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是个耐得住疼痛的人,毕竟他受过那样的训练。不过,被如此痛殴,情况可就另当别论。
──混蛋,身体动弹不得。
林皱起眉头。
男人的攻击全都结结实实地打中他,他的身体因为剧痛不听使唤,太阳穴被殴让他头昏眼花。光是呼吸,肋骨就咿轧作响,骨头不知被打断几根。
非但如此,双臂同样动弹不得,神经似乎也受损。
林痛得使不上力,连刀子都握不住,既不能战斗也无法逃走。
敌人渐渐逼近。
混蛋──林咂了下舌头,再这样下去可就糟糕。
在林苦思如何突破困境时,发现视线前端的地上有个东西。
──是个小瓶子。
那个瓶子有点眼熟。林想起来了,贩毒组织的中国人给了他止痛药。他一直放在口袋里,大概是打斗时掉出来的。
中国人说瓶子里装的是吗啡新药。吗啡能够限制传送到大脑的痛觉信号,抑制疼痛,但同时会产生运动能力下降的副作用,若是服用,大概就无法长时间战斗。
不过,林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必须一击决胜负。
林咬紧牙关,奋力抓起小瓶子,用门牙咬开瓶盖。他蹲在地上,缩起身子,背着对手偷偷把药灌进喉咙里。
脑袋立即变得模糊,但全身的疼痛也同时缓和下来。原来如此,确实是即效性。
「Ahora te haré sentir mejor.(这就帮你解脱。)」
声音在近处响起。男人已经逼近眼前。
林抓准对手伸出手臂的时机,展开行动。
他紧握刀子,刺向男人的身体。然而,他失手了。混账──林咂了下舌头。男人的大腿流出鲜血。他原本是瞄准腹部,却被男人及时闪开。
男人发出哀号,拖着脚往后退开。
──别想逃!
马丁内斯要林活捉敌人,但林才不管那么多。他是杀手,再说,现在他不杀人就会被杀掉。他瞄准对手的要害,扣下匕首枪的扳机。
枪声响起的同时,男人也呻吟一声倒下来。林原以为自己射穿对手的心脏,谁知视野因为药效而模糊,血是从男人的肚子喷出来的。
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啊,混蛋……宿醉还好多了……」
不愧是鸦片类毒品,感觉活像是喝醉酒。林踩着蹒跚的步伐走向男人。敌人还有一丝呼吸。刚才没打中要害,他应该死不了。为了慎重起见,林用刀柄殴打男人的头,将他打昏。
历经一番苦战,总算分出胜负,接下来只要把这个男人交给马丁内斯他们就好。
林抓住男人的双脚,打算将他拖走。
「……好重。」
林拖不动。现在这种状态,光靠自己是搬不动的,必须讨救兵。林转过身,心想找马丁内斯帮忙吧。
他搁下男人,暂且回到日落公园。交易现场依然躺着一堆尚未醒来的流氓和被杀的中国人。
马丁内斯在哪里?他环顾周围。
「──林!」
突然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
──是马场。
**
「……哎呀呀。」
马场俯视躺成大字形的墨西哥男人,叹一口气。
「我好像打得太狠了点。」
好友被用「卑鄙」、「人妖」等字眼侮辱,马场无法默不作声,一怒之下,竟一反常态地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他稍微反省了一下。
马场抱起昏迷的男人离开五人足球场,沿着临海步道返回原来的地点。
行走片刻后,日落公园的白色纪念碑映入眼帘。有人站在附近,是一个高个子男人,从背影判断,并不是林、马丁内斯或里卡多,八成是马场刚才打倒的乃万组流氓。虽然马场打昏他,但他不知几时间醒来了。
仔细一看,那个男人举着枪。
男人的视线前端是──林。
马场倒抽一口气,扔下扛着的男人。
「林!」
马场大叫。
林对声音产生反应,回过头来。
乃万组的男人叫道:「──去死吧!」
林察觉到即将扣下扳机的男人,瞪大眼睛。
**
当林听到马场的声音并回过头时,已经太迟了。昏倒在地的男人站起来,用枪指着自己。
无论是躲开对手的攻击,或是进行反击,换作平时,他一定能够应付,
然而,现在他因为药效的缘故,动弹不得。他服用的止痛剂带来的副作用,让大脑的判断与痛觉变得迟钝,他只能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下一瞬间──马场代替动弹不得的林采取行动。
位于男人数十公尺后方的马场挥动右臂。
他似乎扔出某样东西。一个白色物体飞过来,击中男人的后脑。
男人因为这道冲击而倒地,再次昏厥。
马场扔出的是硬式棒球。球击中男人的头之后弹开来,扑通一声掉进海里。
「啊!」
林望着海面大叫。
「喂、喂!刚才的不就是那颗球吗!」
林连忙追问马场,马场满不在乎地回答:「是呀。」
林一脸错愕。说什么「是呀」?他到底在干什么?
「那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林质问,马场露出苦笑回答:
「嗯,那是全垒打球。」
「……全垒打球?」
「对。」马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棒球比赛中,选手打出全垒打的时候,观众不都会接起来么?」
「……哦,那个啊。」
这么一提,林在棒球比赛转播中常看见,有时候观众甚至会抢成一团。
「小时候,我和家人一起去看棒球比赛,当时第四棒的洋将击出全垒打,而且是再见全垒打。球飞到我们这个方向来,被我爸接住了。」马场望着大海说道:「那就是当时的球,我爸把它给了我。」
马场一脸怀念地眯起眼睛。
从马场的表情,林隐约察觉马场的父亲或许已经不在人世。对于马场而言,那颗肮脏的球充满与父亲之间的回忆,比任何事物都更加宝贵。
他毫不知情,完全没想到那颗球如此重要。
周围一片漆黑,看不见球在哪里,不过球才刚落水,应该还漂浮在海面上,或许来得及捡回来。他必须在球沉入海里之前找到球。
林把身子探出栅栏,眺望海面,定睛凝神地寻找棒球。
但马场轻轻拍了拍林的肩膀。
「算了。」
他摇了摇头。表情正如这句话所示,毫无眷恋之色,一派开朗。
「全垒打球再接就有了。」
马场说得满不在乎,林只能点头说:「哦。」
林也很珍惜和家人之间的回忆,至今仍随身携带母亲和妹妹的照片,因此他非常清楚那颗比赛用球有多么重要。
「……对不起。」
这句道歉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当时,如果自己没丢掉那颗球,马场就不会失去充满回忆的物品;刚才,若是自己察觉敌人的攻击,及时反应,那颗球现在应该还在马场的口袋里。
都是我的错──林低下头。
「别放在心上,小林。」
马场给了垂头丧气的林一个笑容。
「可是,那是很重要的回忆耶。」
「回忆并不是只存在于物品中。」
马场眯起眼睛,宛若在怀念过去。
『他也有他的苦衷。他不说,是不想把你扯进他的私事里。』
林隐约明白当时源造这番话的意思了。马场八成是担心自己的过去会牵连朋友,所以从不提自己的事。只要不提,就不会牵连。
不过,那又如何?林才不管那么多,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八成也是这么想的。
为了朋友着想,刻意划清界线──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客气了,以后会尽情越线。
「欸!」林仰望马场,开口说道:「下次跟我说说你爸的事吧。」
闻言,马场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林用坚定的眼神凝视着他的脸庞。
过一会儿,马场微微地笑了,点头说:「行。」
林不知道马场是否感受到自己的心意,不过,他答应了,而今天只要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接着,马场把视线移向大海,指着某个方向说:
「呀,马丁大哥他们回来了。」
钓船映入眼帘。马丁内斯和里卡多就在船上,船一面蛇行一面驶向日落公园。
「……对了。」林这才想起,说道:「我把那个男的丢在那边,帮我搬吧。」
**
里卡多等人勉强把钓船弄回日落公园。公园里到处是横卧在地的乃万组与中国人成员,欧丘也在其中。
然而,不见马场与林的身影。里卡多歪头纳闷:「那两人跑去哪里?」
「应该马上就会回来吧。」
里卡多他们用船上的绳子把倒在地上的所有男人绑起来,并替乌诺和欧丘上了手铐,用绳子绑住他们的脚,这下子他们就动弹不得。里卡多把像只毛毛虫一样躺在地上的欧丘绑在系船柱上之后,便向DEA总部报告,接下来只要等候支援赶来,将犯人带走即可。
为防万一,里卡多在乌诺等人的脚装上GPS装置。见状,马丁内斯问道:「怎么?不是缺货吗?」
「哦。」这么一提,自己这么说过──里卡多想起来了。「那是骗你的。」
闻言,马丁内斯面露贼笑:「哦?」
里卡多清了清喉咙,把视线转向乌诺。
「你为什么不杀他?」他询问马丁内斯:「如果你想杀他,应该办得到吧?」
「我说过了吧?我已经不是杀手。」
「让这帮人活着,拉米罗老大就会知道你的下落,搞不好会派刺客来这个城市杀你。」
「──用不着担心。」
回答的并非马丁内斯,而是他的朋友林。
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里卡多与马丁内斯不约而同地回头。只见林和马场就站在眼前,马场扛着特雷因达。
「对、对。」林身边的马场也点头附和。「有我们在,没问题的。他们休想动我们重要的主炮半根寒毛。」
「不管是谁来,我们都会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就像这样。」
林指着特雷因达。战败的特雷因达血流如注,昏迷不醒。
「哦,辛苦你们啦。」马丁内斯对两人说道。「──等等,林!你也受伤了耶!不要紧吧?」
「一点小伤而已。」林一笑置之。
「不,那根本不是小伤吧?」里卡多一脸错愕地指着林。「你的手肘在流血。」
「他攻击你的尺神经啊?记得去医院治疗。」
马丁内斯忠告。
「嗯,我会去给佐伯医生看看。」
林乖乖地点头。
里卡多替特雷因达上铐,将他和乌诺等人一样绑起来。
「谢谢你们,帮了我大忙。」
马丁内斯道谢。
「别客气。」
「下次请我吃饭就好。」
马场和林回以笑容。
「嗯,那当然。」
完成任务的两人转过身,一面交谈一面离开。
「肚子饿了。去找佐伯医生以后,吃碗拉面再回家呗。」
「我没那个心情。嗑了药以后,脑袋昏昏沉沉的。」
「嗑药?」马场的声音变了调。「小林,你是啥时学坏的!」
「吵死了,只是止痛药啦!」
马丁内斯目送着两人的背影离去。
「我们的二游搭档真是太可靠啦。」他得意洋洋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