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利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
门牌号与得到的地址是相符的。
1F应该是指一楼,可这幢大楼从二楼开始往上都是公寓,而一楼只有便利店。
如果说是地址有误,大楼旁边倒是还有条小路通往住宅街。
走过去看看,赫然发现一扇没有门牌的门。
仔细考虑了一下,这是便利店的后门还是入口呢?
在一楼离门口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个小土堆,门的上方探出一点屋檐,仅有两阶的楼梯上铺着砖块。
楼梯边上是个小庭院——应该这么称呼吧,用小块砖头和栅栏围起来的一丁点儿土地,种植着几种小小的花草。
虽然觉得应该就是这里,可是既没有招牌,磨砂玻璃的门上也没有任何文字。
连个门铃都没有。
尽管没有欢迎客人的气氛,不过既然根据判断这里就是事务所,那么直接进去就行了,这么想着推开门的时候,却听到了怒喊声。
“这算什么意思嘛!和之前说的不一样啊!”
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反射性的要将门关上的手,被下一句台词阻止了。
“这是著名的侦探事务所吧!交给你们办的话无论什么情况不都应该能无罪的吗!?”
这句话可不能听漏了。
江利把门微微打开继续听着,不过没有刻意“偷听”的必要,那尖锐的叫声完全可以响彻门里门外。
“我家小卓不是被坏朋友教唆了才会去偷东西的嘛!怎么可能要判5年徒刑啊!你们尽力想点办法啦!”
这么藏着好像挺傻的,江利大着胆子把门又打开了一点,然后往里面看去。
里面看上去是个普通的事务所,大喊大叫的是一个(声音听上去倒是挺明亮的)中年女性。
虽然背对入口坐着看不见脸,看发型是打理得很认真的,穿着的也是高级品牌时装(不过尺码绝对是L,这一点很明显)。看上去是个富裕的女人。
承受着这种喊叫的,是隔着一张矮桌坐在对面的年轻男性。虽然看上去像个大学生,不过从他身上的衬衫和脖子下面皱巴巴的领带来看,应该也算是个社会人了。他在L尺码的女人的威喝下已经蜷缩了起来,旁边还坐着个似乎是秘书的年轻女性。
“虽然这么说,可是小日向女士您有所误会。”
开口的是那个年轻女性。
“敝所并非侦探事务所,也不可能在‘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使人无罪。仅根据我们所知,您的儿子确实有明显的错误。以盗窃为目的深夜潜入他人住宅,在遭到抵抗时还重伤了里面的居民。”
“那不是小卓的错啦!是那个老头子不应该大惊小怪把事情搞大的嘛!突然叫得那么大声把小卓吓了一跳,他只是想把那个老头推开没有想要弄伤他啦!老头自己摔倒才骨折了的,不是小卓的错啊!”
江利被她的不讲理惊到了。
惊呆了的好像不只是江利,那个年轻女性在冷静下来之后,用冰冷的语调说道:“您的儿子以前也有被逮捕的前科吧。”
L尺码的女人再次提高了音量。
“那次只被卷进了争斗中啦!警察既然那次把小卓放回来了,这次也放回来不就行了嘛!结果只不过因为小卓碰巧还在缓刑期,这次就不能免刑,这也太过分了吧!”
在缓刑期中抢劫伤人?
江利在惊呆过后又陷入了震惊。这样是不行的吧——就连不太懂法律的江利都明白,好像只有满心儿子的母亲不明白。
学生般的男性此时第一次开口了:“这种情况下不去服刑的话,我觉得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那种语气就好像是在说“没干劲啊”“没气势啊”“真麻烦啊”之类的话一样,干巴巴地说出来的。
那声音里好像还有点泄气的感觉。
虽然他在L尺码的女人面前明显有些畏缩,这句话本身却是很清楚的,眼神也很坚定。
透露出相当明确的厌恶的眼神,显示着“你可以回去了吧”这一意志的男人继续说道:“在缓刑期中抢劫伤人是吧,那就要实施刑罚了啊。虽然您特地前来,不过我们确实帮不上忙。”
“那是不可能的吧!我可是听说了啊!有人明明是因为放火而被捕的,在委托了这里之后就无罪释放了!那么抢劫也好伤人也好都给我弄成无罪啊!”
“不可能的。”
又是年轻女性说的。虽说化妆和服装都很朴素,发型也处理得很自然而不显眼,但的确是个漂亮的女人。如果好好化一下妆、换一套衣服,说她是演员或者模特也毫不奇怪。
“我并不知道小日向女士您所说的是哪位,不过如果有人因放火被捕却不拘留而无罪释放的话,那也是因为那个人本来就没有犯罪——就是说他是被误捕或冤枉的。不能与您儿子的情况相提并论。”
“你说什么呢!小卓也是被冤枉的啊!”
江利觉得有点害怕了。
尽管有“傻爸傻妈”这样的玩笑俗语,在这种时候却不是笑话。面对超越了“傻爸傻妈”的境界、脱离了常识的人物,漂亮的女人仍然以淡然而坚毅的态度应对着。
“很遗憾,本事务所对小日向女士的事情无能为力。我想无论哪家侦探事务所应该都没有办法吧。我建议您请一位在这种情况下仍能主张您儿子无罪的奇特的辩护律师。现在请您回去吧。”
在这稳定而蕴含着力量的声音中,即使这位中年女性也知道多说无益了,丰满的身躯摇晃着愤然站起。
“你们给我记住!如果我瘦弱的小卓在拘留所里被虐待的话就是你们的责任!我要诅咒你们!”
大声嚷嚷着的女人向这边走了过来,江利慌忙躲到一边。
完全没有注意到江利,女人狠狠地推开门,气势汹汹地大步离开了。
一只手按住即将完全关闭的门,江利这次确实是在偷听里面的对话了。
从微开的门缝里看进去,年轻的男人正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
“刚才那个人,报过名字吗?”
“小日向静女士。”
“那种人居然能用‘静’这种假招牌啊……”
即使这种说法有决定性的错误,他想说什么还是很容易让人明白的。
男人滔滔不绝地抱怨着。
“那个,不要把她的电话记录进电话本里哦。那种客人再来会吵得受不了的。”
“有什么关系嘛,像今天一样拒绝就行了。”
“太麻烦了。”
“所长,你有工作的意思吗?”
“没有哦。”
江利吃了一惊,这就是所长?
看起来比二十六岁的江利还要小四、五岁的样子。
而且对于身处所长的立场,却能说出没有工作意愿这种话的神经也无法理解。
现在越来越担心,这家事务所是不是真的没问题了。
“基本上就算不工作我一个人还是有饭吃的吧。”
女人有点恶作剧似的说道。
“说的好像永远都有的双亲和钱一样啊。”
“我已经没有双亲了,你知道的吧。”
“正因为如此,对已经不在了的双亲的钱才更要说‘好像永远都有一样’是吧。完全依赖您父母的遗产可不是值得表扬的。再说我的工资按照约定,是要在事务所生意兴隆的情况下才能得到的。在房东面前,不稍微表现出点勤奋的意思是不行的吧。”
所长有些不舒服似的移开了目光,好像是故意的,又挺高兴地说:“快到午饭时间了,把休息中的牌子挂出去吧。”
“明明吃了那么多糖果,竟然还要吃午饭呢。”
“你想说什么啊,甜品是进另一个胃的吧,糖果是糖果,饭是饭啦。”
“过了四十岁之后,就请您好好尝尝代谢综合症的痛苦吧。”
以能让本人听到的大声这样说着的同时,女人拿着打算挂上的休息中的牌子打开了门,于是和站在那里的江利碰了个面对面。
女人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江利此刻开口说话了:“……这里是MOMONOKI(もものき)先生的事务所吗?”
“正是。”
“我是经雉名律师介绍来而的。抱歉,原本应该先打个电话之后再来的,因为心情比较着急,现在可以打扰一下吗?”
女人转身向后看去。所长慌忙摇头,用手指做了个小小的X手势。
回过头来的女人微笑着说道:“请您进来吧。”
将她引到了之前中年女性坐着的位置。
对面站着的所长,不知为何有点慌慌张张的。
江利可不会有像刚才的女人那样充满攻击性的态度,况且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可是他为什么腰都弯下来了。
“我是椿江利。”
所长对江利递上的名片没怎么认真看,把自己的名片也递了出去。
“啊,谢谢……。这是我的名片。”
看着交换过来的名片,江利的脸上显出了几分困惑,有着讶异地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百之喜(もものき)太郎先生,是吧?”
在“百之喜”和“太郎”之间有个明显的空格,罗马字母拼写的假名也如此分布着。
不然的话首先连姓氏都不会念了。
她自己的姓氏“椿”也属于比较罕见的,于是不禁这么说道:“真是少见的名字呢。”
“是啊,确实是不太常见的姓氏,除了我的亲戚之外,我也没见过有这姓氏的其他人。不标注上读音假名的话,被叫成‘HIAKUNO先生’或者“MOMONO先生”*也是很正常的,然后名字就自动变成喜太郎先生了。”
(*注:HIAKUNO和MOMONO是“百之”在日语中的两种读法。)
笑起来有些轻浮的样子,因此而觉得他不太可靠的话应该也没有人会怪江利的。
在沙发上坐下的江利用有些担心、同时又有些讽刺地口气说道:“百之喜先生是个相当年轻的侦探呢。”
“不,我并不是侦探。而且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也不是那么年轻啦。”
“是吗?”
江利稍稍有些惊讶,坦率地表达了想法。
“看不出来啊,我还觉得比我年轻的。”
“经常有人这么说。椿小姐今年贵庚?”
尽管对方女性投以一种充满威胁的眼光,表现出“哪有直接询问女性年龄的无礼之人啊”这一意思,但看起来生性有些迟钝的百之喜并没有察觉。
“二十六岁。——那个,百之喜先生不是侦探吗?”
“是的。电话本上写的虽然是‘调查公司’,但现在还未开展侦探业务。未开展业务就自称侦探是违法的。所以我们在未开展业务的情况下还不是侦探。”
对于百之喜这种似乎说着无关的事情的口气,江利觉得越来越困惑了。
“那么,究竟贵司从事的……是什么工作呢?”
“基本上是什么都干。虽然只有我和凰华小姐两个人的事务所是做不了外遇调查什么的。啊,不过,也不是便利店啦。带狗散步啊、回收大型垃圾啊、整理房间之类的麻烦事情是绝对不做的。——啊,同样还要拒绝的是,专业帮人分手之类的工作也是不做的哦。偶尔会有电话来问是不是可以帮个忙,不过那种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工作吧?说起来其中还有希望让丈夫和小三分手这样实际的咨询;也有想要对欺骗了母亲之后把父亲的遗产全部卷走的男人做些什么的这种值得同情的咨询,不过被期待做这些也是很令人困扰的吧。”
让这个男人去做这样的工作也是不可能的。
“具体来说是做什么的呢?”
“哎~,不管怎么说,该怎么说呢……”
所长本人很认真地挠起了头。
江利也觉得非常困惑。
雉名律师虽然年纪不大,据说也是个擅长刑事案件的能干律师。
江利和她见面对话的时候也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那个雉名为什么会推荐她来见见这个,一眼看上去就很不靠谱的侦探呢——
抱着一线希望而来到这里,结果看起来还是不行,令人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会话中断了。
漂亮的女人在事务所角落的厨房里开始准备茶水了。虽然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从茶具的声音来判断,应该不是绿茶而是红茶。
过了一段时间还没回来,看起来并没有用茶包,而是用茶壶以正统的方式泡的。
不知是否耐不住沉默,百之喜突然问道:“那么,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雉名先生没有说吗?”
看着江利脸上意外而又失望的表情,百之喜缩起了身子挠了挠头。
“抱歉,雉名也是不久之前刚联系过我……不,其实,我还以为刚才的人是不是就是他说的那个。所以感觉谈的事好奇怪……”
“其实也不奇怪哦。”
江利盯着百之喜说道。
“我也确实是为了让被判有罪的弟弟想办法改判为无罪,才委托到这里来的。”
百之喜一下子蜷缩起来。
“弟弟?”
“是的。我弟弟名叫黄濑隆,比我小两岁,今年二十四岁。两年前大学毕业后在精密机械制造公司工作。”
百之喜开始有些微妙地紧张起来。
虽然似乎随时就要站起来逃走的样子,最后还是好不容易克制住了,畏畏缩缩地问道:“就是说,您的弟弟因某起案件被捕,已经被起诉了是吧?”
“很快就要第一次公开判决了。”
“……那,你对此不能接受?”
“当然。”
“可是……可是这样啊,已经要公开判决了,说明您弟弟已经认罪了没错吧?”
“不是认罪,是被迫认罪。”
“那么……那么,虽然不太好问,您弟弟的罪名是?”
“谋杀。”
这次百之喜真是一脸写满“呜哇”的糟糕表情了。
要不是厨房那边的女人用尖锐的目光瞪着他,恐怕真的会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吧。
看到这副样子的江利非常明白,这个男人很讨厌麻烦的事情。抑制住了心头怒火的江利继续低声说着:“一整天都被关在审讯室里,一遍又一遍地被强行向脑子里灌输着就是你干的吧,我弟弟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终于在认罪书上签了字。检察官好像也用了相同的手段。弟弟说那时自己已经丧失了正常的判断能力。他恢复精神之后推翻了供词,很清楚了表示了自己绝对没有干过,但是警察和检察官都完全不听他说的话。不顾自己是采取了强制手段,只是反复强调一旦认罪就不能再改变供词,这就是完美的证据了,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样下去的话我弟弟就要因为没有犯过的罪行而入狱了。因此,我希望你们能证明这是一起冤案。”
这作为对于侦探(伪)的委托来说是相当奇怪的内容。如果像江利所说这是冤案的话确实是惨不忍睹,不过还有之前那位静女士的例子在。
也是为了做个确认,百之喜稍稍有些疑惑地询问道:“但是,没有根据的话是不能开逮捕令的,检察官也是不能起诉的吧。是不是有什么对您弟弟不利的事实啊?比如没有不在场证明啊、有目击者啊、有证物啊之类的。”
“全部都是。”
“全……”
百之喜顿时呆若木鸡。
“你说全部吗?既没有不在场证明、又有目击者、还有证物吗?”
这样要算是不正当逮捕的话,警方也没有立场了吧。
这么说起来,在调查中被强制要求认罪的问题,对这种可以立即正式移送检方的嫌疑犯,都已经可以说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了。
虽然江利说的是强制要求认罪,在警方看来的话,只不过是要撬开保持沉默的嫌疑犯的嘴,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履行职务而已。
即使审判中否认了犯罪,在收集了这么多证据的情况下,也已经和警方无关了。对检察官而言,也是有了以认罪态度不好为由进行量刑的材料,可谓称心如意。
“那么~这样的话,动机也是有的吧?”
“警察是这么认为的……不,是这么认定的,不过我弟弟绝不是会杀人的人。”
要是这么说说就能解决倒好了,百之喜一副已经放弃了的样子说道:“椿小姐,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作为犯人——特别是杀人犯的亲属请务必理解和克制,你是打算这么说的吧。”
冰冷的语气让百之喜的表情有些难看,他坦率地道了歉。
“对不起。已经有很多人这么说过了吧……”
“没错。我的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
“那么如果这是冤案的话,您知道您弟弟究竟杀了谁吗?”
“百之喜先生,在那之前我想知道,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委托呢?”
因为眼前的男人实在显得太不可靠,江利的口气自然就有些尖刻了。
拼命的诉说也只得到敷衍,被同情的眼神看着,结果还是得不到理解,那种空虚无助的滋味已经尝够了。
江利仔细观察着百之喜表情的样子,让百之喜感觉被死死地盯住了,看起来已经渐渐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绝境。
带着芬芳的茶香,女人把茶水端了上来。
“请用。”
“非常感谢。”
江利认真地道谢行礼之后端起了茶器。
给江利的是高级的迈森白瓷茶碗,而给百之喜的是100日元一个的马克杯。
所长被赤裸裸地忽视了。
小啜一口后江利露出了微笑。
“——真好喝,是大吉岭茶吗?”
“不,是尼泊尔的茶。因为我们所长喜欢稀有的东西。——需要的话请用。”
女人把糖瓶和牛奶壶放下,江利只倒了些牛奶。混合入稍显有些浓郁的红茶后,成了美味的奶茶。
糖瓶里是一颗颗单独包装的方糖。
百之喜往茶碗里放了三颗方糖,牛奶也倒了不少,无论多好的茶在这时候应该都损失了原本的味道,不过这好像也体现了百之喜的紧张。
把稍微有点凉下来的茶一口气喝干,像为自己打气一样挺起脊梁之后开口了。
“那个,椿小姐,对于您刚才的问题……”
拿着茶盘准备离开的女人停下了脚步。
站在背后的她的表情百之喜是看不见的,不过江利看得很清楚。细长的眼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带着某种更强烈的气势往下看向了百之喜。
要是百之喜转身抬头看到那表情的话,这次恐怕一定会立马逃走了吧,想是这么想,不过对现在的江利和百之喜来说都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百之喜好不容易挺起来的脊梁比之前蜷缩得更厉害了,手指也不安地乱动着。
和刚才不同的是百之喜没有正面看着江利。也许多少感到有些歉意吧,勉强移开视线说出了解释的话。
“对于您的弟弟……我真的是觉得很难过啦。只不过,还是那个,证据也很充分……对于警察的办案方针……我想也不能够不给予尊重吧。而且雉名是个优秀的辩护律师。这样的话,您弟弟的情况虽说可能很难得到无罪释放,但是交给雉名的话还是可以放心的啦。因为情况是这样……我觉得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吧。所以,那个……”
我们不能接受此委托——正在百之喜下定决心准备这么说之前,他背后的女人动了。
用一只手把百之喜的脑袋推到一边,对着江利露出了微笑。
“明白了。椿小姐,本事务所在此正式接受椿小姐的委托。”
江利惊呆了,不仅是对这个回答,也是对这女人的粗暴。
虽然她还愣着,女人仍然积极地把话说了下去。
“证明椿小姐的弟弟是无罪的,委托的内容就是如此应该没问题吧?”
“是、是的,当然没问题。——那个,你们接受委托了?真的?”
“凰华小姐!”
脑袋被按得快要倒在沙发上的百之喜大叫着。
“你可不能擅自决定啊!所长是我啦!”
“那么所长,我的工资呢?”
“那个,我说你……”
“椿小姐的委托由本事务所接受了,这样可以吧?”
有种无法拒绝的迫力。
被称为凰华的女人把百之喜推到沙发边上,挨着他坐下之后,重新又向江利行了个礼。
“我是百之喜的秘书凰华,请多多关照。”
想着秘书的权力居然比所长还大,江利也回了礼。
“请您多关照。——那个,不好意思,请问OUKA是怎么写的呢?”
“失礼了。”
凰华苦笑着,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看到这名片上的名字,江利微微瞪大了双眼,因为这又是个罕见的稀有姓名。
“花祥院凰华小姐——是吧?”
一眼看上去不太像是人名,却像是神社寺院所属的大殿之类的。花祥院凰华堂——这样的话倒是能令人想象到相当气派而壮丽的感觉。即使作为人名也应该是花道或者茶道的宗家——往坏的方面想的话像是奇怪的作家或者占卜师的艺名。
“是的。就请直呼我的名字吧。”
“我明白了。”
江利说着,稍稍苦笑了一下。
“职业病,有确认名字的习惯,如果令您感到不快我深表歉意。”
看到江利的名片上的顾客商谈室操作员,凰华也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业务,不过既然是顾客商谈室,应该是有必要仔细确认别人姓名的写法和读法的。而江利似乎对凰华名字也略微表现出了一点惊讶。
“初次见面,您的名字很罕见呢。”
“有点夸张吧。对别人叫我的姓氏感觉有些抗拒心理,一直都是叫凰华的。”
感觉这个名字在很大确率上也是比较夸张的。
“凰华的华是中华的华”这样自我介绍也挺为难的。
幸亏凰华是个实践了“名副其实”的美人,所以没什么问题,不过她小时候又是怎么样的呢。普通女孩子的话是毫无疑问会因为名字而被戏弄的吧。
在那之前会不会写不出自己的名字呢,在考虑这些无关的事情时,凰华又继续说下去了。
“挺麻烦的名字是吧,光听读音的话,有不少人会误听成‘大冈*’的。”
(*注:凰华(おうか)和大冈(おおおか)在日语中的读音近似。)
原来如此,比起“花祥院小姐”来,好像确实是“凰华小姐”听起来更普通些。
不过,字面上也有些许奇怪之处。姓氏里明明有了“花”字,还在后面的名字里放进了“华”字。
感觉普通情况不会采用这样的组合,不过一般来说因为女孩子在结婚后的姓氏会更改,父母或许没有深入考虑过也是可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想法表现在了脸上,凰华先开口说了。
“我出生的时候并不姓花祥院,是在父母离婚之后才改为这个名字的。”
江利稍稍睁大了双眼,微笑着说:“这样的话,倒是和我一样呢。”
百之喜笑着拍起了手。
“啊,这样啊。那么椿小姐就不是因为结婚了才和弟弟姓氏不一样的吧。”
凰华又用冰冷的眼神看着百之喜。
江利的左手没有结婚戒指,这点都没发现吗——即使用充满这种含义的眼光看着他,迟钝得简直刀枪不入的百之喜还是一脸平常地傻傻笑着。
到了这种程度也算挺了不起的吧,江利平静地微笑着。因为想起了年轻时的记忆。
“本来应该是明年就要结婚了。不久之前刚和交往了五年的男友订了婚。”
“……发生了什么事?”
“弟弟的事情之后,他告诉我说婚约取消了。因为他的父母对他说不想成为杀人犯的姐姐的亲戚。”
百之喜和凰华不禁对望了一眼。
日常的交谈就到此为止了。
在那个男人的父母看来,这是个再合理不过的婚约作废理由,但对江利来说却是无法承受的。
“他父母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换个立场的话,或许我也会说出同样的话来。可是,我弟弟做了什么和我根本没有关系。幸运的是,他对我说,即使到了今天这个局面,他希望和我结婚的想法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然后弟弟提出他是无罪的。
正因为如此,对江利来说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证明弟弟所说的话是真实的。
凰华点了点头,身子略微向前探出。
“明白了。为了椿小姐,我们也保证会竭尽所能地快速解决这一事件的。”
“好,那么就拜托你们了。我弟弟的事情,是否需要我详细地叙述一下呢?”
“不用了,我们之后可以向雉名律师进行确认。——此外,我想和您谈一下立约条件方面的问题。”
“关于费用的话,我有一笔原本打算用作结婚费用的存款。大致需要多少呢?”
“现在还不能报上具体的金额,应该是以必要经费外加成功报酬的形式来支付的,不过现在我想请你知悉的是其它方面的事情。”
显示出了这比报酬更为重要的态度,凰华已经确定把百之喜扔在一边不管了。
“第一,即使本事务所的调查结果,证明了您弟弟的无罪,希望您也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此事与本事务所有关。”
江利的表情显得很不可思议。
要说请宣传我们的优秀之处倒是可以理解的,这种完全相反的要求还真是奇怪的条件。
“如您所见,这是仅有我们两人经营的事务所,只是接受少数人介绍的工作就已经很忙了,大量的客人实在无法应对。”
“我明白了。”
“第二,本事务所为了证明您弟弟的无罪,进行了怎样的调查,是不能向您详细说明的。这样不知您是否接受?”
江利点头确认。这一点在雉名那里也已经被多次提醒过了,只要是在认真地工作,手段什么的并不重要。
当然,不合法的事还是挺麻烦的,不过江利对于这一点也没有特别提出。
自从弟弟被捕之后就去找过很多律师,他们所有人都断定,只能想办法争取减刑。
只要承认这并非是有计划的犯罪行为,说到底就是提出冲动犯罪的主张,他们说顺利的话大概只要五、六年就能出狱了,可是这对江利来说没有意义。
因为男友的父母说,不想成为杀人犯的姐姐的亲戚,所以使弟弟无罪释放是绝对不能变动的条件。
最后找到的雉名也以严肃的表情说道:“无论多么优秀的辩护律师,在现在的情况下也不可能立证您的弟弟是无罪的。”
即使如此江利仍然坚持着。
看着充满逼人气势的江利,雉名短暂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出了这里的地址。
“请你去这里试试看吧,要追求结果的话也许能给你一些帮助。”
于是现在,终于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比起手段什么的,江利对此要更重视得多。
“第三,这其实才是最重要的事……”
端正了坐姿的凰华以很自然的、平淡的语气说道。
“证明您弟弟无罪的结果,即使产生了其它方面的什么问题,我们也是不负责任的。”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过去实际发生过的例子来说明吧。真实姓名就隐去了,曾经有个因放火而被捕的男人。”
就是说刚才的“静”女士大叫大嚷的事,的确是有根据的。
“此人被怀疑,是由于他与在现场被目击到的犯人的背影十分相似,并且与被放火的那家人以前发生过多次纠纷。尽管火灾本身因为发现得比较及时,只烧毁了一部分篱笆之后就被熄灭了,但此人明显无法提供案发当时的不在场证明。虽说作为初犯,这种状况下应该可以给予缓刑的考量,然而此人三十多岁正值盛年,家中还有妻子和年幼的孩子。妻子考虑到不能让丈夫留下前科,便委托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洗脱他丈夫的罪名。然后本事务所调查的结果,查明了案发当时此人的行动,证明了他在放火发生之时正在另一个场所的事实。”
这样的话就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吧。
对百之喜事务所来说也是大逆转了。
江利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嘴上并没说出来,却以表情询问着“这有什么不好?”
“此人在警方进行调查时作了暧昧的供述也是理所当然的,那个时候,此人正在调戏一个小女孩。那好像是个小学四年级的女孩子,平时很安静的孩子,却忽然大声喊叫起来,母亲和附近的其他人连忙跑过来,其中一个男人称他与犯人纠缠了一会儿后,被那个犯人甩开逃跑了。然而犯人的长相也被很清楚地记了下来。我们也是以防万一地让他们见了面,结果很遗憾的是,母亲和那个男人都毫不犹豫地断定他就是犯人。他本人也亲口说了,比起让这种丑事曝光在世人面前,还是被冤枉放火要好得多了。”
“…………”
“虽然放火的案件被判了无罪,但此人由于强制猥亵儿童被进行了问罪。不过,幸亏此事也是未遂,而且女孩子的父母也不愿意将事态公开,此人最终得以免于起诉。警方抱着对其它罪行的怀疑,进行了相当严密的调查,但是此人发誓称这是初次进行猥亵方面的行为,警方也在严厉警告他之后,将他就此释放了。虽说在文件上注明的是无罪释放,可考虑到他妻子的心情……”
凰华一脸苦涩地中断了话语,百之喜感慨颇深地说道:“虽然希望她能够支付调查费和成功报酬,不过那种情况下怎么都不好说出口吧……”
“然而,我们接受了洗脱放火嫌疑的委托,也确实完成了此项委托,作为我们来说,还是希望对方能够支付报酬的吧……”
一边做着这样的解释,凰华还偷偷地打量着江利。
江利的脸上浮起讽刺的笑容说道:“还有什么比杀人更糟糕的事吗?”
“在普通情况下考虑的话,没有了。”
“既然如此,我想此事就拜托你们了吧。”
“是,我明白了。”
凰华也没有签订合同之类的文件。
职业侦探是不能这样的。根据现行的法律,不提供正式的文件就是违法行为,可是江利对此并不那么在意。
说实话,无论百之喜要采取怎样的手段,江利都没有兴趣也不会去关心。
只有设法令弟弟无罪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江利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之后,凰华吐露了对于江利的看法。
“看起来稍显有些阴沉是因为弟弟的案子的关系吧,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呢。”
凰华本人是个身材高挑、五官端正、长相迷人、同时有着沉稳冷静气质的美女,而江利看起来却是那种“令人想要去保护她”的类型。
“是吗?被她瞪着倒是很可怕哦。”
百之喜是满口的牢骚和抱怨。
“果然不做工作是不行的吧……”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不想办法把我的工资给赚出来可是很麻烦的。”
“其实凰华小姐即使不拿工资,靠炒炒外汇什么的也赚了不少钱的吧。”
“那个是兴趣。”
百之喜叹着气抬起头看向了时钟,一下子跳了起来。
“限定午餐就要结束了!”
喧闹着冲出了事务所。
凰华也挂上了休息中的牌子锁上了事务所的门,出去吃饭了。
与此同时,江利通过自己的手机与雉名律师进行了联系。
“所长接受了我的委托哦。”
明明是说过用强迫的也要让他接受委托的,可是手机另一头却传来了深深的叹息声。
“……他接受了啊。”
听起来很意外的感觉。
这又是令人奇怪的事了。
本来是自己介绍江利去的,却以这种——真是多管闲事——的语气说话。
“说实话,我其实是期待他能够拒绝你的……没办法了。其他人就由我来联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