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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章 积狗成塔

我和夏野一起走出公寓。

目的地是从铃菜那里打听到的新人作家住址。

她家位于民营地铁的S线上、和新稻叶相距四站的「浅野台」。这是离我生前就读的东川高中最近的车站,我入学之后的一年半每天都会经过那个地方。

『难怪我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一听到就该发现吧?」

『我又没有多注意自己学校附近的环境。』

在摇晃的车厢内,我透过窗口看到熟悉的景色。我变成狗之后一次都没来过这一带,所以大概已有半年没见过。

下车后,眼前又是一片令人怀念的风景。

便利商店、药妆店、平交道、连锁甜甜圈店,在在引发我的怀旧之情。

「打扰你缅怀过去真是不好意思,既然你对这里很熟,就让你带路吧,这个住址要往那边走吗?」

『唔……应该在高中附近,走这里比较好。对,从这里朝商店街直走。』

虽然已有一段时间没来,但这里毕竟是我走惯的路,所以身体自然而然便动起来,我乖乖地让本能带领我走向书店。

「喂。」

前方突然有一道黑色峭壁挡住我的去路。

「你这只笨狗。」

一只长腿踩过来。

「给我搞清楚状况。」

这是常见的桥段。

『……咦?』

奇怪,我的身体怎么擅自走向书店?是因为欲求不满吗?或是过去的我正引导着现在的我?是他叫我要多去书店吗?

「这样已经是一种疾病吧。」

『就是说啊。』

我不否认。

『可是我真的很怀念,离开前能让我来逛一逛吗?』

「等事情办完再说。」

好,加油,为了逛书店而加油。虽然我怀疑自己本末倒置,总之加油吧。

『对了,我也在这间书店买过你的书呢。』

「喔,感谢惠顾。」

『好像是《梦见系列》的「灼热篇」。发售当天刚好碰上我们学校的期中考,我还趁午休时间跑出来买。』

「干嘛跑出来买书?考试时就认真考试啊。』

『无所谓,你比考试重要多了。』

虽然下午来不及赶回去考试,不过那也是青春的一个篇章。

搬到新稻叶后,我几乎都在本田书店买书,所以很久没来浅野台的书店。从这条小巷进去还有一间旧书店,不知会不会挖到宝。

我再次跟随欲望走向寻书之路。

『……嗯?咦?』

本来以为又会遭到夏野攻击,结果并没有。

我也认为明知会挨打就别挑战比较好,但还是身不由己,这都是为了书嘛。她不打就不打,我又不在乎,可是该来的没来总觉得不太对劲。

我怀着这种无可救药的想法转过头,看到夏野远远落在后方。

『那家伙在干嘛?』

要是没跟好,迷路了我可不管。

『喂~这边啦~』

我大声叫道,夏野才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她面红耳赤、表情呆滞,却很认真地盯着我。

「哎,你、你再说一次。」

『啊?说什么?』

「你刚刚说的那句啦。什么比考试重要?」

她到底在说什么?还有,那个像麦克风的东西是要做什么?

『我说,你的书比考试重要多了。』

「……我的书?」

『是啊,书比考试重要多了。不过我跟父亲说好,要看考试结果决定是否让我留在这里,所以我还挺用功的。』

即使如此,那跟秋山忍的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考试?那是什么?好吃吗?

「所以你刚才说的是我的书很重要?」

当然啊,这有什么好怀疑?

「……我可以捅你吧?」

『为什么?』

有必要这么突然吗?

就算是慢慢讲,内容还是一样可怕。

「都是因为你乱说话,害我的怒火烧到天边。」

『我说什么吗?』

我什么时候乱说话?

「为了让我的怒气平息,最好的方法是雾姬一下。」

『雾姬一下是什么?』

什么叫「雾姬一下」?

想必绝对不是好事。

大概是包含疼痛和疯狂的新词汇,或是第几使徒的名字。

「你乖乖让我雾姬一下吧,给我狗一点。」

『麻烦你说国语好吗?』

「别担心,不会痛的……我是说我的良心。」

『可是我的肉体会痛!』

谁来发明一个能够确切形容我目前处境的词汇。

虽然我不觉得除了我以外还有人会面临这种处境。

『……真奇怪。』

这次是尾巴末端的毛被剃掉。

我该庆幸光是这点受害程度便能了事吗?还是该去按铃控告?

为什么我光是活着就要搞得死去活来?

「好,快带路。」

再这样下去,到达目的地之前恐怕还会遭到攻击,那我很快就会GAME OVER。

『好,抄近路吧。』

还是快点到达目的地比较好。

这是我以前上学的道路,我当然知道几条捷径,于是我走进商店街旁的巷子,钻过围墙和围墙间的小路。

「这里能走吗?」

『是啊,只有东川高中的学生知道这条捷径。』

「竟然把我带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你这只色狗。」

『我也很害怕啊!』

因为有可能被捅嘛!

我害怕地穿过捷径,视野突然一片开朗。

这是远离市区嘈杂、废弃已久的工厂,穿过这里会比走商店街更快到达学校。

我一边走在荒凉的路上,一边回忆过往。

早上看书看到快要迟到时,都是多亏这条捷径的关照,而且因为没有路人,所以可以安心地边走边看书,我还曾因为看得太入迷而迟到。看,我也常坐在那边的水泥管上看书呢。

……我真是没救。

「笨蛋就算死了还是治不好。」

『……嗯,是啊,即使死了也治不好。』

我亲身证明这句惯用语的可信度,足以当成范例刊登在字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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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浅野台站】民营地铁S线上只有慢车会停靠的小站,附近有好几所高中和大学,所以一到尖峰时间就会挤满学生,邻站是仓桥和检见町。

【雾姬】动词,意为使用剪刀从事所有想像得到的残酷行为。五段活用为:不雾姬、要雾姬、在雾姬、若雾姬、去雾姬。同义词为「夏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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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夏野一起走进废弃工厂。

高耸的灰色天花板,布满红色铁锈的钢筋,水泥地——这个空间本来就很宽敞,以狗的小小身躯看来还要更大。

不过,我生前绝对想不到自己能像这样和秋山忍走在一起。要是跟生前的我这么说,我会怎么想呢?恐怕会吓到昏倒吧,搞不好会吓死。

当时的我成天都在看书,也就是所谓的书虫。

学校成绩还算普通,国文、历史之类着重于阅读背诵的科目,我的成绩都不错;但是需要应变的数学、科学等,我的成绩就很惨,那些知识根本装不进脑袋里。我没办法离开印刷字,可说是印刷字成瘾。

社团活动当然不参加,我只加入回家社中的读书社。

校内唯一让我感兴趣的地方只有图书室。

或许是因为图书室老师相当热心,这个图书室经营得很好。我隶属于图书委员会,所以向来把这里当作社团,经常待在图书室里。

其实这里所有的书我都读完了,但是若有机会,我还是想再去看看,能不能让我稍微逛一下呢?

「没什么,你要去就去吧。」

『咦?真的吗?可以吗?』

「我可以用宅配送你去。」

『……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狗。」

『这、这是没错,不过这样好像有点那个……』

「既然是生的,应该用冷冻宅配吧?」

『我又不是生鲜食品!』

不要因为生物也是生的就用冷冻宅配,不然打开盖子会看到一只硬邦邦的狗。

「……打扰你缅怀过去真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听我说句话呢?」

夏野突然换成和刚刚截然不同的正经语气。

『干嘛突然用这种语气说话?真不舒服。』

怎么?要向我告白吗?

「我我我我怎么可能向你告白嘛!」

『你干嘛结结巴巴的?冷静一点。』

「……真是的。那我就直说罗?」

『尽管说。』

夏野咳嗽一声才说:

「被包围了。」

『……啊?』

我正想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工厂各处涌出的人群便明白。

这群人每个都眼神空洞,显然无法沟通,全身上下透露出他们不是来交朋友的,对我们表现出清楚的敌意。

喔,原来是这样。

『怎么又遇上麻烦啊!』

「这是惊喜活动吧。」

『我真的吓到啦!干嘛等到被包围才说?早点说嘛!笨蛋!』

「这种事本来就很难开口,而且我会拖得这么晚才说,还不都是因为你那些有趣的自言自语。」

是我害的吗?

『虽然我还没搞懂状况,但这怎么看都是生死危机!』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性命交关吧。

围绕在我们四周的人影多半是男性,不过也有女性,年龄从高中生般的年轻人到壮年、老年都有,服装各自不相同,就像街上的路人突然聚集到这里似的。每个人都带有明显的敌意,现场充满异样的气氛。

我有股不祥的预感。

以前我在茶店碰上的强盗也很不正常,但他仍有自己的意识。

可是,现在这群人连自己的意识都没有。

他们只是一脸恍惚、默默朝我们逼近。

『喂!该怎么办?』

即使是夏野,要对付这么多人仍很不利。

不过,夏野还是以异常冷静的态度盯着对方。

「这些人和以前冲着我来的那些人很像。」

『你是说在新稻叶袭击你的跟踪狂吗?』

『是啊,那些人也全是一脸呆滞。」

『所以这些人全都是跟踪狂?这么一大票跟踪狂?』

包围范围逐渐缩小。事态发展已经完全超出跟踪狂的程度,完全是暴徒哦!

「虽然有敌意,却感觉不到杀气,简直像是受人操纵。喂,你觉得这也是藤卷萤搞的吗?」

『……不会吧?她又不是催眠师。』

正要去藤卷萤家时,有一群暴徒像要阻止我们似地挡住去路,这时机确实太巧。

「算了,与其思索那件事,还不如先处理眼前的状况。」

『怎么做?』

「……这样做。」

夏野说完就抓着我的脖子,将我提起。

咦?为什么?

眼前这个状况有必要提起我吗?

「借用一下。」

『借用什么?』

「别担心,只会有一点痒。」

『咦?等等,夏野……』

我什么都还来不及说。

夏野高高举起我的身体,大声叫道。这个姿势有点像投石机……投石机?

「去打前锋吧,加农狗!」

我的身体在这不祥的呼喊之中飞出去。

如我所料,我被当成炮弹砸出去,迎头撞上站在包围网最前方的男人。

我看着倒下的男人,渐渐失去意识。

喔喔,嗯,这真是经典的剧情发展。

发现的时候,已经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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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加农狗】把手边的狗丢出去压制敌人,借此取得先机的技术。还有类似的一招是丢出手边的乌鸦。使用这种技术时必须要有能投掷的狗才可行,非常危险,绝对不能用普通的狗来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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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我从昏昏沉沉的意识中清醒,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高耸的灰色天花板、生锈的钢筋,背后传来冰冷水泥地的触感。

不知为何全身都在痛。

试着回想时,连脑袋都会痛。

『夏野!』

我想起失去意识之前的危险事态。

突然涌出一群暴徒包围我们,夏野把我丢出去之后,便要对抗那一大批人马。

『喂,夏野,你没事吧?』

我急忙起身,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惨状。

简直是惨绝人寰,我都不忍心看下去。

「呼,易如反掌。」

说着胜利宣言的夏野脚下,几乎塞满废弃工厂的成群暴徒,如今全部趴在地上,真是好一幅震撼人心的景象。

全灭。

攻击我们的敌人全灭。

『太奇怪了!』

共有十几个诡异的家伙埋伏在工厂的遗迹里。光是为了对付一人一狗,竟然来这么多人,战力未免相差太多。

不过,夏野轻轻松松便压制对方。

不,与其说是压制,还不如说是歼灭。

敌人在我短暂昏厥、倒在阴影的期间全灭。

连三国时代的小卒都没这么不堪吧?本来面临生死关头,醒来以后竟然大逆转,这些家伙难道是纸糊的吗?

「哎呀,你醒啦,早安。」

『……早安。』

「有睡饱吗?」

『睡得很不好,全身上下都在痛,完全没有休息的效果。』

「都是这样啦。」

都是你的头啦。

「想要挑战我,你们还早了六亿年呢。」

夏野睥睨着脚边的小卒们说道。

『这种场合不是应该要打得更辛苦一点,或是有计划地暂时撤退吗?你竟然直接打倒对方。』

夏野实在太强。她打倒过身怀奇异格斗技的强盗、打倒过我那持有异常武器的妹妹,明明是个作家却打倒过各式各样的东西。我在被她卷入的几次麻烦事中,早已清楚她有多强。

不过,这次未免太离谱。十几个成年人一口气被秒杀,这根本不是人类办得到的事!你是怎样?被邪恶组织改造过吗?

「如果不作战就活不下去。」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该不会是佣兵吧?

你可是个作家,从以前到现在都是。

「好,播映时间所剩不多,到此为止吧。」

『这是电影吗?』

「来到剧场的朋友们都会获赠可动式的夏野小姐(总共十八色)喔!」

『小孩看到你这德行一定会吓哭。』

挥舞着刀刃的漆黑女人绝对不能让小孩看到。

还有,真要说的话,应该用我来当纪念品才对。

我是如此可爱,还是送橡皮筋驱动的春海君(总共十八色)吧,我可爱讨喜的模样才适合送给现场来宾。

「一般人会说自己可爱讨喜吗?」

『会说自己是超级美少女的人,没有资格批评我。』

「夏野雾姬不会碎裂喔。」

『稍微碎裂一下有什么关系?』

你未免太硬了,这种硬度连钻石都比不上,根本是非晶合金。

「那些家伙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野践踏着脚边的尸体说道。

「动作迟缓,行动不一致,全是些外行人。」

『既然是外行人,你还把人家全部打倒……』

这样根本算不上是正当防卫。

要是警察来了,你会被当场逮捕喔。

倒在地上那些还算好的,另外有人一头插在工厂的窗上,或是半身埋进地面,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怎样的战斗才能造成这种结果?你是魔鬼终结者吗?

更令人惊恐的是,我仔细观察被打倒的暴徒,发现其中有一张熟悉的脸孔。

『……爆炸头?』

新稻叶的「IGGY」宠物店店长爆炸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毛倒在地上。

为什么爆炸头会在暴徒群里?

我强烈怀疑那是在趁火打劫。虽然是认识的人,夏野却一点都不留情,反而还下毒手剃掉他的爆炸头。

唉,爆炸头又有好一阵子要活在剪刀的梦魇之中。

不过,看到爆炸头倒在这里让我知道一件事:这些暴徒并非追着夏野的跟踪狂集团,而是被人操纵。这样解释才合理,因为爆炸头没理由跟踪夏野,他可是怕夏野怕得要命。

果然有个幕后黑手,有个人在指挥这些暴徒。

「我要杀的,是有觉悟会被杀的家伙。」

夏野遥望半空说出像是招牌台词的发言,眼前这副惨状实在太具有冲击性。

横七竖八的暴徒们痛苦地呻吟着,就像地狱的景象。散发着世纪末霸王气质的夏野,实在令人目眩。她踩在尸体上的动作简直是经典场面,说得更直接点就是大惨案。

在西洋艺术的世界或许有类似的作品,不过在现代日本、在这个法治国家里只是一件惨案。明明做出这件惨案,夏野却是一脸郁郁寡欢的表情。你好歹得意一点嘛!

『怎样?你又欲求不满吗?』

「接着再杀只狗纡解一下吧。」

『喔?有这么方便的狗啊?』

应该不是说我吧……

都到这种地步竟然还不满足,你的欲求究竟有多深?这女人真是货真价实的战斗民族,就算是赛亚人偶尔也会散散步、睡个午觉。

「我也不喜欢战斗……我喜欢的是胜利。」

『胜利得太过头是会失去平衡的。』

对作家而言,想要作战就应该跟原稿作战。

正如对读者而言,阅读即是作战。

『干脆把这个惨案写进书里如何?』

这样一来,受害者们也会比较欣慰。

「你的提议虽然不错,但是也不能这么说。新面孔来罗。」

『咦?』

在错愕的我后方。

夏野瞪着的方向,又来一个人影。

那个站在工厂倾颓墙边的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身分不明的人影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面向我们站着。

那人穿着宽大的褐色风衣,帽子盖住眼睛,看不清楚外貌,不过还是可以从体型判断出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和倒成一片的暴徒之间有明显的差别,他不像那群人没有自己的意志,而是意志坚定地站在那边,带着岩石般的魄力。

他在所有暴徒都倒下之后才出现,看似算准时机现身在夏野和我眼前,仿佛默许夏野打倒那群暴徒。

帽子底下露出锐利的目光。

「……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夏野的问题,而是往前踏出一步。

穿越满地尸体走过来的男人开口说道:

「……唉,听说对手是个有骨气的年轻人,我才会亲自出马。」

声音听起来颇为干练,是个中年男性。

这是经验丰富的老练人物才会有的声音。他像是在嘲弄,又像不耐烦地站在夏野面前。

「根本没这回事,只是个小丫头嘛。」

他出言羞辱夏野时,风吹起帽子一角,露出底下的脸庞。

『你是……』

我看过这张脸。

夏野应该也认识,因此稍微露出讶异的神情。

我看过这张脸好几次,是在读书时看到的。

他正是我们之前提过的那号人物。

大作家大泽愁山。

「看来根本用不着我出场。」

「监视我的就是你吗?」

夏野问道。

「哼,你这种目中无人的粗暴作风,跟你的书一样胡闹。人品果然会表现在书上。」

大泽愁山爽快地回答。

『那么……』

就是大泽愁山。

监视夏野的始作俑者。

也是派来这群暴徒的始作俑者。

他便是这次跟踪狂事件的幕后黑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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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废弃工厂】离浅野台站商店街有段距离的汽车拆解工厂之遗迹,似乎停止营运很长一段时间,非常破旧且荒凉,成为附近野猫聚集的场所。

【爆炸头】爆炸头既然没了,爆炸头应该已经不算是爆炸头,不过爆炸头的爆炸头还是留着爆炸头的雏型,所以爆炸头依然是爆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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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状况混乱至极。

在市郊废弃工厂相遇的两位作家。

『为什么来的是父亲……』

我们本来要找大泽愁山的女儿,结果来的却是看似和这次事件无关的大泽愁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态径自发展下去。

敌意弥漫在两位作家之间。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吗?大前辈。」

「还真敢问,小丫头。你自己想啊,难道你的头是用来装饰吗?」

「哎呀,既然会找我这种小丫头的麻烦,看来你的人生也没什么意义嘛。」

「说话这么嚣张,你没有常识吗?小毛头。」

「你也是吧,老贼。」

听起来好像是正经的对话,实际上并不然。

夏野像平时一样操着剪刀绕圈。

大泽愁山则被绳子吊在工厂的天花板上。

这就是两人目前的位置。

嗯,大泽愁山吊在半空中。

喂喂,这是什么景象?

我最近实在经历太多事,像是陷入生命危险,并且丢掉小命,甚至见识到死后的世界。我还以为自己已经看遍修罗场、铁火场等各种场面。

不过,现在是怎样?

拿着剪刀绕圈的女人,以及吊在工厂里的老人,这光景究竟该怎么解读?

制造出这片光景的,就是站在我旁边一脸满足的主人。

和以前一样,又是夏野雾姬。

没错,正是此人,基本上所有凶案都是她造成的。

出现在废弃工厂的大泽愁山似乎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气质。

他说着意味深长的话,和夏野相视而立。

到这里还没问题,可是当他一边说着别有深意的话一边走来时,一不小心踢到倒在地上的爆炸头而绊倒。夏野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立刻绑住他,接着像现在这样把他吊在工厂的天花板上。

怎么会这样?

夏野小姐真是的,动不动就做出暴行。你的良心到底在哪里?你没有配备良心回路吗?

不过大泽愁山也很厉害,面对这种局势还是处变不惊,依然保持气势。就算被绑住、被吊起来,态度仍然没变,这是因为大作家的自尊心吗?

「哼,你的捆绑术没什么了不起的。」

好厉害,明明手脚都被这种捆绑术弄得动弹不得,气势还是和刚才一样强。根本看不出他和刚才那个摔一大跤、哇哇大叫的是同一人。这就是时下常见的冒失娘(注:萌属性的一种,经常粗心犯错的可爱角色。)角色吗?这样究竟有谁能得到好处?

「哼,秋山忍,就算你的笔再厉害,也不过是这种程度。」

「少罗唆,给我闭嘴。」

夏野生气地踢去,大泽愁山便像钟摆一样摇摇晃晃。虽然他的态度十分高傲,却吊在绳子上被人踢得摇摇晃晃,这情景实在太超现实。

喂,人家好歹是个大前辈,无论在人生方面或写作方面都是耶。

「给我安静地摇晃,这个废前辈。」

「哈哈哈,你的过人之处也只有活力而已。」

即使遭受这种对待,大泽愁山依旧露出无畏的笑,好像完全不以为意,还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夏野。

不过,他仍然被吊着。

他为什么笑得出来?

这已经不能解释为「超然物外」,这个人一定有问题。难道他是越挨打越开心的那种类型?这个属性的位置已经有人占走,你还是快点另谋出路吧。

难道大泽愁山和教团M有关吗?

「既然活力这么旺盛,干脆别当作家,加入小混混的帮派如何?」

「真不巧,我当个作家便很满足。」

「那就像个作家一样写书啊,为什么要使用暴力、强压别人呢?靠暴力解决事情的都是低能无比、愚蠢至极的人。」

「啊?你有胆再说一次!」

『……夏野小姐,打扰你发脾气真不好意思,不过他说的很中肯。』

敢对夏野说出这么中肯的言论,真不愧是大作家。

夏野确实无法反驳。

如果我说出中肯的言论会有剪刀飞来,所以我一直不太敢说。夏野雾姬真是言论之敌啊。

既然如此,胆敢反对她的人才是正义的一方。

好厉害!大泽愁山!加油!大泽愁山!虽然你被吊着!虽然摇摇晃晃的!

「怎么?你无话可说吗?」

「……」

「亏你还是个作家。」

「……少罗唆!」

夏野又踢一脚,大作家再次剧烈摇晃。

中肯发言输给暴力!

言论自由和行动自由都被剥夺!

「哈哈哈,你的过人之处果然只有力气。」

大泽愁山还是顶着肃穆的表情,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不觉得眼前状况有什么大不了。

不过,由于他的身体剧烈地左右摇晃,所以开口讲话时会产生都卜勒效应。

我说啊,你差不多该消沉一点吧?毕竟你是被捆住、被吊起来踢耶,惨到连塔罗牌的牌面图案都比不上,几乎可以当作新时代的拷问方法刊登在未来的课本。

「差不多该把我放下来了吧?」

大泽愁山歪着嘴角说道。

「啊?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放你下来。」

我想也是。

「哼,我的忍耐已快要到达极限,你再这样胡作非为一定会后侮莫及。」

「哎呀,我会怎么样呢?」

夏野皱起眉头,可能是从那含糊的发言中察觉到不祥的预感。

对方好歹是文坛的大人物。

虽然被捆住,仍然是大前辈。

虽然被吊起来,仍然是大作家。

虽然摇摇晃晃,依然是出道几十年的作家。

不管秋山忍再出名,两人在业界的影响力还是相差很多,这是由于作家资历的差异。虽然他们身处的世界不只讲究长幼辈分,但是个人资历依然不容忽视,要是不慎惹得前辈不高兴,今后的活动说不定会遭到阻碍。

可是她都把人家吊起来了,这早已超出高不高兴的层次,若要打官司绝对会输。只见大泽愁山严肃的表情更加扭曲。

他像是批判又像是威胁,盯着夏野叫道:

「再继续吊着我的话,失禁了我可不管!」

……喂,胡说什么啊?你这个痴呆老人。

大泽愁山……不,现在不需要再称呼他的名字,这个痴呆老人继续叫喊:

「我都已是这个年纪,下半身的状况可是差得很!要是再受到剌激一定会失禁!」

『呃……』

「我昨晚喝不少酒,会漏得比平时更多喔!」

『喂……』

「最近老是因此被老婆教训,我老婆比我恐怖好几倍!如果不希望我把老婆叫来,就乖乖帮我松开绳子!」

『哇……』

心高气傲的大泽愁山。

加油!我们的大泽愁山。

虽然他说话的语气依旧高傲,内容却是如此不堪,可悲到春海君都想哭了。把我刚刚的感动还给我!这个混帐!

说什么失禁啊?

难道你要当失禁的角色?

只是冒失娘的话还无所諝,再加上失禁这一项就毁啦,这可不是一把年纪的人当得来的角色,能被容许做这种事的大概只有三岁以下的幼儿。你竟然好意思说得振振有词,这根本是人类之中的最底层耶。

我看看旁边,夏野很自然地露出厌恶的神情。这也是当然的。

我心目中的大泽愁山,伴随着喀啦喀啦的声音逐渐崩毁。

搞什么?这个人真的是大作家吗?该不会是以失禁为题材来搞笑的菜鸟艺人吧?现在是怎样?都到了这把年纪还想转换路线吗?

「你要怎么做呢?秋山忍!」

痴呆老人自以为了不起地大叫,下半身不断扭动,看来真的濒临失禁。

哎呀?怎么回事?我突然好想哭。

痴呆老人没发现我的心证已经跌到跌停板,仍继续叫道:

「你是要立刻释放我,还是想看到因为失禁而被老婆狠狠痛骂三小时、哭丧着脸的我,自己选一个喜欢的吧!」

大泽愁山持续喊着不知是虚张声势还是威胁的话语。

夏野没有回应,只是低下头。

接着她默默挥手,银剪刀发出呼啸,俐落地割断绳子,于是痴呆老人毫无防备地撞上地面。

虽然痴呆老人的言行这么夸张,夏野的残暴依然没有改变。

夏野一脸疲惫地对我说:

「你觉得该怎么处置这家伙?」

『我也不确定。总之他是来找你的,应该由你决定。』

夏野露出无比厌倦的表情,可是这样下去事态根本没有进展。

「唉……」

能让夏野厌恶到这种地步,我该说大泽愁山的实力坚强吗?真不愧是大作家!虽然他现在没有一丁点的作家风范!

「所以呢?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夏野有些自暴自弃地询问大泽愁山。

不过我和夏野都不想靠得太近,所以站在一段距离之外问他。

我想他应该不会真的失禁,但总觉得若有似无地闻到味道,所以我拼命转移注意力,猛闻废弃工厂的汽油味,闻得我鼻子好痛,都是那个痴呆老人害的。

大泽愁山想要站起来,但大概是被绳子捆着摔落地面之故,脚不太能动。要是贸然起身,恐怕又会受到那阵冲击的剌激,所以还是继续倒着比较好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毛头。」

大泽愁山一样气势凌人、用挑衅的态度望着夏野,眼神更是强而有力。你也该放弃了吧,扮演严厉角色的时间已经结束罗。

「都已到这种地步你还想装傻吗?那些人都是你派来的吧?」

夏野指着自己背后堆积如山的人说道。

从时机研判,的确会觉得是这个男人在指挥那群暴徒。

「哼,你觉得我像是很想理你的样子吗?」

确实没错。

这次事件的开端是跟踪狂。

我们想去疑似跟踪狂的新人作家藤卷萤的家中调查,却在半路上受到暴徒袭击,紧接着大泽愁山便出现,当然不能忽视他的存在。

绝对错不了,这个痴呆老人跟这件事一定有关。虽然是个痴呆老人。

「那么,为什么会有暴徒攻击我?」

「哼,这还用问吗?想必是因为你平日素行不良。要找人袭击你,我看时薪顶多只要付两百五十五圆吧。」

『好廉价……』

仅付区区金额便要人挑战妖怪剪刀女,还真是高风险低利润。这是哪门子的黑心打工?又不是某个通灵者的助手。

「这只不过是阻挡一个女人的简单工作,但这些人还是做不到。」

该怎么说呢?全是些愚蠢的家伙……

这状况像是被人叫去抓猫,去了才发现是要抓剑齿虎。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的工作?根本是地狱级的难度。

「所以你就静静地站在旁边看吗?」

「当然!我都已是这种年纪,哪有那种抢着出头的精神和体力!我能做的只有躲在暗处悄悄地看……可不是因为害怕喔!」

他一定很害怕。

也罢,当然会害怕嘛,毕竟对方可是妖怪剪刀女。

「少罗唆,笨狗!满口妖怪妖怪的,晚点我再对你处以溶解之刑。」

『那是什么?听起来好恐怖!』

还有,可以不要让我扫到台风尾吗?

你别管我啦,专心听那个捆得像粽子一样的老爷爷说话吧,人家好像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我再问一次,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有证据吗?」

「……你会问这句话,便是最好的证据。」

「你根本没有具体的证据嘛!没有吧?所以不是我做的!」

『这算哪门子的论证……』

要是继续否认,只会让人更不信任。

夏野已经怒火冲天。

她愤怒得像是要省略逮捕起诉出庭判决,一口气跳到处刑的样子。

「你以为我会接受这种辩解吗?」

「我有什么办法?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而且你又没有证据!」

「要说谎就该说得像一点。」

「我没有做!绝对没有做!」

如此简单明了的辩解反而显得清白……虽然品格不怎么清白。

「够了,我赏你一个痛快吧。」

「我都说了我没做啊!我根本不认识这些人!你听好,我做的只有跑进你家放本书而已!」

『喂……』

刚刚那句发言很严重喔,这个痴呆老人。

这样一来,可不是「证据」那种不痛不痒的东西。

用业界术语来说,这叫做「自白」。

「我跟倒在那边的家伙没有任何关系!我是无罪的!」

「刚刚爆出一条新罪状,我想今天一定会判处有罪。」

我想也是。

「你说什么?为什么?真是蛮横!」

「因为你真的非法入侵我家。」

「……啊!」

「啊」个头!

竟然现在才露出发现状况不对的表情,这家伙真的痴呆了吗?

「那、那是不带恶意的非法入侵!所以是无罪!」

如此崭新的法规解释是怎么回事?

「总之,你确实非法入侵我家吧?」

「嗯,是啊!」

明明就是。

「很好,这样口供便已齐全。」

「你、你竟然设计我!用这种方法诱导人,真卑鄙!」

胡说什么,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说的,不用诱导你就全都说出来。

「既然已顺利抓到凶手,现在来一一解开谜题吧。」

夏野咕噜噜地转着剪刀,启动如同以往的审问架式,这是两秒钟便能让爆炸头自白的传说中架式。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进入我家的?」

「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只是个三流作家!笨蛋!」

「……喔?」

夏野俐落地挥出剪刀,痴呆老人的肩上立刻多一条裂缝。

刚才的攻击虽然下手不重,但速度完全不合常理,这是人工制造的镰鼬现象(注:镰鼬,传说中的风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留下伤痕。)吗?人类竟然能做到这种事,人体真是了不起。

大泽愁山陷入沉默、浑身发抖,恐怕真的快要失禁。

再这样折腾下去,痴呆老人辉煌的名誉和权力都得扫地,虽然现在看来已是彻底扫地……

夏野的审问还没结束。

「你是怎么把书放进那间密室?保全公司没有通知我,应该没人进过我家才对。」

「密室……哼,原来如此,你猜不出来啊?真令人愉快!」

大泽愁山立刻恢复原先的气势,切换得真快。

为什么他可以一直维持这种高傲的态度?是不是脑袋里负责感应危险的部分坏掉?夏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觉得最好还是别再硬撑喔。

「要不要我帮你砍掉那颗愉快的脑袋?」

「哼,你威胁的功力倒是一流的,搞得我一直止不住颤抖。」

你明明怕得要命!

「为了让你也能明白,我就特别解释一下我制造出来的密室之谜吧。」

他煞有介事地说出真相。

一本书出现在封闭房间里的谜题。

门窗都上锁,绝不可能入侵;而且如果有人进入屋内,保全公司会通报屋主。在这种情况下,大泽愁山到底要如何入侵夏野家,又要怎么逃脱?

密室之谜将要在此解开。

「简单得很,我只是叫你那间保全公司的老板偷偷关上警报器,打开门锁!」

「啊?」

『咦?』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搞什么鬼?这就是真相吗?

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耶。

干嘛说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这个死老头。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骄傲的?根本是犯规吧?

什么密室嘛!有够白痴!

你给我向有史以来的所有推理作家道歉!

……换句话说,你贿赂保全公司吗?」

「贿赂?你的想法真下流,我怎么可能使用那么低俗的手段。」

「不是贿赂那是什么?」

「只是靠关系罢了。」

「这更低俗啊!」

根本连推理的边都沾不上,只是硬凑的嘛!

不过大泽愁山无视我和夏野的白眼,依然自豪地说:

「那间保全公司叫『睥睨战神』吧,我和他们老板从小便认识,他读小学的时候拉在裤子上还是我帮他掩饰的!从此以后,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敢拒绝!气数已尽指的便是这个意思吧!」

近代罕见的可耻真相就这样展现在我们眼前,这个密室之谜真是越来越没价值,而且话题竟然又扯到下半身,你到底有完没完?

让我听到不认识的公司老板肮脏的往事真的没关系吗?虽然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要不要写到网路上呢?

狗也是会上网喔。

夏野的表情已经超越愤怒,好像变得什么都不在乎。

「好好好,解谜篇结束,我要报警了。」

真是史上少见的差劲解谜篇。

「等、等一下!」

看到夏野拿出手机,大泽愁山急忙阻止。

不过,我们这可是有法律根据的正当报警行为。

「哼,如果你叫警察来,他们就会看到我的惨状!会看到一个无助的老人被五花大绑的模样喔!看到这景象,一眼便能看出谁是坏人吧。那边还躺着一大堆受害者,要是让人看到了,你也会很头痛吧?怎样?多用用脑袋如何?报警一点用处都没有!千万别报警!」

大泽愁山说话时的姿态虽高,内容还是那么不堪。

所以说他到底为什么可以这么趾高气扬?

明明是个罪犯还如此嚣张。

不过,如果看到眼前这个状况,一百人之中大概有一百人都会作证指认夏野是加害者……而且这的确是事实。

「……等一下就给你好看,废狗。」

看吧,她果然是加害者。

『还有一些事没搞懂,先问清楚再说吧。』

大泽愁山做过的事已经确定。

不过,我们还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

「你为什么入侵我家?」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我女儿拜托的啊!她叫我把书拿给秋山忍!」

『女儿?所以是藤卷萤要你这样做的?』

只要是女儿的请求,即使连非法入侵都在所不辞吗?这该说是愚蠢的父母心,还是单纯的愚蠢呢?这次案件竟是出自这种动机?

「我监视你好一阵子,知道你通常会在上午十点出门,于是趁这个时间入侵啦!蠢材!」

这样就叫做犯罪。

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这根本是自白。

上午十点是我每天去本田书店的时间。

夏野有时会和我一起出门,今天也一样,这个时间家里空无一人,的确有机会入侵并留下书本。他为了找出可下手的时间而监视夏野,这就是夏野近来感觉到视线的由来。

『……奇怪?』

可是,还是有个地方不对劲。

大泽愁山的女儿藤卷萤拜托父亲把她写的书送去给秋山忍,他为了实现女儿的心愿,不惜以身触法,可是最关键的那本书却被摆在客厅书柜的角落,是个很不起眼的位置,好像刻意藏起来似的。

都是因为我,夏野才会发现,否则那本书大概会一直躺在那里,无人过问。

「是啊,如果家里只有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

夏野转向大泽愁山,再次问道:

「为什么把书藏在那么不明显的地方?简直像不希望我看到你女儿的书。」

大泽愁山闷闷不乐地回答:

「哼,你说的没错,那个本来就不该让你看到。」

「为什么?不是你女儿拜托你拿来的吗?」

我也有同样的疑问,他为什么要做得这么隐晦?

大泽愁山直截了当地说出答案: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你的存在会带给我女儿不良影响!」

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夏野像是没听清楚似地问道,不过她的剪刀正抵在痴呆老人的喉咙上,所以显然是听见了。

她对于别人的批评一向很敏感。

「秋山忍,你的存在会带给我女儿不良影响!」

没错,大泽愁山很周到地又说一次。

不过,这只会让他很周到地又被砍一次。

「你你你你的存在会带给我女儿不良影响,早就影响到了!我绝不能让女儿和你扯上关系!更、更何况我从你出道开始就看你不顺眼!你、你这个人太过危险!」

迫在眉睫的性命危机令他的声音颤抖。

大概快要造成心理创伤了,他今晚一定睡不着。

「所所所所以我才要监视你!为了不让你接近我女儿!然后就看到你大摇大摆地出门!而且是往我家的方向,说不定我女儿会受到波及!所以我才跟在你后面!我一定要保护女儿,以免欺骗我女儿的恶魔伤害她!非得二十四小时监视你不可!」

一般而言,这种行为就叫做跟踪狂。

还有,你的惊慌根本藏不住,所以还是死心吧。

乖乖死心会比较轻松喔。

相信我,只会有一些生命危险而已,不要放在心上就好。

嗯,我救不了你喔。

总之已找到案件的真相,一切都是这个愚蠢的老爹失控所导致。

大泽愁山这次的所做所为是监视夏野、非法入侵,并且留下藤卷萤写的书。所以说,夏野声称有跟踪狂一事全是这个痴呆老人搞出来的,只要把大泽愁山交给警方,事情便能告一段落,接下来就交给警察吧,让专业的人去调查。

我们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一切都已结束。

所以忘记所有事情,回家去吧。

用专业术语来说,这叫做「怎样都无所谓啦」。

案件结束。

却在人们的心中留下深深的爪痕……

夏野雾姬跟踪狂案件篇 完

「那么,该回家了。」

『好啦好啦,收摊收摊。』

好讨厌的案件。

这次又是靠夏野的暴行顺利解决案件,也抓到真凶。

那就回家吧,回家看书。

我和夏野转身要离开废弃工厂。

「等、等一下!」

声音很自然地传来。

嗯,当然会叫嘛。

因为他仍然被牢牢捆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无论是谁都会叫的,换成是我也会叫。

不过我和夏野都很累,因为我刚刚昏过去,夏野则揍了一堆暴徒,我们都累得想要回家倒头大睡。

所以别管他,快点上路吧。

『今天的晚餐是什么?』

「这个嘛,很久没吃咖哩,我还满想吃的。」

『如果是好吃的咖哩,我也想吃。』

但若是带有不自然的红色蓝色橘色就免了。

「等等等等、等一下啦!」

背后传来的呼喊越来越卖力。

不过夏野依然没有回应,我也想不到任何该回应的理由,所以未停下脚步。哟~我们真是酷毙了!

「你你你、你这蠢材!干嘛露出一副事情都已解决的态度!快救我!放开我!否则就心虚地逃跑啊!」

痴呆老人拼命叫道。

「笨蛋!呆子!你不是人!真是的,你就是这样才会引来我的怨恨、引来暴徒攻击!你这蠢蛋!」

『是是是。』

我都知道啦。

真不想再听他说话,快点回家吧。

我怀着这种心思走向工厂门口。

「……」

不过,夏野的反应不同。

她神情肃穆地停下脚步,并以再次变得锐利的视线往后望去。

「……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

我的发问没有得到答覆。

夏野的脸上没有半点解决案件后该有的安心。

那是猎犬般的神情,仿佛表示事情尚未结束。

夏野走回痴呆老人倒着的地方问道:

「那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大泽愁山!」

「哼,我跟你已经没话好说!差不多要失禁了!」

『千万不要啊!』

拜托你,给我管好你的下半身。无法控制自己下半身的衰老躯体,感觉像是终极钢弹呢,字面上看起来倒是满帅的……

面对这可笑的老人,夏野的表情还是非常严肃。

「我有话要问你。」

「我没什么好说的。」

「我倒是有……你再说一次刚刚那句话。」

「……哪一句?」

大泽愁山显然一头雾水。

我也搞不懂夏野究竟想问什么。事情明明都已经解决,现在还有什么好问的,就让事情过去吧。

『……不,等等。』

对耶。

关于我们来到这里的理由,目前还没有任何斩获……

「你提到刚才攻击我们的暴徒。你全都看见了吧?」

「我已经说过,那些人跟我无关。」

「是啊,你一直坚持不是你做的,既然如此,那会是谁做的?我之前已打倒过好几个跟踪狂,当然,不包含你在内。」

「你在说什么……」

「你刚刚说我『就是这样才会引来暴徒攻击』,这不像是指使暴徒的人会说的话。」

对耶。

这是我们一开始就知道的事,一开始便起疑的事。

都是大泽愁山突然出现,所以才会遗漏。

正因为太过明显,反而容易遗漏。

夏野感觉到有人监视、她出门时有人把书放进家里,这些的确都是大泽愁山做的。既然他本人已亲口承认,这应该是无可质疑的事实。

不过,叫大泽愁山做这些事、找暴徒攻击我们的人应该是……

我们起初要找的对象。

我们原本的动机,来到此处的理由。

这都是……

这一切的目的都是……

「大泽愁山,我说的就是你女儿。」

藤卷萤。

这个人的存在,才是一切事情的开端。

夏野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大泽愁山霎时变一张脸。

先前的傲慢已不复见,只剩下悲哀。

现在的他不是作家,而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别想隐瞒,这场骚动全都和你女儿脱不了关系。不,不仅是脱不了关系,根本是你女儿……」

「跟我女儿无关!」

对于夏野的揭发,大泽愁山回以怒吼。

他第一次放下高傲的态度,显露出真正的心情,死命地喊道。

夏野只是淡然处之。

「会有这种反应,表示你不可能对这件事毫不知情,真麻烦。藤卷萤,亦即你的女儿,确实是这次跟踪狂案件的幕后主使者。」

「秋山忍……你这家伙竟敢设计我……」

大泽愁山消沉地垮下肩膀。

他原本想帮女儿脱罪,自己却发出最后一击。

真讽剌,由于大泽愁山插手,反而证明事情是其他人做的,和大泽愁山无关。

就算这样,大泽愁山还是继续挣扎。

仿佛正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女儿,他死命呼喊,扭动着受捆绑的身躯,不断否认。

「不、不是!其实都是我做的!叫来暴徒的人也是我!」

「太迟了,你再怎么帮她辩解都没用。」

「反正跟我女儿无关!」

大泽愁山像在恳求一样叫道。

他先前的高傲和虚张声势都消失,现在的他看来只是一个担心女儿的父亲。

一个拼命声称女儿没有任何罪过的普通父亲。

「是我把女儿的书放在你家。为了实行这个计划,我还监视你好几天,罪过全在我一个人身上。你不是来调查这件事的吗?这样已经够了吧?如果再追究下去是会吃亏的喔。」

「即使那样一来我不会吃亏,但会有事情没搞清楚啊。」

「你又不可能把世上每件事都搞懂!像你这种小毛头或许不了解,这世上有很多事情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大泽愁山大喊,试图说服夏野。

但夏野带着近乎炫目的正直眼神,堂堂正正地回应他:

「就算这样,我还是会尽力求知。因为我是作家,为了写书,我会继续搞懂还不知道的事,一点一滴地提升自己。我过去都是这样写作,未来仍会继续写下去,任何人都不能妨碍我。」

夏野没有半点羞愧,笔直盯着对方说道。

先移开视线的是大泽愁山。

「这个社会、这个世界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善良。」

「不管善良或邪恶都要写,这才是真正的作家。」

「说不定会后悔喔。」

「与其因为没做而后悔,我更喜欢做了再来后悔。」

「你会增加敌人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有人妨碍我,我就把他揍得稀巴烂,用来滋养我的作品。」

「即使得不到世人认同吗?」

「世人若不认同,我就改变世人,借着书的力量来改变世人。能做到这一点才算是作家吧?」

夏野雾姬是毫不妥协的。

她笔直地迈向真实,宛如猎犬般勇往直前就是她的武器。这种强悍正是我所崇拜的秋山忍的原动力,也是夏野雾姬的本质。

「所以,你乖乖告诉我吧。为什么你女儿要做这种事?她到底想干嘛?」

「……我不知道。」

都已做到这种程度,你竟然不知道?

「看到女儿做出这种事,你早该发现她有问题吧?」

「就算有问题,那也是我的女儿!」

「阻止女儿是父母的职责吧?」

「我怎么做得出那种事!那可是我女儿耶!」

『喂喂,真是个蠢蛋老爹。』

夏野听到我的自言自语,便用「喔?你这个蠢蛋老哥在说什么」的眼神看我,真教人不爽。

大泽愁山的女儿——藤卷萤的意图、目的依然不明。

她把书放在夏野家的用意,我们也还没搞懂,想必不只是希望人家看她的书。如果只是这样,透过编辑部或其他人转交即可。

她对秋山忍抱持着某种情感,她写的书便是最好的证明。那是我从书上体认到的,所以是千真万确。

不过,我也感觉到这件事的背后还藏着更多隐情。

藤卷萤的目的。

她监视夏野、送来自己的书,到底想要做什么?

最了解事态的应该是大泽愁山,他却派不上任何用场。

「你没有隐瞒什么吧?」

「没这回事。」

「有任何提示吗?」

「又不是在主持猜谜节目。」

「那是你的女儿、你的家人,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吧?还是她正处于叛逆期?」

「没有。我实在不清楚女儿在想什么,她大概也很难和年迈的父亲轻松聊天。」

「就算这样也该多讲讲话啊。」

这对父女太缺乏沟通。

「我除了写书之外,没有其他话题好讲。」

这么说的大泽愁山,看来就像符合这年龄的疴偻老人。

「真没用。」

夏野还是平时那样子,真拿她没办法。

大泽愁山似乎累坏了,瘫在工厂的地上。

可能也是因为被绑住的缘故。

差不多该放开他了。

但是夏野没有这种慈悲心肠,看来老人是劫数难逃。

「好吧,算了。」

夏野搔搔头,露出毅然决然的表情。

「既然走到这一步,也只能继续前进。我会负责解决这件事,大泽愁山,你继续待在这里失禁吧。」

喂,别失禁啦。

大泽愁山小声问道:

「你打算……对我女儿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见个面讲讲话,问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只是讲话吗?」

「她毕竟做出坏事,我会好好骂她一顿。这原本是父母的职责,你应该感谢我的帮忙。」

「……所以我才说你是小毛头。」

「这是时代的潮流,你认命吧。老人有老人的尊严,年轻人也有年轻人的尊严,我和她都是年轻作家,谈过话便会互相了解。」

「是吗……这是时代的潮流吗……」

大泽愁山落寞地喃喃自语,垂下视线。从我目前所在的位置,看不见他的脸是何表情。

接着他深深鞠躬。

「那我也不多再说。」

真挚地。

「你努力让我见识一下什么是年轻人的尊严吧。」

如同祈祷一般。

「我女儿很想见你。」

大泽愁山依然低着头。

「虽然我没立场这样要求你,但我女儿就拜托你了~」

他抬头时,脸孔痛苦地扭曲着,但是先前的阴翳好像全被吹散,已经看不见。

「我会安排你和我女儿见面。」

虽然他的行为有错,但他关怀女儿的心情绝对毫无虚假。

「所以你去见见我女儿吧,还有,也代替我和她谈谈。」

这个请求获得接受。

这位父亲真挚地请求夏野,这份心意一定能传达给藤卷萤。

「好,言归正传,该报警了。」

『你太狠毒啦!』

刚才明明谈得那么融洽,你没有情感或宽恕这些东西吗?

「犯罪就是犯罪,他真的非法入侵我家啊。」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

「说谎就该处罚,凶手就该得到报应,不是吗?」

『唔……』

你不能宽大一点吗?在这冷漠的现代社会,难得能见识到如此真诚感人的亲子之情,你也看看气氛嘛。要是现在报警,你就成了恶棍雾姬喔。

「别这样!别报警!我会被老婆骂的!」

你看,痴呆老人都在求你了,虽然理由很可耻。

不过夏野一动剪刀,他便乖乖闭上嘴,像我一样完全被驯服。别让大前辈留下心理创伤啦!

「秋山忍。」

「什么事?」

夏野正要走出工厂时被一个声音叫住。

「如果你要继续往前走,我给你一个忠告吧。」

那声音非常严肃,甚至带着忧虑,仿佛畏惧着自己不明白的事物。

「我女儿不是普通人。」

大泽愁山语气肃穆,完全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

「我能谈的话题只有写书,所以我将自己的写作技巧全部教给女儿,把各种手法、策略都灌输给她。但是现在回头看看,这样对那孩子来说到底是好是坏,我实在无法判断。」

他很后悔做出那些事吗?

「如果小看我女儿,你一定没办法全身而退。」

大泽愁山说到这里便闭上嘴、不再开口,像是默默表示「接下来就交给你」。

夏野也没说话。

她直接跨出步伐,作为回答。

● ● ●

「……是这里吗?」

疑问的语气问道。

夏野歪着头,像是无法理解。

这也难怪她会有这种反应,因为连我都不明白。

铃菜提供的资料中有藤卷萤的地址。

就在距离废弃工厂不远的地方。

『为什么会是这里……』

从地址看来,大泽愁山的女儿,新人作家藤卷萤居住的地方是……

私立东川高中。

我——春海和人的母校。

这里就是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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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私立东川高中】市内少数的升学型高中,由于近年来大力推动体育项目,所以拥有很多最新的运动设施,有不少外县市的学生是为了这一点而考进这所学校,所以校内也有设备完善的宿舍。学校的标志是位于校内中心的巨大银杏树,校徽也采用银杏树的图案。据说顶楼住着一只名叫「小梓」的三色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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