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一局下

新宿办公大楼密集区的黑色大楼。

乍看之下与普通的公司大楼没有两样,但里头进行的却是关乎犯罪的生意。

——杀人承包公司,俗称Murder Inc。

这是一间以外国的真实犯罪组织为原型的公司,执行的业务正如其名,就是「杀人」。他们接受客户委托,进行暗杀,获取酬劳。客群分布极广,从黑道到政经界、演艺圈的名人都在其列。

Murder Inc.在全国各地都有分部,所有员工今天依然流血流汗、拼命工作着。

越南出身的阮也是其中之一。他在这家公司已经工作七年,不知不觉间也成为中坚分子。

阮所属的部门近似于一般公司的人事部,主要的工作是招募新人与解雇员工——这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的业务更为骇人。收拾逃离公司、企图报警或打算金盆洗手的危险分子,也是他们的工作。其他部门总是戏称他们为「逃忍暗杀部」。

阮午休归来时,同事全都外出了,办公室里只有自己和正在通电话的上司。

他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处理文书工作,视线不经意地与深处座位上的上司交会。上司看着他露出贼笑,令他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阮,过来一下。」

接着,阮被点名了。上司放下话筒向他招手,他站了起来。

上司看着来到桌子前的阮,笑着说道:

「你很闲吧?」

这个部门里没有半个闲人。为了解决整个公司的人手不足问题,所有人都四处奔波,忙着招募杀手。

阮不快地皱起眉头反驳:

「怎么可能很闲?」

「说你很闲。」

「我很忙。」

「就当作你很闲吧。」

「我说了,我很忙。」

「这就拜托你。」

上司硬塞了一张纸给阮,上头是某个男人的大头照和经历,似乎是Murder Inc.员工的个人资料,但阮从未在这栋大楼里看过这张脸孔。

「这家伙是谁?」

「别所映太郎。」

上司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上,继续说明:

「从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在分部工作,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却在十三年前突然逃离公司。」

「十三年前?」阮歪头纳闷:「都已经那么久,放着不管也没关系吧?」

「就是不能放着不管啊。这是上头的命令。详情写在那份文件,你拿去看吧。」

「只要解决这家伙就行了?」

听阮这么问,上司补上一句:「在他把该招的全招出来以后。」

Murder Inc.表面上像是一般公司,其实是神秘的地下企业,向来极力避免情报外泄,以免公司的违法情事曝光,因此格外留意员工的动向。

十三年来,别所一直逍遥在外,有的是机会向人透露公司的事,所以得先确认他泄漏了多少公司机密,以及当年为何背叛公司。审问员工,严刑逼供之后让对方从世上消失——在这个部门,这是常见的工作。

「那么……」阮询问:「这个男人现在在哪里?」

「福冈。」上司回答。

换句话说,必须出差。

又塞这种麻烦的工作给我——阮暗自咂了下舌头。

之后,阮立刻收拾行李,订购机票。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差。搭乘羽田机场飞往福冈的飞机约一个半小时,在他小睡的期间便抵达了福冈机场。

从机场搭乘地下铁,五分钟即可抵达博多站,不过是转眼间的事。如此便利的交通让阮好生欣羡。

他从地下铁出口搭电扶梯上楼,来到JR博多站的大厅。大厅内四处是群聚的外国观光客,中文和韩文此起彼落,宛若身在外国。

牛角面包的甜美香味飘过来,收银台前大排长龙。这家店素以牛角面包闻名,听说戚风蛋糕也是绝品,回去的时候顺便买一些吧……啊,对了,还得买些当地名产给部门里的上司和同事。买「博多通馒头」应该就行了吧。

在阮一面思索一面拉着行李箱前进时,突然想起夏天造访福冈时的事。这么一提,当时就是在这一带追杀逃离公司的员工齐藤。那时有人出面阻挠,花费他不少工夫。没想到居然得在电车里战斗——阮回忆当时,不禁露出苦笑。

——但愿这次的工作能够顺利解决……我可不想再被人阻挠了。

阮在心中祈祷,走向筑紫口。

饭店已经事先订好,走出筑紫口,商务饭店近在眼前。阮办理入住,一进客房立刻往床铺躺下来。这是狭窄的单人房,只不过停留一个礼拜,他不想铺张浪费,这样的房间就够了。当然,他还是会报公帐。

阮躺在床上,再次浏览上司给的资料。资料上记载着目标的详细经历。

他在脑中重新整理资讯。

这次的目标名叫别所映太郎。

现年四十一岁,没结过婚,至今仍是单身。

在设施长大,无父无母,但是有个年幼十岁的弟弟。

别所少年时代便是抢劫、窃盗等轻罪累犯,在十八岁那年进入Murder Inc.,应征动机是「要赚钱养活弟弟」。

别所是在福冈出生长大,便被分派到Murder Inc.的福冈分部。他的工作态度良好,成绩优秀,只要接下委托,必会排除万难达成任务,在公司内的评价很高。忠实遵守客户要求似乎是他的信条,因而有了「工匠」的外号。十年间,他的评价始终如一。

然而某一天,别所突然不来公司上班了。

不久后,他便犯下杀人罪。

别所被警察逮捕,入狱服刑。根据资料,他的刑期即将届满。

原来如此,所以公司才放任别所逍遥在外十三年。饶是杀人承包公司,也无法对监狱里的男人下手,只能乖乖等他出狱。如今,出狱的时刻终于到来,解决别所的工作落到阮的头上。

话说回来,实在不可思议。

逃离公司之后,别所又在其他地方杀了人。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阮阅读资料,歪头纳闷。

出于罪恶感,不愿继续杀人而逃离公司的员工多不胜数,并不稀奇。

然而,逃离公司以后别所又杀了人,代表他并非因为厌恶「杀人」而离职。莫非是打算脱离Murder Inc.,转行当自由杀手?

——说到自由杀手,那个男人最近不知过得如何?

从前的同事突然浮现于脑海中。许久没有联络,阮拿出手机,打算拨一通电话给对方。

他立即拨打电话。

『——干嘛!』

电话一接通,对方的怒吼声便直刺鼓膜。

听起来活像要找人吵架的北九州腔令人怀念。他还是老样子啊,阮露出苦笑。

「嗨,猿,好久不见。」

『……啊?这个声音,是阮哪?』

通话对象是猿渡俊助。

他和阮是在同一时期进公司,原本是Murder Inc.的菁英员工,但是生性不适合当上班族,向上司撂下狠话之后便辞职,现在改当自由杀手,将据点转移至家乡北九州,活跃于台面之下。

无论如何,他似乎过得不错,这是好事。

「你在忙啊?抱歉。」

『不,没有哪。』

猿渡如此回答,电话另一头却闹哄哄的。猿渡附近传来男人求饶的声音:『求求你,饶了我,别杀我。』看来他似乎正在执行暗杀工作。

「最近过得如何?工作还顺利吗?」

『马马虎虎,现在正在杀杂碎。』随后,传来男人的死前惨叫。『——结束了。你咧?』

「忙得昏天暗地。公司出了不少麻烦。」

闻言,猿渡嗤之以鼻。『哈!幸好咱不干了。』

「有的部门人手不足,根本无法运作。再这样下去,公司就完蛋了。」

『快点倒一倒吧。』猿渡的声音相当幸灾乐祸,看来他真的很讨厌公司。

这回阮出差,还有另一个目的。上司交代他收拾别所之余,顺便在福冈招揽有本事的杀手。

「欸,回来吧,猿。」

阮认识的杀手中,没有人的本事比得上这个男人。如果他肯回来,公司不知道有多轻松?

「公司随时张开双臂欢迎你。」

『不要。』

猿渡一口拒绝,阮耸了耸肩。他就知道会被拒绝,但仍恋恋不舍地补上一句:

「哎,你考虑看看吧。」

『——你突然打电话给咱,有什么事?』

「哦,对了、对了。」

阮切入正题。他不光是为了闲聊而打这通电话。

「老实说,我现在也在福冈。」

『干嘛不早说哪。』

「很久没见面了,一起吃饭叙叙旧吧。」

可以一面喝酒,一面向猿渡吐公司的苦水。

「我会再联络你。」说完,阮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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