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八局上

打靶、九宫格、射箭等游戏摊位汇聚的游戏区里人潮汹涌,正是令人雀跃不已的祭典光景。

「麦加,我们去玩那个嘛。」美纱纪指着角落某个摊位的招牌。

「什么?」

「射飞镖。」美纱纪拉着麦加的手臂来到摊位前。「三百分以上就有奖品耶。」

排队排了好些时候,终于轮到他们。玩一次五百圆,一次可以射五枝飞镖。钱是麦加付的。

美纱纪拿起飞镖,扔向靶子,但是没有射中,甚至该说连边都没构着。

她继续挑战,但是全数落空。

「给麦加、给麦加。」

麦加说道,从美纱纪手中抢走最后一枝飞镖。只见他瞄准目标,熟练地扔出。

飞镖命中白黑交错的靶子,正中红心。分数是五百分。

「小哥,你好厉害啊。」男老板说道:「挑一个你喜欢的奖品吧。」

美纱纪和麦加在奖品陈列区挑选奖品,有布偶、玩具枪等等,全是小孩喜欢的东西,但是没有一样能够引起美纱纪的兴趣。

「这个怎么样?」麦加拿起一个小小的斜背包。

「很可爱。」那显然是女孩子用的商品。「麦加,你用这种包包吗?」

麦加摇了摇头。

「来,」他把包包挂在美纱纪纤细的脖子上。「礼物。」

「要送给我?」

「嗯。」

「……谢谢。」美纱纪道谢,麦加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两人离开游戏区、穿过鸟居,四周变得更加热闹,特设舞台前挤满了人。麦加指着舞台说道:「好像有表演,」

一个穿着花俏舞台装的男人在舞台上走来走去。

「是魔术师!」麦加兴奋地说道。

麦加说他的工作是街头艺人,或许是因为职业的缘故,一看见这类舞台就会特别兴奋。麦加拉着美纱纪的手臂大步往前走。为了近距离观赏舞台表演,他拨开人潮往前迈进。

放生会期间,这座舞台似乎举办了许多活动,有耍猴戏、杂耍、乐团演唱及舞蹈秀等节目,内容五花八门。

现在正好是魔术表演的时间。

麦加来到最前排,双眼闪闪发亮地凝视着舞台。

「──现在请观众朋友来帮忙。」戴着高帽的中年魔术师环顾观众。

他的视线停驻在美纱纪身上。

「那边的小妹妹。」魔术师走下舞台,递给美纱纪纸笔。「请在这张纸上随意写下1到9之间的任何一个数字。」

美纱纪觉得麻烦,并未多想,随便写了个「1」。

「你写了什么?」

魔术师询问,美纱纪将纸转向对方。

「是『1』。」魔术师环顾观众,高声说道:「其实我早就料到这位小妹妹会写『1』了。」

说着,魔术师从胸前口袋中拿出扑克牌──是黑桃A。

观众席响起如雷的掌声。

「好厉害,说中了!」身旁的麦加也大吃一惊。「美纱纪,他看穿你的心!」

「……无聊,走吧。」

美纱纪拉着麦加的衣服,转身离开舞台周边的人群。

麦加从美纱纪手中抢过纸笔,仔细端详。「这是魔法笔?魔法纸?」

「只是普通的笔和普通的纸。」美纱纪微微叹一口气。「那是很基本的伎俩。他事先把所有数字的扑克牌分别藏在各个地方,如果我写的是『2』,他大概就会从另一个口袋拿出扑克牌吧。」

「……什么嘛。」听完美纱纪揭露魔术师的手法,麦加大为失望。

「魔术和杂耍不一样,用的是障眼法和机关。」美纱纪带着大受打击的麦加加入参拜的队伍。「我们来拜拜吧。」

「拜拜?」

「向神明许愿。」

过了片刻,轮到他们了。美纱纪把铜板投进香油钱箱中,拍了下手。

──请让我永远和次郎在一起。

她闭上眼睛,在心中喃喃说道。

身旁的麦加也依样画葫芦。

**

马场等人分头到公园、图书馆等美纱纪可能会去的地方寻找,但是全数落空。太阳下山了,他们中止搜索,再度回到事务所集合。

此时,马场的手机响起。

『喂?马场大哥吗?』

是榎田的声音。终于联络上他了。

『你好像打了好几通电话给我。对不起,我在医院和人见面,所以手机关机。』榎田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美纱纪失踪了。」

闻言,榎田「啊」了一声。他似乎知道什么。

『美纱纪昨天曾来找我,要我告诉她次郎大哥在哪里。』

「大概几点?」

『就是我昨天打电话给次郎大哥的时候……大概是九点多吧。』

美纱纪是在昨晚八点半左右来到事务所。她离开这里以后,似乎直接去找榎田。

「后来美纱纪去哪里?」

『应该是去找次郎大哥吧……啊,别跟美纱纪讲喔。她要我别说出去。』

「总之,你可以立刻帮忙找美纱纪的下落吗?」

『昨天和她见面时,我偷偷在她的衣服口袋里放了发讯器。我现在立刻追踪,待会儿打给你。』

马场道谢,挂断电话。

**

次郎抬起头来,询问打完电话的马场。「榎田怎么说?」

「昨天美纱纪好像也去找榎田老弟,拜托他调查你在哪里。」

次郎猛然醒悟。这么一提,昨晚榎田打过电话给他,问他当时人在哪里。

「那时候的电话该不会就是──」

「美纱纪叫榎田老弟别说出去。」

「所以他告诉那孩子了?」

马场点头。

次郎确认来电纪录。电话是在九点多打来的,而自己遭到那帮流氓攻击是在十几分钟后。若是美纱纪真的造访「Smoking hot」,很有可能被卷入事端中。

「她现在在哪里?」林询问。

「榎田老弟正在查,我们就等他的消息呗。」

次郎深深地吐了口气,抱着脑袋。

「就是因为会发生这种事,我才不让她帮我工作啊……」

「正好相反。」马场否定。「因为你不让她帮你工作,才会发生这种事。」

次郎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美纱纪大概是不愿意当局外人呗。」

「局外人?」这回轮到林发问。

「那孩子平时就看着地下世界,和我们也有交流,却无法参与这个圈子,也无法融入普通人的生活。」

无论是次郎和马场等人居住的「地下世界」,或是学校同学的「地上世界」,都没有美纱纪的容身之处。

她一直怀抱着疏离感活在狭窄的社会里,没有半个知己。

「美纱纪一定是想改变这种状况。为了有个容身之处,她硬是要跳进这个世界。」

马场的一番话让次郎心如刀割。

他一直轻忽美纱纪的反应,以为只是小孩特有的叛逆期,原来那是出于她的焦虑吗?

次郎一心想着要保护她,让她远离危险,却造成这种结果。

如果早一点察觉她的孤独、理解她的想法,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振作一点,次郎。」马场拍了拍脸色发青、抱头苦恼的次郎。「你已经当爸爸了,不振作点怎么行?」

**

不知不觉间,太阳下山了。两人吃着自摊贩买来的可丽饼,步向停车场。

这一天很开心,或许是美纱纪有生以来头一次玩得如此尽兴。在异于平日的节庆气氛影响下,饶是美纱纪也不禁玩疯了。

「放生会好好玩。」走在身旁的麦加问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闻言,美纱纪猛然停下脚步。

她这才发现自己忘记本来的目的。

由于玩得太开心,她居然忘记身旁的男人是个杀人魔、诱拐犯。她是为了逃离这个男人才来到放生会,可是自己不仅没有逃走,还跟他一起玩。

不光是祭典的影响。这是美纱纪第一次和次郎或博多豚骨拉面团队员以外的人出门,感觉就像交到朋友,开拓属于自己的新世界,让她非常开心。

这段时光令人依依不舍。对方是个杀人魔,但自己居然还想和他一起出来玩。

不过,该回家了。她必须回到次郎身边。

来到停车场,美纱纪对着走在前头的麦加说道:

「……欸,麦加。」

麦加不会危害自己。美纱纪知道他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

所以,只要好好沟通,他一定能够谅解。

「对不起……我要跟你说再见了。」

「说再见?」正要坐进露营车的麦加歪了歪头。「为什么?」

「如果我没回家,次郎会担心的。」

「次郎?」

「我的爸爸。」

「爸爸?」

美纱纪连忙补充:「啊,不是,是好的爸爸。」

接着,她走向麦加,紧紧握住他的手。

「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可以答应我的请求吗?」

美纱纪仰望他的脸庞。

「求求你,麦加。」美纱纪望着他的眼睛,动之以情。「让我回家。」

麦加沉默了一会儿。

「……以后还可以再见面吗?」

他小声问道。

「当然。」美纱纪用力点头。「一言为定。」

麦加露出落寞的表情,但还是点头。「……好吧。」

他同意了。美纱纪松一口气。「谢谢你。」

麦加掏出刚才魔术师交给美纱纪的纸笔,在纸上写了些字,递给美纱纪。

「给你。」

上头是电话号码,应该是他的联络方式。

「这样就可以再见面了。」

「对啊。我一定会打电话给你。」

彼此约定后,美纱纪把纸条收进麦加送给自己的包包内袋里。

「再见,麦加,以后再一起玩喔。」美纱纪挥了挥手。

麦加坐进车子里,从驾驶座探出头来,挥手道别。「再见,美纱纪。」

露营车驶离。

美纱纪对着逐渐变小的红色箱子不断挥手。

和麦加道别以后,美纱纪离开停车场。接着只要搭乘地下铁就行了。以美纱纪的脚程,不到二十分钟便能从这里走到箱崎宫前站。

走了一会儿,有辆车在她的身旁停下来。

「对不起,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男人从车窗探出头来,对美纱纪说道:「我迷路了。」

或许是坏人。美纱纪满怀戒心地瞪着男人。

她隔着对方的肩膀看见小孩的身影。车子的副驾驶座上,有个小学生年纪的男孩在睡觉,大概是他的儿子吧。

──原来是父子啊。

这个男人好像真的迷路了。美纱纪放松戒心,走近一步

就在这时候──

后座的车门打开,另一个男人冲出来。

事出突然,美纱纪反应不及。男人扑向大吃一惊、绷紧身子的美纱纪。

「放开我!」

美纱纪大叫。

「安静点。」

男人架住用力挣扎的美纱纪,并用手捂住她的嘴。

美纱纪发不出声音。

她拼命抵抗,试图逃脱。在她挣扎之际,包包从肩膀上滑落。

男人轻轻松松地抱起美纱纪,将她带回车上。

**

次郎等人接到榎田的联络。

榎田追踪美纱纪的行踪,得知她一直在筥崎宫附近徘徊,现在的位置停留在离筥崎宫有段距离的地点。

次郎等人立刻驱车前往。

「她不在这里。」

周围不见美纱纪的身影。

那里是条小巷,宽度仅可勉强容纳一辆车通过,没有路灯,一片漆黑。由于距离祭典会场有段路程,鲜少有人车经过。

「喂,次郎。」林呼唤:「你看这个。」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红色包包,递给次郎。

次郎没看过这个包包,不是美纱纪的。然而他检查包包后发现,里头装着儿童用手机。

「……是美纱纪的手机。」

次郎立刻打电话给榎田。他切换为扩音,好让马场和林也能听见。

「我们没看到美纱纪,不过,她的手机掉在这里。」

不只有手机,地上还有吃到一半的可丽饼。不知是不是被踩过,内馅全都跑出来。

他们仔细检查附近地面,发现红背蜘蛛模型,是榎田偷偷放在美纱纪身上的发讯器,似乎是不小心从她身上掉下来的。

美纱纪来参加放生会吗?

而且在这个地方被人绑架了。

「有没有监视器影像可以看?」林询问。

『那个地方没有安装监视器。』榎田继续说:『不过那条巷子的两头有监视器,或许拍到了犯人。等我一下。』

榎田说道,八成是在操作电脑。

数分钟后,榎田似乎有所发现。

『美纱纪的位置停止移动的时候,有一辆车开出那条巷子,车牌照得很清楚。』

「车主是谁?」

榎田回答:『一个叫做嘉濑的男人。』

「他是什么来头?」

『牟田川组的成员,只是个小弟。就我的调查,他有前科。』

「牟田川组?」

次郎一阵晕眩。

他和牟田川组不久前才在那家店里发生过纠纷。当时自己勉强脱身,莫非他们把矛头转向美纱纪?

「……是我害的。」

次郎脸色发青,马场拍了拍他的背鼓励他,并对榎田问:「那辆车开往哪个方向?」

『我用监视器追踪,是开往东边。』

「东边?」林歪头纳闷。「是那个男人的家?还是组事务所?」

『那个男人的家和事务所都在反方向。』

「那车子是要开到哪……」

『那个方向有牟田川组名下的仓库。』

「就是那里吧……」林喃喃说道。

「仓库的地址是?」

『我现在传过去。』

电话挂断了,片刻后收到一封榎田寄来的邮件,信中附上位置资讯。打开一看,有一张标了记号的地图。

「次郎。」马场说道:「走呗。」

次郎点了点头。

「嗯,走吧。」

去救女儿。

**

美纱纪转动视线,确认周围。这是一处宽敞的空间,墙边堆着许多纸箱,大概是某处的仓库。

美纱纪抱着膝盖,缩在狭窄的笼子里。附近摆着好几个同样的大型犬用笼子,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女小学生各自被关在笼子中,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发抖。他们散发出来的不安、恐惧和寂寞几乎快感染美纱纪,她连忙摇了摇头,鼓舞自已。

──我得振作一点才行。

她轻拍脸颊,绷紧神经。

──我和普通小孩不一样,和这些只会哭泣害怕的孩子不一样。

──我是复仇专家的女儿。

──这点状况不算什么,没什么好怕的。

美纱纪如此告诉自己,将意识切换至现状上。重要的是了解,了解现在的状况和对方的情报。

美纱纪暗自寻思,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

她回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在放生会的归途,美纱纪被两个男人绑架,带往这座仓库,并关进笼子里。

笼子里有条脏兮兮的毛毯,大概是给他们保暖用的。打算杀小孩的人不会在笼子里放毛毯,换句话说,他们暂时还可以活命。

美纱纪解开一边的头发,并把发束从栏杆的缝隙往远处扔。若是自己出事,至少可以留下曾经来过这里的证据。

「是,一切都很顺利,没问题。以防万一,我多准备了一些。」

男人的说话声传入耳中,是那个假意向自己问路的男人。他似乎正在讲电话。美纱纪竖起耳朵,偷听通话内容。

「现在已经把货品移来仓库,接下来只剩装车。」

男人挂断电话。

片刻过后,铁卷门上升,一辆卡车驶进仓库,一个年轻男人从驾驶座上探出头。美纱纪认得他,他就是从后座冲出来抓住美纱纪的男人。

「石原大哥,我向山崎老板借车子来了。」

「好,开始搬吧。」

「了解。」

美纱纪心想,原来如此。

货品──男人说到这个字眼时瞥了他们一眼。换句话说,他们就是货品。

男人的目的是买卖孩童,那辆卡车便是用来运输的。他们马上会被那辆车载往其他地方卖掉。

要是被装进车里就完蛋了。

两个男人合力把装着小孩的笼子放上货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被放上车子的小孩的不安哭泣声传入耳中。

快轮到自己了。

没有时间了。

──总之,必须争取时间。

美纱纪谨遵次郎的教诲。首先,必须吸引对方的注意力。把对方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能在这个地方多留一秒是一秒。

「欸,叔叔!」

美纱纪叫道,被称为石原的男人转过头来。

「……干嘛?」

「叔叔,你是黑道吗?」

「啊?」石原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你是黑道吧?石原叔叔。」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刚才他叫你『石原』啊。」

石原立刻失去兴趣,喃喃说道:「这小鬼耳朵真利。」

他一面抽烟,一面背对美纱纪。

「──这是在贩卖人口吧?」

只见石原再度回过头来,身体整个转向美纱纪,眼睛瞪得老大。

──成功上钩了。

美纱纪嘴角上扬。

石原脸色大变,教人看了简直快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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