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维拉克鲁兹集团的老大拉米罗.桑切斯相识时,亚历杭德罗.罗德里奎只有十六岁。
生长在贫困大家庭里的少年亚历杭德罗,通过多明尼加共和国首都圣多明哥的某所大联盟学院的入学考试,以加入大联盟为目标,过着天天练球的日子。成为大联盟选手养家糊口是亚历杭德罗的梦想,多明尼加的大多数棒球少年也都怀抱着同样的美国梦。
然而,亚历杭德罗的梦想很快就破碎。在学院里,他认识了许多怪物,他们拥有自己无法比拟的杰出才能,与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匹敌的球感。
──我不可能和这些人抗衡。像我这样的凡人,根本不会有大联盟球团找上我。别说大联盟了,连进3A都有困难。
认清现实的亚历杭德罗不久就离开学院,接着便一路堕落。不到半年,他就沦落为在圣多明哥暗巷里厮混的帮派成员,用为了挥棒而锻炼的手臂对人施暴,并用为了跑垒而锻炼的双脚甩掉警察的追踪。给贫困家人的生活费都是靠着抢劫观光客赚来的。
在这样荒唐度日的某一天,有个帮派弟兄向他报了一条赚钱的门路。听说有个墨西哥贩毒集团的老大来到圣多明哥,正在招募组织成员。
亚历杭德罗跃跃欲试。说到墨西哥的贩毒集团,做的是美国生意,赚的是大把美金。他心想,倘若能加入集团,或许可以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对方指定的地点是圣多明哥治安恶劣地区的某座废弃工厂。亚历杭德罗抵达的时候,已有十几个和他一样的年轻帮派成员在场,全都是想靠毒品生意大捞一笔而前来应征的小混混。
片刻过后,拉米罗.桑切斯老大带着大批手下现身。他虽然矮小,但不愧是贩毒集团的老大,威严十足,身穿白西装和俗气的花衬衫,头上戴着白色宽边高呢帽,右腕的金表和脖子上的同色项链散发着刺眼光芒;深色墨镜遮住他的眼睛,留着漂亮胡须的嘴巴叼着雪茄吞云吐雾,活脱就是毒贩老大的派头。
『我们人手不足,随时在征求优秀的人才,希望你们也能成为我们的一分子。』
听了拉米罗老大的一番话,小混混们的双眼都闪闪发亮。
『不过,在那之前,要先测试一下你们够不够资格加入。』
拉米罗老大对着手持AK-47──有cuerno de chibo(山羊角)之称的冲锋枪──的手下打了个信号。在他的命令之下,手臂刺有S形刺青的手下带了一个人过来。
那是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看起来活像俘虏,似乎被殴打过好几次,右眼上方肿起,缺少门牙,满脸都是血。
拉米罗瞥了男人一眼说:『这家伙是组织的叛徒,出卖弟兄给警察的蟾蜍。』
接着,他对亚历杭德罗等人下令。
『我要你们轮流殴打这家伙,看是要打头、身体或什么地方都行,爱打几拳就打几拳。不过,别手下留情。』
拉米罗所说的测试即是对这个男人施暴。
测试随即开始。年轻人按照吩咐排成一列,轮流殴打男人。拉米罗乐不可支地看着这一幕。
那男人遍体鳞伤、气若游丝,凄惨的模样令亚历杭德罗不忍卒睹。
『──轮到你了。』
接着轮到亚历杭德罗。
他与男人四目相交。『住手,救救我!』男人拼命诉说,无助的眼神直刺着亚历杭德罗。
男人再这么继续挨打,或许会死;就算运气好活下来,也还有贩毒帮众的严刑拷打等着他。
亚历杭德罗心生怜悯。他同情这个悲哀的男人。
让他早点解脱吧。
亚历杭德罗动了。他走向附近的拉米罗手下,抢走对方腰间的手枪。
──我会帮你脱离这个地狱。
亚历杭德罗扣下扳机,射穿男人的眉头。
枪声响起,现场的空气瞬间紧绷起来。
男人一枪毙命,还来不及感受痛苦就死了。
这是亚历杭德罗头一次杀人,然而,说来不可思议,他并没有罪恶感,甚至有种做了好事的感觉。他拯救一个男人的灵魂,神一定会赦免他。
不过,贩毒集团的人可不一定会饶过他。拉米罗的手下团团围住亚历杭德罗,同时举起冲锋枪。十几把AK-47对准他的身体,只待拉米罗一声令下,就会扣下扳机。
『……我叫你「golpéalo(打他)」,没叫你「mátalo(杀他)」。』
拉米罗老大开口了。他用平静的声音质问亚历杭德罗。
『你为什么开枪?』
亚历杭德罗违背老大的命令,如果不找个好借口,他会当场遭冲锋枪打成蜂窝,瞬间被处死。
不过,若是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或许反而能讨好拉米罗。
必须赌上一把。
『我想让你看看我的枪法。』
亚历杭德罗露出笑容说道。他在维拉克鲁兹毒王的面前虚张声势,其实内心吓得快失禁。
『欸,桑切斯先生,这种游戏你要玩到什么时候?』
闻言,拉米罗老大皱起眉头。『……什么?』
『你的集团要的是很会打拳的小鬼头吗?』亚历杭德罗反问:『应该不是吧?』
你们要的应该是杀人不眨眼的冷酷人才,对吧?拉米罗老大──亚历杭德罗笔直凝视着拉米罗,用强而有力的视线如此诉说。
拉米罗老大用掂斤估两的眼神望着亚历杭德罗。短短数秒间的沉默,感觉起来格外漫长。
说来幸运,维拉克鲁兹毒王是个通情达理的男人。他面露贼笑,点了点头。
『……嗯,的确,你说得没错。』
在紧张的气氛之中,唯有拉米罗老大的笑声响彻四周。
『这小鬼有意思,我喜欢!』
他笑了一阵子之后,蹲在亚历杭德罗射杀的尸体旁,端详尸体的脸。他望着贯穿眉头的弹孔,心满意足地说:『不偏不倚。枪法不差,最重要的是有胆识。这小子派得上用场。』
接着,拉米罗把视线转向亚历杭德罗。
『你叫什么名字?』
听他询问,亚历杭德罗报上自己的名字。『亚历杭德罗.罗德里奎。』
拉米罗重新点了根雪茄。
『跟我来,亚历克斯。从今天起,你也是我的伙伴。』
说完,拉米罗转过身。
如此这般,亚历杭德罗──亚历克斯成为拉米罗.桑切斯的手下。自此以后,他逐渐往上爬,杀了许多人,成为拉米罗老大的左右手,也就是人人畏惧的「维拉克鲁兹处刑人」。
**
──感觉上犹如作了一场漫长的梦。
马丁内斯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醒了过来。
「你醒啦?」
身边响起一道声音。
在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坐在折叠椅上的里卡多。
「……这里是哪里?」
马丁内斯如此问道,视线四处游移。
这里似乎是某处的公寓,房里除了椅子以外空无一物,相当简陋。
「DEA的安全屋之一。」里卡多冷淡地回答。「感觉如何?」
「……糟透了。」
马丁内斯头痛欲裂。他被打昏以后,似乎睡了好几个小时。
「啊,混蛋,头昏脑胀。干嘛突然打人?别打头行不行?没东西防护,很痛耶。」
「毕竟你少年秃嘛。」
「我不是说过我是自己剃掉的吗?」
剧烈的头痛和无礼的发言让马丁内斯不禁皱起眉头。
「你这副模样挺帅的啊,亚历克斯。」
「别叫我这个名字。」
马丁内斯知道从前的债主总有一天会找上门,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与里卡多睽违九年重逢的那一瞬间,马丁内斯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会被逮捕?还是被杀掉?
对方目前好像还没打算要他的命,但也没让他自由活动。他坐在椅子上,双手被手铐铐在背后,双脚也被绑在椅子上。
「喂喂,有必要这样吗?」
「要是让你跑了,可就伤脑筋。」
「我不会逃跑,也不会躲起来。」马丁内斯嗤之以鼻。「把手铐打开。」
「不行。」
里卡多一口拒绝,站了起来,缓缓走向马丁内斯。
「我要问几个问题。」他站在马丁内斯面前下令:「老实回答我。」
「好啊,随你爱问什么都行,比如三围之类的。」
「别耍嘴皮子,小心我在你的舌头上打洞。」里卡多摸了摸手枪给马丁内斯看,并开始审问。「你现在在干什么?做什么工作?」
「领薪水的整骨师。我已经金盆洗手。」
「少骗人。」里卡多啐道:「已经金盆洗手的人怎么会跟乃万组的人见面?」
「我没有啊。」
「你们在亲富孝的练团室见了面。」
「有吗?」
在马丁内斯歪头的瞬间,里卡多的拳头飞了过来。
右脸颊被狠狠揍了一拳,马丁内斯险些连人带椅倒下。他用单脚勉强撑住身子,大吼:「很痛耶!你干嘛啊!」
「你该庆幸自己只有挨揍而已,混蛋基佬。」
嘴巴似乎破皮了,有股铁味。马丁内斯把混着血丝的口水吐在地板上,回答:「……OK,我会老实说的。」
「你从一开始就该这么做,白痴。」里卡多咒骂。他还是老样子,嘴上不饶人。
「我现在在做拷问的工作。」马丁内斯说道。
「拷问?」里卡多嗤之以鼻。「这种工作很适合你这个混蛋虐待狂。」
「我不是虐待狂。」马丁内斯耸了耸肩。「普通虐待狂当不了职业拷问师。这是一门高尚、充满艺术性又纤细的行业,只有心地善良的绅士才能从事。」
「我没空听你的拷问师讲座,快点说下去。乃万组的岸原委托你工作?」
「……嗯,是啊。」若是撒谎,不知道里卡多会怎么对付自己。虽然对身为委托人的乃万组过意不去,但马丁内斯决定老实回答。「他们要我折磨某个男人,问出情报。」
「那个男人是谁?」
里卡多询问,马丁内斯回答:「贩毒组织的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