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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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读书会出品
救护车的警笛声传入耳中。
接着是担架床仓促移动的声音。
救护员、医师、护理师的声音——各种声音传入朦胧的脑袋。马场先生,不要紧吧?听得到我说话吗?急切的呼唤声频频传来,但马场没有力气回话。
勉强睁开的眼里映出的世界显得模模糊糊,仿佛视力突然减弱了一般。不过,他能够理解现在的状况。
自己似乎正被救护车送往医院。
这么一提,从前也发生过这种状况。
当时自己一样身负重伤,被救护车送医急救。
现在的情况和当时十分相似。
和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
在注重升学率的学校,兼顾学业与社团活动是件相当困难的事。
早上的辅导课是从七点半开始,社团晨练则是从六点开始,必须五点出门才赶得上。
上课的时候,马场总是睡意浓厚,忍不住打瞌睡。笔记本上留下的只有蚯蚓爬动般的字迹,每次都得向朋友借笔记来抄。
在学生餐厅里吃过午餐,上完下午的课之后,就是期待已久的社团活动时间。棒球社练习到晚上八点,隔天早上六点又要开始晨练,根本没时间预习、复习功课。马场的月考成绩每下愈况,年级排名总是吊车尾。
入学已经过了半年,他还是无法适应忙碌的高中生活。
不过,马场并不以社团活动为苦。每天拼命追着球跑,练习到衣服变得乌漆抹黑的地步。打棒球的瞬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这所学校并非棒球名校,要进军甲子园应该很困难,不过,只要努力不懈,继续打大专院校棒球、社会人士棒球,或许有一天能够获得球探青睐。
有朝一日成为职棒选手的心愿,鞭策着现在的马场。马场无法否认自己过度沉溺于棒球而疏忽了其他事物,但他依然满脑子都是棒球。
能够过这样的生活,全都是托父亲之福。虽是单亲家庭,父亲却全力支持儿子逐梦,让他尽情打棒球。对于这样的父亲,马场一直心怀感激。无论再怎么忙碌,比赛的时候,父亲总是会拨出时间赶来替他加油,以温暖的目光看着他活跃的表现,偶尔跟着起哄吆喝。父亲是马场的头号知己也是头号球迷。马场暗自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成为职棒选手,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
这一天的练习同样吃力。社团活动结束以后,马场和队友一起踏上归途。大家都一样理了颗平头,肩上挂着装有球具的包包。和队友在通学路上边走边聊的时光总是如此快乐。
马场在途中与其他社员告别,走回自己家——从距离最近的车站步行约十五分钟可达的两层楼老公寓。他和父亲一起生活在这间两房两厅的屋里。
门没有上锁。马场打开门,在玄关脱下鞋子。
『我回来了~』
他打了招呼,但是父亲并未回应。
『……爸?』
奇怪?他歪头纳闷,在走廊上前进,打开通往客厅的门。
电视是开着的,正在转播棒球比赛。这个时间,父亲通常是在观赏球赛。身穿红色背号球衣的本地球团选手们正在画面中跃动,实况主播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爸——』
踏入客厅的瞬间,马场不禁倒抽一口气。
眼前的光景令他哑然失声。
客厅里有个男人。从未见过的男人站在客厅正中央。
那个男人用双手掐着父亲的脖子。
双眼无神的父亲瞥了马场的方向一眼,察觉到儿子回家了,微微动着嘴唇说道:『善治,快逃。』
父亲的脸上鲜血淋漓﹑多处瘀青,似乎被揍了好几拳,肿得相当厉害。
见到父亲这副模样,马场顿时怒发冲冠,全身发热——同时,一股寒气袭向他。体内涌上未知的恐惧,手脚开始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
脑袋一片混乱,无法思考。马场一头雾水。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同时,他又觉得自己该采取行动。
父亲遭人攻击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他必须立刻解救父亲。
在这股冲动的驱使下,当马场回过神来时,手已经抓住装着社团球具的包包。他从包包里拿出爱用的金属棒,紧紧握住,高高举起。
马场奋勇向前,一面大吼一面冲向男人,挥落球棒。
男人放开父亲,回过身来闪开攻击,抓住马场握着球棒的手顺势一扭。马场不由得松开了手。
『……你是这家伙的儿子?』
男人露出微笑。那是种嘲笑弱者的不快笑容。
男人轻轻松松地夺走球棒,殴打马场。金属棒嵌入侧腹,马场连连咳个不停。在剧痛的侵袭下,他支撑不住,就地蹲下来。
『住手!』父亲的呐喊声响彻四周。
然而,男人并未停手。他毫不留情地用球棒痛殴马场。
马场缩起身子承受侵袭而来的冲击,嘴里喊着「好痛」、「别打了」,然而暴力依然持续着,剧痛接连不断袭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泪流满面。
『住手!不干那孩子的事!』
父亲大叫,扑向男人的背部。
男人甩开父亲,朝马场挥落球棒。瞬间,脑袋破裂般的强烈冲击窜过。
视野晃动,意识变得模糊。
马场身子一软,就这么失去意识。
——马场昏厥了好一阵子。他不知道究竟经过多久,然而当他再度恢复意识时,地狱般的状况尚未结束。
他依然倒在家中的客厅,一醒来便皱起眉头,发出哀号。全身上下都在发疼,稍一移动,骨头便咿轧作响。
温热的液体从头部滴落——是血。
父亲呢?那个男人呢?他顶着迷迷糊糊的脑袋环顾四周。
拓展于眼前的是最恶劣的光景。
那个男人还在,手上握着一把黑色刀子,父亲就躺在男人脚边,腹部一片通红。
该不会——
该不会死了吧……马场不敢置信。双眼满布血丝的他连忙呼唤:『爸!』然而呼唤并未成声,只化为嘶哑的气息,没能传到父亲耳中。
反倒是那个男人回过头来。他用看着蝼蚁般的眼神望着马场,嘲笑道:『怎么,还活着啊?』
男人走向马场,举起染血的刀子。马场暗想,自己会被杀掉吧。就算不愿意,也感觉得出对方打算杀了自己。男人用冰冷的眼神俯视自己,那是完全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眼神。
身体开始打颤。
马场知道自己必须逃走,但是他办不到。疼痛与恐惧令身体不听使唤。
眼泪夺眶而出。
他无法理解,大脑抗拒眼前的状况。脑袋里浮现的只有「为什么」三个字。为什么发生这种事?自己只是平平凡凡地过活,和这种蛮横无理的暴力应该扯不上关系才是。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会被这样的男人给毁了?为什么自己的梦想会因为这样的男人而破灭?
马场恨透了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的自己,泪流不止。
『马上就让你解脱。』
男人朝倒在地上的马场伸出手,抓住他的头发,硬生生地让他往上仰,并用刀子抵住他的喉咙。冰冷的触感让马场忍不住打颤。
男人即将割开自己的喉咙。绝望与无力感淹没马场的心。
完了——马场已然放弃求生。
就在这个时候,男人突然发出呻吟。
意料之外的事态发生。男人自马场的视野消失,他的脑袋被抓去抡墙,因为这道冲击而昏厥倒地。
究竟是谁?
事出突然,马场惊讶地瞪大眼睛。
『——赶上了吗?』
此时,另一道声音响起。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装扮相当奇特,身穿黑色和服便装,腰间佩带日本刀,活像古装剧里的武士,给人一种走错时代的感觉。
不知何故,他用红色的仁和加面具遮住脸孔。
『不……』戴着仁和加面具的男人瞥了马场倒地的父亲一眼,喃喃说道:『我来晚了。』
马场仰望着男人,哑然无语。
他一头雾水。这个男人是什么来头?为何打扮成这样?唯一明白的,只有自己是因为男人的出现而得救的事实。
——这个男人是自己人吗?
马场忘记身体的痛楚,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仁和加面具。
『喂,你不要紧吧?』
对方问道。
马场回过神来,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勉强撑起身子。
戴着仁和加面具的男人本想拔出腰间的日本刀杀掉昏倒的男人,却又住手。
『还是别在小孩面前杀人好了。』
他还刀入鞘,把家用电话扔向马场。
『打电话叫救护车。』
马场点头,按照他的吩咐叫救护车,可是手一直发抖,无法按下电话的按键。
男人看不下去,抢过子机说:『算了,给我,我来打。』
这个时候——
『……善、治。』
一道微弱的声音呼唤自己。
是父亲的声音。
父亲还活着,太好了。泪水倏地涌上。马场连忙爬向倒卧在地的父亲。
『爸、爸爸……』
马场的声音嘶哑。
『善、治……』
父亲虚弱地回应儿子的呼唤,呕血染红的嘴唇微微地动了。
『……对不起,保护不了你。』
那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声音。
马场在心中摇头。他自己也一样,保护不了父亲。都是因为自己太弱了,才救不了爸爸。
父亲在哭泣,一眨眼,泪水便静静地从眼角滴落。他的眼睛缓缓地闭上。
『爸!爸爸——』
马场希望父亲再次睁开眼,希望再次听见父亲的声音,不断地呼唤。
他一面哭喊,一面摇晃父亲的肩膀。
『喂,别动他。』
戴着仁和加面具的男人厉声说道。
『在救护车赶到之前,用这个捂住伤口。』男人递了块布给马场,接着又瞥了刺伤马场父亲的男人一眼说:『那家伙应该暂时不会醒来。警察马上就来了,到时把他交给警察。』
说完,戴着仁和加面具的男人立刻转过身。
『——等、等等!』
马场忍着侧腹的痛楚大叫。有个问题他非问不可。
男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干嘛?』
『你——』
——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在马场发问之前,那个男人便摇了摇头。
『你不必知道。』他用强而有力的口吻说道:『听好,把今天发生的事全忘掉……哎,一时之间或许很难吧。』
男人转过脚,再次背过身去。
『别踏入这一边。』
他只留下这句话便离去。
这一边——什么意思?
马场皱起眉头,目送男人的背影离去。随后,救护车的警笛声传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