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过后,正觉得天色突然变暗,马上就淅沥哗啦下起了大雨,还伴随着雷声大作。起初只在远方天际隆隆作响,感觉还好—突然闪过一阵强光,登时就出现劈劈啪啪几乎快震破耳膜的暴烈声响。担心百日红的安危,赶紧跑到沿廊上探望,还好百日红平安无事。雷声依然隆隆,但感觉逐渐远去。
傍晚雨停了,走进庭院散步,发现木门边、面对道路生长的白木兰结了一朵花苞。现在根本不是白木兰花季,真是奇妙的现象!尽管并非顺应天时的风情,黄昏里冒出一颗朦胧亮自如女儿节灯笼的花苞,还是让我看傻了眼。
隔天听见有人在玄关前叫门:「有人在吗?」出去一看,是上次那个抓蛇人。
——前一阵子打扰了。
——我什么虫都没有抓到。
我赶紧如此回复对方,担心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可能跟对方立了契约。只见抓蛇人闭上眼睛、抿着嘴巴,眉间堆起了皱纹,轻轻摇头。意思是说,他不是为这件事而来的。
——昨天,有雷落在这附近了吧?
——打雷的话,的确是很大声;但很奇怪,好像不是落在这附近哟。
——不,肯定就是落在这里。
接着他又改口,煞有介事地说:
——府上庭院里的白木兰因此受孕了。
——受孕?到底是怎么回事?
——闲话不多说,总之就是白木兰怀了龙子呀。
——该不会是那个……
——就是那个花苞。
抓蛇人点点头,浊黄的眼白仿佛突然发红充血,令我感觉很不舒服。可是我又不希望被对方看出心中想法,便故意强调说:
——我可不打算卖。
——我说先生呀……
抓蛇人似早已看穿我的心思,就像安抚不听话的小孩般,压低声音开始一个劲儿劝说:
——假如我说出龙子的价钱,先生肯定会改变心意吧!
说完后立刻报上数字。老实说,我真的吓到了。但,毕竟是我日常生活中难得一见的金额,反而缺乏真实感,让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绝:
——原来在你眼中,我是个可以用金钱改变意志的男人?我就那么没有节操吗?真让人不舒服。你还是走吧!
似乎受到我强势的态度召唤,原本在庭院里的五郎马上跑过来,对着男人低吼。男人似乎很怕狗,脸色发白,立刻离去。
——乖,五郎,做得好!你听好了,要是半夜那个男人又来,你就大声吼他。今晚起你就睡在那棵木兰下面吧,我帮你搭个看守的小屋。
我从沿廊底下取出木板,临时造了间小屋,放在木兰树下。还听见邻家太太经过时很高兴地对五郎说:
——哎呀,五郎,搬新家了呀?好漂亮的新房子呀,你出人头地了呢!
这话说的一点不假。五郎的确因为它与生俱来的本事,为自己保住一条活路、一片天地。
半夜听见五郎叫了一次。迷迷糊糊之际,心想是那家伙来了吧,但我实在太困,决定交给五郎处理。天亮后前去确认,花苞依然健在。
——做得好,五郎!
说着,用手捧着五郎的脖子使劲搓弄,算是称赞。五郎显得心满意足。过了几天后,花苞越来越大,就在我认为明天即将开花的前一夜黎明,听见画轴传来水波声,马上就看到高堂的船头冲出了壁龛。我当然还躺在被窝里,只是已被声响吵醒。
——你这冒失鬼!不要胡来,会把壁龛给撞坏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下子轻忽,失了准头。
尽管嘴里这么说,高堂一副不在乎的表情走了出来。
——今天应该是雷孵化的日子吧?我是专程来看的。
说完大剌剌地穿越房间,前往看得见庭院的沿廊。
——哎呀,五郎,主人居然帮你盖了漂亮的新房子呀?你的表现肯定不错。
五郎一看到高堂便马上过来,大叫一声「汪」算是回答。当初饲养五郎,我不是很情愿,曾经说过绝对不会帮狗搭建小屋,如今高堂抓着我的把柄取笑,真是个记旧仇的家伙!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拉上被子打算继续睡觉。
——喂,过来呀!你不跟我一起看吗?
高堂大喊。
——好啦好啦,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只好踢开被子,粗鲁地坐在高堂身边。
鱼肚白的天空显示今天将是晴天。五郎也专心一意地用着期待的眼神注视着木兰的花苞。突然,一记尖锐的声响像是劈开空气般,几乎就在同时,一道白光闪过,只见木兰花瓣轻飘飘落下,一条细如白蛇的小龙——何以知道是龙呢,因为我看到它头上有小角——咻地一声腾空飞去。
瞠目结舌的我不假思索就赤脚跑下庭院,眼睛直盯着小龙飞去的方向。小龙闪着银光,像一道光线消失在远方的天空里。
——孵化出来了呀。
——嗯,飞回去了。
高堂和我仍继续凝视着天空。
——是一条白龙呀。
——嗯,是一条白龙。
五郎则是静静地凝视着散落在地上的白色花瓣。
①白木兰,Magnolia heptapeta,日文名「白木莲」(バクモクレン,Haku-mokuren),中文别名白玉兰、玉堂春、迎春花,木兰科(Magnoliaceae)落叶灌木或小乔木。木兰原产于中国西南(云南、四川),单叶互生,宽卵形,先端尖,四至五月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