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朱理花按响了『De Rosa』的门铃后,向面带微笑的冬木点了点头。冬木是她经营咖啡馆的哥哥的熟人。代替忙于经营咖啡馆的哥哥来送东西,是极少有的事情。
话虽如此,该说是大人的从容吗……说难听点,朱理花喜欢不上深不见底的冬木。她认为冬木的行事方法就好像是明明不晒自己手牌,却要求别人公开一般,很不公平。就算近在咫尺,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她完全没有来这里的想法。
就算是今天,也只不过是尾随她到了这里。
「哦,你做的不错,做的不错……」
春人正在前台被桐谷百般刁难着。千寻也好,桐谷也好,春人似乎特别容易被乖戾的女孩喜欢上。“真是个痛苦的男人呢——”朱理花一边对自己毫不评价,一边为了不让两人发现,偷偷摸摸移动着。
目标人物在店深处的围桌上。
「嗨,打搅了——」
「啊……好,好的。」
在留着刘海,带着柔和波浪的头发之间,林点了点头,表情如松鼠一般困惑。虽然进门时间错开了,但穿着同一学校的制服的话,找起来并不困难。如果是为了准备考试,上午就结束课程的同班同学,那就更好找了。
朱理花在林的对面坐了下来。围桌席座位相对店里要高出几个台阶,因此哪怕是在店深处,也能俯瞰包括前台在内的整个店。“原来如此,真是个好位子啊。”高坂明白过来。
林尾随着春人和桐谷,而朱理花尾随着林。
围桌突然投下一道影子。身材纤瘦的冬木弯下腰,将追加的冷饮和湿巾放到桌子上。
「小朱理花前不久也来看望过春人呢,多谢咯。」
「没事—我没做什么啦—」
用眼神谴责着林被吓一跳的反应,朱理花向冬木点了杯橙汁。与继承了咖啡馆,像祖父一般的哥哥相对,朱理花觉得自己更像父亲。
简而言之,就是不擅长喝咖啡和红茶。
「那么,请稍等。」
冬木离去后,为了敷衍弥漫的沉重气氛,林露出一副生硬的笑容。
「真,真是偶然呢……?」
「是呢,在这居然有四个同班同学,真是了不起的偶然呢——」
暗示着“我知道你在尾随他们哦。”
对林产生兴趣,是在春人感冒之前的事情。
甚至比黄金周还要早。
朱理花对某件事情具有确信。
「千寻没能和春人见到面,是林同学做了些什么对吧?」
“这样做可不好。”朱理花没有说这句话的立场。朱理花自己,在问了春人的心情之后,也为不让春人和千寻接触,出谋划策过。
然而,高坂反倒觉得不可思议。千寻根本找不到春人。明明是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学级,怎么会有找不到的道理?
有共犯者。
这个假设变得有真实性,是在春人感冒的那天。
比朱理花晚一步看望春人的林,和朱理花刚一见面,就显而易见地动摇了。她没想到竟然会有先客。即便是这样,反应也太夸张了。林一阵慌乱后,连春人都忘了看,把慰问品递给朱理花就匆匆回去了。
仿佛别有目的一般。
像是正中靶心,林慌张地不知所措。
「我,我……」
朱理花轻轻叹了口气。
「我没打算责备你,相反,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好,所以你不需要道歉。或许应该向你道谢呢,多谢了。」
「…………好的。」
林低头不语,朱理花把话题丢给她。
「林同学为什么要把春人和千寻分开呢?」
据朱理花所知,春人,千寻和林之间没有任何交集。和这种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为『无关系』的同学产生关系,应该是有相应理由的。
至少,应该会比朱理花的理由更明确。
林隐藏着表情,沉默了许久。
「久等了。」
「谢谢。」
是看准时机了吗,冬木突然出现,把橙汁放到朱理花面前。朱理花摇晃着红白条纹图案的吸管,冰块咔哒作响。
「小朱理花,过分谴责可不值得夸奖呢。」
「我知道的,并且……」
「?」
在这隔了一拍的时间,冬木疑惑看着她。
朱理花抿了一口橙汁,呵呵笑道。
「我们两个,好像是共犯呢。」
冬木耸了耸肩,似乎对这句话有了一定思考。
「这样吗?那请两位慢慢享用。」
春人和桐谷的情侣吵架似乎仍在持续。朱理花托着腮,咬着吸管,观察吵架的情形。冬木转身离开了围桌,不久,林直直看向朱理花。
「我有一个梦想……不,有着一个憧憬。」
「嗯。」
对于这唐突的叙述,朱理花不为所动。
她不再托腮,用目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仅仅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就感到开心,只是被夸奖就感到高兴。就算不能为某件事情,不能为某个人,我只是画画就满足了。」
林像是在用手指轻触着杯子的边缘,说出了这一串话。
“但是……”林停止了言语。
「我曾想要展示给别人看,但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有着各种各样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价值观……我没有想到会受到否定。我变得害怕画画,最终选择放弃。就在那时,住在国外的奶奶送了我一本书,拯救了我。」
「这样,啊。」
朱理花把手伸进包里,取出一本绿色的精装书。
「这本书,是为林同学而作的故事啊。」
「……是的。」
林将递过来的书拉到手边。
注意到这本绘本是林的东西,是因为在堆满了乏味杂物的那个房间里,仅有这本书充满了违和感。并且,不读书的春人,在空荡荡的书桌上只放了这个,无论如何也会在意的。
林紧紧抱住这本书,继续说道。
「梦想只是梦想,憧憬只是憧憬,这样冷言冷语之后,我觉得松了口气。哪怕不用勉强去追也可以,停下来坐下也没关系,感觉得到了肯定。」
“将这本书交给田崎君,大概是因为我觉得他可能也是这样。”
“这样啊。”朱理花点了点头。林以只有朱理花能听到的音量,低语道。
「但是,田崎君似乎不同。他选择与绀野同学好好交谈。我对于这点,十分羡慕。」
在她一直盯着的杯子深处,究竟映照出了什么呢?
伴随舒缓的爵士乐,时间悄然流逝。
林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把春人和这个故事,和自己重叠到了一起。
或者说,她或许是想通过肯定春人,来认可自己。
这与选择和春人分手的千寻完全相反。
那本绘本的主人公,或者说,林,可能还没有走出阴影。
「这样,啊。」
朱理花并不认为,为了让关系告一段落而选择甩了春人的千寻没有承受痛苦。她想要和春人相互理解,却一直遭到春人的间接拒绝。渐渐地,这段感情的行程越发不顺利。
到底是谁的错,朱理花也说不出来。
不过,哪怕是这样没脑子的朱理花也有明白的事。
「结束了的话,『再次』开始就好了啊。」
朱理花满不在乎地说道。
「再次,吗……?」
如果再次开始。林像是吓了一跳,张着嘴。
「是啊。毕竟就这样结束了不是很可悲吗?」
「虽然是这样,但是……」
「所以我觉得,憧憬这种事,不管多少次都可以哦。」
「……说的,是呢。」
“不过,我可没有那种东西!”朱理花为了掩饰害羞,开玩笑道。
对她而言,这一定是没有深思熟虑就脱口而出的话吧。
林像在细细品味着这句话,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管多少次……」
在她的视线尽头。
站在前台里的春人,虽然被桐谷卷入了争吵之中,仍露出了一副开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