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听见呼唤自己的声音,进来才回过神来。
不知几时间,号志已经转为绿灯,他连忙踩下油门。
进来又想起那一天的事。五年前,失去主人的事件。那是段不愉快的回忆。进来皱起眉头,轻轻抓了抓往上剃的后颈发际。虽然置身于开着冷气的车内,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微微冒汗。
「进来。」坐在后座的李瑞希再度呼唤他的名字。「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当然。」进来点了点头。「香烟,对吧?」
刚才,瑞希说他的烟抽完了。进来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才想起那天发生的事。
「前面有家超商,就去那里买烟吧。」
面对进来的提议,瑞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
进来把车停在超商的停车场,解开安全带。「我去买,请您稍候。」
他没等瑞希回答便下车,随即从外锁上车门。车身和车窗都有防弹功能,不过小心一点总是好的。确认周围没有可疑人物后,他快步走向超商,找寻瑞希爱抽的老牌子,告诉店员号码,迅速买完烟。
进来回到车边时,瑞希正看着窗外。
「让您久等了,请用。」他坐进驾驶座,把烟递给瑞希。
瑞希接过烟,从中抽出一根,点上火之后,进来才发动车子。他瞒着瑞希悄悄地吁了口气,却被发现了。后照镜中映出的瑞希双眼正瞪着他。
「进来。」瑞希呼唤的声音显得有些啼笑皆非。
「……请问有什么吩咐?」
「别再这样。」
进来还来不及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瑞希便继续说道:
「每次买包烟都这样杀气腾腾的,我可受不了。」
进来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
他抓了抓头之后才回答:「……有那么明显吗?」
「有,非常明显。」
李瑞希把视线转向窗外,吞云吐雾。
「……忘了我哥的事吧。」
这句话梗在进来的胸口,令他不禁皱起眉头。
我也没办法啊──进来在心中反驳。这不是说忘就忘的事。不,是不能忘。这是进来给自己的警惕。
──当时不该让主人自己去买烟的。
每次李瑞希想买烟时,进来就会想起之前主人的死。他们两兄弟都是瘾君子,真是造孽啊。
「……对了,上次说的那件事……」
瑞希再度开口。上次说的那件事──指的应该是叛徒的事吧。他们查出某个组员将组织的情报外流。
「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那个男人解决了。」在瑞希的命令下,进来拷问男人之后,把他关进毒气室处刑,最后扔进博多湾。
如今,进来的工作已不仅止于司机和保镳,和被称为狗的当年不同。这五年来,他身为瑞希的部下,也参与了许多组织内部的事务。
「除了他以外,好像还有其他内贼。」
「可是,那个男人没有招出同伙。」
「八成是因为彼此不认识吧。或许是受雇于不同的人。」
「我会立刻着手调查。」
「可疑的人全都杀掉。」
「……是。」
他从前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进来苦涩地暗想。瑞希变了,变得和哥哥一点也不像。打从当上会长王龙芳的特助以来,他就不再展露笑容。
上上个礼拜,王龙芳被暗杀,头目的位子空出来,无能的干部们只顾着进行派系斗争。内斗加上四处打探组织内情的老鼠,问题堆积如山。
**
大濠公园是位于福冈市中央区的县营公园,几乎是座落于福冈市的正中央,附近有福冈城遗址、竞技场及美术馆,是市民的休闲场所,每年似乎都会举办烟火大会。
公园正中央有个巨大的池塘,其中有几座以桥连结的小岛,青年男女和亲子乘坐的出租小船漂浮在池塘各处。
环绕池塘的水泥环园步道是长约两公里的慢跑步道,身穿各色运动服的跑者们正在挥汗跑步。
今天,新田和某个男人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新田比约定时间还要早来一些,但是对方已经等着了,就在乘船处附近朝新田挥手。那是个留着小胡子、戴着浅色墨镜的男人,光看就十分可疑。
男人自称东尼.刘,应该是香港人吧,日语非常流利。他和新田握完手以后,便坐上某艘天鹅船。那是脚踏式的双人座天鹅船。
「被人听见就不好了。」他如此说道,并催促新田上船。
租金是三十分钟一千圆。两个男人一起划船。
这个姓刘的男人,是以香港为总部的犯罪组织「兽王」的干部。新田透过调查得知兽王靠着毒品生意赚了大钱,付起酬劳非常大方,但是行事极为谨慎,而且对待杀手的风评向来不佳,据说时常为了自保而牺牲雇用的杀手。
昨天,这个男人透过新田认识的大学生情报贩子提出雇用猿渡的要求。
两人缓缓踩动踏板,小船逐渐前进。划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后──
「我们正在考虑正式进军日本。」刘立刻切入工作话题。
「所以要先从福冈起步?」不愧是亚洲门户。
「因为地理位置比较近。」刘点了点头。
调查结果显示,兽王急着进军日本似乎是有迫切的理由。中国国内早就存在许多贩售药物的组织,对于这些老牌组织而言,新来乍到的兽王极为碍眼。最近,兽王甚至被与中南美贩毒集团有来往的巨大地下组织盯上,干部也遭人暗杀,因此他们亟欲逃离国内,在日本安安心心地做生意。
「上个月,我们在六本松成立了福冈分部,也在博多码头附近买了仓库,用来保管我们的商品。」
「似乎很顺利啊。」
「目前还算顺利。」刘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听过华九会这个组织吗?以福冈为据点的跨国黑道集团。」
「嗯,当然。」新田点头。
华九会──前些日子,新田旗下的杀手才刚杠上他们。
「华九会在福冈势力庞大,之前一直没有我们能介入的余地,不过,最近他们的老大被暗杀,组织内变得一团乱。趁现在落井下石,或许能够让他们失势。」
原来如此──新田点了点头。他明白刘的目的了。利用杀手削弱敌人的战力,巩固自己的地位。
「听说你的杀手杀掉了上百个华九会成员?」
「……嗯,是啊。」
新田语带含糊地点了点头,面露苦笑。虽然风声是他自己放出去的,但是被加油添醋到这种地步,实在太过夸张。
刘满意地点头,把档案夹递给新田。里头夹着两个男人的资料。
「金炳熙和宇野山隆司,两人都是华九会的干部。」
名字和住址自然不用说,就连生日、血型及家族成员等个人档案,以及一天的行动模式等关于目标的各种情报,全都一应俱全。新田暗自赞叹对方调查得真仔细。
「总之,请先杀了这两个人,其余的以后再说。」
这大概是录用考试。
「如果成功的话,就能签订正式契约,对吧?」
「对,正是如此。我们砸钱是不手软的。」
对方提出的价码确实十分优渥。
「……对了。」刘改变话题。「那个杀手──叫做猿渡,是吧?听说他是你的朋友?高中同学啊?」
调查得真仔细──新田再次赞叹。
「对。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刘虽然这么说,话中却显然带有弦外之音。「我只是希望不会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干这一行,情分有时候只会坏事。」
「……原来如此。」看来如传闻所言,刘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您认为我会把朋友放在重要的客户之前?」
「恕我失礼。」
「请不用担心。他虽然是我的朋友,但我们向来是公事公办。再说──」新田把眼镜往上推,微微一笑。「对我而言,杀手不过是工具而已。」
「听到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刘回以微笑,再次开始划船。
回到乘船处,刘下了船。谈话似乎结束了。「和你应该可以合作愉快。」刘留下这句话之后便离去。
真是个不好应付的男人啊──新田如此暗想。
新田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立刻打电话给猿渡。
「喂?猿仔吗?你现在在哪里?」
『打击场。』
回复新田的是比平时更加不悦的声音。他还在练投啊?
**
「喂!」林在副驾驶座上嘟起嘴巴。「我说过,今天有想看的电视节目吧。」
时值夏天,外头热得要命,林不想四处奔波。这阵子天气酷热,让他完全丧失工作干劲,现在只想待在开着冷气的室内拿着啤酒──前几天林刚过二十岁生日──悠闲地看电视。
但是,林被半强制地拉出房间,坐进车子里。
「我才不想和你去兜风。」
「这不是兜风。」马场把档案夹递给林,是小百合给的华九会成员名簿。「是工作,工作。」
「那就更不想去了。」
为了瓦解华九会,必须逐一暗杀华九会的干部,削弱组织的力量。这就是马场的目的。
「小林,这也是你的问题。我们已经被那个组织盯上了,不想个办法解决,就得一辈子被追杀。」
经马场这么一说,林无从反驳。
追根究底,一切的元凶是林自己。林背叛华九会,才害得替他助阵的仁和加武士跟着被追杀。
「再说,也不能给小百合添麻烦呀。」
受马场委托暗杀华九会头目的小百合也可能惹祸上身。她说要离开日本避一避风头,出国旅行去了。马场似乎打算在她回国前把事情解决干净。
自己闯下的祸,总不能推给马场一个人收拾善后。「知道了啦。」林喃喃说道,打开档案夹问道:「所以呢?目标是谁?」
「宇野山隆司。」
成员名簿里记载了近两、三百人资讯,小百合替干部级成员盖上圈印,已经身亡或服刑中的成员则是盖上叉印。
「宇野山、宇野山、宇野山……」
林在并列的名字中寻找「宇野山隆司」。名字似乎是按照五十音顺序排列的,翻到第三页时找到了。
「……找到了,宇野山隆司,四十五岁……喂,上面写的住址是『竹下四丁目』,是反方向耶。」
马场驾驶的车子是朝着东区方向前进。
「我们不是要去宇野山家,而是要去事务所。这个时间他还在工作。」
不光是宇野山,马场打算连事务所里的小弟也一并扫荡。
右转过后,马场踩下刹车。目的地似乎到了。
马场把车子停在路肩。
「换上这个呗。」
他递了个纸袋给林,里头是白色女用衬衫、窄裙及藏青色外套等较为保守的服装。
林依言在狭窄的车内换上衣服。
至于马场则是做西装打扮,领带系得牢牢的,穿着背心与外套。与平时不同的是,那是一身灰色的三件式条纹西装。
马场戴上黑框眼镜,问道:「如何?看起来像律师么?」
「只像可疑的骗子。」
根据马场所言,宇野山和一般人发生纠纷,和解条件一直谈不拢,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找律师咨询。今天九点,那个律师会拜访宇野山的事务所。至于情报出处,林不用问也知道。
换句话说,马场打算冒充律师,大摇大摆地入侵事务所,进行暗杀。
但这么做有个问题。
「武器要怎么办?」林有匕首枪,但马场不然。「日本刀可不能带进事务所里。」
「现场调用。」
「……啊?」
什么意思?林歪头纳闷。
「我是妙见法律事务所的妙见达郎……对不起,名片正好用光了。」马场自我介绍之后,指着身旁说道:「这是我的秘书小林。」
「我是小林宪子。」林毕恭毕敬地低头致意。
「对不起,我们好像太早来了。」
「不会、不会。」宇野山态度热络地迎接他们。他似乎完全信了这对冒牌律师和冒牌秘书。「欢迎光临,请进。」
事务所里除了宇野山以外,还有六个看似小弟的男人,似乎正在工作,个个都坐在办公桌前不停拨打电话。股票、投资等可疑字眼不时传入耳中,想必不是什么正经的电话。
林和马场被带往位于短廊尽头的宇野山房间,两个小弟跟随在他们身后。
一踏入房间,林便吃了一惊。只见角落的柜子上除了日常用品以外,还摆放着一把日本刀。
──哦,原来如此,现场调用啊?
马场早就知道个事务所里有日本刀。这八成也是蘑菇头提供的情报。
宇野山劝座,马场和林一同往长椅坐下,而宇野山则是坐在他们对面。门口附近站了个小弟,宇野山身旁也有一个,宛若军人一般挺直腰杆,立正不动。
「──哇!好漂亮的刀。」马场把视线转向日本刀,仿佛这才发现刀的存在。
「是啊。」宇野山自豪地回答:「是真刀。」
「老实说,我也是个热爱古董的人。」马场腼腆地笑道:「可以走近一点欣赏吗?」
「可以,请便、请便。」
马场站了起来,走向柜子。
「真是太棒了……」
马场发出感叹声,仔仔细细地端详日本刀。
「对吧?这是江户时代的知名刀匠──」
就在这一瞬间。
马场拿起日本刀,拔刀出鞘。当宇野山察觉时,身体已经被贯穿。
「大、大哥──」
小弟们大吃一惊,目瞪口呆。这两个人是林的猎物。在马场刺杀宇野山的同时,林也采取行动,持刀垂直刺入其中一人的心脏。林先攻击站在门边的男人,因为他的位置距离退路比较近。
「来、来人啊!」
另一人试图呼救,林从后方捂住他的嘴,割断他的喉咙。
短短几秒钟,便多出三具尸体。
「好身手。」马场甩掉刀上的血,眯起眼睛说道:「真是优秀的秘书呀。」
「谁是秘书啊?」
到目前为止,计划都进行得很顺利。
在他们打算进入下一阶段时,一道敲门声响起,房门打开来。
「──啊!」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是负责倒茶水的打杂小弟。他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放着三个茶杯及茶碟,应该是要给林、马场和宇野山的茶。
看见房里的尸体,男人大吃一惊,托盘从他手中滑落,茶杯掉到地上应声碎裂。
「呜、啊啊、哇啊啊啊啊!」
男人发出惨叫声,打算逃走。
马场摆出近似侧投的姿势,对着男人的背部扔出日本刀。刀刃不偏不倚地贯穿身体,男人当场倒地。
不过,这下子可就惊动到事务所里的所有小弟。剩下的三人从走廊的另一端探出头来,大声嚷嚷:「在吵什么!」
「剩下的交给我。」林往前踏出一步。
在闲静的住宅区里进行枪战太过张扬,因此男人们纷纷亮出短刀,走向林和马场。
「──好,大开杀戒吧。」
林喃喃说道,重新握好熟悉的武器。
在无处可逃的狭窄走廊上战斗虽然麻烦,但也不必特地退回房里抵御敌人的攻击。比速度,林较为有利。林在一瞬间缩短与对手之间的距离,挺刀刺向下巴与脖子之间,随即钻过男人的腋下,避开喷溅而出的鲜血,并把尸体扔向下一个男人。男人被尸体压得失去平衡,林趁机攻击,割断他的喉咙。
最后一个不知几时间被马场收拾了。
林和马场留下七具尸体,立刻离开事务所。面对这番干净俐落又令人满意的成果,林用鼻子哼了一声。「轻轻松松。」
马场坐进驾驶座,意气风发地说道:
「好啦,接下来是这个男人,金炳熙。」
马场指著名单上的名字。按照五十音顺序,名字列在宇野山之后的干部级成员就是这个男人。
「啊?」林皱起眉头。「还要杀啊?」
林还以为可以打道回府了。
「……我明明说过有想看的电视节目。」
林大剌剌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叹了口气。
**
「──你就是金炳熙?」
位于西新的高级公寓。
在停车场一角,猿渡对着某个走下豪华跑车的男人问道。
「……啊?」男人回过头来,皱起眉头。「你是谁?」
确认,和照片上的脸孔相同。就是他,错不了。车牌号码也和档案里的资料一致。
猿渡拿出预藏的忍者刀,见状,金的脸色倏地发青。
「你、你是谁派来的──」
没有必要回答。
猿渡踏出一步,缩短距离,抓住试图逃走的金的衣领,一把拽倒。男人毫无防备地跌到混凝土地上,猿渡从正上方飞扑过去,举刀刺入心脏,杀死男人。
猿渡按照新田的吩咐,把手里剑放在尸体旁,这么做是为了向客户证明是自己的功劳。这么一来,工作就结束了。
他随即前往车站后方的投币式停车场。新田正在车里等候。「如何?」
「轻松获胜。」猿渡笑道。
「接下来是这个男人。」新田把资料递给猿渡。「宇野山隆司,这个时间应该在箱崎的事务所里。」
「韩国人之后是日本人?华九会真没节操。」
「因为他们是跨国黑道集团嘛。」新田发动车子。
之后,猿渡来到宇野山的事务所,在门前歪头纳闷。
──门锁是开着的。
这些家伙真是粗心大意。猿渡皱起眉头。忘记上锁吗?不,不可能,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迷糊到这种地步。
或许是出了什么事。猿渡心怀警戒,按着刀踏入屋内。屋里鸦雀无声,似乎没有人在。
走进屋内深处,鲜艳的红色映入眼帘。是血。有男人倒在前头的走廊上,而且是好几个男人,尸体在地板上层层堆叠。
「……搞什么?」面对意料之外的发展,猿渡忍不住出声说道:「已经死了?」
尸体的血还没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猿渡独自伫立,环顾事务所。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起,好像有人来了。过一会儿,玄关传来招呼声:「打扰了。」是道男声,似乎不是敌人。
「有人在吗?」声音逐渐靠近。
猿渡不躲也不逃,留在原地迎接客人。
出现的是个身穿西装、看起来中规中矩的男人,不像是黑道人士。他歪头纳闷,询问猿渡:「呃,宇野山先生呢?」
「你是谁?」
「律师,妙见法律事务所的妙见达──」
男人察觉猿渡背后的尸体,脸庞倏地僵硬起来。「噫!」他发出尖叫声,开始发抖。瞧他怕成这样,猿渡心想应该是一般人吧。
「啊,杀了这些人的不是咱。」猿渡姑且做了解释。「不过,就算咱这么说,你八成也不信。」
男人慌慌张张地逃走了,果然不相信。
──没办法,杀了他吧。
猿渡朝着那人的背部扔出四方手里剑,然而手里剑大大偏离轨道,刺中墙壁。
「啊,又没射中,混蛋。」猿渡咂了下舌头。
男人就这么逃走了。「哎,算了。」猿渡耸耸肩。他懒得追了。
接着,猿渡蹲在地板上检视尸体。伤口都是刀伤,全部命中要害,手法非常俐落。是内行人下的手,八成是同行干的,看来是被捷足先登。
到底是谁干的?猿渡歪头纳闷。他仔细调查现场,找寻线索。
当他发现掉在尸体旁的东西时,大吃一惊。
沾有血迹的刀,而且是日本刀。
使用这种武器的杀手,猿渡只认识一个。
「──是那小子?」
莫非那个男人也在对付华九会?
猿渡想起那张滑稽的面具,面露贼笑。
「看来这份工作会变得忒有意思。」
**
林和马场把车子停在一段距离之外,徒步走向金的公寓。
「喂,马场。」林在途中停下脚步,指着目的建筑物。「你看那里。」
公寓前挤满人,现场一片哗然。
「连警察都来了。」
几辆巡逻车停在公寓前,周围拉起防止一般人进入的封锁带,别说是要进入公寓内,连外围都无法踏入。
「发生啥事么?」马场也歪头纳闷。
他们混在围观群众里观察现场,在看似警察的群体里发现一张熟面孔。是刑警重松。
「重松在那里。」林指着人说道。
「呀,真的。」
马场扯开嗓门,朝着重松挥手。
「重松大哥~」
听见马场呼唤的重松惊讶地瞪大眼睛,走向他们。
他们不约而同地往没有人的地方移动。
「你们在这种地方干什么?」重松开口问道:「还有那身打扮是怎么回事?想转行,在找工作吗?」
「来杀人的。」
「……别在刑警面前明目张胆地说这种话行不行?」
重松面露苦笑。
「发生了啥事?刑案呀?」
「对。」重松面色凝重地点头肯定马场的话语。「是杀人案。」
他仰望背后的建筑物,继续说道:
「这栋公寓的住户在停车场遇害,是个姓金的韩国人。」
「金?是金炳熙吗?」
「咦?嗯,是啊……」重松又吃了一惊。「怎么,你们认识?」
「就是我们要杀的人啊。」
「……不是说了别这么明目张胆地说这种话吗?」
听了林的发言,重松啼笑皆非地说道。
「听说金为了上缴贡金,干了些危险的买卖,这件案子十之八九和黑道有关。」
身为犯罪组织的干部,被杀想必是有理由的,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其他人想要金的命,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凶器是?」
「详情还不清楚,应该是刀子吧。」重松回答,用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一刀刺中心脏,我想应该是杀手下的手。」
还有──重松又补上一句:
「遗体附近有一枚手里剑。」
闻言──
「呃!」
「该不会……」
马场和林同时皱起眉头。
「怎么?」重松歪头纳闷。
手里剑──会用这种玩意儿的只有那家伙。
那个男人也在对付华九会?
「……看来这份工作会变得很麻烦。」
马场喃喃说道,林默默地点头。
**
事务所遭到袭击,包含干部宇野山隆司在内的七人被杀。
同为干部的金炳熙也在自家公寓的停车场遇刺。
两个噩耗几乎在同时传入进来的耳中。当时,他刚送李回去,自己也正要回家。收到部下的报告后,进来不禁抱头苦恼。
他把车子掉头,首先前往宇野山的事务所。他抵达时遗体仍在,被杀的男人们维持案发时的状态,东倒西歪地躺在各处,模样惨不忍睹。白色的墙壁和地板都被他们的血染红。
「被杀的包含宇野山先生在内,共有七人。」
先行赶来的部下向进来报告。
「还有,墙上插着这个东西。」
说着,部下把某个黑色块状物递给进来。
──是手里剑。
该不会……进来联想到某个男人。前几天,在须崎町的大楼顶楼上大闹组织的那个杀手。
「……是那家伙干的?」
「好像是。金先生被杀的现场也留有同样东西。」
部下继续报告:
「来访事务所的一个叫妙见的律师说他看到了凶手。」
「把那个杀手的照片拿给律师看,请他指认。」
进来下令,部下领命而去。
这下子麻烦了──进来叹了一口气。
宇野山在事务所,金在自家公寓被杀,这代表干部的住家和事务所的位置都已经被敌人掌握。
敌人的目标是华九会的干部级成员,轻易抛头露面或许会被杀,看来暂时还是避避风头为宜。
老实说,其他干部的下场如何,进来并不在乎。即使干部们被杀、组织因此倾覆也无所谓,只要瑞希平安无事就好。
必须先让瑞希到安全的地方避风头,在这段期间内,自己遵从他的指示,代替他行动即可。
进来从怀中拿出香烟。红白包装──是仁壹爱抽的牌子。仁壹死了以后,进来也开始抽烟。进来叼起香烟,点上火,怀念的味道扑鼻而来。他闭上眼睛,仁壹的身影浮现眼底。
──请放心,仁哥,我一定会保护您的弟弟。
他绝不能重蹈覆辙。无论使用什么手段、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必须保住那个人重视的人,即使要赔上这条命也无妨。
进来板着脸,吐出白烟。他拿出手机,打算向瑞希报告。
**
赵搭了两个半小时的飞机前往釜山,与杨会合后,便找上那个男人的家。
在赵的祖国,由于人口急速增加,买卖孩童的生意大为盛行。这个男人原本也是人口贩子,然而几年前,他突然抛下工作,带着家人逃往韩国,现在过着安稳的生活,仿佛把从事无良生意的过去忘得一干二净。
无论赵如何逼问男人昔日的罪行,男人始终坚称「什么都不知道」,直到看见被五花大绑的女儿,他才变了脸色。
赵当着男人的面,用刀子抵住他年幼女儿的喉咙。
「我再问最后一次,你最好老实回答,别让自己后悔。十年前,你是不是人口贩子?」
男人终于死心,垂下头来小声回答:「……嗯,没错。」
赵眯起眼睛,继续询问:「当时你经手过一个叫猫梅的小孩,还记得吧?」
男人摇了摇头。
「那时候我一年买卖几百个小孩,哪能每个人都记得?」
「……是吗?真遗憾。」
赵装模作样地耸了耸肩。
「如果你没有认真调查的意思,我只好使点手段。」
柳叶刀的刀尖抵住小女孩纤细的脖子。
「住手!」男人的脸庞扭曲。他趴在地板上恳求:「求你住手……别伤害我女儿。」
「不知道,不晓得,不记得──下次你再说这些字眼,我就把你可爱女儿的眼珠挖出来,听到了吗?」
男人脸色发青,不断点头。
「替我查出猫梅的下落。从前的纪录应该还留着吧?」
「……知、知道了。」男人依言打开电脑,开始调查。「你知道那个人的管理编号吗?」
「嗯。」
赵念出七位数字,男人立刻用键盘输入。
敲打键盘的声音持续作响。
片刻过后,男人的手指停下来,似乎找到情报了。他念出画面上显示的资料。
「……那个叫猫梅的人,离开设施以后在台湾工作了两年,之后去了日本。」
「日本的哪里?」
「福冈。大约三年前入境的。」
「……福冈吗?」
「很近啊。」杨插嘴说道:「搭乘高速船,三个小时就到了。」
只要三个小时。那家伙近在咫尺。
──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猫。
赵面露贼笑。
「然后呢?那家伙在福冈做什么?」
「他被卖给一个叫华九会的组织,成为他们旗下的杀手。」
「华九会?」赵没听过。「杨,你知道吗?」
「嗯,我记得是新兴的跨国黑道集团。」
「我查得到的只有这些,其他的我不知道。」男人把猫梅的照片和资料列印出来递给赵,阖上电脑,吐了口气。「够了吧?把女儿还给我。」
他的女儿打从刚才便不断抽泣,尖叫般的尖锐声音十分刺耳。
「……哭哭啼啼的吵死人了,臭小鬼。」
赵龇牙咧嘴,用冰冷的声音啐道: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哭就会被鞭子抽。绝对不能让敌人看见眼泪,掉泪只会让自己变得软弱──我是被这样教育的。那些人根本没把我当人看待,这就是证据。」
说着,赵露出上臂。隆起的上臂有条码状的刺青,代表他只是商品的印记。
赵把视线转向男人问道:「你对这个印记应该有印象吧?」
「那是──」看见刺青,男人倒抽一口气,慌慌张张地摇头说:「跟、跟我没关系,我已经金盆洗手了。」
什么叫做「没关系」?真令人作呕。哪怕金盆洗手,也洗不掉过去的罪愆。
被卖掉的男童女童被迫乞讨、卖淫,或是在工厂、矿坑做苦工,有时甚至得参与抢劫、窃盗或杀人等犯罪。等到没有利用价值以后,就会被开膛剖腹,挖出器官拿去卖。无论走哪条路,都无法逃离悲惨的人生。
明知如此,这个男人还是昧着良心贩卖孩童。
「欸!」赵把脸凑向小女孩,轻声说道:「想不想知道你爸爸从前做过多么了不起的工作?」
男人瞪大眼睛。「该、该不会……」
「自己的女儿被卖掉,有什么感觉?」
赵歪起嘴唇,朝着小女孩伸出手。
「住手──」男人动了。他的脸色大变,试图奔向女儿。
赵挥动刀子,砍下男人的头颅。小女孩哭喊得更大声,宛若发狂似地拼命大叫。
「我说过,吵死了!」
赵揍了小女孩的心窝一拳,小女孩立即昏倒。
他用右手抱起小女孩。
「来,这是答谢你帮我的谢礼。」他把小女孩递给杨,代替钞票。「长得还挺清秀的,卖给变态老头应该能换到不少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