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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四章 一语惊狗

须臾之间。

未满一秒钟的一剎那。

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几度响起金属撞击的声音。

夏野的银剪刀横空掠过。

黑色大衣下摆飘起,蹬地加速的力道强劲到几乎令地毯掀起波浪,如一颗漆黑子弹射向对手。

和夏野抗衡的对手——女仆森部佐茅,用她的得意兵器架住夏野的剪刀,加以反击。那枝又像笔直长枪又像地板刷的东西,除去刷头部分,硬是从中长出一柄日本刀,她用起来却是得心应手。

以攻击范围而论,占优势的绝对是女仆。

但是,夏野瞬间逼近的疾速让两人变得势均力敌。

火花在昏暗的走廊上迸裂,尖锐的声音一再响起。

从近处传来的金属声不断冲击我的身体。

两人在地面上几度过招,接着又在半空中逼近交会了几招,夏野在落地的同时迅速退开,女仆也很有默契地拉开距离,两人的间隔拉大。

夏野的鞋跟和地毯摩擦到几乎冒烟,在我面前紧急停住。

「哎呀,你在这里啊,废狗。」

她的态度和我们刚才分开时没什么两样。

『结果妳真的把玄关的门解决了?』

「是啊,解决了。」

仔细回想,持续不断砍门的声音早已不知不觉地消失,是因为我只顾着闪避九郎装设的疯狂陷阱才没注意到。

「因为那东西挡住我。」

『我早就知道妳一定会动手。』

妳真的会被警察教训喔!怎么可以随便砍别人家的门呢?虽然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

「哎呀,面对拯救自己脱离危机的大恩人,亏你说得出这种话。难道你不想要命了吗?这只弱狗。」

夏野还是用平常的语气和我说话,但是视线一直紧盯前方,或许是觉得移开视线就会露出破绽。

站在她前方的对手。

能和夏野打得平分秋色,可见她绝对不是普通人。她的外表看起来是个和战斗无缘的女仆,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魄,以及这间屋子的气氛,都使她显得超乎寻常。

森部佐茅开口了。

先前的丑态半点也不剩。

「竟然挡住我的扫帚……那到底是什么剪刀?」

「它叫『剪刀次郎』,就是等一下要葬送妳性命的剪刀,记好了。」

「是吗?看起来的确不是普通的剪刀,但还是敌不过我的爱帚『秽杀刃』。」

佐茅举起手上的得意兵器,对夏野投以充满敌意的视线。

『那个……她在说什么啊?』

她说那枝「地板刷with刀刃」的东西是扫帚?意思是扫除工具?我怎么想都觉得那是武器耶!而且,应该是要向警察局登记列管的种类吧?还有,什么是「秽杀刃」?

「妳也不简单嘛,接下我刚才那几招还能平安无事,真是了不起。那是女仆杀技之中的『扫杀进行曲』,被这招式埋葬的莽夫已经多到数不清。」

『埋葬?』

好像出现不可忽视的词汇。

我用眼神问九郎「真的吗」,九郎回以「千真万确」的表情朝我点头。等一下,这应该是要请警察同行的场面吧?这应该是要依照法律来处理的事项吧?

「那么……妳到底是谁?」

森部佐茅用更凶恶的视线看着夏野问道。

「总不会是落难者吧?一般的落难者绝不可能突破外面的陷阱进入屋内。妳到底来这座岛上做什么?」

「哎呀,这是妳的待客之道吗?这个废女仆。妳没有接受过女仆培训吗?」

「哼,就算是客人也是不速之客,我用这种态度就够了。看妳随便闯进别人家里四处捣乱,想必不是正经的客人,当然也不会有来到岛上的许可,没错吧?」

佐茅拿近自己的得意兵器,用锐利得几乎贯穿人的视线看着夏野。

「当然有许可。」

不过夏野回答得一派轻松。

「而且是这个家的主人亲自发出的许可,是这里的主人说『无论如何都希望你们来』,我才会来到这座岛。妳对待受邀前来的客人都是这种恶劣的态度吗?这是哪门子的女仆?」

「……说谎不打草稿,小姐不可能邀请你们这种人来岛上。」

「哎呀,我有说是姬萩红叶邀请我的吗?我只说是这座岛的主人吧。」

「少胡说,这座岛的主人是红叶小姐,这里又没有其他居民,仆人也只有我森部佐茅。小姐不可能邀请你们,我也不记得自己找过你们这种人。」

「还有一个人吧?」

夏野试探地问道。

「妳还有话说吗?」

「是姬萩九郎拜托我来的。」

这时,佐茅的脸上出现震惊的表情。

「妳、妳说九郎先生……」

但那表情只维持极短的时间就消失,佐茅像是举盾一般举起地板刷的刀刃,以更顽固的语气对夏野骂道:

「……少说蠢话。」

「蠢话?妳是指因为姬萩九郎已经死了吗?」

夏野朝我身边的姬萩九郎瞄一眼。这两人只有靠我居中转达才能沟通,但他们没说一句话,九郎只是对她用力点头。

姬萩九郎的心情,已死之人的心情。

我们接收那份早该消失的心愿来到此地,所以,非得把它传达出去不可。

「妳想说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不可能跟我说什么吗?」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我问妳,妳觉得以姬萩九郎的个性来看,他什么都没有为自己抛下的姬萩红叶想过吗?妳以为他是死了就对姬萩红叶撒手不管的人吗?」

「!」

森部佐茅再次动摇。

「不是这样吧?连完全不认识生前的姬萩九郎的我也知道,妳不可能不知道。他把身后的事托付给我,所以我们只能来这里找姬萩红叶,这是姬萩九郎的期望。妳明白的话,快点给我让开。」

「这个……」

「姬萩红叶的异状妳也很清楚吧?现在姬萩九郎已经不在了,如果继续放任姬萩红叶这样下去,妳应该知道她会变成怎样吧?所以,姬萩九郎才会把我们从外面找来。」

夏野严肃地说。

那是姬萩九郎的遗愿,所以我们更希望佐茅能理解,因为九郎死后,她就是最接近红叶的人、侍奉红叶的人、比谁都重视红叶的人。如果她接纳我们,事情一定会更顺利。

不过佐茅悲伤地笑了。

「是啊,或许真是如此。我知道,再这样下去,小姐永远不会走出这座岛。我只能继续侍奉她,不可能让小姐有丝毫改变。这些我都很清楚,也知道九郎先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既然如此……」

「但是。」

佐茅打断夏野的话,接着表示拒绝的意思。

「但是,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如果改变之后会失去什么东西,还不如一直不要改变。九郎先生一定不会接受我的想法,但现在活着的人是我——」

「——已死的人什么都做不了。」

听到佐茅这句话,九郎全身猛然一颤。

自己已经死了,对活着的人什么都做不到,这样的发言令他深感无力,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仍然存活于世都是错的。

他被身为死者的事实束缚了。

不过,事情并非如此。

死亡的确是一个终结,第二段生命只是奇迹般的侥幸,但是既然还有思想、还能做到一些事,就该坚定地思索、行动直到最后。

这是我经由很多人学来的,从在我死后依然活着的人们身上学来的。就算少了我,世界还是继续转动,但新的世界里一定会有我的容身之所。

所以,绝对不能放弃。

如果此时放弃,便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佐茅用坚决的眼神看着夏野,坚信已经永远失去姬萩九郎的想法贯穿她的心思。

「九郎先生已经不在了,所以我会继续待在小姐身边,继续保护小姐,服侍她到最后一刻,而且我会顺从小姐的想法。这就是姬萩红叶的女仆——森部佐茅的人生信念。」

『佐茅……』

九郎低语。

他遗留下来的心愿,因为过去和现实的阻隔,无法传递出去。

死者和生者之间挡着一面巨大的高墙。

「这个任务我绝不拱手让人。我不打算交给别人,也不容许别人插手,所以我要让妳消失。小姐的身边只要有我就好,任何人都不准接近小姐!」

「是吗?那我就得先解决妳。」

「想得美!」

「我曾经跨越上百个战场、上千个修罗场、上万个地狱。

比起过去经历的生活,现在碰到的一切只是小小的障碍物。

所以,全都要斩杀殆尽。

这就是我的女仆之道!『暗帝』派遣公司第十三分队,前精英队员森部佐茅。

虽然那是过去的事,但我的手腕可没退步。

现在,我只为了小姐一个人。

锁定目标……进行清扫!」

佐茅自报名号,朝夏野杀去。

「哼!夏野雾姬,作家。我要强行突破了。」

夏野报上名号的同时也采取迎击的姿势。

剎那间,两人准备再度开战。

在她们还来不及交手时……异样的声音传来。

『什么?』

地底发出隆隆巨响。

像是整栋屋子崩塌般的沉重声音。

『地板!』

在九郎大叫的瞬间,我们所站的地板从中央裂成两块。

脚下的走廊变成无底洞。

『是陷阱,而且大到超乎常识啊!』

这个洞穴大到能吞噬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

众人各自采取应对措施。

『怎么会……』

九郎靠自己的翅膀飞上半空中。

「呜!」

佐茅失去重心,但她立刻把自己的得意兵器插在地上,稳住姿势。

『哇!』

我当然也被重力牵引,往下掉落。

要再回来可不简单,我心中这样想,但我无法违抗重力,只能乖乖任由自己坠落。

『咕哇!』

脖子突然被勒住,有人掐住我的脖子,阻止我继续坠落。虽然得救了,但我又陷入另一种危机。

举止会这么粗鲁的人当然不用问是谁。

「真是爱给人找麻烦的狗。」

『……夏野,好难受……』

「别说话,会咬到舌头喔。」

和佐茅一样,夏野把左手的剪刀插在地上,悬在空中,右手抓着我用力甩动,将我抛回地面。

平安降落。虽然降落姿势不太好,但在九郎的帮助下总算是站稳了,我立刻对着身在洞穴中的夏野大喊:

『喂,夏野,妳也快点上来啊!』

但是,夏野以那种不安定的姿势把我抛上来,做出这种鲁莽行径当然不可能毫无影响。她剌在地上的剪刀次郎好像随时会脱落,没有比这更危险的情况。

『喂,快点啊!妳也上来!』

要是夏野为了救我而坠落,我一定会睡不着觉。

「别慌张,落狗。好,快点让个位置出来,否则我落地时会把你踩扁喔。」

夏野轻松地说,然后左手使力,用钟摆的原理甩动身体,准备靠着这股劲翻上我们所在的地面。

「妳以为我会让妳随心所欲吗?」

佐茅说话的同时,从洞穴较低的位置朝夏野抛出某样东西。

『锁链?』

仔细一看,佐茅的「秽杀刃」又变得跟先前不一样。和夏野打斗时用的刀刃收回粗厚的握柄里,整体分裂成几个部分,彼此之间以银色的锁链相连。如果说刚才像长枪,现在则是变成多截棍,分裂的部分和银色锁链紧紧捆住夏野的身躯。

「妳的行为挺有趣的嘛,这个废女仆。妳把支撑自己的刀刃收起来,意思是自己摔下去也无所谓?」

「我的目的是『阻止妳接近小姐』,所以要我陪着妳一起掉进洞里也行。虽然有些意外,但这是小姐的意思。好,一起下去吧,到下面再继续刚才的决斗。」

姬萩红叶的女仆——森部佐茅的声音从洞里传出。

「哼,有妳的。虽然不甘心,不过这招在这种时候的确很有效。」

夏野的脸上浮现焦躁的神色。

她的身体被佐茅的锁链捆住,剪刀次郎也因为锁链的拉扯而拔出一半以上,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跟佐茅一起掉进无底深渊。

『喂,九郎先生,你不是会飞吗?能不能想个办法?像是拉着夏野飞起来。』

『别强人所难,我抱得动的只有你这样的小型犬,不可能抱得动人类。』

『可恶!』

已经没办法了吗?佐茅的目的是排除入侵者,在目前的情况下,指的就是夏野雾姬。

身为狗和乌鸦的我们并没有被当成入侵者,被当成敌人的只有夏野一个。

面对这股敌意,以及目前面临的危机,夏野仍然无畏地笑着。

「干嘛一脸担心?你这只杂狗。」

『夏野,妳……』

「好,我要修改一部分的计划,你要听清楚。」

这语气听起来仿佛是在激励我。

「我要下去跟那个女仆分出胜负。几次交手之后,我看得出来那个家伙很麻烦。刚才她应该还没认真打,如果她拿出全部实力,我们绝对没办法好好和姬萩红叶谈话。」

『喂,干嘛……』

「用不着担心,我每一次都会打赢,轮不到你这只废狗来担心。所以女仆由我负责,姬萩红叶就交给你。」

夏野的声音静静地传来。

「你和那只乌鸦一起去找姬萩红叶,反正你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吧?没问题的,我和那个女仆分出胜负以后就会过去。在我到达之前,你先顶一阵子就好。我有我该做的事,你也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喔喔,我知道了。』

夏野短暂地露出愉快的笑容。

「呵,有什么好不安的?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没事。真奇怪,身体觉得好轻松,我第一次以这么幸福的心情战斗呢。」

『……夏野小姐?』

咦?这是什么台词?感觉好不舒服。这该怎么形容?明明是很慷慨激昂的发言,却教人越听越不安,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

「我一定会打倒那个女仆,很快会回来。所以你放心,先做好菠萝色拉等我吧。」

『我知道了!是插旗啊!』

讲出来就得死、未来会有大危机的那种东西。

但是夏野嫣然一笑,她平时从来不曾展露这样的笑容,简直像是可以直接印成遗照的笑容。

「我感觉打完这场回家以后,我就写得出《淫欲》。」

『住口啊!别再说下去!』

我越听越觉得心中那种不祥的感觉越是强烈,拜托不要在这种时候提起要写《淫欲》的事,怎么听都像是在插旗!

『好,我知道了!姬萩红叶交给我吧,妳安心去打倒那个女仆就好,别再乱讲什么,像平时一样默默把对方打倒就好!』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样做,那个女仆在下面也快要等得不耐烦吧。」

说完,夏野猛力拔出插在地面的剪刀次郎,身体即刻受到重力支配。

「我回来之前,这边就交给你。」

然后,她被佐茅的锁链拉进无底洞里。

『春海……』

我坐在地上注视着洞穴,听到叫声回头一看,乌鸦在后面。

『秋山老师不会有事吧?这个陷阱看起来满深的,就算她能平安着地,地下一定还有无数个陷阱……』

『不用担心啦,九郎先生,夏野自己也说了没问题的。』

我以无所谓的语气回答担心地望向陷阱的姬萩九郎,跟他说没事的,不需要担心。没错,夏野一定没问题,这种事她早已不知道碰过多少次。无论是怎样的案件或麻烦,夏野雾姬都能靠她的铁腕和剪刀突破。我们现在只能相信夏野说的话,去做我们该做的事。

『我们继续前进吧。从这里要怎么去姬萩红叶的房间?』

『红叶的房间啊……』

『是啊,夏野已经离开了,我们现在也只能去找姬萩红叶。』

本来是为了拿钥匙开玄关的门,我们才会前往九郎的房间,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么做。既然如此,直接去姬萩红叶的房间吧。

『……』

『九郎先生?』

乌鸦沉默不语。虽然不容易看出来,但他的表情好像黯淡一点。

『春海,红叶的房间在屋子的另一侧,和这里离得有点远,不过只要小心避开陷阱,不用花多少时间就可以到达。但是,我有点在意一件事……』

『在意?』

『你和秋山老师、柊小姐似乎可以很自然地对话,仿佛没有人和狗之间的物种隔阂。』

九郎一边观察我的反应一边说道。

『那么,红叶到底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呢?』

『这、这个……』

『刚才在逃跑时,我发现佐茅听不懂我说的话。虽然佐茅和我相处的时间不像红叶那么久,但她和我们同住的时间也不短,却没办法沟通。那么,我和红叶又会怎么样呢?有办法沟通吗?』

『这个……』

我不知道。

我的确可以和夏野、铃菜沟通,但是我和圆香没有办法沟通。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道理,我自己也不清楚。

『……算了,现在不是讨论这种话题的时候。春海,请去我的房间,我有一样好东西,只要有那个,就不用担心我跟红叶能不能沟通。』

九郎抬头看着我。

『那是连接红叶房间的通讯器,若是藉由文字通讯,我便能和红叶接触。去红叶的房间之前,先跟她取得联络会比较好。』

九郎说完,飞往自己房间的方向。

他的背影似乎带有一丝寂寞的味道。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无法到达神居所之路(Miracle Moses N0.1)】陷阱编号〇〇九,将整条走廊改造成陷阱,可以一次让所有入侵者全都掉进去。为了加强陷阱的效果,屋子里没有任何类似扶手的东西,窗框用的也是不易攀附的材质。

『好久没回我的房间了。』

我用狗的前脚推开房门,九郎随之飞进房间。

九郎飞在房间中央缅怀一阵子,然后降落在角落、摆在茶褐色桌上的一台老旧机器前方。他绕着机器一圏,像是在确认什么,接着用鸟喙慎重地敲起键盘。

『嗯,没问题,还可以用。』

『这就是你说的通讯器?』

『是的,在这键盘上打字,就可以用文字来通讯。』

通讯器发出「喀啦」的声音启动,机体上有个小屏幕和打字机一般的古朴键盘,真是一台让人怀疑时代背景设定为何的机器,此外我也怀疑这是哪里制造的。

『我先准备一下机器,可能得花一些时间,你可以稍待片刻吗?呃,隔壁房间的柜子里有充饥用的点心,你想吃就吃吧。我记得应该还有一些Noobow巧克力饼干。』

『Noobow?』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那是多少年前的东西啊?早就过了保存期限吧?』

『那是我不久前才特别订制的,应该没问题。』

什么意思?夏野也做过同样的事,难道这是一种流行吗?有专门让人订制怀旧点心的网站吗?『请吃个点心慢慢等吧。』

『不,既然有时间,与其吃点心还不如看书。这里没有吗?嗯,就是书啊,我想看书!book!』

在会见姬萩红叶的路上,人数递减,事态紧急,现在或许不是看书的好时机,不过反过来看,这种时候才更应该看书。现在看书能增加血液中的读分,使我的体能大幅增强,因为我的燃料是书嘛。从战略上而言,看书才是现在的正确选择,所以就看吧!I Wanna Read!

『书啊……里面的房间是我的藏书室,那里的书你都可以看。』

『真的吗?太棒了!』

藏书室。

真是美妙的词汇,我也好想要藏书室啊。虽然我的梦想是有朝一日拥有自己的图书馆,不过还是从藏书室开始比较妥当。

我依照九郎所说,站在通往里面房间的门前。好,这就是我实现梦想的第一步。虽然室内一片昏暗,对我却毫无影响,我只要静心一闻就可以掌握书的味道。味道!味道!

『我来了,书!』

我满脑子想着书本,冲进房间里。

『!』

但是,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顿时令我浑身发寒。

房间里有无数视线对着我,一大堆眼睛朝着呆立门口的我仰望、俯瞰、凝视,而且每双眼睛都是一样的形象。

『怎、怎么回事!』

我心想「有敌袭」,绷紧全身,但我立刻发现事实并非如此。那些视线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看着我,也没有任何想法,只是静静待在那边。

『………………哇!』

我适应黑暗之后,才发现这些视线的真相。

房间的墙壁、地板甚至是天花板,都贴满姬萩红叶的照片。各种尺寸的照片和剪报,毫无空隙地贴满整个房间。房间一角有几个书柜,光看这点还像是正常的藏书室,但除此以外的一切都很不正常。在这房间里,姬萩红叶的照片恐怕比书本还多。

『这已经出局了吧……』

看到这片异样的景象,是不是应该报警?如果是陌生人这么做,毫无疑问是三好球出局,因为九郎是亲哥哥,所以才能勉强当作一好球。

如果我对圆香做出这种事,她铁定从隔天开始就不理我。即使是圆香,也会惊恐地说「和哥,拜托别这样」吧。

这已经超越「妹控」,到达「妹狂」的地步。

『春海,有你喜欢的书吗?』

『哇!妹狂!』

大概是准备结束了,九郎降落在我后方。我才刚被视线吓到,麻烦你不要这样。

『啊,你看到红叶的照片了吧!怎样?很可爱吧?我可是费很多工夫才搜集到这么多呢!』

『喔……这样啊。』

妹控又发作了,要去哪间医院才能治好这种病?拘留所之类的可以吗?

『是说每张看起来都一样嘛。』

在昏暗之中看去,真是诡异到极点。

照片上的每个姬萩红叶都是面无表情,这点更是恐怖得无以复加。她确实不是表情丰富的人,但是在这么多扑克脸的注视之下,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不能有一些变化吗……』

『你在说什么?每一张照片都反映出红叶不同的面貌啊。你看那张,天花板中央的那张照片,她明明是那么开心。』

『抱歉,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若是不说岁月导致的成长改变,看起来根本是同样的脸,每张都像用印章盖出来的扑克脸,要我找出其中的差异实在太困难。那些照片之中,或许隐藏着身为亲哥哥的姬萩九郎才看得出来的东西吧,这倒是没什么。

『我觉得,这些东西最好不要让人看到。』

否则一定会有警察来问话。

『是吗?无所谓,除了你以外也只有佐茅看过。』

『被看到了吗……她有什么反应?』

『不知为何,从那天以后我的餐点都是泡面。是不是我哪里惹她不高兴?』

『啊啊……嗯,是啊。』

她果然吓到了。

『我还有红叶马克杯、红叶三角旗之类的东西,你要看吗?』

『我不想看。』

『还有红叶以前写的原稿。』

『虽然是有兴趣……』

我的确闻到文字的味道,但是基于某些个人因素,我不想看没印刷成书的原稿,所以还是婉拒吧。

『你说那是以前写的原稿,到底是多久以前?』

『呃,现存的有小学低年级时代的。红叶的身体不太好,所以都在家里接受函授课程,她当时写的作文我都有留下来。』

『喔。她应该不可能从那时就写出现在这种文章吧?』

『是啊,她那时候写的东西和现在差满多的。该怎么说呢……就像「普通孩子的文章」。』

九郎多半猜到我想问的事,用缅怀过往的态度说:

『她的文笔变成现在这样,大概是在刚升上国中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真的是毫无来由地开始写,就这样写出来了,没有半点预兆便写出好几篇和她年龄很不相符的小说。』

『像现在姬萩红叶的作品吗?』

『是的。当时我已经在书林社当编辑,所以我看了大吃一惊,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妹妹能写出这样的小说,毕竟她几年前写出来的都还是「普通孩子的文章」呢。我立刻问她,为什么突然想要写小说。』

『她怎么回答?』

『嗯,红叶只说「不知道」。不是因为某种契机,也不是怀有某种目的,更不是基于某种冲动,只是自然而然地写了,而且她对自己写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我当时只能叫她继续写下去。我觉得很可怕,觉得姬萩红叶很可怕。』

『……竟然有这种写作态度。』

书本是作家的感情所向,书中必然有作家的心情。

即使是理念全然不同的秋山忍和秋月真岸,还是有着共通点,她们都是怀着某种心情写作的。我也很清楚,蕴含在书中的那种心情,力量大到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方向。

姬萩红叶,写作理由、目的、兴趣、感情全都欠缺的作家。

『真的有这种作家吗?这种人怎么能写书啊?』

『她或许真的拥有办得到这种事的才能,令人畏惧的才能,身为编辑的我比身为哥哥的我更能感受到这一点。所以我将她的作品出版成书,的确也得到广大回响,但红叶自己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

『怎么会……』

这是靠着看书维生的我无法用常识判断的对象;认为别人写的作品都一样,怀着这种离经叛道观念的对象。

『她非常自我,对别人没有任何需求,也不在乎自己写的东西会得到怎样的评价,而且对别人没有兴趣。在她眼中,或许连我和佐茅的存在都没有意义。』

『……既然如此,那该怎么办呢?』

如果真是这样,我根本无能为力。既然跟她这么亲近的九郎都没办法改变她,无论我这陌生人说得再多,她也听不进去,我们的距离太遥远了。更何况我们有可能语言不通,到了姬萩红叶面前时,我究竟该如何是好?但是,即使再怎么遥远,我都不能放弃。

『我看了姬萩红叶的书。』

现在只有一条路。

『我觉得姬萩红叶的书很精采。』

因为作者和读者的联系是千真万确的。

『……春海,通讯器准备好了,看来可以正常使用,文字通讯也没问题。』

像是要打断我的思绪,九郎对我说道。

『是吗?那就好,这样就可以和姬萩红叶对话。』

『此外,春海,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来沟通呢?』

『啊?』

听到九郎的提议,我不禁抬起头来。

『让我来真的好吗?』

夏野已经把事情交给我,所以能让我来通讯是再好不过的,但是,九郎应该也很想和妹妹说话吧。

『我想要请你来做,你可以答应我吗?』

『喔喔,好啊。』

九郎说得格外坚定,像是不容拒绝,我只好点头。

看来,只有我亲自出马这条路可走。

我们回到隔壁房间,来到通讯器前。

我一向用狗的前脚翻书,敲键盘对我而言并非难事。

随便打几句话试试看,输入的内容即刻出现在液晶屏幕上,文字好像也会直接显示在姬萩红叶的房间。原来如此,这样就算言语不通,还是可以对话。

『春海,那就麻烦你,通讯已经联机了。』

『真紧张。』

和姬萩红叶的第一次接触开始。

『一开始要怎么打招呼?』

对方完全不认识我,我实在想不出来该说什么比较适当。

『普通的就好吧?』

『普通啊……』

总之,一开始先用剌拳攻击容易打中的地方。我动起前脚,输入轻松的句子。

「午安!妳好啊!」

这句招呼语比我想象的更普通。

『像这样吗?』

『不,一开始就这样打招呼未免太亲昵。红叶可是年轻女孩,你应该再加强一些距离感,这样感觉像在装熟。』

『谁理你。而且,现在才讲这些又有什么用?』

请别在这种时候显现出妹控性格好吗?

『话说回来,她毕竟是对异性免疫的女孩。』

『与其说对异性免疫,还不如说是对人类免疫吧?』

我们还在闲扯时就收到回音。

『真快……是什么?』

「…………」

『?』

竟然是沉默。

说是沉默,但屏幕既然出现东西,严格说来应该不算是沉默吧。

『呃,这是指她也打了键盘吗?明明有反应,表现出来的却是沉默?』

『应该如此。』

『干嘛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既然这样,我也得再打些什么。

『好,冷静点。』

毕竟我们才刚接触。突然有个陌生人打招呼,她一定很疑惑。我得先表露自己的身份,才有办法说下去。

「我是姬萩九郎的代理人,我来这里是因为有话要跟红叶小姐谈,绝对不是可疑人物。我们谈一谈吧。」

「…………」

喂,才两秒就有回应耶。

可是,说是有响应,但依然是沉默。

『这是要我怎么办?』

『是你的发言太奇怪吧。你要说得再简洁易懂一点,不然我会很困扰的。你真的有心要做吗?』

这只乌鸦是怎么回事?太严格了吧?他本来是编辑,对遣辞用句要求苛刻一点也可以理解,但是好歹帮被批评的人想一想嘛,这样很伤人耶。

第一次接触才刚开始就踢到铁板,后来的情况也不太乐观。

我有些赌气地试着从各个角度进攻,从天气的话题到季节的问候,试了各式各样的方法,但得到的反应都只有「…………」。

别说是谈话,根本连象样的对话都办不到。是说我根本不觉得她想跟我对话,跟墙壁讲话搞不好还更有反应。

「红叶小姐,说些什么都行,和我说说话嘛。」

「…………」

糟糕,我越来越不爽。

妳以为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到这里?我越过那么多陷阱、牺牲那么多人才来到这里,还一直思考该对姬萩红叶说什么,该怎样才能对她传达出读者的想法,但是真的来到这里以后,跟她说什么都得不到响应,只有一片沉默。

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受不了啦!』

疑问终于在我心中爆发。

一旦点燃,再也停不下来。

『真是够了!』

『春海?』

九郎听到我的抱怨,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现在要用我的方式,说出我想说的话!不管什么招呼,也不管什么开场白!我要使出全力传达出读者的想法!』

『你怎么了?冷静一点啊。』

『谁管你!』

我振作起精神,大叫一声。

接着前脚使劲,全力敲打键盘。

「喂!姬萩红叶!妳听到了吧?」

「…………」

「别沉默啊!」

「…………」

「干嘛沉默?妳不是作家吗?既然是作家,就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这样我才能读啊!这样我才能读,然后努力思考,从中获得什么想法!妳要写什么无所谓,反正我自己会判断。总之妳写就是了,要写什么都可以,不要默不吭声!」

我已经不去考虑对方的情况。

原本对姬萩红叶抱持的恐惧也已消失。

我变身为口无遮拦的修罗。

一口气打完这段语气粗鲁的文章后,我看着液晶屏幕。

等了比刚才更久的时间,我才等到姬萩红叶的反应。

「 ……………………」

无视我的气魄,屏幕上出现的仍是沉默。

『回答还是一样吗……』

『不,不一样,沉默比刚才更长,看来还是有些效果。』

只是比刚才多打几个字。从字面上看来,只是细微的变化,不过姬萩红叶的心中确实有些变化。

看来我说的话确实传进她的耳中。这个方向没错,所以我只能继续走下去。我要让话语变成力量,笔直地贯穿进去,反正只是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我就随心所欲地说吧,全心全力地说。

既然顾虑那么多还是行不通,那就什么都别想,就像无心地看书一样,无心地把我的想法传达给她。

「姬萩红叶,我是妳的读者。除了阅读之外什么都不能做,除了阅读以外什么都不懂,只是一个半吊子中的半吊子,就连自己目前拥有的东西都不知道该怎么妥善运用!」

我敲打着键盘吐出话语。再怎么支离破碎也无妨,只要稍有犹豫就会失去力道。

「我对于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是个满脑子天真念头的大笨蛋。即使如此,看过妳写的书,我还是能从中感受到妳的世界,让我觉得很庆幸,这种心情确实存在我的体内!我绝不承认这种心情是错的!」

对于姬萩红叶这个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会在这里产生交集也只是纯粹出于偶然,本来我们应该毫无瓜葛,彼此都很陌生,我根本没有理由也没有正当性去插手别人家的事。

「我再说一次,我是妳的读者。」

但是,我看过姬萩红叶的书。

既然看了,我们之间就不是毫无关系。

无论我们相隔多远,只要有「书」这个联系,彼此就像是近在身边。作者和读者之间形同零距离,这才是看书这种行为的意义。

「我想和妳聊书!跟我聊书吧!姬萩红叶,来聊一聊妳写的书,还有我看的书!没问题吧?我要说啰!我要自顾自地说喔!妳之前出版的新书《沉默的款待》很好看,虽然还是一样难懂,但是那样也很棒。我完全没想到,主角濑贺在人在序章说的独白早就说出一切谜题的解答,我仔细研究很久,重复看了五次才看懂,真的很精采。还有《超从者默示录》,那跟妳平时的作风不一样,让我不禁赞叹姬萩红叶已走到一个新境界啊。主角织部沙希的热情和专一,还有她对主人的奉献之心,让我哭到停不下来呢。姬萩红叶,难道妳很喜欢女仆吗?那我们就来聊聊女仆吧。我在书上看过的女仆,从娴静顺从的女仆到恐怖危险的女仆都有,妳要聊的话,不管陪妳聊多久都行。怎样?姬萩红叶,妳不想听听读者的话吗?妳不想听听读者的意见吗?无论是随兴闲聊或认真评论都好,听听我的话吧。说些什么!和我说话、和我辩论、和我谈谈书啊!」

身为读者,我有太多话想说。对于看过无数书本的我而言,那就是真实。所以,我想让她知道我的想法。

我想让她知道我的生存之道。

「回答啊!姬萩红叶!」

我以身为读者的发言,说出现在我能说的一切,读者能对作者传达的一切。

我看着液晶屏幕,把自己现在能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只能相信姬萩红叶接下来的反应,会是沉默以外的文字。

我紧张地吞着口水,盯着映出我输入讯息的屏幕。

没有反应。

『还是不行吗?』

我开口的同时,一些杂音从某处传来。

出现的并非文章,而是声音。

「擅自通讯的人是谁?」

『什么!』

扬声器传出夹带杂音的声音。这个声音是……『森部佐茅!』

是刚才在走廊和夏野对战的女仆。为什么她会突然插进我们的通讯之中?『奇怪,这可是连接到红叶房间的机密回路,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森部佐茅掺了杂音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

「我不知道你刚刚说些什么,总之,你说的话是不会传达到小姐那里的,因为你没有办法理解小姐,你做的事一点意义都没有。」

『……?』

这家伙在说什么?这个废女仆在说什么?

「别开玩笑了!」

我激动地敲打键盘,就像要反驳佐茅从扬声器传出的声音,以前脚用力敲打。佐茅想必也看得到通讯的文字,她以不变的语气对我打出的文字做出反应。

「别开玩笑?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对姬萩红叶说的是读者的话,妳觉得这没有意义吗?」

敲打。

「我的话传达不出去?没有意义?胡说八道什么!妳有什么资格这样断定?妳是作家吗?妳是姬萩红叶吗?不对吧!明明不是作家,竟然践踏读者的心情,竟然否定读者的意见。妳以为妳是谁啊!」

我对着键盘,将读者的心情对另一个读者抛出。

「森部佐茅,妳不也是读者吗?我听说了,妳是姬萩红叶的死忠书迷,而且妳还是自告奋勇来这里工作的。刚才的舞蹈是什么?那不就是妳身为读者的表现吗?妳是那样喜欢姬萩红叶,喜欢到想要唱歌,想要跳舞,既然如此,就把妳的心情、妳的想法告诉作家啊!不要擅自认定没有意义!不要随便论断作家的心情!」

片刻的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

「春海和人!」

「这样啊,春海和人。你到底是谁?」

「读者!」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我只是个书痴。

「……哼,我知道了。那里是九郎先生的房间吧?」

「那又怎样?」

「原来那个剪刀女还有伙伴。给我等着,春海和人,我现在就去找你。真会给人找麻烦,害我又得收拾……」

「——我才刚解决那个女人呢。」

这句话突如其来地重击我。

这句话,这句随口说出的话,令我顿时动弹不得。

「喂,妳说解决是什么意思?」

我敲打着键盘询问真相。

面对这个愚蠢至极的问题,立刻有夹带杂音的声音回答。

「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吗?女仆说解决了入侵者,只会有一个意思。」

「少胡说,那家伙才不是妳这种人对付得了。」

「对付不了吗?你好像很信任那个剪刀女嘛。」

「这还用说!」

「是吗?看来,我带回这个东西是对的——带回那个女人的遗物。虽然看不到影像,但你既然是她的伙伴,应该听得出来吧?」

她说完以后,我听到一阵清脆的金属声。

喀嚓一声,剪刀的声音。

但是,我根本听不见剪刀的声音。

因为我整个脑袋都是她刚才说的话。

「喂,等一下。妳……妳刚才说什么?」

我听不懂。

「妳说遗物?」

敲打键盘的手在颤抖。

我实在无法正视那句话的意义。

无法反应,也无法理解。

「是啊,遗物。那把剪刀是那个女人的遗物。」

但是,女仆回答我了。

简洁的、无可挽回的致命回答。

「那个剪刀女已经死了。」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秽杀刃】泛用装甲扫除刃,武器工匠大洗赤口制作的全状况对应型扫除用具。有一个能切换刷头的按钮,让人不用带一大堆工具就能轻松打扫的利器。基本附赠的配备包括扫帚、刷子、撢子、日本刀、链镰、多截棍、高枝剪、拆屋铁球等,共有十二种内藏型扫除用具,还有客制化服务,可再加装其他配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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