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局下

『球飞向了右外野!好高好远!出去了吗?出去了吗?出去了~~~~!再见全垒打~~~~~~!』

「……啊?不会吧!」

听见收音机传来的实况主播尖叫声,猿渡哑然无语。焦躁感逐渐上涌,他连踹了前面的座椅数脚。

「别开玩笑!」

后照镜映出计程车司机困扰的表情。猿渡大模大样地坐在后座,大大啐了一声。混蛋,明明只要再一人出局,比赛就结束了。

他改用含蓄一点的方式埋怨:「……投手在搞什么鬼哪!」

『巨人队靠着代打攻势赢得再见胜利!湾星队没能达成九连胜!』

时值职棒的交流战结束、例行赛重新开打的六月下旬,湾星对巨人的首位攻防战于东京巨蛋展开。起先湾星队领先五分,却因为铁壁中继投手群表现失常而丢了四分,就这么进入终盘。最后,连日登板的救援投手未能守住这一分差距。

在狭窄的东京巨蛋,比赛被一棒逆转的情况并不罕见。明明已经取得两好球的优势,最后一颗好球带内的直球却被打出去,真是糟透了。

支持的球队输球,原本就是件令人厌恶的事;非但如此,还不是普通的输法。在这个世界上,猿渡最讨厌的字眼就是「再见败战」,而他更讨厌「再见全垒打」。他的焦躁感一直无法平息,宛若心头笼罩了一层雾,郁闷不已。

平时遇到这种状况,他会去杀几个人发泄压力,但他才刚下定决心,在东京不再杀人了。

『主播台、主播台,现在进行赛后访谈。』播报员的声音传来。『今天要采访的当然是这一位!代打击出再见全垒打的——』

「喂!」猿渡对着驾驶座说道:「把收音机关掉。」

「是、是。」司机用畏怯的声音回答,立刻关掉收音机。

猿渡把视线转向窗外,凝视着新宿的街道。他在北九州出生长大,又在横滨生活了三年,之后便一直住在东京,但他马上就要和这座城市道别。

猿渡突然想起祖父。祖父是下关人,是个狂热的大洋鲸队球迷,自己也打过棒球,还当过高中棒球队的教练,在猿渡小学时教他打棒球的便是祖父。猿渡之所以支持湾星队,即是受到祖父的影响。

注:支持湾星队 大洋鲸队为横滨DeNA湾星队的前身。

祖父年轻时也曾以进军职棒为目标,却因为受伤而放弃,将梦想托付给孙子猿渡。在祖父的强力游说下,猿渡没有上家乡的高中,而是前往横滨的棒球强校就读,即是所谓的棒球留学。青春时代尽在棒球中度过的猿渡,终究未能实现进军职棒的梦想,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现在竟是靠着杀人领薪水过活。

片刻后,目的地到了。「甭找了。」猿渡递一张万圆大钞给司机,下了计程车。他仰望着矗立于商业大楼街上的漆黑大厦。这是猿渡任职的Murder Inc.公司大楼,入口紧闭,猿渡扬了扬员工证,解除保全系统后踏入大楼。

本季的第三次会谈是在狭窄的会议室中举行。坐在猿渡正面的是上司,年约三十五、六岁,刘海一丝不苟地旁分,看起来相当神经质。由于发胶用得太多,他的头发散发着黑色光泽。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上司用中指将眼镜往上推。「要是你辞职,公司会很为难的。」

猿渡是在去年除夕决定辞职,但是自从他提出辞呈以来就一再被公司慰留,一拖就拖过了半年。

「对杀手战绩二十四战二十四胜,从未尝过败绩,Murder Inc.东京总部的王牌。你是总部最赚钱的杀手,不能轻易让你离职。再说,我们部门现在人手不足。」

听了上司一番话,猿渡忍不住咋舌。人手不足完全是你造成的吧!不愿意承担责任,动不动就把表现不好的员工调去分部,害咱累得半死——平日的不满在胸中沸腾,猿渡忍不住对上司怒目相视。

「谁叫你事事都靠咱?」反正都要辞职了,猿渡不在乎上司对他的观感,肆无忌惮地反驳:「也不好好培育新人。」

「……总之……」上司静静地吐了口气。他看起来一派从容,其实正压抑着焦躁感。「老板也很肯定你的工作表现,只要能够慰留你,多少钱都愿意出。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吗?」

「不要。」

「薪水翻倍应该不成问题。」

「三年十五亿,加上按件抽成。」猿渡露出挑衅的笑容说道:「肯付的话,咱可以考虑。」

上司回瞪着他,恨得牙痒痒的,表情像是在说他狮子大开口。

「开玩笑的。」猿渡并不是想加薪,这不是钱的问题。「给咱再多钱也没用,咱还是会辞职。」

东京已经没有他的对手,继续待在这家公司工作,永远得不到成就感。他不能埋没在这种地方。既然要当杀手,就该去激战区。猿渡的决心已然无可动摇。

「辞职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当自由杀手。」当上班族原本就不合猿渡的性子。「回咱的故乡。」

以他的实力,到哪里都有人延揽,将来必定会有许多组织争相礼聘,委托接连上门,比待在公司时更加忙碌——猿渡是这么想的。

「像你这种没没无闻的杀手,要靠自由接案维生,是不可能的。」

因此,上司这句话他可不能听过就算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说错吗?你现在有工作可做,是仗着公司的名声,并不是靠你的实力。一离开公司,你只是个没没无闻的杀手。」

「就算没没无闻,但咱有实绩。」一定马上就能获得肯定。

「你太天真了。在这个世界,实绩完全派不上用场,顶多只能增加自信。光靠这样是混不下去的。」

「别因为不甘心咱离职,就说这种输不起的话。」

「这不是输不起,而是忠告。在这个业界,最重要的是名声和人脉。可惜的是,两者你都没有。」

猿渡皱起眉头。什么忠告?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股火冒了上来。

「以后就算你后悔也来不及。」上司用鼻子哼了一声。「因为我们公司没有回聘制度。」

猿渡猛然起身,一脚踹倒附近的椅子。喀当!偌大的声音响彻鸦雀无声的会议室。一发火就拿东西出气的毛病从高中以来一直改不掉。

「别啰哩啰唆的,快付离职金!」

**

「工作前别嗑药。」

这句话安倍已经说了三次,但山本依然坚称:「这是普通药草,不要紧。」完全不听劝告。

什么普通药草?安倍啼笑皆非。一般人才不会把加了作用近似大麻的合成大麻素的干燥植物片称为普通药草。

山本嘴上叼的是把烟叶全数挖出之后再塞入违法药草的香烟。安倍一再劝山本戒毒,山本却只是嘻皮笑脸地表示:「没吸这个手会抖,反而会妨碍工作。」

他们将白色旅行车停在中央区平尾的单线道旁。目标位于道路对侧五层楼房的三楼。仰望焦褐色的红砖楼房,三楼的窗户并没有灯光,屋里似乎没有人。其他楼层的窗户上都贴着「办公室出租」的广告。黑道事务所在同一栋楼里,当然没人想租——安倍如此暗想。

「那些黑道兄弟好像还没回来耶。」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搭档山本说道:「该怎么办?」

安倍和山本穿着同样款式的连身工作服,安倍戴着帽子,山本的头上缠着白毛巾,乍看活像工人,但他们是以杀手自居、两人一组的杀手搭档。

「我去买咖啡。」安倍打开车门说道:「你好好盯着那栋楼,记得数清楚有几个人回来。」

听了安倍的指示,山本用拖泥带水的语调回答:「了解~」交给这个男人监视真的没问题吗?该不会自己一离开,他就捅出什么娄子来吧?安倍满怀不安。

安倍在附近的超商买了提神用的罐装咖啡后,便快步回到车上。他一面打开驾驶座车门,一面询问:「如何?有什么动静吗?」

山本点了点头。「他们回来了。」

「真的?」

「刚刚才走进楼房。」

安倍仰望红砖楼房,只见刚才一片漆黑的三楼亮起灯。看来真如山本所言,目标终于现身了。

「人数呢?」

「五个人。」

「是吗?」

安倍绕到车子后方,打开后车厢,拿出装有灭音器的手枪。这是他长年爱用的德国自动手枪,是用强化塑胶制造的,和沉甸甸的外观正好相反,轻巧又好拿。安倍装上弹匣,拉动滑套。装填的子弹共计十四发,目标有五人,每人两发还绰绰有余,但为了慎重起见,他又带了两个备用弹匣。

山本也下了车。不知是不是受到药物影响,他走路有点踉跄,让安倍又涌现不知第几次的不安。安倍戴上头套,并丢了另一个头套给山本。

「你知道委托内容吧?」

安倍询问,山本仰望楼房,神情恍惚地指着三楼。「把屋里的所有人都杀光——就行了吧?」

「不行。」

明明说明过那么多次,这个男人的记性怎么这么差?安倍已经连傻眼的力气都没了。「虽然委托人说杀了他们也不要紧,但不能全部杀掉。」

委托内容如下:今天深夜将有黑道分子在这栋楼房三楼的小事务所开会,是个只有自己人参加的小型聚会。他们要做的就是趁这个时候攻击事务所,开枪射击屋里的黑道分子。用不着杀人,但若是有人抵抗,杀了也无妨。这份工作并不难,只不过特地雇用杀手做这种事似乎有些诡异。

这份工作还附带两个诡异的条件,一个是至少得留一名活口,制造目击者;另一个是询问那名目击者「北口在哪里」。顺道一提,这个「北口」是人名,并非北侧出口。

「开玩笑的啦,我知道。」

戴上头套的山本说道。他铁定又是一副嘻皮笑脸的蠢样,就算遮住脸安倍也知道。

「留一个活口问问题,对吧?要问什么?『西口在哪里』吗?」

「北口。」

这小子真的没问题吗?安倍不禁叹气。山本脑袋不灵光,记性又差,而且还有毒瘾,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蛋。不知道是因为他蠢所以才嗑药,还是嗑了药以后才变蠢。

「你可别搞砸啊。」

「是~」

两人拿着枪走上楼,蹑手蹑脚地来到事务所门前。安倍做了几次深呼吸,缓和心跳之后才敲门。

『是谁?』

一道男声传来。

「宅配包裹,请签收。」安倍回答,打开门锁的声音随即响起。居然上这么老套的当,未免太大意了吧。

安倍举起手枪,扣下扳机,对着开门的黑西装男子胸口开了一枪,并以他的身体为盾牌踏入事务所里。

「你、你们是谁!」

几个面貌凶恶、做同样打扮的男人大声叫道。安倍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在他们从沙发上站起来之前开了枪,每人两发子弹。惨叫声此起彼落,转眼间所有人都倒地。

五个男人趴在地上,痛苦不堪。安倍选了个伤势最轻、意识仍然清楚的年轻男人询问那个问题。

「噫!」安倍抓住男人的脑袋,男人发出了惨叫声。「别、别杀我!」

「喂!」山本问道:「西口在哪里?」

「……是北口。」

安倍附耳订正,山本重说一次:「北口在哪里?」

「北、北口大哥……」男人回答,下巴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牙齿互相撞击,喀喀作响。「他有别的工作,晚点才会来。」

为了防止青年追赶,安倍开枪打伤他的脚,他又惨叫一声。成功突袭事务所,问题也问完了,任务顺利完成。

「回去吧。」

安倍转过身。就在此时——

背后传来微小的喀当声。安倍回过头,见到另一个男组员从厕所现身。

面对意料之外的事态,安倍一时反应不及,对手举枪开火。虽然安倍及时避开,子弹却削过右手。安倍皱起眉头,进行反击,朝着对手的眉心扣下扳机。子弹正中目标,打爆男人的头,鲜血与肉屑飞溅到背后的白色墙壁上。

「安倍大哥,你没事吧?」山本跑上前来。「你流血了。」

虽说是假名,但安倍明明一再叮咛他工作中不可呼唤名字,闻言不禁咋舌。

安倍迅速离开事务所下楼,脱下头套,牢牢压住伤口以免鲜血滴落。接着,他瞪了山本一眼。「有六个人。」

「咦?」

「你刚才是说五个人吧?」

但事务所里有六个人。

「哦~」山本一如平时,嘻皮笑脸地说道:「对不起,我好像算错了。」

「这是说句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的问题吗!」到底有完没完啊!他恨不得给那张嘿嘿傻笑的蠢脸一拳,不,三拳。「就是因为你爱嗑药,才会出这种纰漏。」

「对不起。」

安倍坐进车里,握住方向盘。伤口倏然抽痛,安倍忍不住皱起眉头。副驾驶座上的山本望着他的脸说:「伤口很痛吗?我来开车吧。」

「毒虫开的车谁敢坐啊?」

安倍虽然嘴硬,可是右手根本使不上力。子弹只是削过右手而已,几天后应该就能痊愈,但现在要开车有点困难。安倍不情不愿地和山本换手。

接着只要报告工作成果、领取酬劳即可。车子驶向仲介所在的中洲,行驶期间,山本异常亢奋,话说个不停,不知是因为工作刚结束,还是药物引发的兴奋感?简直烦死人了。安倍焦躁不已,他睡眠不足,手又疼得厉害,还被这个无能的搭档害得险些没命。「我要小睡一下,你安静点。」安倍冷冷地说道,开始装睡,山本只好乖乖闭上嘴巴。

自己怎么会挑这种蠢蛋当搭档?回想起半年前的愚昧行径,安倍微微地叹一口气。

事情的开端是始于福冈杀手业的变迁。这几年来,搭档或组队工作的杀手逐渐增加,冷硬派电影里常见的那种孤傲独行侠型的杀手早已落伍了。战友确实是越多越好。

为免被时代的潮流淘汰,安倍也开始寻找搭档,在这时候,他发现一个名叫「地下求职网 福冈版」的地下网站。那是这几年间壮大的网站,站上有各种地下社会的资讯与各式各样的委托,安倍在这个网站上征求搭档,而当时最先应征的就是这个名叫山本的男人。

山本本来并不是杀手,而是靠抢劫超商或飞车抢包维生,年龄二十三岁,比安倍年轻五岁,但气色很差,感觉不到半点青春活力,脸上有着浓浓的黑眼圈,说话也有些大舌头。一见到山本,安倍就知道他是只毒虫,并为此感到不安。这个男人没问题吧?可以和这种嗑药男搭档,把性命交给他吗?然而,安倍那时接下的工作期限将至,如果换掉山本另找新搭档,时间将会变得非常紧迫,同样是个麻烦。无可奈何之下,安倍只好和山本搭档。

如此这般,在两人初次搭档的工作中,山本用枪指着目标,手却因为药物的影响而颤抖打歪,险些射死安倍;第二次搭档时,山本为了耍帅而挑战双枪,但由于他将两把手枪举得齐高,从枪中飞出的弹壳打中另一只手,弹到自己脸上,于是他又打歪了,险些射死安倍。每次工作都被这个男人扯后腿,与他搭档可说是安倍人生中最大的错误。虽然安倍心里这么想,但两人的关系仍然藕断丝连地持续下去。今天是第三次搭档工作,同样是这副惨状。

在安倍寻思期间,山本驾驶的车子一路蛇行,来到天神的渡边路,并在路口被红灯拦下来。再过几分钟就能抵达目的地,工作终于要结束了——正当安倍如此暗想时……

「——啊!」

山本开口说道:

「有条子!」

「……啊?」条子?是指警察吗?「你说什么?」

山本突然嚷嚷起来:「后面!黑色的迷你厢型车!那是便衣警车!」

见到山本不寻常的慌乱神态,安倍也连忙转过头,定睛凝视停在两辆车之后的迷你厢型车驾驶。然而,横看竖看那都是一般民众,附近也不见疑似警察的人物。

「从刚才就在跟踪我们了!」山本坚持己见。他的样子不太对劲,八成是药物造成的。又来了?山本常常出现幻觉。

安倍抓住山本的肩膀安抚他:「喂,冷静点,是你多心了。」

「——快、快逃!」

山本转动方向盘。等红灯的车排成三列,四方都被堵住了,明知前后左右都被其他车子包围,山本依然鲁莽地踩下油门撞开其他车子,硬生生在车辆间前进。

「喔,哇!」

每冲撞一次,车身便大幅摇晃。咚!脑袋往前晃动,安倍的后脑勺因为反作用力而撞上座椅。

「好痛……」安倍抚摸着脑袋怒吼。「你在搞什么鬼啊!」

「怎么办?怎么办?」山本完全没听见安倍的声音。他已经陷入错乱状态,不断喃喃自语:「糟了,糟了,糟了。」

真是糟糕透顶。

工作结束,接着只要前去报告即可回家,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关头遇上这种事?和这个男人搭档后,一直是灾难连连。

被撞上的车子驾驶破口大骂,下车朝他们走来。不妙。

「别碎念了,快逃!」

安倍大叫,山本用力踩下油门。车子加速,甩开了驾驶,沿着渡边路飞驰而去。

**

睽违十年的故乡改变许多。猿渡在小仓站下了新干线,见到一片从未见过的光景。从前坐拥众多潮牌服饰店的后站时尚大楼,如今成了以御宅族为客层的次文化商业设施。JR小仓站北口的天桥上,并排着与九州有渊源的知名漫画铜像。听说北九州市和福冈市一样地下行业盛行,杀手人数也很多,但表面上看来,只是个娱乐元素丰富的和平城市。

向上司撂下狠话辞职后已经过了好几天,猿渡总算收拾完毕,回到故乡。在找到新的住处前,他打算暂时住在饭店里。他选择了距离新干线出口步行约两分钟路程的便宜商务饭店,房间虽然狭窄局促,但已经很够用。

好,接下来该怎么办?猿渡拉开窗帘,一面眺望窗外一面思索。要自由接案,也得先有客户才行。虽然这里是他的故乡,但他已经离乡十年,根本没有人脉。说来不甘心,这一点上司说得没错。

事到如今,剩下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找杀手仲介媒合工作。虽然会被抽成,但也无可奈何。问题是,要和哪个仲介合作?

猿渡突然发现桌上的手机在震动,似乎有人来电。画面上显示的是「阮」。他按下通话键,把手机放到耳边,老同事的快活声音随即传来。

『好久不见啦,猿。』

今年春天,阮被调到另一个部门,因此他们见面的机会比以前少了许多,一起吃饭的次数也跟着减少,已经很久没像这样互相联络。

『我听说了,你总算辞职啦?你的部门现在变得兵荒马乱。』

「忒好了。」

猿渡发出干笑声。一想起可恨前上司的困扰脸孔,他的心情就畅快无比。

『你现在在干嘛?』

「回到小仓了。」

『哦?』阮开心地说道:『老实说,我现在也在福冈。』

「为什么?」身为总部员工的阮怎么会跑到福冈?莫非……『你被降职了?』

『不是,我来出差的,出差。』阮笑着说明。『公司派我来发掘杀手,还顺便塞了一件有点麻烦的工作给我……你还记得去年有个新人叫齐藤吗?』

「啊。」猿渡马上就想起来了。「被调去福冈的那一个?」

『对对~』阮点了点头。『听说他好像叛逃了,从去年冬天就失去联络,可能是洗手不干了。要是让他跑去报警可就麻烦,照理说应该立刻收拾他……可是福冈分部也人手不足,所以一直搁置到现在。』

现在是六月底,距离齐藤失踪已经有好一段时间。「反正都已搁置这么久,干脆别管他不就得了?」

『不行啦,毕竟这关系到公司的颜面。所以我就被借调到忙碌的福冈分部。哎,收拾叛逃的员工本来就是我们部门的工作之一。』

「活像忍者的世界。」

猿渡看过一出电影就是描写这样的故事。抛弃乡里的逃忍被一路追杀,与吃同一锅饭长大的儿时玩伴分处叛徒与追兵的对立立场,双方无情地相互残杀,最后追兵心软放走逃忍,而被乡里的人视为叛徒诛杀了,可说是相当残酷的结局。

「咱没有吗?」猿渡突然感到好奇而问道:「追杀逃忍的追兵。」

如果脱离公司就会被杀,自己应该也不例外吧?猿渡是这么想的,阮却一笑置之。

『要是对你下手,损伤的反而是公司。』

阮说得没错,公司里没有本领在猿渡之上的杀手,即使派追兵前来追杀猿渡,猿渡也有自信将他们全数收拾掉。公司原本就处于人手不足的窘境,自然不会做这种让员工白白送命的蠢事。

『总之,在工作结束前,我不能回东京。下次一起去喝一杯吧。』

面对这不知是出于真心或客套的邀约,猿渡含糊地点了点头。

这么一提,刚才阮提到「发掘杀手」。他隶属的部门就是一般公司的「人事部」,负责拜访各地的仲介,发掘本领高强的杀手,想方设法将其挖进公司,因此,他们都拥有透过独自管道调查得来的仲介名单。

这些名单或许能派上用场。

「欸,阮,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能不能给咱福冈县的仲介名单?」

『咦?』阮一时语塞。『……真的假的?要是被发现,我会被做掉的。』

「别被发现就好了。」

『……真拿你没办法。』阮不情不愿地答应,并叮咛:『下次你要请客喔。』猿渡得找家好店才行。

多亏这位老同事,猿渡总算能踏出自由杀手的第一步。最重要的是人脉——上司的话语闪过脑海,令猿渡心里有些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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