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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4)井上晓海 十七岁 夏

我和棹在一起的事情很快就在岛上传开了。

由于棹在学校的女生群体中背地里也算是人气颇高,因此我在学校被传了不少难听的谣言。棹只是淡然地以一句“无聊”予以回应。不过很快就到了暑假,我也轻松了不少。

母亲果然也冲我发了脾气,骂我“好找不找找了一个家里开酒吧的男生”,我能看出她心底里对棹的母亲抱有那种“抢别人家老公的女人”的个人感情。不过说到底,那也不是母亲一个人的想法,岛上大多数女人们都是这样想的。

「不好意思哈,岛上这些大叔们在我眼里只是客人而已。小亚也不在了,等棹高中毕业就赶快搬回京都去好了」

开店之前,棹的母亲在柜台上准备着小菜,低声这样嘟囔道。我只是默默地听着,帮她将毛豆从枝条上摘下来。放暑假之后,我不顾母亲的多番劝阻,基本上每天都往棹家里跑。

「晓海你家也很艰难吧。毕竟你爸好像是真的要被抢走了」

「嗯。我爸偶尔回来一次肯定也是吵翻天」

「我觉得这就是你妈不对了。虽然你爸是跑到小三家里面去了,但是偶尔回一趟家还要被老婆骂个狗血淋头,他不是更加不想回家了吗」

「可是温柔地迎接一个出轨的男人回家不是会让人觉得很不爽吗」

「就由着他嘛,没事的。要装出一副“我无论如何都会等你回来”的样子,等到他完全和小三断绝关系之后再去处理自个家里的事情」

正当我有些惊讶原来还有这一手的时候。

「你这个小三专业户在说些什么呢」

棹从屋里走了出来。

「别给晓海灌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在实战中可是很有用的」

「你在实战中就没赢过好吧,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我只会输给自己的本命而已,对其他男人可是百战百胜的。对了,棹,我待会要去今治买点东西。下午你把霓虹灯开开就好。还有上个月的——」

「清点销售额和酒水订购是吧?知道了」

阿姨点点头,说着“那拜托你了”,朝着棹双手合十。这让人有点分不清到底谁才是老板。阿姨慌慌张张地出门之后,我和棹便上了二楼。

「那个东西哪来的」

我在棹房间的床上坐下,我已经非常习惯这里了。棹望向了我手上那个粉色的小瓶子。那是刚才帮忙的时候,棹的母亲给我的。

——晓海啊,我们以后要当像是好闺蜜那样的好婆媳哦,约好了。

像是小孩子一样拉勾之后,阿姨送了我一瓶Dior的香水。我担心价格而有些犹豫,然而棹却皱起了眉头,说这个东西不吉利。

「那玩意是小亚送她的」

「啊……那确实不太吉利呢」

我笑了笑,打开了淡粉色的瓶盖,用手轻轻地扇了扇,试着闻了闻它的味道。那如同春花盛放般香甜而又华丽的香味使我陶醉。

「好香。不过这种太有女人味的香水不太适合我」

听我这么一说,棹便从我手上夺过了那瓶香水。他喷到自己的手腕上,然后搂住了我的脖子。香味从耳后滑到了我的脖颈。

「很适合你的」

棹将脸埋到了我的脖颈间。伴随着他那有些粗鲁的呼吸与气息,我的体温也慢慢地上升,棹那双青筋突出的大手伸进了我的T恤里。

从初吻发展为肉体关系并没有花多长的时间。我还是第一次,但意外的是,棹居然也是第一次。我本以为城市里的男生都更加早熟,但是棹告诉我说,京都并不是什么大城市,而人到哪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在和棹亲密接触之前,我原本觉得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在男生面前脱衣服的,更何况是自己喜欢的男生。然而在那个时候,就在这个房间的这张床上,我脱衣服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犹豫。夏天热得不得了,棹的房间里也没有空调,因此结束之后我们都浑身大汗,可是却不愿分开,而是一直紧紧相拥。我们黏糊糊的肌肤紧贴在一起,稍微动一动都会产生微弱的抵抗。

窗边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沉浸于初次品味到的幸福中时,我也产生了轻微的不安。如同在自己难以触碰的地方留下了永生难以磨灭的痕迹。

我睁开眼,风铃在我上方的视野中摇摆着。夏日晚些时候的下午,倦怠感弥漫在空气中,我还没有完全清醒。翻云覆雨过后,我便扔下棹自己舒坦地睡去了。我往往只花一两分钟就能睡着,刚开始经常被棹戏弄。

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将视线缓慢地移动到了书桌上,那里有我无比熟悉的背影。在我睡觉的时候,棹总是在用笔记本电脑写故事。他的书桌上没有一本教科书,而是被漫画和打印出来的原稿给全部占领。

——我想,此刻棹的世界里,应该并没有我的存在。

棹敲键盘的声音如同雨滴一般不断地变化,啪嗒啪嗒,噼里啪啦。我喜欢听着那声音,在迷迷糊糊中做刺绣。

我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刺绣套装,靠在床头板上,用肚子和膝盖夹住刺绣框。虽然想要一个专用的刺绣台,可是我的零花钱并不够。我一边想着要不要去打工,一边用链针勾勒出雪花晶体的形状。我本想做成漂亮的六边形,可是我却没法精确地勾勒出一个锐角。到底要拉扯多久、坚持多久才能让它变成美丽的形状呢。那没法好好操控的针线和我的未来重叠在了一起。明明已经是高三的暑假,我却连自己未来的方向都还没有决定。我也不知道父母今后会怎么样。

——你是想要念书?还是单纯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只能选择自己手上最不能舍弃的那张牌了

棹的话非常严厉,但那也是我必须要直面的现实。一旦掉以轻心,我的叹息便会脱口而出,我只好用纤细的针将它们逐一缝合。既然要做的是雪花晶体,所以还是用银色的珠子好了。刺绣混杂着透明的颜色应该会很漂亮。唯独在想象成品的时候,我才能从现实中得到逃离。

——刺绣之于我,也许就是漫画之于棹吧。

我注意到打字的声音已经停下了。我抬起头,和注视着我的棹对上了视线。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望着我的呢。棹来到了我的身旁。

「你结束了就说一声嘛」

「你刚才的表情超有趣的。就像这样」

棹皱起眉头,又嘟起了嘴。他从我手上拿过刺绣框,放回到了床头柜上,然后掀起被子钻到了我身边。

「我累了。想不到点子了」

棹把脸埋在我的脖子上,鼻子不断地蹭着我。我用手抱住了棹瘦削的肩膀。我们是要做爱呢,还是聊天呢,或者只是单纯的睡觉呢。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在这奢侈般的慵懒中不断溶解。

尽管很想和棹一直待在一起,可是才刚过五点,母亲就开始给我发信息了。“你在做什么?”“赶快回来”那是一条接一条的短信轰炸。之前有过那么一次,我和棹相拥入眠,昏昏沉沉地睡到了六点多,醒来的时候一看已经有三十多条短信了。

——你妈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棹也有些担忧,于是我们便约好了今后都要严格遵守我家的门禁时间。

我今天也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正好赶在五点钟之前回到了家。我边打招呼边冲进家里,可是却没见到母亲。厨房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饭。很是浮夸地用红辣椒和柠檬点缀的沙拉、烤得焦黄的焗菜。对于擅长做和食的母亲而言,这样的菜式是很少见的。院子里传来了水声。我望向套廊的方向,顿时僵住了。

「晓海,欢迎回家」

母亲留着一头如男生般的短发,穿着一件米色的棉质连衣裙,她的背影看起来和瞳子阿姨别无二致,可转过身来之后,却又是那张我熟悉的脸。

——她把头发剪了吗?为什么要穿那样的连衣裙?

母亲一边哼着歌,一边用水管在院子里洒水。

我拼命地抑制住自己想要大喊出来的冲动。

「妈」

我声音颤抖地喊了她一声。

「怎么了?晓海」

这种不紧不慢的应答方式也不是母亲的风格。好恐怖,真的好恐怖。

「妈,我想去东京上大学」

我终于说出了口。这一刻,我很清楚,我再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

「你之前不是说想去松山还是冈山上大学吗?」

「我重新考虑过了。我还是想去东京」

母亲依旧保持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沉默不语。我的心跳不断地加速。

「我会跟你爸谈谈的,你去打个电话,让他回家呗」

「为什么?你去打啊」

母亲的表情顿时阴暗了下来。她手里的水管也掉在了地上,水柱向上喷出,把母亲的连衣裙都给喷湿了,那淡雅的米色变得深沉而又阴暗。

「你突然间说什么想去东京,肯定是想去那个酒吧家的儿子那里吧。学习没见你用过功,就像个傻子一样跟在男人屁股后面转,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和你爸,让我有多丢人啊?你们全都自作主张的」

——你们指的是谁?我和父亲吗?

——为什么要把女儿的未来和不顾家庭出轨的丈夫相提并论呢?

——能不能不要用你的孤独来绑架我?

我的愤怒在心中翻腾,可我却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出口,让我痛苦得好似快要窒息。我用力地咬紧嘴唇,转过身去忍住了。母亲自己也和我一样痛苦。

「你要去哪儿?」

「散步」

「马上就吃晚饭了。为什么你和你爸都这么自私啊」

我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家。再和母亲待在一起只会伤害到她。

我大步地走在附近的海岸线上。望着那永无止境的暮色大海与天空,仿佛再怎么往前走,都走不到终点,我绝望不已。

——和那些父母已经给他们铺好路的家伙相比,我们很不利的。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要承受这些事情啊。我悔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可是哭鼻子又有什么用呢。好好想想吧。我拼命地瞪着前方的道路,一路往前走。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你妈没生气吧?”

“要是有什么就跟我说啊”

看到信息的那一瞬间,我的手指就已经不受控制地给棹拨去了电话。他马上就接通了,听到我在电话里抽泣起来,他很惊讶,问了我在哪里之后,他不断地向我重复“我马上就到”。

在棹赶来的途中,夏日的阳光已经完全消散了。在那几乎完全沉进暮色的群青之中,自行车刹车的声音尖锐地响了起来。

「晓海」

我抬起头来,面前是满头大汗的棹。城市出身的他要翻越那昏暗的山路想必很累吧。光是想到这,我的感情便全然崩坏,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听完我倾诉之后,棹想了一会儿,说道“走吧”。

「去哪?」

「去你爸那里,求他出钱供你去东京上大学」

我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摇了摇头。

「你妈行不通的话,就只能找你爸了」

「我不想依靠他」

导致如今这种糟糕状况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去依靠他啊,去使用他啊」

我不懂棹的意思,只能不停地眨巴着眼睛。

「现在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想做不想做的问题了。我们手上能用的牌本来就很少。不能浪费自己手上仅有的资源了,要好好利用起来才行啊」

棹一边说,一边朝着公交车站走去,他强行地把我带上了那辆刚好开来的环岛公交车。我们和以前一样,又并肩坐到了最末尾的座位上。

「写故事的时候,经常会有一些我很厌恶的情节。写的时候非常难受,甚至会让胃都隐隐作痛,可是你不写的话,故事没法往前发展,所以只能坚信故事以后会变得有趣,不断地写下去」

棹透过公交车的窗户,眺望着那漆黑的海面。

「加油啊,晓海」

棹用力地握紧了我的手。

高中毕业之后,棹会去东京生活。那里有他的搭档尚人,还有非常关照他的编辑先生。那是棹通过自己的努力所拼搏得来的。那是他不依靠父母的力量,自力更生开辟出的容身之处。在得到那些东西之前,棹究竟已经写过多少“厌恶的情节”了呢。

「……嗯,加油」

我也握住了棹的手。

到瞳子阿姨家里已经是晚上七点过后了。瞳子阿姨走出玄关,看到我那满脸凝重的表情,什么都没有过问,只是招呼我进来。她明明和我爸一样,都是招致今日这种状况的元凶,可是她搭在我肩膀上的那双手,却温暖得让我感到安心。

看到突然出现的我,父亲非常明显地展露出了动摇。他正打算说些什么,看到站在一旁的棹,却又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你想上大学就去上吧。学费我来出」

我把情况解释完之后,父亲的回答意外的干脆。我本想着不去依靠他,可如今我却因为那过分的安心而松了一口气。父亲往杯子里倒入啤酒,“但是”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要是去了东京,你妈会很辛苦吧,就不能去一个能从岛上方便来往的地方上大学吗」

尽管他的这番说法比较含糊,但我能听出来他是在关心母亲。所以他才劝我要不要选择一所能频繁回家的大学。

——可是,为什么要让孩子来给父母擦屁股呢?

我心中的不甘和疑惑逐渐膨胀。为了勉强维持住那早已分崩离析的“家庭”轮廓,我是其中的一个零件。我跪坐在父亲身前,紧紧地用手揪住自己裙子大腿的部分,几乎都要揪出褶皱来了。在沉默不断变得沉重起来的时候。

「我来出钱吧」

瞳子阿姨开口了,父亲也被她吓了一跳。

「事情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也有责任,既然你反对她去东京,要是她去东京你就不出钱的话,那就只能我来出了」

「我没说不出钱。我只是让她重新好好考虑一下」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考虑。早就已经没时间了」

瞳子阿姨望向了我。

「你想去东京上大学的话就去吧。学费和生活费由我们这边承担」

「我不能拿你的钱」

「为什么?」

「我妈不会允许的」

「这和你妈没关系。我们现在谈论的是你自己的人生」

「……可是」

「晓海你按照自己所想的去生活就好」

「那样子太自私了。不会被允许的」

「谁不允许?」

瞳子阿姨那见缝插针般的反问让我不知作何回答。

「你选择自己的人生,需要得到谁的允许吗?」

岛上的众人。旁人的眼光。可就算那些人允许了,我又能——

「要是你因为在乎某人的感受而放弃掉一些重要的东西,那么有朝一日你会后悔的。而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把责任和过错都归结到那个人身上。但是从我自己的经验上看,无论于你怪罪于谁,你都无法说服自己,也都无法拯救自己。因为没有人会对你的人生负责」

瞳子阿姨的这番话笔直地贯穿了我的心。

「我自己有工作,积蓄也还算可以。这世上当然有很多东西是用钱买不来的。但是也有很多事情是因为有钱了,才会有自由。有了钱你才可以不依靠着谁,也可以不用低声下气地听命于谁。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

我实在是太能理解瞳子阿姨的意思了。我的未来如今正是在被金钱所左右。我也很清楚,母亲之所以对父亲有如此的执着,也是出于经济方面的原因。

「晓海的学费由我们来承担,你没问题吧?」

瞳子阿姨向父亲这样问道。

「行了行了。是我不好」

我惊呆了。父亲居然道歉了。以前在家里,就算是自己够得到的东西也好,他也要让母亲帮忙拿过来。我本以为每个家庭里的父亲都是这样,因此一直觉得这是正常的。可如今的他看起来却有些愧疚,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不是我“父亲”的父亲。

我有些憎恨瞳子阿姨,她把我的父亲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可与此同时,我也很羡慕她。她自力更生、不依靠男人、可以贯彻自己的意志,这说得难听一些就叫做自私,她还把母亲和我的家庭给搞得一团糟。可我却通过她的这份自私得到了帮助,甚至对于她的刚强而产生了憧憬。如今的我完全无法消除这份矛盾的心理。

由于末班车已经过了,再加上父亲喝了酒,因此是瞳子阿姨开车把我们给送回去。棹的自行车还停在公交车站里,因此棹先下去了。

「谢谢」

棹朝着瞳子阿姨低下了头,她笑着挥了挥手,向棹道别,父亲坐在副驾驶上,一眼都没有望过棹。棹向着坐在后面的我打了个手势,表示“待会见”。那一刻,我也打开车门跟着棹下了车。

「晓海,已经很晚了」

父亲的语气里透露着不快。可是我并没有听他的。

「瞳子阿姨,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有空就来家里坐坐」

「晓海,这么晚了还跟男的待在一起——」

没等父亲把话说完,瞳子阿姨就已经发动了车子。

「你别多管闲事了,回家」

瞳子阿姨的车行驶在夜晚的海岸线上,将父亲的声音给抛在后面。看着那越来越小的尾灯,我和棹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听到她怎么喊我爸了吗?」

我和棹对视着,放声大笑。公交车站的灯已经熄灭了,四周都被夜晚所封闭。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使我感到安心,我扭曲了自己的笑脸,低下头来。父亲虽然依旧是我的父亲,但他已经不再是我的“父亲”了,我今晚终于实际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我要去东京了」

棹那双白色运动鞋的鞋尖在漆黑的夜晚中若隐若现,我望着它,喃喃自语。

「去东京上大学,然后找到自己将来想做的工作」

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当我找到之后,我想站在一个能为了目标而付诸努力的位置。把母亲抛在岛上的确让我很担心。可我不想像母亲那样,处于一个弱势的立场。只要有钱就能摆脱对他人的依存。也不用低声下气地听命于人。瞳子阿姨的话说进了我的心窝里。只要待在这座岛上一日,扎在我心里的那根刺,就不可能拔出来。

「就没了?」

棹这样问道。我抬头望向他,可是夜太过深邃,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话都还没说完,棹便抱住了我。

隔着棹的肩膀,浓绀色的夜空和更为昏暗的漆黑海面在视野中舒展开来。今夜也是风平浪静,就连海浪声也听不到。无论我睁眼或是闭眼,竖起耳朵还是堵上耳朵,我都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过去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小岛之夜,如今却不知为何令我有些害怕。

今后,我将如何活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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