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东方的天空闪耀的太阳,宣告一天的起始。
在走路的同时深深吸入早晨清新的空气,实在令人心神舒畅。在公司工作时,这个时段我总是在准备第一次送货。没有打卡的那种。
「喔,那边是勇你值班呀。这么早过来真了不起。」
「没有啦,我还很困。」
真昼的母亲──龙石明日香即使过了十年也依然『波涛汹涌』。紧绷的T恤上浮现出的内衣轮廓真是太耀眼了。
「早知道你要来,我们家也让真昼来就好了。那孩子今天下午才去社团训练,现在应该在家。」
「真昼好像要以春高联赛为目标。」
「可能因为今年是最后一年,所以她非常拼呢。」
天色完全亮了,现在是上午六点多。虽说是夏天,不过这个时段还有些凉意。不久,我和明日香阿姨便走到附近的公园,把收音机摆在靠近中央的地上。
「放这边可以吗?」
「可以,孩子们也差不多要到齐了吧。」
一大早我就被家里派出来值班监督本地区的广播体操活动,今天轮到有月家和龙石家。因为爸妈都在忙着开店的准备工作,所以由我来负责。
「对了对了,今晚原本要商量夏日庆典的事情,你有听说改时间了吗?」
「有,我在传阅板上看到了。」
「那就好。沙耶香会来吗?」
「会的。」
我们边聊边等了十几分钟后,孩子们来了。
「早安──」
「好,大家早安。」
「啊!是大叔……勇先生。早啊~」
其中还能看见未空和她的两个朋友。记得黑发绑马尾的叫做龙姬,戴发箍的是芽衣?她们三人好像是骑脚踏车来的,入口处停着三辆颜色很可爱的脚踏车。
「早安。」
「早盎……」
「喔,早安。」
龙姬打招呼的声音很有精神,而芽衣好像还没睡饱的样子。
「勇先生今天值班?」
「对啊。」
「哦──」
「未夜起床了吗?」
「大概还在睡。姊真的很懒散,每次都是我做完广播体操以后回去叫醒她的。」
「哦,未空你更像个姊姊呢。」
「没错。」
常有人说兄弟姊妹之间通常是后来出生的弟弟妹妹更可靠。也许是因为大孩子愈调皮,就愈会被后出生的孩子当作反面教材吧。身为独生子的我也无法确认就是了。
「那么,该开始了吧。」
大家好像都到齐了,开始做广播体操吧。我按下收音机的开关,片刻后,令人怀念的音乐开始播放。
*
为了在纪录卡上盖今天的印章,孩子们排成一列。
「来。」
「谢谢。」
未空拿到印章后,就从停在入口处的脚踏车篮子里拿出某个东西。
「那么,来打球吧。」
她手上拿着的是篮球。
「咦?未空你要打篮球?」
「我有参加我们小学的少年篮球队。」
「哦。」
仔细一看,那颗篮球的表面充满沙尘,也有点磨损了。应该是她用惯的球吧。未空带着龙姬和芽衣,跑到公园里面的篮球架那边,随后便传来球拍打在地面上的清脆声响。
我帮最后一个孩子盖上印章。
「那我把这个交给下一家了。」
「啊,我拿去吧。」
「没关系,因为是我们邻居。」
「麻烦您了。」
明日香阿姨回家去了。正当我也想回去的时候──
「喂──勇先生,帮我们捡一下。」
我听见龙姬的声音。
「嗯?」
往脚下一看,原来是球滚过来了。我顺手捡了起来。
「扔过来吧。」
好久没碰篮球了。虽然孩子用的尺寸较小,但那粗糙的手感还是让我心情激动起来。
我立刻试着拍球。只见球碰的一声,卷起沙子并反弹回来,传递到手心中的震动令人心情愉悦。
「勇先生,噗噗噗,你该不会丢不过来~?」
未空脸上似笑非笑的说。
「真敢说啊。」
回过神来,我才注意到自己在运球,越过跑来的龙姬和芽衣前往篮下。
「!明明是大叔,还那么嚣张。」
未空拦住我的去路。和刚才那两人不同,她知道将身体重心放低。果然是在少年篮球队练过的人。只可惜,她终究还是国小女生。
「哈!」
「唷。」
「咦!?」
我用转身过人的技巧,轻松地越过了防守。
「嘿。」
「啊!」
然后直接带球上篮。篮网随之摇动,球落到地上。
「太棒了,好强──」
龙姬发出欢呼。
「转了一圈。」
芽衣瞪大眼睛说。
「刚才的动作……大叔、勇先生,你该不会打过篮球?」
未空依然维持着被越过时的姿势,脸上带着惊愕的表情说。
「我高中是篮球社的。」
我用指尖转动球给她看。虽然有十几年的空白,不过动作还算过得去。
「呜!再来比一次。」
未空的眉梢抽动着,也许是因为感到不甘心吧。
「好啊,让你瞧瞧大人认真起来的样子。」
未空一边拍球一边说:
「龙姬、芽衣,你们也加入。」
「咦?要三比一?」龙姬问。
「勇先生一个人没关系吗?」
芽衣用有些迷迷糊糊的声音问。
「这是小孩子才有的特权。勇先生,没问题吧?」
「完全没问题。你们一起上。」
虽说是三比一,也是小孩子和大人的比赛。我大可用压倒性的实力差距把她们打得落花流水,不过,我不是那种会尽全力认真对付孩子的大人。
「龙姬,旁边旁边。」
「哇哇!」
「芽衣,传球。」
「呜唉。」
从动作来看,龙姬和芽衣好像是初学者。我就适度地放水,表演出比赛很激烈的样子吧。
球传到未空手上。
「我先声明,不需要对我手下留情。」
被发现啦。
「那我就认真比了。」
「明明是大叔却很嚣张呢。」
未空左右晃动身体,开始运球。
「……」
「……」
紧接着,她往右下方压低重心试图越过防守。爆发力和技巧都相当不错,可惜还不至于能摆脱大人的伸臂范围。
挡住了!
「芽衣!」
「啊!」
我原以为自己完全挡住了未空的去路,她却从我胯下把球传了出去。
糟了。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
球传给了无人防守的芽衣。
「嘿呀。」
芽衣弯着腰、软绵绵地扔出去的球,就这么被吸入了篮框后面的树篱中。
「真是的,你在做什么呀?」
「讨厌,出界了。」
「唉。」
「未空你打得不错。拿去。」
我从树篱中找出球,再递给未空。
「你练了多久?」
「从二年级开始练的,大概一年多一点吧。」
这么短的时间就练出了那个水准吗?真是优秀的才能。怎么看都不像未夜的妹妹。
「勇先生也挺有本事的。」
未空扬起嘴角一笑。
就在这时──
「喂──」
一道开朗的嗓音响遍清晨宁静的天空。这个声音是……真昼。穿着运动服的真昼正向这边跑来。
「啊!真昼。」
未空朝真昼跑过去,扑向她的肚子。
「怎么了?真昼,这么早就开始跑步。」
「咦?啊,没有啦,我想早上出来慢跑一下,然后碰巧看到你们都在这里。」
真昼的头发有点湿,一靠近就闻到肥皂的香气。
是洗过澡了吧。没想到她还会在跑步前洗澡,真是个爱干净的家伙。
「真昼你也要玩吗?」
未空把球递给她。
「好啊。」
「这样的话,干脆和我比一比。」
「真昼姊也会打篮球吗?」
龙姬问。
「不,只有在体育课上稍微打过。」
比起跟小孩子打球,应该能来一场更尽兴的比赛。不过,就算真昼的运动神经再好,在篮球场上应该还是初学者。我就和未空她们玩的时候一样,稍微手下留情吧。
「喝!」
「什么!?」
真昼从侧面拍开了我的上篮。
「嘿。」
「噢噢!」
接着她假装要投篮,却在我跳起的同时从侧边切入。
不、不可能。我这个篮球社的竟然被初学者的假动作骗了……
然后──
我回过头,一幕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跃入眼中。真昼拿着球,面朝篮框纵身跃起。
不不,骗人的吧。
再怎么靠排球锻炼跳跃力,她也不可能做到那种事。虽然那不过是给小孩子玩的球架,到篮框的高度不到三公尺,但真昼不可能……
她不可能──
「喝呀!」
只见真昼将球扣入篮框,使其剧烈摇晃。她以漂亮的灌篮得分成功。
「真昼好强~」
「没什么啦。」
「你刚才跳超高的。」
「没什么啦。」
「非常帅气。」
「哪里哪里。」
「唔唔。」
没想到练过篮球的我竟然被晾在一边,由真昼独占了孩子们憧憬的目光。
「真昼,再来一次。」
「真拿你没办法。」
即使我用转身过人的方式上篮,真昼也会瞬间追上我的动作并跳跃阻挡。
她的高度和爆发力相当惊人,转眼间就跳得比我高,还堵住了篮框。我才想到这里──
「啊,真、真昼!」
「呀!」
也许是冲得太猛了,我们两人在空中碰在一起。我的脸顿时被两个柔软的球体夹住。温暖且柔软的墙壁将我推了回去,一屁股坐到地上。
「哇~好有魄力的盖火锅。」
「真昼好帅。」
「啊、啊哈哈。勇哥,没事吧?」
「啊,嗯。」
真昼红着脸,捂着胸口。
「抱、抱歉。」
「唉?抱歉什么?」
「不,那个……」
「啊,我一点都不在意……」
真昼往斜下方看去。
「是、是吗?」
「好──接下来我们分组比赛吧。」
未空兴奋不已地提议。
*
之后,有月和真昼因为对彼此太过在意,结果球也打得心不在焉。
2
那是我去〈月夜露台〉玩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今天真昼一整天都要去社团练习,朝华也有事不能来,所以只有我一个人。
「喏,未夜。」
「谢谢。」
吃过中饭后,勇哥帮我做了刨冰。草莓牛奶口味的刨冰上淋着满满的炼乳,勇哥的是抹茶牛奶口味。
「啊啊──头痛起来了。」
「真的。」
这种吃冰就会头痛的现象似乎有个正式的医学名称,叫做「冰淇淋头痛」。有一种说法是吃了冰冷的食物而使身体变冷,为了维持体温,血管会随之扩张,进而引起头痛。
「你的看起来也很好吃。」
「嗯?要吃吗?」
「咦?」
勇哥把挖了一口刨冰的汤匙对着我这边。
「吃吧。」
「可以吗?」我这么问,心里有些迟疑。
喂喂,这不就是间接接吻吗?虽然小时候并不会在意这种事……话说,勇哥不介意吗?
我悄悄看了勇哥一眼,只见他和往常一样,他仍是呆头呆脑的表情。总觉得好像只有我很介意,真难为情。
在这种情况下不吃也很奇怪,于是我匆匆地把嘴靠近汤匙。
「啊唔。」
「好吃吗?」
「……嗯,很好吃。」
吃不出味道。明明应该很冰才对,舌头却感觉阵阵发热。但是,不知怎地非常好吃。咽下喉咙之后,嘴里依然很热,连整个身体都像在燃烧一样。
「你的也给我吃一口。」
说着,勇哥便来挖我的刨冰。
「啊!你挖了炼乳很多的地方!」
「哈哈哈哈。」
吃完刨冰后,我们一边无所事事地看电视,一边聊天。
「最近我推荐的是《水母不会冻结》。」
「勇哥,那是很久以前的书了。」
「是吗?」
「我记得是二零一六年出的吧。你没看吗?」
「没有,在东京的时候根本没时间好好读书。」
话题渐渐转向两人共同爱好的推理小说,不知不觉中,我们进入了读书时间。
「咦?这是什么?」
我想从勇哥的推理小说收藏中借一本来看,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结果连夹在里面的东西也一起被带出来了。那是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
为什么书架里面会有这种东西?
「嗯?啊!未夜,等一下。」
看勇哥这么慌张的样子,果然是色色的东西吧?
「这是什么?」
我翻开一看,里面写着人名、人物关系图、平面图以及诡计的内容等等。
「你看到了啊……」
「勇哥,这是创作笔记?」
勇哥害羞地移开视线。脸红到耳根的样子很可爱。
「对、对啊。」
「哦。」
仔细一看,内容都是依标题分开的。《人类谜题》、《处刑岛杀人》、《人鱼村的悲剧~古老的约定与两名巫女》……
「够了吧,还给我。」
「啊呜。」
笔记本被拿走了。
「勇哥,原来你在写推理小说。」
长久以来沉迷于推理小说的世界中,自己也会渐渐地开始想写推理小说。自从上了高中加入推理研究会之后,我也偶尔会把自己的作品刊登在社刊上。
「这个嘛,在思考设定和诡计的阶段都还挺顺利的……可是一旦要把它写成故事,就怎么也写不出来。」
「啊,我懂。我一开始也是这样。」
我也有许多仓促间开始写作,结果没被采用的作品。尤其推理小说的构成是最重要的,所以必须仔细安排情节大纲。
「一开始?未夜你也有写吗?啊,对喔。因为你加入了推理研。」
「最近忙着念书,所以没什么时间写。以前倒是写了满多的。」
「嗯──」
勇哥盘起双臂沉吟了一声。
然后──
「让我看看吧。」
*
我们开车前往我家。
「打扰了。」
「嗯,这不是勇先生吗?」
未空吃着冰淇淋出来迎接。
「喔,未空。」
「既然你来玩,我们等一下就去公园打篮球吧。」
「晚点再说。」
咦?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算了。我先带勇哥去房间。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带他来新家的房间。
在自己的房间里,和勇哥两人独处。这种和在勇哥房间时不同的兴奋和紧张情绪扰乱了我的心神。
「呃,你坐那边。」
勇哥好奇地环顾室内。
好难为情。早知道就收拾一下了。
「没想到有一天能看到你写的推理小说。都有哪些?」
「啊,嗯。」
我从书架上拿了几本社刊。只是印出来的稿件用线装订起来,是很便宜的印刷品。
「我的是……」
于是,我让勇哥看我写的推理小说。刊登在上面的都是短篇,所以勇哥翻阅得很快。
「怎么样?」
被人当面阅读自己写的东西,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勇哥正在阅读我所创造出来的我的世界,就好像将我的内心呈现在他眼前一样,感觉很奇怪。
「……」
「……」
「……」
「……」
「真有趣!」
「是吗?」
「嗯,逻辑敏锐清晰,借着识破诡计反转结构的手法也很不错。」
「嘿嘿。」
「最重要的是,能够写出这样浅显易懂的文章,你真的很厉害。文章光是难懂就让人不想看下去了,可是你的文章反而愈看愈吸引人,是那种『引人入胜』的文章。」
被表扬了。因为自己写的小说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所以感觉像自己的孩子被表扬了。
「也让我看看其他的。」
勇哥就这样一篇篇读下去。从中途开始我就只让他读问题篇,玩推理犯人是谁的猜犯人游戏。
「哎,真有意思。看你写了这么多,我自己都想尝试看看了。」
「那不是很好吗?勇哥你也试着写一下嘛。」
我也想看看勇哥写的推理小说。
「嗯──可是之前尝试过好几次,结果都没能写下去……」
「那么,一起写吧。」
「一起?」
「嗯,我们两个人一起来创作推理小说。」
「两个人……原来如此,就像艾勒里•昆恩那样。」
我把创作笔记在桌子上摊开。
「勇哥喜欢什么样的故事?」
「我想想……我还是喜欢馆系列。住在可疑宅邸中的神秘家族之类的。」
「哦──是经典呢。」
「我还有很多关于诡计的想法。」
「诡计啊,使用诡计的过程和必然性很重要,所以如果是馆系列的话,比起规模宏大的谁计,还是重视逻辑比较好──」
我们彼此提出意见,继续组织架构。
「侦探角色果然还是时髦的中年绅士更好。」
「咦?不不,本格派推理小说的侦探一般都是年近三十、性情乖僻的角色才对……是说,登场人物这些晚点再讨论。」
「我绝对想加入不幸的美少女女主角。」
「哦──原来你喜欢那种类型。」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不幸的美少女,感觉和朝华的形象很相似,应该不会吧。
「勇哥,这个诡计有点太奇特了。」
「是吗?」
「不符合世界观,应该说有点格格不入。」
这段时间有如两人的精神交织融合,彼此心意互通。我和勇哥一起思索推敲所创造的世界,说是我俩之间的心血结晶也不为过──
好幸福。
自从勇哥去了东京,我就常常泡在他的房间里寻求旧时的痕迹,也是在那段期间发现并且阅读了他的推理小说的收藏。为了排遣寂寞而把勇哥房里所有的推理小说全部读完,这也成了现在的我与勇哥紧密相连的共通点之一。
现在虽然还能像兄妹一样感情融洽地相处,但我心中隐约确信着一件事。
那就是──
*
「勇先生,差不多该去打蓝球了……嗯?」
我往姊的房间看了一眼。发现那两人互相依偎着睡着了。桌子上到处都是笔记本和笔记。姊是请勇先生教她功课吗?
姊看起来很舒服地把头靠在勇先生的肩膀上。
「本来想打篮球的,晚一点再说吧。」
没办法,就让他们多睡一会儿。现在还不到下午三点,时间很充裕。为了不吵醒那两个人,我静静关上了门。
3
早上的公园。
「哦,龙姬有在打网球吗?」
「对。我和妈妈一起上网球学校。我妈妈很厉害喔,她高中的时候是网球社的王牌,还打到了全国大赛。」
龙姬骄傲地说。小麦色的皮肤上浮现汗珠,看起来非常健康。
「那真的很厉害。」
我的青春几乎都是第一轮败退啊。其他社团的同学有好几个参加全国大赛的家伙,男篮社却是首战败退的常客。
「喂,芽衣,不能在这里睡觉。」
未空摇晃着芽衣的肩膀。
「呜唉。」
芽衣迷迷糊糊地靠在球架的柱子上,可能是累了。
「芽衣好像没电了,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也好。」
「嗯──」
「喏,走吧。」
在未空的口令下,芽衣和龙姬站了起来。
「再见。」
「拜拜」
「拜拜~」
「喔。」
目送三个女孩离去后,我一个人伫立在公园里。
我最近每天早上的习惯活动就是和做完广播体操的未空她们在公园会合,然后打篮球。在气温还没有上升的早上运动,能适度地放松身体,心情也会好起来。
既能解决运动不足的问题,又能唤醒早起懒散的身体,真是一举两得。
「好了。」
时间是上午七点半。因为今天店里休息,所以时间还很充裕。就这样在这附近散散步吧。我在入口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瓶运动饮料润润喉咙。
「呼啊。」
冰凉的运动饮料渗透了因运动而发烫的身体,接着我便随自己心意迈开脚步。
我悠闲地走过商店街,进入前方的浅间大社的院内。这个时候太阳也开始认真工作了,刚才清爽的早晨空气不可思议地变得潮湿闷热,让人无处可逃的热气包围了整个城市。
身体自然也出汗了。
天空万里无云,可以清楚地看见碧绿的富士山。孩子们在神社院内的广场上玩,也有一群人在旁边的神田川岸边玩水,这是一幅十足具有夏日风情的凉爽风景。
刚才买的运动饮料已经变温了。我把剩下的一口气喝光。
「呼,好热。」
我用T恤擦掉脖子上的汗。散步了近一个小时左右,身上已是汗流浃背。我稍微反省了一下,早知道就带着毛巾出来了。
在饮水处再次补充水分之后,我踏上归途。
「呼,好累。」
终于看到我家了。
先冲个澡,把湿黏的汗水洗干净以后,再到开着冷气的客厅里喝杯冰冰凉凉的汽水。
「喂──」
身后传来鸟鸣般轻快的嗓音呼唤。我回头一看,撑着阳伞的朝华正朝我跑过来。
「勇哥,早安。」
「喔,朝华。」
「你去慢跑了吗……流了好多汗。」
「没有,只是稍微闲逛一下,外面真的很热。」
「今天好像超过三十度了。」
「真的假的?」
「对了,勇哥你看,今天的我怎么样?」
朝华仰头看着我问。
「问我怎么样……」
有荷叶边的白色罩衫搭配黑色的迷你蛋糕裙。罩衫是无袖的,胸口处紧绷的隆起实在是很耀眼。
「很、很不错啊。看起来很时尚,长发也很漂亮。」
「呵呵,谢谢你的赞美。」
「先不说这个,外面太热了,你快进来吧。」
我们进入没有人的店内。爸妈好像还在睡觉。
「对了,朝华你吃饭了吗──」
「嘿。」
刚进来店里,朝华就上前一步缩短距离,整个人抱了上来。
「喂喂,现在别黏着我。我身上出了很多汗,很臭吧?」
朝华把手绕到我背后,紧紧地用力搂住。真是的,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改掉爱撒娇的习惯?
「完全不会。」
朝华把脸靠在我的脖子上,然后是「啾噗」一声──耳边响起嘴巴吸着什么的声音。
「你!──」
接着又发出了「窣窣~~」的吸吮声。
「噗哈!不臭,味道很好。」
「你、你、你刚才是不是用嘴吸了?」
「你猜?」
朝华一脸若无其事地抬眼看着我。
嘴唇柔软的触感依然留在脖子上。从黑色长发中散发出花一般甜美的香气,我只能借由想像父亲和华吉先生比赛相扑的场面压抑亢奋的情绪。
「勇哥你也要吸吗?」
「嗄?」
说完,朝华便歪着头,用手撩起头发。
白皙的颈项露了出来。肌肤细腻,隐约能看见血管。耳根处还有一颗小痣。
「呜!……」
「可以唷,请吸。」
说、说什么『可以唷』……
原本因炎热而干涸的口腔内,不知为何开始分泌唾液。
「没有人看着。这里只有我们两人……」
「不、不不不,你在说什么?」
竟然叫我去吸JK的脖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被允许。
朝华像是在考验我一样阖上双眼。乌黑亮丽的黑发,煽情的白皙肌肤,以及她随着呼吸而摇晃起伏的丰满胸部。
我咽了口唾沫──
「啊──睡得真好。」
这时,我忽然听见母亲悠闲的声音。没多久,一阵下楼梯的咚咚声响起。我们吓得肩膀用力抖了一下。
「哎呀,朝华来了。」
「阿姨早安。」
「早安。呼啊,现在几点了?」
母亲一边打着大大的呵欠,一边向厨房走去,随后传来餐具轻轻碰撞摩擦的声音。大概是要做早餐吧。
「真可惜呢,勇哥。」
「可、可惜什么?」
「呵呵,你是要洗澡对吧?」
我被朝华从背后推着,走上二楼。
*
勇哥好可爱。还露出那样惊慌失措、满脸通红的样子。
既然勇哥愿意满足我的要求,我也想允许勇哥做他想做的事情。因为我已经是勇哥的人了。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无论什么事……
勇哥喜欢什么样的呢?
在房间里等待的期间,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对了。
要想瞭解男人那方面的爱好,最好的方法就是探究他平时都是看什么样的东西!
勇哥也是男人嘛。应该也有色色的书或是色色的影片收藏才对。
我下了床,然后往床底看去。
「嗯──」
没有啊。
那里只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尘,还有没读完的杂志。桌子的抽屉和后面也没有。
那么,是那边吗?
我打开衣橱。
因为那种收藏的体积不小,所以应该不会藏在太狭窄的地方。
这么做让我想起小时候寻找勇哥的相簿的时候。记得勇哥当时是藏在背后。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手法对小孩子来说是有点狡猾。
我仔细寻找衣物抽屉的后面和箱子背面等地方,但还是找不到类似的东西。
这边怎么样?
我接着打开放内衣裤的抽屉。里面塞满了折叠起来的四角裤。原来勇哥是四角裤派的。说起来,他在别墅的时候也穿着四角裤。
「吸……呼啊。」
没有啊。
「唔唔。」
真奇怪。
在东翻西找的过程中,我听见了勇哥回来的脚步声,于是把挪动过的物品逐一恢复原状,再回到床边坐好。
「久等了。」
呵呵,头发湿湿的样子也很棒。
「怎么了?朝华?」
「不,没什么」
「总觉得你没有精神。」
「勇哥,你进步了很多呢。」
「嗯?要喝汽水吗?」
「……那我不客气了。」
*
朝华不知道。
她的目标其实近在眼前,存在于留在床上的那支手机中。那里面装满了朝华所寻找的有月的所有性癖好。
随着科技发展,色情的世界也进入了电子时代。不,说科技与色情共同发展也不为过。
必须偷偷察看四周情况,鼓起勇气才敢拿去结帐的小黄书,现在也可以在网购平台一键购买,然后直接下载到手机里。
也不需要父母不会看到、只有自己知道的隐密场所了。
对于瞭解那个时代的辛苦与浪漫情怀的人来说,这样一只手就能全部解决的时代也令人感觉有点寂寞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有月的性癖好就这样被守住了。
4
「话说今天真热啊。我每年都会想,朝华你头发留得那么长不热吗?」
我看向走在旁边的朝华。乌黑亮丽的秀发沐浴在阳光下,形成一圈天使般的光环。
「是很热,可是剪掉的话又觉得可惜。」
今天社团的训练活动是在上午。下午我和朝华一起吃午餐,并享受购物的乐趣,之后各自回家一趟放下战利品,再前往〈月夜露台〉。
「毕竟你从以前就一直留长发嘛。」
「而且,勇哥也说我留长发很漂亮……」
说完,朝华微微一笑。
「哦──」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
「唉,朝华你──」
「嗯?」
「啊,不,没什么。」
「是吗?我倒想问问你,真昼你不留长发吗?」
「我?你也知道,留长发的话会妨碍打排球。」
出生至今十七年以来,我没有留过短发以外的发型。
「我是觉得长发会很适合你。」
「不用了,保养之类的很麻烦。」
不久,我们便到达目的地〈月夜露台〉,不过店里今天临时公休。勇哥在外面的露台上懒洋洋地等着我们。
「哦,你们来了。」
「勇哥。」
朝华立刻跑过去抱住勇哥的手臂。真是的,老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喂,朝华,很热好不好。」
「嘿嘿。」
勇哥尽管嘴上抱怨,却也不会硬把朝华拉开。勇哥从以前就很疼爱朝华嘛。路上明明有行人经过,朝华却能像那样坦率地行动,让我有点羡慕。
「勇哥你等很久了吗?」
「不会,我也才刚到……这不是我家吗?」
「你一个人在说什么啊?」
时间是下午三点半。
「叔叔和阿姨呢?」
朝华问。
「他们已经和邻居一起过去了。」
「勇哥你也参加就好了。」
「我就算了吧。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表演,而且每天练习也很累。长大成人以后,这种活动还是作为一个观众从外围观赏比较开心。话说,我没想到未夜竟然会参加。」
「啊──听说是他们班导为了创造回忆以班级名义去报名的。」
「……真是不幸。」
「勇哥,我们快点去吧。要开始了。」
「也对。」
朝华就这么挽着勇哥的手臂迈开脚步。
「好,我们走吧。去看宫舞。」
*
浅间大社前的繁华大街上挤满人潮。人们有的头上缠着头巾,有的把头发高高拢起做造型,或者是画上祭典的特殊妆容,依各自的方式来表现干劲。
今天八月六日将要举行『宫舞』。
这是在每年八月的第一个星期日举办的舞祭活动,据说是为了纪念施行市制的五十周年而从平成四年开始举办。在将近半天的表演时间里,人们会以著名编舞师所编排的两首曲子为中心一个劲地跳舞,是夏天的一大盛事。包括中小学生、当地企业、各居民自治团体的男女老少们在内,有很多市民都会参与。我小时候也加入了社区队伍参与相关活动。为了准备正式演出,每天都会在附近的公园练习两个小时左右。
舞祭从下午四点开始,首先是中小学生部。以学校为单位集合的孩子们在商店街大道上排起了长队。
「我看看──小学生在那边。」
真昼拿着宣传手册走在人行道上。我拨开观赏表演的群众,紧跟其后。现在要先去帮未空她们加油。不久,我们就在人群中发现了未夜。
「啊,你们来了。」
未夜将褐色长发高高地梳拢起来,头上缠着红白色头巾。眼角画着红色眼线,给人一种好胜的印象。她穿着背后印有大大一个『祭』字的法披。
「你……还真是兴致勃勃啊。」
「不是啦,我原本不想参加的,都是我妈逼我打扮成这样。」
未夜的脸变得通红,嚷嚷着辩解道。
「是我们老师擅自报名……」
「喂──」
从马路那边传来了声音。转头一看,是穿着法披的未空和龙姬,还有芽衣也在。孩子们也画上了祭典妆容,身上是腹挂和股引(编注:腹挂け、股引き,江户时代的工匠工作时所穿的传统衣着,类似围裙和绑带裤。)这种祭典的固定风格。
「喔~很帅气。」
真昼蹲下,配合孩子们的视线高度说。
未空害羞地挠了挠脸颊。
「今天终于可以告别练习的日子了。」
「加油哦。」
对面的人行道上有阿太──也就是春山太一和未来阿姨的身影。阿太手里拿着相机,未来阿姨则是和未夜一样穿着祭典服装。两人似乎注意到了这边,于是挥手打招呼。
到了四点,祭典开始了。
我们站在人行道上观赏舞蹈。不久,场中开始播放令人怀念的前奏。孩子们迎着午后热烈的阳光跳舞。「RASSE、RASSE」的吆喝声在夏日晴空中回响。有些孩子的动作有点僵硬,也许是难掩羞涩吧。
此情此景令人不觉莞尔,又感到很怀念。
未空她们的小学团体已经前进到大街后面了。我们决定留在浅间大社的停车场前面。这边摆了许多摊位,还有厕所,可说是最佳位置。
我们四个人一边吃刨冰,一边欣赏舞蹈表演。
「对了,勇哥你吃烤鸡肉串吗?那边有卖。」
「要吃。」
「我去帮你买。」
真昼小跑着去摊位买烤鸡肉串。对了,庙会的烤鸡肉串是我最爱吃的食物。
「我全部点酱烤的,可以吗?」
「嗯,谢了。钱给你,找的零钱不用还了。」
「不用啦,每次吃东西都是你请客。」
「拿着就是了。」
我把两张一千圆钞票硬塞给真昼。
「好好喔,我也想吃。」
未夜把手放在肚子上。
「毕竟你的衣服会弄脏嘛,喏。」
我拿着烤鸡肉串的竹签,把肉送到未夜的嘴边。
「啊唔啊唔……好好吃~」
「勇哥,我也想吃。」
朝华张开了口。
「你们已经是高中生了吧。」
朝华的嘴也靠近烤鸡肉串。维持这样右手拿着鸡肉串给未夜,左手拿给朝华的状态,我自己就吃不了了……
「勇哥,啊──」
真昼可能察觉到我的为难,于是拿着烤鸡肉串送到我嘴里。
「好吃!」
但是很害羞。
「差不多轮到未夜出场了。」
孩子们的表演节目约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中间隔了休息时间,接着终于来到正式演出,就是大人们也一起加入的夜场表演。
未夜好像会在前半部分加入高中班级的队伍,后半部分则是加入社区队伍表演。
「那晚点见啰。」
与未夜分别后,我们朝社区队伍那边走去。
父亲、母亲,以及未来阿姨等熟面孔都聚集在一起。未空她们的身影也在其中。可能是因为已经跳完了一场的缘故,看上去有些疲惫。
一群人围着装满饮料和点心的两轮拖车,吃吃喝喝,等待节目开始。其中也有几个已经开始大口喝啤酒的人──包括母亲在内,完全沉浸在祭典气氛中。说起来,为什么大人会比孩子更热衷于参加这种活动啊?
「唉──累死了。我已经筋疲力尽了。」
未空一副累趴的样子喝着罐装果汁,汗湿的浏海紧贴在额头上。一旁的龙姬和芽衣正在玩掌上游戏机打发时间。
「哈哈哈,辛苦你们了。」
「辛苦了──我想回家~我想洗澡~」
节目表都还没消化一半。因为宫舞会持续到晚上八点。
「对了,龙姬,你妈妈呢?」
真昼东张西望地问。
「嗯──妈妈今年会先在公司那边的队伍出场。」
「是这样啊。」
真昼和龙姬的母亲好像认识。人际关系有时会在意外的地方联系起来呢。
过了下午五点,宫舞表演正式开始了。
「勇哥,未夜她们好像在那边。」
「去帮她加油一下吧。」
「好,走吧。」
于是我们离开社区队伍,去参观未夜班上的舞蹈表演。
「啊!在那里。」
未夜那家伙明明嘴上抱怨,看起来却很开心地跳着舞──只是有点跟不上节奏,而且跳得最烂就是了。她像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害羞地一瞬间低垂目光,但马上又转过来眨了眨眼。
太阳往西边的天空倾斜。天空的蓝色愈来愈浓,暮色逐渐笼罩周围,可是街道上充满的热情和活力仍未衰退。
到了后半部分,未夜与社区队伍会合了。
「未夜,我们都看到啰。你是天生不具备节奏感吗?」
「要、要你管。我很拼命地跳了。」
「抱歉抱歉,我知道啦。」
「真是的。」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星星闪烁着。不知不觉间,我们也临时加入了社区的队伍,很久没跳的宫舞唤起了我的童心。
「咦?」
这时,我的肩膀被轻拍了一下。
「嗯?」
我回头一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名光彩照人的美女。她的整体身形很纤细,束起的黑发垂落在肩上。
「果然是有月同学。」
「啊?」
这是哪位?
我认识这样的美女吗?看起来好像跟我年纪相当……
「你不记得我了?是我啦,是我。」
「呃,不好意思。」
一边说着,我一边全速运转大脑。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而且她好像也认识我。有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的网球少女与眼前的美女重叠了。
「啊!!」
「哦,想起来了?」
「你是下村?」
「答对了!」
「是啊。」
「哈哈,好久不见。」
光用手梳理着垂落在肩上的头发,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下村光。
尽管我们都住在同一个地区,国小、国中及高中也上同一所学校,但我们只有高二、高三同班。在那之前尽管彼此认识,却没有说过话。
身为网球社王牌的她也是我们班的班花。在校园阶级制度中是接近顶级的存在,与名字一样,她是个向周围散发光芒的开朗孩子。
「真的好久不见,毕业以后就没见面了吧。」
「对啊。」
学生时代晒黑的皮肤现在也白回来了,整个人散发出稳重平和的气质。化着淡妆的脸庞妩媚动人,耳朵上的金耳环闪耀着光泽。记忆中的同学完全长成了一名成熟女性。她穿着印有「下村组」字样的法披,头上缠着拧起来的红白色头巾。
「听说你是三月回来的吧?」
「你知道喔?」
「上次我偶然在聚会跟沙耶香阿姨见了面,是那时听说的。」
「啊,原来是这样。」
她的说话方式也很沉稳,感觉就像在和别人说话一样。
「啊,对了,谢谢你平时的关照。」
「啊?关照什么?」
「听说你很照顾那孩子。」
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到底是照顾谁──」
就在这时,龙姬走了过来抱住光。黑色马尾微微摆动着。
「妈妈,你好慢~」
「抱歉抱歉。」
龙姬露出发愣的表情转了过来,不过一定是我的表情更茫然吧。
什么是嘛嘛尼郝曼?
是樱花的品种名称?
还是赛马的名字?
「咦?妈妈你认识勇先生吗?」
「以前他和我上同一所学校唷。」
「哦,原来是这样~」
「嘛嘛?」
嘛、嘛。
嘛嘛。
妈妈?
「下、下村,龙姬她……该不会是……」
我的脑袋彷佛狠狠挨了一拳。从脑门到脚底窜过一股电流。
「她是我的孩子。」
……真的假的?
5
每个祭典活动之后,都少不了庆功宴。
街坊邻里们在社区活动中心的一个房间里齐聚一堂,举办宫舞的社区庆功宴。桌子上摆着外卖便当、家常菜及一些下酒菜等等,大人们便配着这些食物喝罐装啤酒。
原以为孩子们会觉得无聊,其实并非如此,他们反而在平时很难进入的社区活动中心开始探险,或是混在大人们之间大快朵颐,还有几个要好的孩子凑在一起打电玩,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在此地同欢。
「你这十年怎么都没有回来?连同学会也没来参加。」
「想回也回不来啊。我之前在每个月能放两天假就算好的超黑心公司──」
原来有办过同学会啊。也对,一般来说都会有。
「龙姬,过来一下。」
微醺的光呼唤着女儿。原本和未空她们一起玩的龙姬一脸嫌麻烦地走了过来。
「妈妈,什么事?」
母女俩并肩而坐。原来如此,在明亮的地方仔细比较的话,这两人的确很相像,龙姬脸上依稀能看出光在高中时期的模样。
「勇哥,你不知道龙姬是光姊的女儿,就陪她一起玩喔?」
真昼一副傻眼的样子这么说,喝了一口可乐。
「不是啊,又没有人告诉我。」
「姓氏一样吧?」未夜说。
「可是下村又不是那么罕见的姓氏,我哪会想到龙姬竟然是她女儿……」
不,等等?龙姬是未空的同学,这表示她今年九岁,是小学三年级。依照我和光今年二十九岁的年龄来算,光是在高中毕业的那年怀孕,然后二十岁生下龙姬吗?
光把龙姬放到腿上。
「妈妈,你真的跟勇先生上同一所学校吗?」
「对啊。」
「他以前是什么样子?」
「我想想,跟现在没什么两样呢。」
「哦──」
「对了,我们家的小惠是高中的时候有月捡来的唷。」
「咦──!是这样吗!?」
母女俩愈看愈像。在别人提醒之前我还没注意到,一旦知道了事实,就觉得她们简直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唉,我可以回去了吗?」
龙姬马上回到孩子们的小团体去了。
「你老公是我认识的人吗?」
「……!」
我这么一问,场面瞬间凝固似地安静了下来。
「勇、勇哥,你最好不要问太多。」
未夜用颤抖的声音说。
「啊?为什么?」
「没关系,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没有老公。生下龙姬后,我们马上就分手了。」
光满不在乎地回答。
「是、是这样啊。」
看来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原来光是单亲妈妈。
「那个男人真的是垃圾,烂到无可救药。」
光咕嘟咕嘟地灌啤酒,然后把手搭在旁边的未夜的肩膀上。
「咿、咿。」
「我这个人生的前辈来教教你,未夜你可不能也被那种男人抓住。」
「那、那件事我已经听了大约五十次了……哇啊啊啊,救救我。」
光就这样拖着未夜移动到还有丰盛酒水及菜肴的座位上去了。
「在光姊面前禁止提起关于丈夫的话题。特别是在这样的酒席上。这次是未夜牺牲了。」
真昼这么解释道,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景象。
「勇哥,你还喝吗?」
「喝。」
坐在旁边的朝华帮我倒了啤酒,我一口气喝干。
「呜呜。」
接着我突然感到一阵头晕。
「没事吧?别喝太多。」
真昼凑近看我的脸。
「我去外面吹吹风。」
迎着夜风使发烫的身体降温。庆典的余韵依然留在街上。往浅间大社的方向看去,那边还有些明亮,隐隐能听见笛子和太鼓的声音。
「呼。」
我的脑子还是很混乱。
「孩子啊。」
那倒也对。距离三十岁也不远了,这个年纪有孩子也不奇怪。结婚、生小孩、养育孩子……
我一直认为那些事情跟自己没关系。
我很惊讶光有了孩子,但更让我吃惊的是自己居然因此受到打击。我并不是对光有好感。我是很欣赏她的为人没错,但这也不是对一名女性、异性怀有的好感。那我怎么还会如此大受打击……?
怎么说……跟自己一起度过童年和青春时代的人,已为人父母,站在守护下一代的立场上了,这才是令我感到震惊的事实。
我待在东京身心俱疲且一无所获的那十年间,光已经生了孩子,以一个单亲妈妈的身分抚养龙姬长大了吗?
与此相反,我至今却连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感觉像人生经验的差距被清清楚楚地摆到面前。
「唉。」
我总有一天也会和某人结婚,有自己的孩子,然后在这个城市养育孩子吗?我试着想像那样的人生规划,却觉得没有什么真实感。虽然已经是大人了,但从真正的意义上来说,我没能彻底成为大人。
是缺乏恋爱经验的缘故吗?
现在跟未夜、真昼还有朝华她们几个凑在一起玩闹是很开心,不过她们迟早也会各自找到恋爱对象,在长大成人之后离开我吧。
这样一想,心头就传来一阵阵刺痛。
一回到室内,未夜就来找我了。
「勇哥。」
「你跟光的话说完了吗?」
「阿姨刚刚中途插入,我才好不容易趁机偷溜出来。光姊说的那件事真的很冗长又黑暗又沉重,听着都让人心情郁闷。」
母亲正在和光一边喝酒一边畅谈。
「勇哥你……」
「什么?」
未夜的脸色变得凝重。
「以前你……该不会喜欢光姊?」
「啊?」
「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受到了打击。」
「怎么可能。我只是很震惊而已,没想到跟自己同年龄的人都已经有孩子了。」
「这、这样啊。」
未夜的脸上随即绽放笑容。
结果那天的庆功宴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