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日
我伸出右前脚阖上有着炫目淡红色封面的书。
『……呼。』
我呼了口气,沉浸在刚刚才看完的硬皮精装本《强纳森重返故乡》的余韵中。太有趣了。刚读完这本书的我,对书本充满源源不绝涌出的爱。啊啊,阅读真是太棒了。
『接下来——』
我抬起头,眼前的是木质地板和堆成高塔的书。房间中央有两张榻榻米和矮桌,后面是一排书柜。这是夏野家客厅平常的样子。
『接着来看《强纳森复仇记》吧……』
我动用两只前脚,把刚刚看完的「强纳森」推到小床外,然后从堆叠成山的书堆里抽出新的「强纳森」。万事OK,来看书吧。
正当我一鼓作气,打算埋进书堆的时候——
「老师!!打扰罗!!」
变态出现了。
制造出巨大声响推开大门,一边大声叫喊一边走进客厅的变态。正如大家所知,是超级被虐狂编辑柊铃菜。
「所以,这里……是喔,原来如此……」
可是,用来应付变态的最强武器——我的饲主夏野雾姬,似乎正在认真地喃喃说些什么,让人很难插嘴跟她对话。
「哎、哎呀,老师,我来了哟。您最忠实的仆人来了哟。」
说话说得正专心的夏野,好像没有注意到变态的登场。看到夏野毫无反应的样子,铃菜似乎有些困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嗯,好。』
既然夏野没注意到她,这乜没办法,我也用力忽视……呃,不,是假装没注意到她吧。反正是超级被虐狂铃菜,就算放着不管,她一定也会开心地说:「啊啊、是弃置pay(注11),太棒了。」
算了,反正跟我没关系。来看书,看书吧。
「……可以打扰一下吗?」
『呜喔哇!?』
正当我打算再埋首书堆时,我跟书本之间仅存的缝隙猛然插进铃菜的脸。
「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
『不、不要突然冒出来啦!』
太惊悚了,害我心脏吓得好痛。
注11性爱游戏的一种。
大概是为了配合我的视线高度,铃菜四肢着地压低身体面对我,吃力地由下而上抬头看着我,那种样子简直就像是被恶灵附身一样。
「……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
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想跟她说话。一方面是因为我们个性不合,另一方面是因为跟变态说话自己也会变成变态。可是,铃菜看着我的眼神非常认真,要是我一直不理她,说不定她会就着这个姿势扑过来,那样太可怕了。我没有驱魔能力,不想被那种恶灵穷追猛打。没办法,只好应付她一下了。
「……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嗯嗯,听到了,你这个变态。干嘛,有什么想问的吗?变态。』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丝毫没有把我的变态宣告听进去,铃菜自顾自地问道。她的视线看向客厅中央的矮桌。
『那个女人……不就是夏野吗?』
铃菜视线的另一端正是不折不扣的的超级虐待狂大魔王夏野雾姬,同时也是超人气作家秋山忍,对铃菜来说应该很熟悉才对,难道她忘了夏野吗?她的脑袋遭受到足以忘记夏野的强烈刺激吗?那么也请顺便把我忘掉吧。
「不是!我问的是秋山老师以外的另一个人!坐在秋山老师对面、头发短短、像女高中生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啊啊,她啊。』
「就是她!就是那个女生!」
什么「像女高中生的那个人」,人家是普通高中生好吗?是下折不扣的真正高中女生。
「她叫映见,大泽映见。」
那名少女穿着东川高中制服,用发夹夹起有如少年般的短发,戴着细框眼镜。映见摊开矮桌上的原稿,正在认真地跟夏野说话。
「大泽映见!?她是什么人啊!?」
原本摇摇晃晃趴跪在地上的铃菜猛然站了起来,然后又猛然挨近我的脸。眼神好可怕,呼吸好急促的变态。
『什么人啊,这该怎么回答才好……』
那种问题是要怎么回答啊?听到这种问题,应该很少人能立刻回答吧。一般人并没有很明显的特质。不过,如果问「你是什么人?」我倒是可以立刻回答:「超级被虐狂!」映见是我还活着时的同学和朋友,如果要附加说明的话。
『这么说,你不知道罗,她是作……』
「算了!不管她是谁都不重要!」
像是要打断我的话似的,铃菜举手阻止,然后又扯着喉咙丢出下一个问题:
「跟那个比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事!那个女孩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秋山老师在一起的!?是几点几分几秒地球转第几圈的时候!?」
『啊?你冷静一点好吗?变态。』
「快说!快告诉我!」
『呃,我记得……是从两个小时前开始的吧。』
「两个小时前!?竟、竟然那么久了!!」
『这样不算久吧?』
「怎、怎么会这样……」
铃菜的表情从惊愕转变为绝望。
「再、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要赶快把秋山老师跟那个女孩分开才行!」
『喂喂,她们好像在讨论事情,不要去吵人家。』
要是吵到她们的话,说不定会被剪刀剪成两半喔。如果这样你也无所谓的话,我没有意见。
「现、现在怎么可以这么悠闲!你还不懂吗?这个状态对老师来说很危险啊!」
铃菜指着夏野她们,用对方也可以听到的声音说着。可是,夏野和映见还是像刚才一样继续说着话,我看不到一丝危险的气氛。
『那个,有什么危险?』
「你还不懂吗!?问题出在那个女孩身上H」
『就说是什么问题嘛!我看不出来啊。』
「那个女孩散发出非常强烈的被虐气场!!」
『……什么?』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强大的被虐气场!要是长时间暴露在那种纯度极高的天然呆气场之下,秋山老师可能会下意识地动手虐待那个女孩!老师的虐待只属于我一个人!没、没错,那个女孩一定是想从我身边夺走秋山老师!我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老师的仆人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没救了这家伙,要想想办法才行。』
「你、你看!那对水汪汪的眼睛!那是一对会挑起秋山老师嗜虐心的危险眼睛!」
『呃,她的眼睛一直是那样。』
完全没把错愕的我放在眼里,铃菜瞪着那两个人,表情扭曲到好像在咬手帕,她的妒火已经熊熊燃起。
「哼,作战可是分秒必争!走吧!我们快把秋山老师拉出那个气场!」
『是喔,那你自己上吧?现在是我的阅读时间。你那一对大到莫名其妙的胸部很碍眼,快滚去那边吧,变态。来,看书看书。』
「你、你在说什么啊!你都不担心秋山老师吗!我们明明是一起被秋山老师虐待的同志!」
『我不是同志,死都不是。』
不要把我卷进你的性癖好。
「哼,没办法了。现在不是口头争执的时候!你就继续看你的书吧!我自己会把老师救出来!」
铃菜撂下这句话,朝夏野和映见跨出脚步。
紧握的拳头充满意志力。
跨出的步伐坚定异常。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的背影,看起来就像决心要保护什么的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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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强纳森重返故乡】约翰·善达斯着,舟木南美译。为了治疗儿子蒙布朗的病,强纳森决定回到原本誓死不再相见的父亲所在的故乡。可是,回到故乡之后,强纳森所看到的是已经完全变了个样的父亲,以及每一家店面都拉下铁门的商店街。「强纳森」系列第四集,强纳森的东京人特质是否能够拯救衰败的地区商店街?
【被虐气场】散发出「虐待我的话,我会很开心哟」、或是「虐待我的话,你会很愉快哟」等讯息的荷尔蒙。铃菜信奉的教团M正积极研究这种气场,但目前仅知像小狗般的年轻人比较容易散发这种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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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只小贼猫!快离开老师身边!!」
「咦,你、你是谁?为、为什么要瞪我?」
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
「住、住手!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眼角竟然还有泪水滑下来!」
「对、对不起!要是我做了什么让您不高兴的事情,我很抱歉!对不起害您不开心!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
「什么,这种被虐气场的能量也太恐怖了吧!?这种强度,绝对不是普通人所能发出来的……啊,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
『呜哇,根本是地狱图嘛。』
在还没告诉她关于映见的事情之前,我想先看看情况再说好了,结果却变成这样。
夸口要拯救夏野,朝两人走过去的铃菜,被映见突如其来的连珠炮谢罪搞得满头雾水。而映见被铃菜的气势吓住,拚命道歉。情况一发不可收拾。
而唯一能阻止她们两个的人。
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
夏野完全没有理会那两个人之间的冲突,专心致志地用钢笔写着字。她到底在写什么呢?看起来好像不是稿纸。
「哼,别以为你连我都能诱惑!」
铃菜像弹起来似地往后退,和映见拉开距离。
「我教团M正规成员的名号可不是喊假的,我当然也想过该如何应付这种情况!」
铃菜一边大喊,一边用手拉住映见眼前的矮桌一角。
「看我的翻桌必杀技!」
她就这样轰轰烈烈地把矮桌掀翻。
矮桌在空中飞舞,下一刻,桌子上的东西霹里啪啦地掉下来。
「咦!对不起对不起!」
看到铃菜的变态行为,映见顿时吓到停止呼吸,把身体缩得更小,继续拚命地道歉。
「没错,这就是你这种拥有天然被虐气质家伙的弱点!」
铃菜指着映见,自信满满地大声说道。』
「听好了,你这种天然呆没有办法应付突如其来的变化!所以只要把矮桌掀掉,你的注意力就会被它吸引,散发出来的气场也就会跟着降低了。你的程度还不够,身为超级被虐狂的自觉意识还不够!」
『……还是把这家伙押去住院比较好吧。』
大概没救了,这家伙的脑袋——虽然还这么年轻。
被铃菜掀掉的矮桌滚落在榻榻米上。幸好桌上原本只放了一些纸,灾情没有太惨重。不过,那些纸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看起来还是很凄惨。
……纸?
难道是——
我觉得很担心,但铃菜却还是摆出那副模样。
「我不会输给你们这些因为拥有天赋才能而自恃甚高的人!」
铃菜指着映见,发表她的胜利宣言。
「……是吗?你就跟那些天赋才能一起去死一死好了。」
纸张的主人,燃起熊熊怒火。
我抬起头,看到铃菜身后出现强烈的杀气。长长的黑色波浪鬈发,从头到脚清一色的黑色服装。仿佛把人类所有负面部分凝结在一起,散发出漆黑杀气的魔王就站在那里。总之,也就是夏野雾姬。
「你很敢讲嘛。」
矮桌被铃菜掀掉,原本放在桌上的纸张乱七八糟地散落在榻榻米上,其中也有夏野写得很专心的那几张纸,所以她就生气了。
「咦,为什么不说话?你要不要说点什么?」
夏野挨近铃菜,伸出双手掐任她的脖子,像要把身体的重量都放在对方身上。
「不、不是的。其、其实我是想要拯救老师!」
听到夏野在耳边的低语,铃菜露出害怕的表情答道。或者该说,她露出半是害怕、半是期待的表情,不过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是吗?你想救我啊。」
「是、是的!」
「是吗?想救我啊。呼呼,唔呼呼呼呼呼。」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就是你的遗言吗?」
「咦?」
夏野用两只手抓住铃菜的脑袋,慢慢扭动。然后,她就这样把铃菜的头往下扯,自己的膝盖同时猛然往上顶。铃菜的脑袋和夏野的膝盖于是不偏不倚地撞在一起。
客厅里响起骨头和骨头撞击的声音。
接着,是铃菜倒在地板上的声音。充分利用反向作用力使出膝顶攻击,就算是铃菜也无法抵挡这种威力。
邪恶被打败了。
「喂,读狗,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个女人为什么突然翻桌?」
夏野一边用长腿踩着铃菜的尸体,一边问我。刚刚才把一个变态打趴在地板上这件事,似乎对她完全没有影响。
『没事,铃菜反正平常就是那个样子。』
「是吗?原来是平常的铃菜啊,难怪。」
这种对话竟然讲得通,实在太奇怪了。而铃菜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夏野踩踏,竟然还能露出恍惚的表情,更是奇怪。
「……前、前辈,这个人是?」
被铃菜吓得缩起身体的映见惶恐地问着。细框眼镜底下的瞳眸泛出泪水。嗯,她吓到了。突然跑出那种变态,而且还亲眼看到大魔王对变态的处刑,不管是谁都会吓到吧,这种经验足以造成一辈子的创伤记忆。
「不必介意,这家伙只是个变态而已。」
「变、变态!?」
「而且是未满十八岁禁止接触的变态。要是不小心碰到她,如果没有在十秒以内把碰触的地方切掉,就会发生严重后果。你最好注意一点,千万不要接触到她。」
喂喂,不要乱教小孩啊。
「啊,是,我会注意的。」
喂喂,不要乱信大人的话啊。
映见这家伙,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骗子拐走。逛闹街的时候谙务必跟保护者走在一起啊。可是,这家伙的爸爸也很那个,人生真是坎坷。
我露出错愕的表情,映见注意到我的视线,开口问道:
「那、那个,和人同学,你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啊,没有……』
总不能说我感受到人生的无情。
也不能说我隐隐约约对映见的未来感到悲观。
可是,在我开口回答之前,映见往后踉呛一步。
「原、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咦?』
「我的存在让你觉得碍眼!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这里待这么久!我不应该擅自闯进和人同学的领域,对不起!等等,我立刻、马上消失!」
说着,映见从怀中掏出钢笔,抵住自己的脖子。
『给我住手!』
「为了让肉体随后消失,所以要先了断性命!」
搞什么啊,这种激烈的退场方式。
「别担心,我五秒以后就会消失了!你看,五、四、三……」
『不准倒数!!』
制止的话语无法传进映见耳中。用迷你腊肠狗的身体享受第二次丰富人生的我,能听懂我的话的只有倒在那里的变态柊铃菜。
「……怎么在做这么危险的事?」
和我的饲主,夏野雾姬。
「前、前辈。」
「这样太危险了。钢笔是用来写字的,不是拿来剌脖子的哟。」
「可、可是和人同学用『还不快滚出这个房间喀嘿嘿嘿嘿』的表情看我!所以我才想说要快点离开!」
『我才没有用那种表情大笑呢!?』
搞什么,原来我在你心里看起来像那种蛮族头目啊?好震——不,太震惊了。
「没关系,映见,这只狗没有说那种话。」
「真、真的吗?」
「真的。」
太好了。夏野,帮我说说话吧,跟映见说我只是很担心她的未来而已。
「这只狗说的是『映见,你穿着衣服看起来虽然瘦,可是脱光的话应该很有料吧。』」
『竟然乱掰!?』
「你这只色狗!!」
『你干嘛自己乱讲然后又自己抓狂吁我根本没说过那种话好吗?』
「……和、和人同学真的那么想吗?」
你看!映见这家伙已经完全相信你的鬼话了啦!
「嗯嗯,是真的,而且他刚刚还说『告诉叔叔你的罩杯是多步啊?』」
『给我闭嘴!你这个性骚扰剪刀女!!』
夏野真的听得到我说的话吗?我心里模模糊糊地浮现一种想法:「该不会夏野平常其实都是自己随便说说而已吧?」
「呃,可是老实说,在我看来,这个女孩的确只是看起来瘦而已,搞不好、说不定,其实比我还……啧。」
『要是讲到一半觉得自己比人家扁,一开始就不要讲啊!』
「啊啊,你说谁扁?」
「你明明就听得一清二楚!太奇怪了!」
我已经什么都搞不懂了!
可是,我清楚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倒大楣了!
「看来你已经觉悟了,晈紧牙齿吧,接下来是处罚时间了。」
『我反对暴力!!我反对!!』
夏野用右手把我提起来,是刚刚埋葬过变态的那只手。
然后就这样行刑。
「那、那个,我、我我我……」
『咦,什么……啊。』
在我失去意识的同时,听见映见细若蚊蚋的声音。映见那家伙最后说了什么?我好像听到D或E之类的英文字母。她在说什么?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被倒吊在天花板上,熟悉的景象映入眼中。
『……这是第几次被吊起来了啊。』
遇到这种事的次数,竟然多到我已经习惯了。
甚至已经习惯到想着:干脆就这样来看书好了。下次要是有被倒吊的机会就来试试看吧,挑战目标是被吊在天花板的洒水装置上看完一本短篇小说。
「……好的,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嗯,谢谢,你帮了大忙。」
我看到夏野和映见在下面对话。夏野接过映见递过来的纸,然后把矮桌上的纸一起兜撷整理好。
然后,她的眼神往上看。
「哎呀,笨狗,你醒啦?早安。」
『早安。』
「你到底要吊在那里多久啊,你自己也不喜欢这样吧?差不多该下来罗。」
『就算我想下来也下不来啊!』
把人家吊起来的罪魁祸首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又不是只要长时间吊在这里就可以拿一百万奖金的综艺节目,谁想要被帛起来啊,混帐!
而且绳子紧到根本解不开,就算想藉着摇晃动作来挣脱,应该也只会变成晃来晃去的钟摆而已吧,钟摆原理直接泼了我一头冷水。
「真拿你没办法。」
夏野喃喃说着,拿出剪刀晃了一下。下一刻,绳子解开,我的肉体随着地心引力掉下来。
「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
在我险险撞上地面之前,被夏野一手接起来。自己把人家吊起来,自己把人家放下来,这家伙还真爱自导自演。
『……嗯,那是什么啊?』
我离开夏野的怀抱,跳到地板上,这时才注意到矮桌上放了好几张纸。A4大小的纸张上,画了许多长方形、正方形、圆形,然后最外面画着直线,像是要把这些图形框起来。
『这什么啊?涂鸦?』
「是地图。呃,应该说是建筑物的配置图。」
『喔。咦,可是我好像看过这个耶,这是哪里?』
「映见,这只笨狗好像在说他不知道这是哪里的配置图,你要不要教他一下?」
夏野朝映见看了一眼。映见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又撇开视线。
『为什么要撇开视线?』
「要、要教和人事情……这、这么重要的工作,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我能教他的……最多只有写小抄的方法而已。」
『这个也很厉害啊。』
我还真希望你教我一下。
话说回来,之前在东川高中遇到映见时,她身上也带着小抄,像以前一样……这时,我的记忆连贯起来,想起一切。
『这是东川高中图书室的配置图嘛。』
仔细一看的确没错。跟大刺刺挂在图书室入口看板上的馆内介绍图一样。长方形和正方形是书架,圆形是圆桌。
「唔……那这个呢?」
夏野翻着那一叠纸,然后把下一张纸递给我。纸上画的是一个巨大的L形,中间有几个小小的正方形,画面比刚才简单。
『这是教室的顶楼,在中间的是楼梯和水塔。』
「答对了,明明只是只拘,还真了不起啊。」
『哪里,毕竟是我的母校嘛,我对它可是很执着的。』
想在蓝天之下读书时,我常溜到顶楼看书。住在那里的猫,不知道过得好不好呢?
『可是,为什么有这些东西?』
矮桌上大概有十张类似的配置图,而且每一张都是手绘的,从纸张上散发出的墨水味就可以知道。
「嗯嗯,是我刚才画的,想说可以拿来当写作时的参考资料。」
所以说,夏野刚才就是在画这些配置图吗?咦,仔细一看,发现她连细部都描绘得很详细。
「我把之前去东川高中时走过的地方都画起来了。我已经尽可能地回忆了,记不清楚的地方,就靠映见帮我。」
「啊,我没有帮什么忙啦……」
「才不会呢,像在画图书室的时候你就帮了很大的忙啊。」
「谢、谢谢您的夸奖。」
『咦,这么说,你们刚刚就是在讨论这些配置图吗?』
「……是啊,嗯。」
搞什么,干嘛回答得那么不清不楚。感觉真差。
「啊啊?」
『对不起,我错了。』
拜托你不要突然发火啊,好可怕。
「对了,这些配置图画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
『咦,也要我帮忙看吗?』
「你也曾经是那个学校的学生啊。资讯正确的话,这份资料的价值才会提高。怎么样?」
我依照夏野的话看向眼前的配置图。
书架的数量、桌子的数量、墙壁的形状似乎都没有问题。
连那个莫名其妙的五重塔模型也仔细地记载在上面。
『……我觉得很正确,至少跟我还在学校的时候分毫不差。』
「是吗?那就好。」
夏野像是很满足似地看向图书室的配置图。
『可是,这里画的只有四楼,没有其他楼层吗?』
「话说回来,入口处是在四楼。下面的楼层也是图书室吗?」
『该说是下面楼层吗?其实从地上四楼到地下三楼全部都是图书室啊。』
「还有地下三楼!?」
「是、是的。东川高中的图书室,是地上四楼地下三楼的建筑物。」
『没错没错,全部一共有七楼。』
「……等等,为什么要盖到七楼?」
『嗯,因为有需要啊,这不是一般常识吗?』
「就一般常识而言,应该没有适个需要吧。」
「可、可是学生们能出入的,只有地上四楼的图书室而已。至于下面的楼层,如果没有用图书委员个人持有的钥匙,是没办法进去的。」
『而且地下楼层只有图书委员长和一部分教职员才能进去。』
「……我本来以为,像你们这种学生念的学校,校内图书室应该很普通,没想到竟然一点也不普通。」
『咦?』
「咦?」
听到夏野的话,我跟映见互看了一眼。
「咦,不是很普通吗?」
『对啊,以前的理事长只是藉着失败的德川埋藏金挖掘事业(注12)不断拓展地下的土地而已,其实就只是个很普通的图书室啊。』
夏野用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来回打量我们。
「……对了,网球场旁边有看起来像栅栏的东西,那是什么?」
「是饲育小屋。饲育委员在那里照顾动物们啊。」
「那个栅栏也太大了吧,难道你们养了大象吗?」
「怎、怎么可能养那么巨大的大象?」
「说得也是,养大象的话就太……」
『对啊,里面只养狮子而已。』
「等等,为什么有狮子?」
『咦?』
「咦?」
听到夏野的话,我跟映见再度互看一眼。
「前辈的学校里没有狮子吗?」
『你到底是念什么学校啊?养狮子是很普通的事啊。』
「啊,我知道了,前辈的学校应该是养老虎吧!」
注12德川最后一任大将军交出政权后,日衣步入明治时代。起初新政府国库空虚,传言德川家早已命令重臣将黄金埋藏起来,至今仍未被发现。
『是喔,原来是养老虎啊!』
「……我完全明白了,你们定义的『普通学校』实在太奇怪了。该不会在入学典礼时,学校对所有学生喷了什么奇怪的瓦斯吧。」
太没礼貌了,我们学校很普通啊,普通到不行。再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普通」,你自己明明就那么不普通。
『呼……这就是全部了吗?』
我确认完夏野所画的最后一张配置图。
「嗯,辛苦了,托你们的帮忙,才能画出这么好的东西。」
我一边看配置图一边喃喃说着相关的回忆,夏野把我的话一一记下,所以花了不少时间。
「啊,前辈……这里还有一张。」
映见捡起掉在榻榻米角落的纸,递给夏野。
「……这一张不用了。」
可是,夏野不知为何却想把这张纸藏起来。
『干嘛这样,给我们看一下嘛,这是哪里的配置图?』
「啊,喂!」
我硬是把那张图抢过来看。
『……教室?而且画得特别精细耶。』
纸上画着并排的桌子和讲台上的黑板。这是学生们度过平静每一天的教室。这么说起来,我才想到刚才的图都是图书室、屋顶、学校穿堂之类的地方,没有一般的教室配置图。嗯,如果是要用来当资料的话也难怪。毕竟不管哪里的教室都一样嘛。可是,那么普通的一张图,为什么要特别藏起来呢?
「……那是二年A班的教室。」
夏野放弃似地喃喃说着,我的身体不由得微微僵硬了一下。
「那一张不是拿来当写作资料的。我只是想画起来看而已,想画以前你待过的地方。」
夏野的确在学校穿堂确认过我的教室在哪、位于校园何方,当时做那些事就是为了画这张图啊?
二年A班,教室大楼三楼最里面那一间,春海和人每天上课的地方。
在发生八月那件事、失去性命之前。
夏野所画的图上有我所熟悉的教室,画框外的备注栏甚至记录了我的位子。
「你的桌子还放在那里喔,同学们还是很怀念你。」
「嗯,因为和人同学在班上很受欢迎。」
夏野沉重地说着,映见也用同样沉重的声音回答。
然后,两人陷入沉默。
「……」
「……」
流动在两人之间的沉默,似乎在回想过往失去的什么。我甚至觉得,那种沉默好像在斥责我。
『啧。』
搞什么啊这种气氛。不行不行,不可以有这种感伤的气氛!刚才为止明明都还是平常的危险夏野,情绪不准突然变得这么低落。啊啊,好难应付。可恶,再这样下去,就算再拗我也要来改变话题!
『可、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坐在哪里?』
原本望着天花板的夏野,转头看向我。
「很简单啊。」
『咦,你怎么找到的?』
「因为桌子上有你的照片。」
『真的假的!?』
「嗯嗯,上面放了三十四张照片。」
『三十四张!?』
「除了照片以外,还放了一大堆花跟供品。像是橡皮擦啦、自动铅笔笔芯啦。所以说同学都还很怀念你啊。」
「是的,因为和人同学在班上很受欢迎……」
『这样真的叫受欢迎吗!?』
同学们不是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摆一摆而已吗?所谓的受欢迎就是这样吗?我活着的时候其实不觉得自己很受欢迎,所以我想错了吗?哎呀,这种感情是什么?眼泪,眼泪要掉出来了!
「那个……前辈,刚才您说有三十四张照片对吧?」
「你说照片吗?嗯,的确是三十四张没错。怎么了?」
「呃,和人同学的照片应该是放了三十五张才对,跟班上人数一样。可是不知不觉少了一张。对了,从那一天起就不见了。」
「啊,嗯……可是,反正有那么多张照片,少一张也没关系吧?」
「可是,那一张照片拍得最有和人同学的味道,大家都觉得很遗憾。」
「会、会不会是被风吹走了?」
「不会,平常窗户都是关着的,应该不会被吹走。说不定是被谁拿走的。」
「怎、怎么可能有人会去偷照片呢?这只狗一脸认真地看书的照片,一点用也没有嘛。」
这家伙讲话怎么这么没礼貌啊。搞不好有女生偷偷把我的照片放在学生手册里啊。
「哎呀哎呀,这种话很有趣呢,你这只照片狗。那么我就把你的皮剥下来,做成特制的笔记本封面,在开学典礼的时候发给所有学生好了。」
『这样我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嗯,看来我们的危险夏野好像又回来了。嗯,跟感伤的气氛比起来,还是这样比较好……呃,这样真的有比较好吗?
「……哎呀,我有说过不见的照片拍的是看书中的和人同学吗?」
映见喃喃说出的话语,被我遭到处刑的骚动声音盖掉,消失在空气当中。
顺利地扭转感伤的气氛之后,从厨房传来热水烧开的笛音。
「对了,刚刚为了泡茶所以在烧开水,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啊,那我来泡茶好了。」
「那就拜托你了。茶叶放在平常那个地方,你就自己拿吧。」
「好的。」
映见跑去厨房泡茶。
那么,我也来继续看书吧。让你久等了,《强纳森复仇记》!我来了!开始看吧!
「……喂。」
『我的营养补给品啊!』
我朝小床跨出脚步的瞬间,觉得后面被人扯住。回头一看,夏野的右手正紧紧握住我的小短尾。
『干——什——么——啦,快——放——开——我。』
「我话还没说完。」
『干嘛啦,还要说什么?我今天什么都没做,只是安安静静地看书而已啊。你看,今天多难得,我连一次『贫乳』都没有讲过。』
「你刚刚已经说一次了。」
拜托,刚刚那次不要算进去。
『既然映见已经去泡茶了,就算要讲东川高中的事情也可以,要问地下封印图书馆的事情也OK。我反正在看书,不必介意我。』
「没错,我就是要问这个。」
夏野松开了抓着我尾巴的手。
「我们刚刚不是在说东川高中的图书室吗?」
『啊啊,你不是说为了制作写作资料,所以才要画这些配置图?』
「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
『啊?那一半假的是为什么?』
夏野压低声音说:
「是有关一个人的烦恼。是大泽映见,不,是藤卷萤的烦恼。」
※ ※ ※
「……可是,像这样画学校的配置图要做什么呢?」
「没什么,不是马上要用的……只是想先画起来,当做以后的参考资料。」
「资料?是写作要用的吗?」
「嗯嗯,大概就像取材那样。平常我不会特地画配置图这种东西,可是这个对我来说,有很多值得记录下来的地方。」
「是吗……」
「而且那次在图书室的体验对我来说实在太难得了,我想尽可能把相关事情详细记录下来。」
「难得?」
「就是跟你之间的执笔战啊。」
「跟我……?」
「嗯嗯,是啊,我们在图书室的执笔战。先写完一百张稿纸的人就得胜。当然我完全没有要输给你的打算,可是没想到竟然会被你逼到那种绝境。」
「……可是,我还是没有赢啊。」
「哎呀,不必觉得沮丧。跟秋山忍对战时,能像那样紧咬不放就已经值得夸奖了。大泽流执笔术,我曾经听过传闻,但没想到真的存在。跟能够使出这种招数的人对战,真的是非常美好的经验。」
「可、可是,那不是我的招数,那是爸爸的。」
「可是,使用的人是你啊?」
「……前辈,您那么期待像那天一样跟我对战,还有像今天这样把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全部记录下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写作吗?」
「是啊,我想把自己经验到的事情、感受到的事情全部写在书里。那就是我,秋山忍的做法,秋山忍就是这样。」
「是、是吗?」
「现在再问这个或许是多余的,虽然没有那只狗看得多,不过你也有在看我的书吧?」
「……是的,我有看。正因为是您的读者,所以我很清楚。我知道前辈的强项,也知道自己的弱点。」
「映见,你在说什么?」
「我既不能像前辈一样执着坚强、把一切都献给写作,也没办法像爸爸一样历经长年努力,磨练出优秀技术……不管是对写作的态度、写作技术、甚至连作品的内容,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在模仿前辈和爸爸而已。藤卷莹自身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事情。我,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 ※ ※
『……她这么说啊。』
夏野和映见之间的对话。这的确是映见,也就是藤卷莹的烦恼。
之前在图书室发生的执笔战,对映见来说是非常重大的事件,把她从先前一直困住自己的过往失败当中拉出来,让她产生走向未来的勇气。
『都是借来的啊。』
可是,这样又带来了新的烦恼。映见鼓起勇气面对自己的作品之后,就发现自己的作品严重受到秋山忍跟大泽愁山的影响。
『原来如此,难怪我觉得映见的感觉跟平常不太一样。有时候开朗得莫名其妙,有时候低潮得比以前还严重。』
「既然连你都注意到,表示情况已经糟到不行了。」
搞什么啊,这种说法,好像在说人家是迟钝男。
「算了,我觉得这算是好的改变。至少她能明确地说『我想改变』。在人的成长过程中,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我盯着映见所在的厨房。原来那家伙抱着这样的烦恼啊,要是我有什么能做的,我真的很想帮她。可是——
『总觉得如果说出「我可以帮你」,她反而会因为太过在意而陷入另一片泥沼。』
「没错。『和、和人同学竟然这么在意我!我没有被人在意的价值!对不起!我不应该出生,对不起!』她大概会这么说吧。」
『学得这么像真让人火大。』
「为了让她跳脱大泽流的影响,我可以把自己的执笔术基础告诉她。只是,这毕竟不是治本的方法。」
『这只是把影响她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而已……对了,你所谓的基础是什么?我很好奇。』
「这个啊,就是拿着两公斤重的特制钢笔练习挥笔一千次。」
『你是在锻链体育系学生吗!!』
那样对映见来说负担太重了吧?凡事都靠力量来解决的夏野或许可以这么做,可是这种训练方式不适合纤细的映见。
「……那么,让她试试夏野派的情绪转换方式好了。」
『咦?怎么做?』
「很简单啊,首先,把狗抓起来。」
啊,对不起,忘了这个话题吧。我看到眼前出现一个大坑。
「啊啊,老师!再用力一点!求求您再用力一点!」毒患里突然响趣一阵惨叫声。
『怎、怎么回事?』
异样的声音让我慌了起来,夏野用眼角余光瞥了我一眼,一脸错愕地低头看着矮桌的另一侧。在她视线落点的是——
「嗯唔嗯唔,秋山老苏~~」
是超级被虐狂编辑柊铃菜小姐。啊啊,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咦咦!?令天是用鞭子吗!?」
刚才被夏野一记膝击踢昏的铃菜,就这样倒在地上,用梦话实况转播自己的梦境。即使昏倒也在想这种事啊,这家伙真的没救了。
这时,夏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点点头。
「啊啊,我想到一个好法子了。」
『咦,是什么?把铃菜偷偷沉到东京湾的好方法吗?』
「那种事我已经有好几个备案。」
『还真的有啊……』
「别管铃菜了,我说的是帮忙映见的好方法。」
『帮忙映见?』
「要让那个女孩产生自信,必须使用激烈的治疗手段。像她那种个性,如果用不上不下的方法来治疗,效果一定很差,而且她搞不好完全听不进我们所说的话。」
『话是没错。』
「所以,我们要先让她听进我们所说的话,不管是什么强硬的手段都不必客气。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们需要有力人士的帮忙。」
『嗯,有力人士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啊?这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好对象吗?」
夏野用讶异的表情低头看我,指着倒在矮桌另一侧的人影,也就是超级被虐狂编辑柊铃菜。
『……咦?这家伙吗?』
在我们看向铃菜的时候,她继续毫不保留地说着梦话。
「秋山老师!再用力一点!用力!再用力一点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说梦话不要加回音啊。
『这对映见来说不会太刺激了吗?』
「就是刺激才好,刚刚不是说要用激烈的治疗手段吗?」
『话是没错,可是映见的负面能量不可小觑,铃菜那家伙刚才也对映见撂下莫名其妙的狠话,这样没关系吗?』
「对映见撂狠话?她说了什么?」
『啊啊,铃菜刚刚说过「映见散发出非常强烈的被虐气场!!」还有「映见一定是想从我身边夺走秋山老师!」之类的话。不过这也算是这家伙的老毛病。』
「嗯,这么说起来,铃菜也很在意映见的存在。」
夏野走到铃菜身边,用力踩下去。
「喂,铃菜,快点起来,这次任务的成功关键在你身上!」
总觉得所谓的「任务」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我想太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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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强纳森复仇记】约翰·善达斯着,舟木南美译。强纳森使用自己最擅长的粗鲁腔调,成功地为大型超市和社区商店街之间搭起沟通的桥梁。然而,还来不及喘口气休息,他就接到儿子蒙布朗被绑架的消息。在儿时好友齐格飞和莱因哈特的帮助之下,强纳森开始寻找蒙布朗的下落,此时,出现在三人面前的却是一个令人意外的人物。「强纳森」系列第五集,强纳森在国小五年级的春天究竟犯下了什么错误?
【转换心情的方法】「追逐→捕捉人你已经死了」或是「关起来→吊起来→质问已经变成拷问了」随着当时的状况,可以有各种不同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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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大家的情况如下。
夏野—坐在矮桌前对着稿纸挥动钢笔。
映见:跟夏野一样对着稿纸挥动钢笔。
铃菜—坐在墙边的沙发上。
我:被吊在矮桌上方。
结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怎样?你有什么怨言吗?」
『当然有!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夏野一边把注意力放在稿纸上,一边朝我开口。
「我刚刚不是说明过了吗?」
『你只有说「乖乖安静待着」而已啊!?』
「所以,我不是告诉过你要『乖乖安静地被我吊起来』吗?」
『并没有!!』
这种事应该是一脸沮丧坐在对面的那个超级被虐狂的工作吧。那家伙不是任务的成功关键吗?
『首先,你们从刚刚开始到底在忙什么?』
夏野和映见两人用超快速度不断挥动钢笔,可是,放在矮桌上的稿纸仍旧一片空白,她们好像没有在上面写字。
「用看的不就知道了吗?练习挥笔啊。拿着重达两公斤的特制钢笔练习挥笔。要提高写笔记的速度,这种训练是最有效的。」
『结果是在练这个!?』
现在刚过四点。映见泡好茶回到客厅之后,她们就开始练习。算起来差不多练了将近一个钟头。
「前、前辈,我们要练到什么时候?」
夏野看起来还好,而映见似乎快不行了。
「哎呀,这么快就求救了吗?你自己不是说想跟我进行同样的训练吗?你不是想成为能独当一面的作家吗?」
「嗯,嗯……」
听了夏野的话,映见原本慢下来的挥笔速度又重新如快。听起来明明就是在挑衅,而映见却偏偏中计了。
夏野似乎很满意地看着那样的映见。
「好,杂种狗,差不多该你上场了。」
夏野用剪刀剪断吊着我的绳子,我也一如往常地掉下来。
『既然要把我放下来,一开始就不要把我吊上去啊!』
「你从刚刚就很吵,想要我用物理力量让你闭嘴吗?」
『对不起!呃,你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二十分钟之后,你去跟铃菜说:『可以到这边来。』」
『任务这么简单吗?为什么要等二十分钟以后?现在不行吗?』
「嗯,再二十分钟就好。快去吧。」
『啊,嗯嗯。』
虽然完全不能理解,但是我现在也只能相信夏野而已,这家伙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对映见不好的事情吧。
「那么,右手继续练习挥笔,左手继续玩积木叠叠乐。要是积木垮掉的话,挥笔的次数就要加倍。」
「啊,是!我知道了!」
真的可以相信……吧?
客厅入口侧放着真皮制的高级沙发。夏野平常都在自己的桌子或矮桌上写作,我则是窝在小床上看书,沙发平常几乎没有人在坐。而现在坐在这张沙发上的,是一脸无法释怀的柊铃菜。
铃菜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刚刚夏野用莫名其妙的话威胁她:「给我乖乖待在那边的沙发上,要是乖乖的话我就海骂你一顿,要是你敢动一下,我就夸奖你。」
我遵照夏野的命令,走近沙发,却听到莫名其妙的声音。
叽哩叽哩叽哩叽哩。
像是某种物品摩擦的声音,越靠近沙发,那个声音就越明显。
『……啊啊,果然是你啊。』
那个怪声音是铃菜咬牙切齿的声音。铃菜发出咒杀般的负面怨念,对象是房间正中央的两人……或者该说,是针对映见,不断发出磨牙的声音。
『喂,铃菜……呜哇。』
「哎呀哎呀,我还在想诡是哪里来的狗狗大人,原来是你这只背叛者啊。」
我一开口就突然被铃菜用左手抓住,整个身体被提到她面前。喂喂,刚才那种速度是怎么回事啊?我竟然搞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被人抓住。
「背叛者现在还特地来找我做什么?我正忙着向那只小贼猫发送嫉妒电波,请不要来打扰我好吗?」
铃菜的样子比平时更不寻常,她用污浊水沟般的眼神盯着我。搞什么啊,这真的是人类的眼睛吗?要是继续看下去好像会被洗脑。
『什么背叛者,你这个听不懂人话的家伙。』
「你不是背叛者吗?故意排挤我一个人、自己被老师吊起来被老师虐待!太狡猾了,我也想被吊起来!我也想被虐待啊!」
这家伙为什么会用这么认真的表情大叫这种事啊。
「老师也被那个受虐女的被虐气场毒害了。啊啊,多么令人惋惜啊。请等我啊老师,我一定会马上把您救出来的。啊啊,竟然被老师那样虐待,啊啊,好嫉妒好嫉妒啊。」
映见的名字已经从「小贼猫」变成「受虐女」了。
『呃,她们只是在进行特训而已。』
其实我不知道那个特训到底有没有意义。不过,硬逼对方去做能力以外的事,看起来的确很像虐待。
「才没有那种事!你看,那张泛红的脸!湿润的眼睛!松懈的表情!完全就是愉悦的被虐狂表情!没有错,那是天生的被虐气场!她是有天分的人!多么可怕啊,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这种天才!可是我不会输的!就算对方是天生的天才,但是我有经验和技术!!」
『你要不要把脑子里的东西砍掉重灌一次啊?』
她说的话我有大半都听不懂。你跟我使用的真的是同一种语言吗?真的不是住在未来宇宙边境的少数民族所用的语言吗?
「太羡慕了太嫉妒了太羡慕了太嫉妒了。」
叽哩叽哩叽哩叽哩叽哩叽哩。
铃菜又开始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再这样下去,她的牙齿很快就会磨光的。
我站到沙发上抬起头,刚好可以看见夏野和映见的身影。
一开始动作流畅的映见,现在似乎是拚了命在使用双手。即使隔着这个距离,也可以看出映见的动作越来越迟钝,再加上要用左手叠积木,难度比刚才更高了。
『……算了,赶快把事情做一做吧。』
要是没照夏野的话做,等一下又要被她「洗得普」(注13)了。
『喂,铃菜,夏野要我转告你。』
虽然遗有点早,不过还是先把时间告诉她好了。
「老师要转告我事情!?是什么!?」
铃菜立刻转过身来规规矩矩地跪坐,用闪亮亮的眼睛直直盯着我。
嗯,好恶心。
『啊啊,她说,你可以过来这边,只是……』
我身边瞬间刮起一阵风。在我说出重点「只是要等二十分钟以后才能过去」之前,铃菜已经从我眼前消失了。
「老、老师,老师!您在做什么?也让我加入吧!」
铃菜不知何时已经冲到夏野身边,她是装了加速装置吗?
我也追在铃菜后面赶到夏野旁边。
「喂喂,老师!」
铃菜像在跟妈妈撒娇一样地拉着夏野的手晃来晃去,而夏野完全无视于她的存在,继续练习空中挥笔。
注13ひでぶ,《北斗神拳》中敌方角色死前的惨叫声。
「啊……啊……嗯,前辈、我已经不行了。」
映见开口说着,放下右手的钢笔,沉重的钢笔发出闷响掉在地板上。映见的身体也同样倒了下去。
「嗯,虽然比预估的早了一点,所以是这个时间啊。」
夏野来回看着倒地的映见和手表,接着转过头来看我。
「那只笨狗,我刚刚没说等二十分钟再来吗?时间不是还没到吗?」
『不是我,是这个变态自己……』
「是的,老师!只要是老师交代的事,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去做!只要挥动钢笔就行了吗?可以用项圈把我吊在天花板上再挥笔吗?」
「算了,铃菜,你在她旁边坐好。」
夏野指着映见倒下的地方。
「……是,我知道了。」
铃菜顿时兴致全消,露出一脸无聊的表情。她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在映见旁边坐下来。映见发出细细的惨叫声,身体稍稍往左边移动。
看样子,因为刚才第一次接触的惨痛经验,让映见不知道怎么面对铃菜。夏野用温柔的眼神注视映见,然后用彷佛在看虫子般的眼种打量一旁的铃菜,接着轻轻抱起映见。
「映见,你说你有把之前写的稿子带来对吧。」
「……咦?啊,是。」
「把那个拿出来,现在。」
「咦,是,我知道了。」
映见在快要断气的状况下,从自己带来的托特包里拿出稿纸,交给夏野。
「呃,谢谢……然后,那边那只猪,铃菜?」
「是!是!是!是!」
「『是!』说一次就好了。」
「是!」
『你是小学生吗?』
大概是因为夏野终于肯理她了,铃菜非常兴奋。而且,因为今天映见也在,所以她显得特别积极。
「映见,虽然有点晚,不过我要向你介绍这个人。她是柊铃菜,我在书林社的责任编辑。」
「咦,您是编辑啊?」
『嗯,让人很惊讶吧。』
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个变态而已,完全看不出来有正当职业。
「初、初次见面,您好,我叫大泽映见。请、请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
「呃,是。」
铃菜一脸冷淡地回答映见,眼睛连看也不看对方,完全是在敌视对方。
「那么,铃菜,请你看看这份稿子。」
『咦?』
「咦?」
「喂,铃菜,这个女孩为了某个理由而决心成为作家。因为某些机缘,所以她请我给她的作品一些建议。如果可以的话,你以专业编辑的身分看看这份稿子,然后给她一点意见吧,好吗?」
夏野把映见给她的稿子递给铃菜,像是演戏般地说着。
「好,是的,当然可以!请交给在下柊铃菜吧!」
「咦,前辈?」
看到铃菜这么爽快地答应,映见觉得很困惑。这也难怪。
『喂,喂,等一下,那是映见在复健时写的原稿吧,为什么要给铃菜看?』
「吵死了,你这只弱狗给我安静一点。」
夏野一句话打断我的抗议,对映见说。』
「可以吗?映见,这是个好机会喔。如果你真的想要改变,就不能一直做同样的事。这家伙虽然是这副德行,但好歹是个优秀的编辑,说不定她能给你很不错的建议呢。」
「可、可是……」
「放心吧!我又不会吃了你,而且也不会故意说你的稿子是烂到爆的垃圾,以后不准再接近老师之类的,我完全没有这么想喔!!」
「不要管这个女人所说的话。」
没看过这种会把心中想法完全泄露出来的家伙。
「映见,你想改变对吧?」
「……是的。」
映见直直盯着夏野,很坚定地囤答。
「我、我知道了,棒小姐,那就拜托您了!」
「呼呼呼,交给我吧!」
铃菜拿着映见的稿子,脸上表情莫名开朗。正因为这样,我才更觉得不安。
铃菜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地上,开始一页一页阅读映见所写的稿子。而当事人映见,则像只乌龟一样蜷成一团躲在我的小床背后。
「为什么要待在那里,过来这边吧。」
「可、可是,让人家看自己的原稿,实在很可怕……」
映见泪眼汪汪地说着。
「原稿就算了,你写的书都已经发售,大家也都在看了呀。」
『嗯,说的也是。』
映见,也就是新人作家藤卷萤的出道作品《萤星恋曲》,在全国书店畅销热卖中,车站前的本田书店也进了一大堆货。
哎呀,话说回来。
『铃菜还不知道映见就是「藤卷萤」吧?』
「是啊,要是知道的话,应该就不会那么瞧不起映见了。不管怎么说,总编可是很爱藤卷萤的。」
『很爱藤卷萤?』
是吗?
「你记得那个女孩成为作家的原因吧?」
『……当然。』
大泽映见,也就是藤卷萤,之所以决心成为作家,是因为生前的春海和人在偶然中看了她写的稿子。
而因为春海和人的死,使她成为了作家。
有人说,她之所以能拿到新人奖,是因为她的父亲——知名作家大泽愁山介入评选过程,映见自己也认为那是她的错。
「那件事啊,她大概误会了。」
『……什么意思?』
夏野看着我,开始平静地说:
「平安堂长篇小说大奖。有关平安堂的新人奖,就算身为文坛大老的色老头再怎么推荐自己的女儿,也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决定她的得奖。想得奖,只要拥有作品的实力和作家的实力就行了,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需要。」
『那、那么,映见她。』
「那个女孩的作品的确受到我很大的影响。可是,评审们应该是在藤卷萤的作品中发现到除此之外的某样东西,所以才给她这个奖吧。评审特别奖,不是很恰当吗?听说都是平安堂总编大力推荐,光凭这一点,她将来或许很有希望成为一个大有可为的作家呢。」
原来如此,说总编很喜欢她是这个意思啊。
『可是,那个总编是平安堂的总编吧。铃菜是书林社的人,公司不同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影响吧?』
「你知道吗?这个业界很小喔。如果被人知道铃菜对其他公司的新人、而且是总编看上的新人乱来,结果会怎么样呢?平安堂的总编很受部下敬爱喔,要是平安堂的人知道铃菜这种态度……」
夏野右手拇指指着地面,做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
混业界的人也真辛苦啊。
『可是……可是,这样的话,藤卷萤能拿到新人奖,不就一点问题也没有?映见根本不用烦恼了对吧?』
「嗯嗯,应该吧,虽然我没有确切的证据。」
听到夏野的话,我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是吗……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搞什么啊!既然知道的话跟映见讲清楚不就好了吗!』
「那是不可能的,光听刚才的话你应该也知道了吧。对于现在的她,就算告诉她这个事实她也听不进去。」
『所以,所以……』
「那个爱开黄腔的老头,也很想把真正的事实告诉映见吧。可是,那个女孩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所以我们只能等而已,等待映见自己成长,得到足以认同自己的力量。」
『成长……啊。』
现在的映见,藤卷萤,笼罩在秋山忍和大泽愁山这两道太过炽盛的光芒之下,看不见只存在于自己手中的光芒。
她阅读秋山忍的书,产生孺慕之情。
身为大泽愁山的女儿,同时也身为他的弟子。
对映见来说,这些事成为一堵高墙。
即使如此,我希望她有一天能发现自己内在隐藏的光芒。
希望婚跨越那一堵高墙。
身为藤卷萤的读者,我深深希望如此。
「……所以才要叫那个变态来帮忙。」
『咦?』
话题又绕回来了。
「你看铃菜的样子。」
『她看得很认真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突然发神经呢……哎呀?』
铃菜刚好看完一半原稿,可是,总觉得她的样子很奇怪。不,虽然她平常就很奇怪,不过现在指的是物理方面的奇侄。
她的呼吸比平常还快,脸色发青,眼神无法聚焦,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滴,全身不断发抖。
『……那家伙怎么了?』
「安静一点,马上就会发生有趣的事情了。」
夏野的话才刚刚说完,铃菜从稿纸堆里抬起头来,转动脖子,环视整个客厅,像是在寻找什么。
然后,当她的视线捕捉到躲在我的小床旁边的映见时。
「藤——卷——老——师——」
她手上紧握原稿用力站了起来,然后——
「找——到——你——了——」
铃菜顶着一张发青的脸,迅速逼近映见。
「咦!」
看到不断逼近的铃菜,映见心里的创伤开关又被打开了。
「呜哇,呜哇哇哇,对对对对对不起啊啊——!」
映见发出惨叫,逃往客厅里面书柜罗列的那个区块。
我看到逃跑的映见和紧追不舍的铃菜。
『那两个家伙现在是在演哪出啊?』
玩「汤姆猫与杰利鼠」的游戏吗?
「铃菜要是知道映见就是藤卷萤,一定会紧迫着她,为自己刚才的无理道歉。而映见应该只会吓到死命逃跑而已。」
夏野一派悠闲地分析眼前的状况。
『可是,铃菜不是不知道映见就是藤卷萤吗?』
「的确不知道,直到刚刚为止。」
『到刚刚为止……你是说,她现在知道了?』
夏野看着我,得意洋洋地说:
「没错,铃菜知道了。不,该说『她应该知道了』,知道那个女孩就是藤卷萤。」
『为什么?映见根本没空自我介绍啊。』
「少笨了,铃菜不是看过映见写的原稿吗?那样就够了。」
『啊,为什么?』
「让别人看自己写的原稿,等于是把自己的身家全部摊出来,比报上自己的名字更有力。像铃菜这种编辑,一下子就知道映见是藤卷萤了。」
『……这个变态踉什么踉啊。』
总觉得自己的光彩被别人抢走,觉得有点嫉妒。
如果是我也办得到啊!
「藤、藤卷老师啊啊啊,您在那里啊啊啊等我一下呀呀呀呀呀。」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差不多该去阻止她们了吧?』
映见仍然四处逃窜,铃菜也依旧继续追逐。总不能放她们两个一直这样下去。由于刚刚接受夏野的特训,映见现在应该已经疲惫不堪了。要是像这样继续乱跑,等一下一定会不支倒地的。我跨出步伐,打算立刻去阻止铃菜,就算用咬的也要阻止她。
「等等,笨狗。」
『啊哇!?』
我被夏野一脚踩在地板上。
『……你在踩人之前可不可以先讲一声!要是肚子被你踩爆了怎么办!』
「再等一下,好戏现在才要上场。」
『啊?』
夏野的话让我觉得很不安,我看着传来追逐声的那个方向。
「请原谅我啊啊啊啊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不起啦啦啦啦请原谅我呀呀呀呀呀我向你道歉啊啊啊。」
「您、您要去哪里啊啊啊啊请听我说啊啊啊啊啊呀呀。」
「我不在这里啊啊啊啊啊我不在啊啊啊啊啊啊啊。」
「找到您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嗯,已经完全是恐怖片的状态了,光是听这个惨叫声就让人快要哭出来。
总之,铃菜好像找到映见,映见好像被铃菜抓到了。
「好像找到了,我们差不多该过去了。」
『已经可以了吗?』
「嗯,你知道她们两个在哪吗?」
『嗯嗯,听这个声音,应该是在应用书籍MA行那一边吧。』
我和夏野走进书柜林立的那个区块。
「藤、藤卷老师,我、我终于抓到您了啊啊啊啊。」
「我、我的作品糟到让你不惜这样追我吗!?」
「之、之前对老师这么失礼,真的非常抱歉!!我绝对没有讨厌藤卷老师啊啊啊!!」
「我、我哪里窝得不好?请、请告诉我H」
「那个,今天的事情,可以拜托您不要让别人——尤其不要让平安堂的相关人员知道好吗!?要是对方知道我对平安堂的秘密武器出手,事情就大条了啊啊啊啊。拜托您了呀呀呀呀。」
「受到秋山前辈太多影响,果、果然是不行的吗?还是说文字里已经融入了爸爸的习惯风格?拜托、请告诉我!!」
她们两个人在应用书籍MA行书柜前僵持不下,铃菜刚好把映见逼到墙角,双手撑着墙壁,把映见的退路完全堵住。
『太厉害了,她们两个的对话完全搭不上线。』
或者该说,两人根本没在听对方说话,就算沟通不良也该有个限度吧。总之,应该先让她们冷静下来才对。可是我无法出手,要让现在这两个人冷静下来,就像让地球上最强生物闭嘴一样困难。
「拜托!请不要告诉别人!」
「拜托!请教教我!」
现在大家是在向空气祈祷吗?
『喂,夏野,现在该怎么办?』
「我想,铃菜应该快要动用暴力了。」
『……动用暴力?』
像是对夏野这句话产生反应似的,铃菜采取行动了。
「既、既然这样!只好强迫您保密了!我、我真的不想这么做,可是也没办法了。现、现在只好用暴力让您忘记一切了!」
铃菜散发出足以称之为杀气的气势,原本已经逼近映见的脸挨得更近。两人的脸近到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不、不要、你要做什么!?不、不要过来。不行,不要过来……」
慑于铃菜的凶狠模样,映见拚命想要逃跑。
可是背后抵着墙壁,眼前是铃菜,无论如何都逃不了。
铃菜的脸逐渐逼近映见。
映见的表情因恐惧而扭曲。
她似乎已经濒临极限,彷佛随时就要倒下。
「和、和人同学……」
映见带着哭音的声音,细细响起。
『夏野!!』
「就是现在!」
在我实在看不下去、准备开口的瞬间,夏野从怀中掏出某个东西,朝映见丢过去。
「映见!接住!」
那个东西有着细长的形体,是我们熟悉的东西。
金色和黑色,两只钢笔。
那两只钢笔像是被映见的手吸过去一样,来到她手上。
「!?」
下一刻。
映见和铃菜之间,仅存的间隙当中迸出强烈光芒。
视线被光芒笼罩,我被那股强烈气势压得踉呛了几步。
几秒之后,确认光芒消失,我睁眼看向眼前。
『什、什、什、这是什么!?』
我看到拿着钢笔,面向墙壁挣扎想跑的映见,以及——
仰躺在地上的铃菜。
『这家伙为什么挂了?』
「刚才难道是——」
『夏野,你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不过不知道也没关系。」
『这是怎么回事?』
夏野露出像是很开心的表情走向她们两人。映见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双腿几乎快吓软了,夏野走近她,用温柔的语气对她说:
「映见,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前、前辈?」
「你在写作的时候,总是想得太多。如果是秋山忍会怎么写?如果是大泽愁山的话会怎么写?能不断思考,或许也正是你的优点。可是,读者并没有要求你『要写得像谁』。读者想看的,不是秋山忍的书,也不是大泽愁山的书。藤卷萤的读者,因为想看藤卷萤的书,所以从众多书本里,选择了你写的作品。」
「可、可是,我自己的力量还……」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已经有了吗?而且很强大。」
「咦?」
「你记得自己刚才怎么打倒铃菜的吗?」
「……唔、虽然前辈说是我打倒的,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刚才接到前辈丢过来的钢笔,那一瞬间,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后来就失去意识了。」
「这样啊,如果你不记得的话,我就告诉你吧。刚才打倒铃菜的是你的招式。」
「我的招式?」
「没错,你用自己的招式,打倒了那个变态。这是你的技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技术。因为,刚才那个招式,在大泽流执笔术里是看不到的吧?既然学自大泽愁山的大泽流执笔术里没有这个招式,那么,这就是你创造的、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执笔术。」
「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执笔术……」
映见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紧紧握住手中两只钢笔。
「硬是让你对空挥笔、左右手个别特训、故意挑起铃菜对你的敌意,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没有时间去想多余的事。不管是体力方面,或是精神方面都是。」
「是吗?原来那个特训是这个意思啊……」
「嗯嗯,是的……对了,就当做是你从这里踏出的第一步,来帮这个招式取个名字吧,为那股劈开未来的力量取个名字。」
「我的……招式。」
映见看起来有一点烦恼,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脸上表情豁然开朗。
「决定了,这个只属于我的招式,大泽映见流执笔术第一式『无尽光击灭裂霸(Blast and calamity)』。」
「我不会批评你,不过不要用那个名字。」
「是、是吗?有什么不好吗?」
「总之不要用,你绝对会后悔的。就算现在这一刻不懂为什么,几年之后你绝对会后悔。这个招式以后会跟着你很久,所以要好好思考之后再做决定。取个好叫的名字。」
「我想过了呀,也决定要这样叫了呀。」
「反正你再好好想一下吧。不要让自己后悔,拚死好好想一想。」
「……那么,就叫第一式『隐者救世主』好了。」
「嗯,好,这样可以。」
「好的,叫『隐者救世主』。」
映见像是要确认自己手中握有的东西似的,再次喃喃念着那个名字。
「感觉怎么样?把自己的力量握在手里的感觉如何?有没有稍微有点自信了?」
「我不知道。」
「是吗?现在不必想太过复杂的事。所以,就开开心心去写作吧。去写只属于你的书,只属于藤卷萤的书。读者们也都在等着你。」
「是!」
映见眼中泛着泪水,像是豁然开朗似地、很开心地回答。她的眼中浮现了承认自身强韧的情绪,以及充满希望的温柔色彩。
然后,看着那样的她,我想说的是。
『……什么?』
这是什么啊?难道平常的夏野又回来了吗?难道一开始就是打算这么演吗?隐者救世主是什么鬼啊?自我主张的色彩也太浓厚了吧?我认为这个名字绝对不能拿来当第一顺位!就中二病的意义来说绝对不行!
「吵死了,你这只危狗。给我安静一点。」
我靠近映见,正打算开口反驳这一切,夏野一脚踩住我。
「现在气氛正好呢。原本无法相信自己的力量,因而变得内向的少女,终于能掌握自己手中的力量、打破自己的外壳了呀。这一刻应该是令人感动的瞬间吧?」
『感动个鬼!』
这根本是硬拗出来的嘛!!
为什么要教映见学会让铃菜挂掉的方法!
「唉呀,那个女孩学会新的技能了,你应该祝福她啊。」
『那种技能对藤卷萤的作家生涯到底有什么意义!在前面等着她的根本不是作家之路,而是一条战斗之道吧!!』
「这样不是很好吗?执笔本来就是战斗。」
『好歹人家也一直叫你前辈前辈的,难道你就不能好好教她打破外壳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很认真地教她了吗?啊啊,真有趣。」
『啊,终于说实话了,你这个臭家伙。我知道了,你只是因为觉得好玩所以才这么做!烂死了,你烂透了!』
可恶,我还在想为什么这家伙一反常态装成温柔的前辈!果然没错!她总是这样!喂,映见,快回来啊!那边很危险!
「吵死了,这种感动时刻,不要来泼冷水。」
『我、说!』
「差不多该闭嘴了吧你。」
伴随着绝对零度的冰冷声音,夏野刹那间抽出皮套中的剪刀,银色剪刀猛然刺到我鼻头前方三公分之处。
「我没有做什么坏事哟?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女孩好哟?」
『……是的,没错。』
逼近眼前的银色闪光,让我不敢继续抗议下去。
对不起,映见。我只是一只宠物狗,没办法违抗主人的意思。请原谅无能为力的我。
※ ※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款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
就这样,下跪大赛,或者该说是谢罪大赛在我们眼前上演。
『喂,她们到底道歉道了多久啊?』
「这个嘛,从铃菜醒来之后,差不多快两个钟头了吧。」
『根本什么都没变嘛……她不是打破自己的外壳了吗?』
「这种事没那么容易改变,映见的真正价值从现在才正要开始显露,那个女孩到底会成长为什么样子呢?我很期待。」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不要变成像你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
铃菜和映见的谢罪大赛,一直到深夜都还没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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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隐者救世主】大泽映见被逼到绝境时所发动的全新执笔术。右手钢笔因超高速震动,和空气摩擦产生闪光,趁对方退却的瞬间,以左手钢笔洒出的墨水攻击对方脸部密穴,使其昏厥。必须在双方面对面、距离极近的状态下才能使用,可说是非常实用的执笔术。大泽映见流执笔术第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