反驳的氛围。虽然嫌风也不清楚他的真面目,但感觉他比脱离人类范畴的高桥和郁宫更加异常。
可以肯定他的确是现场的支配者,他的发言就跟世界的法则同样是绝对的。
但是——
「哈!咯咯咯——」
发出了一阵冒渎的笑声,彷佛要划破因为总长发声而更加沉重的空气。蕴含在那大笑声里的明显恶意,让总长那很少产生动作、面无表情的脸部稍微皱起眉头。
「……有什么好笑的,不动?」
与其说是不愉快,倒不如说总长是有些讶异地看向抱着肚子窃笑的不动雾晴。虽然他的脸被鉢金遮盖住,但唯有那不祥地扭曲起来的嘴角,嫌风也看得很清楚。
不动颤抖着肩膀,像是按捺不住似地发出呻吟:
「没事——没事,不好意思,咯咯咯,总长大人,因为你说了实在很有趣的话,我才会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混杂着讽刺味的独特关西腔,让总长用仍旧充满威严的动作歪了歪头。
「我不懂你的意思,不动。我不喜欢这种让人恼火的讽刺,你就讲重点吧。」
「因为啊,咯咯……最停滞不前的人,不就是总长大人吗?」
这个脑子里只有战斗的危险男人,用平时总是隐藏起来、两边颜色不同的双眼注视着总长。
「那样的你却一脸正经地说什么一旦停滞就会腐败,真的是太好笑了。那总长应该早就彻底腐烂到回归大地了吧?一想到你平常脸色总是很差,说不定就是因为是尸体的缘故,我就开始觉得有趣了!啊哈哈!」
「原来如此,我了解你讽刺的重点了。不过腐败什么的只是单纯的比喻,我知道自己并非尸体。虽然你的见解很好笑,但稍微偏离主题罗,不动。」
对于不动挑衅的言词,总长一边回以不可思议的答覆,一边像是没了兴趣似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总长总是这样,无论被说什么,都不会生气也不会悲伤。与其说是没有感情,不如说是过于达观,而不会随便动感情吗?感觉他拥有那种超越了内心琐碎动作的精神。
「不动——」
但他周围的人不可能全都跟他一样是已经彻底悟道的圣人君子。
「倘若让我叙述极为个人的意见,你要向谁挑衅找碴都是你的自由,无论你想怎么讽刺都没有问题。但是总长他——唯有总长这位人物,我久渡贵乃子是不允许你侮辱他的。」
久渡那回荡着奇妙的频率,宛如机械一般的声音在灰暗中爬行着。
「让我想想——倘若用容易理解的方式来表现,就是别得寸进尺,像你这种货色随时都能被收拾掉,你这个虫渣。这样你了解了吗?」
那比平时稍微更毒一点的台词,不动不知是作何感想,他忽然站起身,一声不响地拔刀并动了起来。
「什么——」
烛台因风压而晃动,久渡瞪大了限并倒抽了口气。就嫌风所知,久渡几乎等同没有战斗能力。不但动作迟钝,也没有携带武器。既然如此,是不可能抵抗拿出真本事的不动。
会被杀害。
不——会杀。如果是不动,无论是多么无聊透顶的理由,都能杀害别人。
「不动你这家伙!住手!」
虽然嫌风近乎尖叫地大喝一声,但不动当然没有停下来。当嫌风像是爆发似地站起身时,不动那闪耀着红黑色光芒的诡异刀刃已经逼近了久渡。
锵——
响起了彷佛玻璃铃铛碎裂掉的清澈声响。
「——嘿。」
那是不动的刀刃在久渡眼前极近的地方停下来的声响。
也就是——总长的烟斗轻易接下不动那一记攻击的声响。
「……不动,对自己人挥舞武器是怎么回事?你这愚昧的家伙。」
那并非使用了特殊材料,看来轻便且朴素的烟斗为何会蕴含着可以抵销剑击威力的力量?用肉眼也可以看出不动隆起肩膀的肌肉,似乎在聚集力量的样子;但刀刃僵硬得动也不动。
为什么——就在嫌风无法理解那虽不气派、却明显异常的光景时,不动激烈地转动且被摔到了地板上。
震动。那冲击的重量跟不动现在不自然的倒落方式,都脱离了现实。不动本身也感到不可思议似地,只是仰望着庄严地俯视自己的总长。
「哼——」
倒在地上的他有些愉快似地弯起嘴角。
「你果然很强嘛,明明如此,为什么只会下令,而不自己行动?」
「退下,不动。」
对于部下傲慢的行动和言语,总长也丝毫不动摇地这么告知。
「还在开会喔。」
不知总长的态度让他作何感想,不动又看似愉快地发出笑声。
「你不赖嘛。真是有趣。哎,可不可以跟我厮杀一次?」
「……我命令你退下了。」
没有交集的对话让嫌风感到火大,她跳出去从正上方压倒不动。
「不准动,不动!你这家伙!」
不动打从一开始就看也不看这边,只是仿佛在看亲爱的恋人似地注视着总长;但嫌风不可能理解变态的思考,因此她不去想那些。
嫌风呼叫郁宫,利用他形状不固定的身体逮捕不动。
不过——让人不愉快的是,即使把他全身五花大绑,不动直到最后都还是没有看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