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林慎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二十岁的年轻人,罹患了这种在死之前都不能离开药物的疾病,或许可以说,世上没有比他更不幸的人了吧(事实上,也曾有人当面表达过对他的同情),但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也能够尽情地学习,还能够在喜欢的工作岗位上就职。
最重要的是遇见了她。
由于交往很顺利,具体的结婚事宜也开始讨论起来了。
即使是知道了自己的病,她也丝毫没有改变态度,希望和自己结婚,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与她的相遇是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桦林是发自内心这么觉得的。
寒冷的晚风之中,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他在回家的路上加快了脚步。
今天下班之后,他刚到父母家里去了一次,对双亲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结婚了以后,我想改成她的姓氏。”
听到独生子的发言,母亲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
桦林的双亲、知道她也是家里的独生女。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说话了。
“这是你和优姬小姐商量过以后所做的决定吗?”
“我没跟她说过,她也从没有对我说过什么,当然她的父母也没有提到过这方面的事,说到底就是我自己的想法。”
桦林第一次向父母说起了、他到女友家去提出结婚时的事情。
她的父亲据说是大学教授,面对着桦林也是以镇定的态度来接待的,淡淡地说着话。
作为父母来说,当然是希望女儿能有一份幸福的婚姻,也希望对方男性是健康长寿的。所以当他们听说了桦林的病时,从心底里就觉得无法赞同,坦率地明说了出来,此外又如此说道:
“听说持续接受胰岛素的治疗达到五十年,是能受到表彰的吧。”
“是的。”
那也是为了证明‘即使患上了不能缺少胰岛素注射的糖尿病,也是能够长寿的’这一点。
“所以,你能不能向我们作一份保证呢?就说你四十五年以后一定会得到表彰。”
桦林慎理解了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意思,那就是‘请你好好陪伴我女儿,请不要死得太早,让我女儿伤心’。他双手撑地,低下头鞠了一躬。
“我向你们保证,——到了那个时候,一定也会让你们的女儿一起感受喜悦之情。”
桦林的父亲目光低垂,听完了儿子所说的话。
母亲的眼眶看起来微微有些湿润。
“我并不是想把自己弄得很卑微,可是想到这将要纠缠一生的疾病,想到她选择了如此的自己,她的父母同意了我们婚事,就希望能对他们的感情给予一些回报。”
“…………”
“就算是结了婚,就算是改了姓氏,我是父亲您的儿子这一点也是不会改变的啦,能否得到您的同意呢?”
父亲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
“随你的便吧。”
就这么说了一句。
桦林带着感谢的意思向父亲低头鞠了一躬。
母亲一直把他送到了玄关,告别的时候,说出了一句已经完全成了习惯的话。
“HbAlc怎么样?”※
(※注:HbAlc即糖化血红蛋白,是糖尿病控制状况的一项重要指标。)
“没问题,情况很安定。”
对于糖尿病患者而言,这是一个与血糖值同样重要的数值,就算母亲不说,他也是很注意的。
话虽如此,让他挂心的还是那个时候发生的事。
桦林被送到了医院里之后,医院里根据他身上的名片联系了他的公司,同事担心他的病情来看过他,但是桦林并没有把那时的事告诉过父母。
一方面是不想让他们担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到底出现了什么失误。
失去意识晕倒在地这种事,他记得在过去的五年之间一次都没有发生过。
事实上他向主治医生咨询过,而对方显得特别震惊。
“突然失去了意识?喂喂,怎么回事?”
桦林把当天的情况和此后自己的状态详细地描述了一下,医师思考了一会儿,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认为他昏迷的原因并不是糖尿病。
由于可能存在糖尿病以外的因素,慎重起见,桦林就接受了一次精密检查。
他的身上已经有一种病了,拜托就不要再出现别的什么病了,他满心都是这种似乎于祈求的想法。
前几天,让他等待了许久的那份检查结果出来了。
上面说他(除了糖尿病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常情况,他放下了心来,同时又有些茫然。
既然身体没有异常,那个时候突然袭来的、让他眼前一片漆黑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现在他觉得更不舒服了。
对了,他想到了此前的那两个人,叫百之喜和花祥院这种罕见名字的那两个,应该要和他们联系一下。
在繁忙的工作中不知不觉地忘记了。
自从遇见他们两人后,已经过去了三天。
他想听听,那个在他晕倒时,阻止了别人给他打药的人是怎么说的,还想直接向他道个谢——不,是无论如何都要向他道谢。
时间已经接近深夜了。
现在去联系人家就太脱离常识了。
明天一定要打凰华的手机联系她,桦林一边想着,一边在没有人气的路上走着。
桦林住的公寓离车站很近,大约是步行十分钟左右的距离,但是这附近到了晚上基本是看不到行人的。
从一处格外黑暗的神社旁经过的时候,他听到背后响起了一阵异样的声音。
一道含混不清的短促惨叫声——接着是一个好像有人倒下般的沉闷声音。他吃惊地回头一看,只见在朦朦胧胧的昏暗灯光下,有个人倒在了路上,不断呻吟着。
旁边还站着一个戴着棒球帽的高大男子,一根金属球棍滚落在一边。
桦林虽然没有打架的经验,但在运动方面还是挺擅长的,也拥有与普通人一样的正义感。
尽管很惊讶,他还是想到一定要去帮助那个倒在地上的人,于是就准备跑过去,此时戴着棒球帽的男人大喊了一声。
“后面!”
“哎?”
桦林条件反射地转过了头,看到一个拿着金属球棍的男人正朝着他袭来。
人在过于强烈的惊讶情绪之下,是什么都做不到的。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扬起了球棍、准备要打自己的人,感觉像是经过了一段长得可怕的时间,但实际上只有短短的几秒钟而已吧。
戴着棒球帽的男人猛地冲了过来,还以为他要堵在桦林面前,他却用手臂挡住了那根朝桦林挥了下来的金属球棍。
应该是承受了相当大的冲击力,但是戴棒球帽的男人并没有倒下,反而趁这个机会夺下了金属球棍,与那个可疑的人激烈地扭打了起来。
桦林哑然失声了,此时神社对面民房的阴影中、又跳出了另一个拿着球棍的男人。
这时桦林终于尖叫了起来。
“住手!你们干什么!?”
看样子他们打算两个人一起攻击一个人,可是又有一个人、从车站方向跑了过来。
那个男人一边跑一边高声喊了起来。
“阿哲!”
听到这个尖叫般的呼声,戴着棒球帽的男人作出了回答。
“我没事!对付那个!”
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桦林完全搞不明白了。
看到那个从民房的阴影中现身的、拿着金属球棍的男人朝自己袭来,他立刻拿起装满了文件的包挡了一下,从车站方向跑过来的那个男人迅速插到了他们中间,粗声发出了一记怒吼。
“你个混蛋!”
新出现的男人避开了金属球棍,一拳打在那个拿球棍的男人身上,非常强烈的一击。
拿球棍的男人被打得摇摇晃晃,但还是勉强站稳了,挥舞起了金属球棍。
这种攻击如果被打中的话绝不会轻松,但是新来的男人可能是很习惯于打架、也可能是运动神经特别好,以完美的动作躲闪开了那些攻击。
接着戴棒球帽的男人又过来支援新来的男人了。
而刚才与戴棒球帽的男人争斗的那个男人,眼看敌不过对手,已经逃跑了。
另一个拿着金属球棍的男人,看来意识到了这是二对一的不利局面,也转过身逃走了。
有四个男人加入的这场混乱打斗,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在桦林还瞪大着眼睛的时候,周围就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寂静。
留神一看,倒在路上的那个男人也不见了踪影。
刚跑过来的那个男人大口喘着粗气、向桦林发话了。
“真危险啊,你没事儿吧我说?”
“该我问你们的——受伤了吗?”
“这点小事,根本就不算什么的。”
他带着笑的脸意外地年轻,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学生。
虽然刚才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过根据他的外貌和语气来判断,应该是个性格略微有些轻狂的年轻人。
戴着棒球帽的男人低声叱责了这个男子。
“你之前都干什么去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其中的压迫力却十分不寻常。轻狂的男人马上缩了缩脖子,带着敬意弯腰行了一个礼。
“对不起!阿哲!”
“不是向我说。这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打算怎么跟阿莲说?”
“真的非常对不起!”
只有一个人跟着桦林是不行的。
桦林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正愕然着的时候,戴棒球帽的男人朝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给你添麻烦了,那么我们就此告辞。”
“稍等一下!”
别说什么‘就此告辞’!
这可不是一句话就蒙混过去的事。
“谢谢你们,我要感谢你们救了我,可是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这两个人不像是偶然经过、碰巧把桦林救出了困境的。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能猜得出,他们是在有意地保护着桦林,但是他不明白初次见面的这两个人、是出于什么原因挺身而出来救他的。
“不说明一下吗?刚才那些男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攻击我?”
“我们也不知道。”
他越来越搞不明白怎么回事了,不过看来戴棒球帽的男人并不打算好好说明一下。
“你最好早点回去,会很麻烦的。”
听到那个充满压迫力的高大男人以平静的口吻说着,桦林也无法顺利地组织出话语来了。
戴棒球帽的男人再次点了点头,轻狂的男人则频频鞠了几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用句俗话来说,桦林是带着‘满脑子浆糊’的感觉、快步走上了回家的路。
而接到凰华打来的电话,则是第二天的事了。
周日的午后,桦林怀着略微着些紧张的心情,前往了那个地方。他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约好见面的地方是在银座一家酒店最上层的大厅里。
从他刚迈进了这幢建筑物起,就感觉空气中漂浮着某种香气,一群身穿旗袍的美女们朝他笑着,说着欢迎光临。电梯里也十分豪华绚丽,内部的照明就像装饰吊灯一样闪耀。
年仅二十五岁的桦林在此之前从未踏足过这样的场所,他一边感叹着,一边在最高层下了电梯,进入了眼前的大厅。
这里也装饰得充满了高级感。
他被带到了位于大厅中央的座席上,在一张椭圆形的大桌子周围,摆放着覆盖了厚重天鹅绒的椅子和沙发。那些座位看起来足够让八个人轻松坐下,但是桦林到的时候,那里只坐了三个人。
其中两个是百之喜和凰华,还有一个是个感觉有些木讷的男人,他的脸上很明显能看得出紧张的情绪。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宿根荣。”
由于凰华说过,会让救了他的人和她一同过来,桦林便笑着打了招呼。
“我是桦林慎,很高兴能见到你,上次的事真的是非常感谢。”
“不不,并不是什么大事。”
桦林很想尽快听他说说当时的情况,但是凰华却很委婉地阻止了他。
“我们先点一杯茶吧。”
百之喜轻声说道:
“我想点一份糕点的话……不行吧?”
“所长。”
凰华立刻喝止了他,可是桦林却笑着说道:
“你们不必在意我,用不着客气,请尽管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凰华微微瞪了百之喜一眼,向桦林低了低头。
“实在是抱歉,我们所长对于作为社会人的礼仪和客套都完全不懂……。”
“没关系的啦,其实我也不是勉强忍着不吃甜食的,甚至应该说,如果让你们有了奇怪的顾虑,我反而要觉得不好意思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百之喜高高兴兴地点了一份下午茶套餐。
凰华点了香草茶,宿根和桦林想要红茶,不过菜单上列出了多达十几种红茶,选择起来花了一些时间。
饮料是装在闪闪发光的银色水壶里登场的,所有人都品尝过之后,凰华开始进入了正题。
“桦林先生,今天您也带了胰岛素吧。”
“当然啦,就算我忘了带驾照也不会忘带这个的。”
“是否能拿出来给宿根先生看一下呢?”
“可以啊。”
他从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了钢笔型的注射器、展示给宿根看,宿根不知为何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你的注射器就只有这个了吗?”
“没错啊。”
“那天——七号那天也是?”
“是的,为什么这么问?”
宿根做了一次深呼吸,猛地抬起了头,说道:
“桦林先生,我所看见的绝不是这个东西。那天从你的上衣内侧口袋里拿出来的,是个装了10毫升胰岛素的瓶子,还有一个大号的注射器,药瓶是新的,基本是装满的。”
宿根尽管有些结结巴巴的,还是把自己看见的情况都详细地说了出来,听了他所说的情况,桦林理所当然地把眼睛瞪了出来。
“他准备把一千个单位一次性都注射进去?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简直不可能啦,可是,那就是事实。”
宿根看起来就像是自己干了坏事一样,满脸通红地压低了声音。
凰华努力以公务化的方式说道:
“宿根是实际使用过针剂的,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没有看错。”
“不,我用的是那种形状更细长的瓶子,不过有橡胶塞子这一点是一样的,注射器也是更小的、像玩具似的东西。所以那个时候,我也以为注射器是不同的——人用的果然还是那种比较大的吧。”
“……人用的?”
“不、那个,是我误会了吧。我一直都没有想到,那个注射器就是人用的,因为我注射的是猫嘛……。”
“猫?”
“是的,以前在我家里饲养的一只猫曾患有糖尿病,只不过,当时使用的胰岛素和注射器,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和人类患者所用的是完全相同的。——总而言之,那个时候我所看到的,绝不是现在你拿着的这种,像签字笔一样的东西。”
凰华又补充了一句。
“您从来没见过的药瓶和注射器,从您的上衣内侧口袋里被拿了出来,您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接二连三地听到了这些话,桦林却仍然还没有弄清楚事态。
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
宿根实际看见了那东西,相对的是桦林并没有看见。无论再怎么热心地费尽口舌、他也没有现实的体会,简单说来就是没找到感觉。
“宿根先生,失礼问一下,您的视力是?”
“左右眼都是1.5啊。我从小时候起就与眼镜无缘……。”
“宿根先生,所谓的一千个单位就是10CC吧,要把那么多药水全部打进去,注射器应该是相当大的。”
“其实也没有那么大。我之前有做过血液检查,看上去跟采血用的那种是一样的。所以说,那样的就足够了吧。”
问题是,那种大号的注射器绝对不是打胰岛素所用的,桦林也知道这一点。
“您刚才说,您养的猫是得过糖尿病的吧——它的血糖值大概是多少?”
“哎呀,这个我不知道。”
“——?那么HbAlc呢?”
“哈啊?”
宿根不知所措了,看他的表情,很明显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像咒语似的词。
相对的,桦林则很露骨地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因为糖尿病患者是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那些数值的,不过凰华又向他作出了解释。
“桦林先生,那是一只猫哦,它可不是人类,也没有做好自我管理的必要。”
宿根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兽医告诉我的,就是注射胰岛素必须在吃饭之前,还有注射两个单位以上三个单位以下的药量,以及‘高血糖不会死,但是低血糖会死’,只有这些而已。特别是最后那句话,我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
“我听凰华小姐说,低血糖会死这一点,人也是一样的。桦林先生,我明白您对此难以置信,那感觉我实在是太清楚了——不过,您在那个时候、确实是差点被杀害了啊。”
桦林默不作声,然后有个慢条斯理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啊~”
一个男人,应该跟桦林差不多年纪吧,长着一张奇妙的少女般的脸,微笑着走了过来。
另外,还有一个身材高挑而削瘦的男人。
他看见了桦林,低声打了个招呼。
“前几天见过,你好。”
一听这个声音就明白了,他是那天晚上戴棒球帽的男人。
在明亮的地方看起来,他双眸漆黑,眼神微微向上挑起着,五官长得十分端正,皮肤白皙,称之为美男子也毫不奇怪,不过他的表情总是保持紧绷着,因此给人以一种略微有着可怕的印象。
“我叫新田哲治。——上次搞得像个跟踪狂似的,真是不好意思了。”
令人意外地、他还是很有礼貌地报上了名字,微微弯腰鞠了个躬。
另一位是个可爱的男人(对于年龄相仿的男性用这种词实在是很抱歉,但是除了可爱之外也没法形容了),他带着有些歉意的笑容说话了。
“我叫犬桢莲翔,让他做出那种像是跟踪狂一般举动的就是我,请您不要生新田的气~”
凰华摇了摇头。
“不,是我委托了犬桢先生,硬要他那么做的,所以请不要责备他们两位。”
“你——委托的?”
“是的,自从前几天与您见过面之后,我就委托了新田先生和他的朋友、秘密地保护着桦林先生您。”
桦林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情况,顿时愣住了,凰华向犬桢和新田介绍了他,然后又重新回到了原先的话题。
“桦林先生,既然您也是糖尿病患者,自然应该明白投入一千个单位的药物意味着什么。而且我听新田先生说,还曾有三个拿着金属球棍的男人袭击了您。——我直截了当地问吧,您受到了布置得如此周全的谋害,对于究竟是什么人干的、心里有什么线索吗?”
普通人要是能有什么线索就奇怪了吧。
桦林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摇了摇头,但是凰华并没有放弃。
“比如工作上遭到了什么人的嫉恨、或是情敌、或是与职场上的同僚有什么微小的摩擦,什么事都可以,难道就没有能想到的吗?”
“……请不要再说了。”
尽管他努力保持平静地说着,但声音里还是无法避免地有了不快感。
“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把我叫来就是为了听你们说这种曲折离奇的故事吗?”
“您是怀疑我们在毫无根据地胡说八道吗?”
“我的意思是,据我所知,根本就没有什么理由会有人来杀我,这么说应该足够了吧。”
桦林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混乱,可是他却越发严厉地拒绝了凰华。他不希望让一些几乎都是刚认识的人来探讨自己的私生活——而且还关系到了“生命”这个重要的问题。不,说起来,根本就不可能会发生、有人想要谋害自己的性命这种离奇的事。
即便那是事实——不,虽然不可能是事实,不过他还是要一个人单独想想,至少是跟家人一起。
“总而言之,请你们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那我们可做不到。本事务所已经接受了‘调查您的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委托。”
桦林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谁委托你们做这种事的!?”
宿根畏畏缩缩地举起了手。
“是我的一个老朋友……”
“就是这样,如果您无论如何都不希望让我们介入此事的话,就请您自己来说服委托人吧。”
“没问题!”
百之喜和犬桢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
(其实他还是放弃比较好吧……)
(真是不知死活啊……)
他们的目光中包含着这样的意思。
此时话题的主角英姿飒爽地登场了。
“让你们久等了吧。哎呀,犬桢君,好久不见了,旁边这位是你朋友?”
“是我的后辈新田~”
“听说你最近参加比赛了?”
“是的,昨天比过了~”
只是看到犬桢的表情,银子好像就看出了比赛结果,笑着说道:
“你赢了吧,恭喜了。”
今天银子穿的是白色的丝绸外套和红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金色的轻便鞋,头发梳了一个华丽的造型。她理所当然般地施施然坐在了桦林的旁边,笑着向他搭话了。
“那么,这位就是桦林慎君吧?你好,我是越后屋银子。”
对于毫无距离感的银子,桦林很快就显出了怯意。
一眼看上去,其实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人,就是个身材中等的“时髦而年龄不详的女士”,然而她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压迫力。
勉强可以这么说,二十多岁的桦林要跟她较量,实在是个过于沉重的任务了。
“越后屋小姐——这是姓氏吗?”
“没错,这是货真价实的本名哦。拜这个名字所赐,我从小时候开始,就总有人说‘吾观汝亦为恶人也’这种话来取笑我呢。我家也不是什么开绉纱批发店的,却由于那部国民电视剧的缘故,彻底给别人带来了这样的印象,我的外号也成了‘越后屋阿银’。其实这样基本上也说不清是本名还是外号了,不过就连是好人还是恶人都分不清了。更让人叫绝的是,我的叔母嫁给了一个叫做‘光圀’的人。尽管他不是黄门,或许还算比较好的,可是越后屋家的女儿嫁到了光圀先生家,这听上去也太夸张了吧。”※
(※注:这里指的是日本电视剧《水户黄门》,主角是德川光圀,他是水户藩的2代藩主,官职是中纳言、别称黄门,因此世人称之为水户黄门,越后屋是剧中的一个商人角色,后逐渐成为奸商的代称。)
一口气说完之后,银子注视着桦林,提起了问题。
“挺帅的嘛,你多大了?”
“二十五岁……那个,越后屋小姐”
“叫我银子就行了啦。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就是个普通职员啦。话说回来银子小姐……”
“有女朋友了吗?”
“已经有未婚妻了。请听我把话……”
“哎呀!恭喜了!她长得漂亮吗?”
“请您不要岔开话题,总而言之……”
“哎哟,你不把话讲明白,就说明她相貌不佳吧。这么说来,你就是因为喜欢她的性格而与她结婚的吧。”
‘相貌不佳’这又是一种比较旧式的说法,但是二十五岁的桦林还是理解了其正确的含义,尖声喊了起来。
“她长得是很漂亮的啊!性格也很好,又是一流大学毕业的,是一个所有人都很喜欢的人。”
“如果是个如此有魅力的人,应该在男人中很有人气吧。说不定会有什么奇怪的男人、单方面认定了自己是她的恋人,从而对你怀恨在心吧。”
“那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你能这么断定呢?”
桦林调整着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要与步步紧逼的银子相对抗,拼命地尝试着想把这堵墙给推回去。
“银子小姐,您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标准的侵犯个人隐私了哦。”
“应该是吧,那又怎么样呢?”
听到她满不在乎的口气,桦林顿时明白说服是没用的了。
他故意露出了轻蔑的表情,微微抬起了身子。
“请您不要再出于兴趣来调查别人了,我想说的仅此而已。”
银子想说些什么,不过凰华先拿出了一个数码录音器,说道。
“在您回去之前,请先听一下这个。里面录下的,就是那一天想要给你注射胰岛素的人所说的话,包括了他之所以会那么做的原因。”
宿根脸色变了。
“你们已经知道那个男人在哪里了吗!?”
桦林对此也没办法无视了,他表情严肃地重新坐了下来,其他几个人也兴致盎然地探出了身子。
录音是从凰华和三云在水道桥站见面的时候开始的。
听到了开头那段关于‘演戏’的部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凰华跳过了中间吃饭的过程,只挑选重要的部分放了出来。
不必多说,在听的过程中,桦林的脸色眼看着就变了。
不仅仅是桦林,宿根和银子、还有犬桢和新田、就连百之喜也屏住了呼吸,牢牢盯住了那个小小的机器。
终于,对话发展到了完全相信了那是在演戏的三云、来到了卡斯卡达的那部分。
“那是六号晚上吧,中村先生打电话给我,让我第二天三点准时到那家店里去点一杯咖啡。我就照他说的做了,然后来拿点单的女服务员一边放下了一杯水,一边轻声对我说了一句‘很快会发生骚动’。这样我才刚知道,这个女人也是剧团成员啊。她把咖啡送上来的时候,又轻声对我说道‘小道具在他上衣的内侧口袋里’。我刚把咖啡放到嘴边,就有一个客人倒下了呢,那种倒地方式实在是相当地逼真啊。那个女人马上尖叫起来,客人就都围了上来,之后就轮到我登场。我说出了预先定好的台词,正准备就那么注射了,却被另一个客人阻止了。——好吧,我觉得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啦。因为在实际有过使用针剂经验的人看来,只会认为我是打算要杀害那个演员吧。”
“在那之后你又怎么办呢?”
“当时我自然也不可能说、这里面其实只是生理盐水吧。周围的客人都说既然已经吃了药,应该就没关系了吧,店里的人还真的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我心想这下糟糕了,在店里做了这种像秘密摄影一样的事,要是被发现,人家肯定会生气的。——就这样,我就离开了那家店,想打电话跟中村先生联系一下,可是他的手机却打不通,于是我就真的是没辙了啦。”
“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中村在哪里,因此而感到很为难。如果中村联系了您,不知您是否能通知我们一下?”
“那倒是可以,不过那个人、是干了什么事吗?”
“其实也不是那样的,只是因为他还剩下一些必要的手续没有完成。”
凰华在这里停止了录音的播放。
在一片寂静之中,宿根首先环抱双臂嘀咕了起来。
“……他想得太天真了啊!那完全是在他预料之外的。因为他练习的时候,注射了之后什么都没发生,所以在正式做的时候也就毫不犹豫地动手了吧。”
凰华点了点头,向着桦林说道:
“正如您所听到的,三云先生并不知道自己事实上被指使做了什么。对于您,他也只是把您当成了一个假装晕倒的演员。”
桦林紧绷着一张失去了血色的脸。
既然已经听到了如此鲜活而详细的声音,他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余地了。
“这个叫三云的孩子,你们就放着不管了吗?”
听到银子的问题,百之喜作出了回答。
“让阿梓去监视着他了。”
另一方面,凰华注视着脸色苍白的桦林说道:
“三云先生只是被中村所利用的第三者,不过那个女招待却不同,她应该知道瓶子里究竟是什么的。”
被她的目光所注视着,桦林用近乎于呻吟的声音说道:
“那一天……我是在三点十分前进了店的,女招待拿走点单的时候……脚下绊了一下,把水洒到了我的上衣上,袖子弄得特别湿……那个女招待非常不好意思的样子,很郑重地向我道了歉,我跟她说不用太在意……因为店里挺暖和的,我就把上衣脱下来挂在了椅子上。”
“然后那个女招待就拿了新的抹布之类的、来帮你擦了弄湿的衣袖吧?”
桦林无言地点了点头。
要把药瓶和注射器放到内侧的口袋里,这样就足够了。
犬桢一边沉思着,一边说道:
“哎,小凰华,我说是不是有这种可能性呀~,那个女招待会不会也真的就是剧团里的人,以为自己是在演戏的啊~?”
“很遗憾,她是有问题的。她的行动太奇怪了,无法用善意来解释。她把手机号码注销了,在她的简历上所写的住址也是瞎编的。”
百之喜问道:
“你怎么知道她是瞎编的呢?”
“港区是根本没有青山这个町名的哦。”
“那是不可能的啦,确实是有这个车站的嘛。”
“的确,地下铁是有‘青山一丁目’这个车站的,但是无论在港区怎么找,都是找不到青山这个町名的。那里只有北青山和南青山。”
“会不会是她漏写了呢?”
“那样的话,住在其它地方的人要寄信件或是邮包给她,就会失败了哦。我不觉得实际住在那里的人会漏写。”
尽管这么说,凰华也没有把话说死。
“当然,考虑到刚搬过去的人也是有可能漏写了‘北’或‘南’的,我姑且也将这两者都查了一下。北青山的这个门牌号是个展览厅,而南青山查到的门牌号则是青山灵园。”
“墓地!?”
无论哪个都不是人住的地方。
凰华再次将目光转向了桦林。
“您之所以会失去意识晕倒,应该也与那个女招待有关系吧?她可能在你的饮料里放了什么东西,甚至是——由于胰岛素专用的针头是很细的,好像几乎感觉不到疼痛——比如她在把水洒出来的时候,以故意踩一下您的脚之类的方式吸引您的注意力,趁机给您注射了药物……。”
桦林的脸上绷得越来越紧了。
看样子是想到了什么。
犬桢看着旁边的新田说道:
“我说小哲呀~,你是保护着这个人的吧,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
“有的。除了金属球棍那次之外,我想至少还有两次,有人试图要杀掉这个人。”
所有人都不禁发出了惊叹之声。
“一次是在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晚上,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有一辆速度很快的车子打算把他轧死。”
桦林在茫然之中说道:
“……是我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的那个时候。”
“我,那个时候也在你的身后哦。因为我穿着黑色的雨衣,还打着伞,我想那辆车就没注意到我吧。那车从后面开过来,突然就以很夸张的速度越过了我——我还以为来不及了,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时候也是小哲你救了他吗~?”
“不,是他自己偶然往旁边避开了的。那里有幢房子,门前有几级台阶吧,他就走上了那段台阶,与那辆从身后过来的车子的车头擦身而过。因为那条路很窄,他上了台阶之后,车子也不可能撞上去了吧。”
听起来那辆车子溅起的水、把桦林的上衣都给淋湿了,所以可想而知,其行驶的速度达到了怎样的程度。
“车牌号呢~?”
“对不起,因为雨水阻碍了视线,我没有看清楚。另一次的情况我就没有看见了,是听杉浦说的。他说这个人在车站站台上突然失去了平衡,差点摔到轨道上去。看到列车来了,杉浦瞬间抓住了他的手才救了他。那个时候户崎和杉浦在一起,他说他看见好像有人推了这个人一把。”
有着亲身体会的桦林这次真的脸色发青了,犬桢叹息了一声。
“我说啊~,小哲~,这种事情你应该早点说的嘛~。”
尽管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慢条斯理的,眼神却显得相当严肃。
“既然有人这么认真地想要谋害他,就应该对小凰华说,让她去找专业的人来替换你们,不然就有危险了吧~,因为对方是充满了杀意的。小哲、杉浦、户崎还有木下你们都没事还算好,可是如果人家拿出手枪之类的东西来,你们就不是对手了吧~”
在日本是很少能见到那种武器的,但是听到前辈的训斥,新田还是出人意料地坦诚道歉了。
“对不起,我在看见了金属球棍之前——也无法确定这一点。”
“关于这个呀~,你觉得他们是打算杀人的吗~?”
“是的。”
新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向上吊起的眼睛正面看着桦林。
“当时那些男人准备从后面攻击你。用金属球棍对着一个毫无防备的人的脑袋全力打下去,那结果肯定是非常严重的。而且他们是三个人一起发起攻击的,应该是打算对你造成切实的致命伤害。你要说根本不记得有任何人要杀害你的话,我是无法相信的。”
桦林发不出声音来,取而代之的是银子点了点。
“这可不是怨恨了吧,其中充满了金钱的味道啊。应该是你的死亡会让什么人得到好处哦,而且还是在相当一大笔钱的驱使之下的吧。不然的话,也不会如此不厌其烦地多次谋害你了。”
凰华立刻指出道:
“并且在这第三次之前、暂且还都是伪装成事故的。”
“因为你怎么都死不掉嘛,他们就索性把金属球棍都拿出来了吧。慎君,你心里真的就没有一点线索吗?”
“没有啦!这种事——就算你们说什么一大笔钱,我也根本就想不出来……我就是个普通的职员啊!虽说并不值得骄傲,可是我绝没有多高的薪水。”
“确实如此吧,在这一点上我赞同你的意见啊,如果你是个八十岁的资本家,那事情倒是简单了。”
虽然那样是简单,却更加可怕了。
百之喜歪着脑袋说道:
“我觉得不会啊。他现在还是独身吧,这样的话受益人就应该是在双亲之中啦。可是呢,如果有人这么执拗地要杀害自己的儿子,至少也要买上以亿为单位的保险才有意义,而普遍家庭,是不会为孩子买那样高额的生命保险的啊,因为光是保费就相当不便宜了。”
这又是一段丝毫没有一丁点顾忌的话。
不过,同时也是绝不夸张的真理。
“那么说,您的父亲最近有什么事业失败、需要一大笔钱的情况吗?”
“怎么可能!说起来我父亲根本就不是企业主。”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放射线技术师。”
“那么您母亲是职业主妇吗?”
在对话过程中极其自然地问到了这个问题,而不知为何,桦林对此似乎很难开口似地作出了回答。
“……她是护士。”
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感觉好像‘你的胰岛素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的答案都出来了,然而这样的气氛,却被银子轻易地驱散了。
“没事了啦,不会是你的父母。”
新田用有些疑虑的语气提出了问题。
“为什么能这样断言呢?”
看起来他是个思考方式相当不近人情的人,想指出无条件地相信亲子关系可能是有危险的,不过银子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你可不要误会了,我从来就没有说过、亲生的父母不会杀害自己的孩子这种话。既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只要他在家里的时候稍微给他喝点酒之类的,让他睡一晚,然后趁他睡着的时候给他打一瓶胰岛素,这样不是简单得多了嘛。虽然我不知道在低血糖症状下、人是怎么死的,不过只要一次性用上大量的药,应该是不会让他痛苦得来回打滚的吧?如果他在睡梦之中轻轻松松地死去,那就事情就太好办了哦。等到早上,确认了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冷掉了之后,只要打个急救电话,大声嚷嚷说‘我儿子没有呼吸了!’就行了。比起计划在倾盆大雨里撞了人再逃跑、或是在人数众多的车站站台上制造交通事故来,那种办法要切实和容易得多了啊。”
在那个差点被杀掉的人面前,你还真能把事情说得这么具体啊。
不但桦林把脸绷得紧紧的,新田也不由知主地屏住了呼吸。
看着这个做事不考虑后果的晚辈,犬桢勉强忍住了笑意,小声地呢喃道:
“你听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句话吗~?”
桦林已经被银子弄得越发混乱了,此时又听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要求。
“既然这样,桦林君,今天你就到你父母家里去,对他们说自己的生命似乎受到了威胁吧。你未婚妻那边最好也说一下哦。”
桦林从松软的椅子上跳了起来。
“那是做不到的吧!”
“哎呀是吗?这样的话,明天我就到你父母家里去,直接问问他们,他们的儿子在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差点被杀了四次,他们二位心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请不要这样!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那么我倒要问一声,你又有什么权利老老实实地被别人杀掉呢?”
他张开着的嘴顿时就像被堵住了一样。
其实银子是想放着桦林呆呆地张着嘴、不去管他了,可她还是恳切地教训了他。
“你的双亲、未婚妻、孩提时代以来的朋友、那些熟悉你的人们,你又有什么权利让他们所有人感到悲伤啊?如果有的话,你就尽管说来听听吧。”
桦林看起来在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的感情。
“我自己都根本想不到任何线索!这种漫无头绪的情况下,跟我父母去说又能有什么用啊!?”
“所以说你不问问看怎么知道呢,——我说你,能把握当前的事态吗?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发生了四次这种事哦,这也太多了啊,又不是谍战电影,被别人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杀死,在日本的年轻人里没别人了吧。”
如果有就太糟糕了。
“我是无所谓的啦,今天我第一次跟你见面,只是稍微说了点话而已,就算听说你突然死了,最多也就是嘴上说说‘好吧,真叫人伤心,那么年轻的人,都已经决定要结婚了,人生才刚要开始呢’,这么惋惜几句就完了,很快就会忘记了啊。你就不同了吧,这可是你自己唯一的生命呢,今后还打算要和女朋友一起构筑新的家庭,享受幸福的人生呢。她应该也很爱你吧,然而你却要轻易地被别人杀掉,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怎么可能没关系!就算这样,我又为什么必须要跟我的父母去说啊!”
“所以我说了,你冷静地判断一下情况吧。谎称是剧团成员的中村和那个女招待都失去了行踪,这条线是查不到了。既然对方应该有无论如何都想要杀死你的理由,调查你周围的人就是效率最快的手段了吧。因为你父母年纪比你长,或许会知道一些你所不知道的事情吧。”
虽然是极其牵强的逻辑,可令他为难的是想不出什么有力的理由来反驳。
即便如此,桦林还是尝试着抵抗。
“……那为什么连我女朋友也要告诉?”
“那是因为,她还很年轻吧。”
“其实她比我大一岁。”
“二十六!真年轻啊。这样的话,要是你不告诉她,接下来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到时她预先知道了你可能会死、与完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相比,受刺激的程度就截然不同了呢。既然是个年轻的美女,要找下一个对象也是比较快的,所以还是让她作好心理准备比较好啊。”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过分,在场的男人这次都发不出声音来了,而当事者本人则作出了激昂的回复。
“请、请不要擅自决定我的生死!最重要的是我根本就没有打算要被别人杀掉!”
“既然如此,你就为了不被杀掉而好好努力吧。”
银子的语气突然一变。
在她的那份魄力之下,桦林被压制住了。
“二十四个小时哦,你听好了啊,我不会再等待更久了。到了明天的这个时间,我就会联系你的父母啊。”
桦林满怀恨意地瞪着银子,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便站了起来。
他迈着踉跄的步伐离开了大厅,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后,凰华向银子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您,银子小姐。”
“其实他要是再坦率一些就好了。”
微微叹息了一声,银子轻轻地瞪了百之喜一眼。
“要委托人到这种场面上来真是前所未闻啊,这种事本来应该是你的责任吧。”
“……对不起,这事就算我拼了命也是做不到的。”
百之喜的优点很少,‘有自知之明’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他这么爽快地说出来也挺让人为难的。
新田向犬桢搭话道:
“不让人跟着那个人保护他没关系吗?”
“接下来就要让专业的人出场了啦,正如犬桢君所说的,太危险了啊。我已经预先安排好了,没事的。”
银子代替犬桢作出了回答,凰华也点了点头。
“这次真的是给新田先生你们添麻烦了,虽然数目不多,还请收下吧。”
她递出了装有报酬的信封。
新田很有礼貌地用双手接下,低头鞠了一躬。
其他三个人的份额则交给了犬桢保管。
“好了,我们喝点茶吧。新田君和小荣你们讨厌甜品吗?不讨厌的话,到了这里不尝尝下午茶就回去的话可太亏了啊。”
“好啊,那我就品尝一下吧。”
宿根很坦诚地点了点头,新田则看着犬桢询问道:
“阿莲你呢?”
“我要吃的哦~。因为比赛赢了,就当作是庆祝吧~。小哲你也好好尝尝吧~。”
“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百之喜喃喃自语起来。
“我点的套餐怎么还没有来啊~。”
“笨蛋啊,当然是被我给拦住了嘛。我一开始就跟他们定好了,等慎君回去之后再根据人数送上来啦。——你看来了。”
正如她所说的,叠起了三层、放着小型的三明治、饼干和烤饼等等的套餐登场了,众男性全都瞪大了眼睛。
这简直就是与未知的遭遇。
配餐的小姐带着笑容,一一为他们说明道,“这是鲑鱼鳄梨三明治”或者“这是牛蒡小馅饼”之类的。
烤饼有原味和胡桃味两种,除了必备的凝脂奶油之外,“从右往左分别是鸦山椒的蜂蜜、鲜橙酱、无花果酱”,就这样排着一串罕见的名字。
犬桢笑嘻嘻地说道:
“真开心~,这是我以前在杂志上看到过的东西~”
新田看着三层叠放的盘子中的那些糕点和小吃,惊讶地扭了扭脖子。
“这些、是一人份的吗?”
只要是点过几次下午茶套餐的人、应该是都知道的。
一份套餐里包括了两个人的分量,这是常识,不过由于糕点和小吃看上去都很小,一口就能吃掉了,新田似乎有些不太满足的模样。
“肚子饿了吗?没关系啦,我是吃不了这么多的,全都给你解决掉吧。”
听银子这么说,新田意识到这一半就是一人份的,连忙打算推辞掉,但还是银子的动作更快。
“犬桢君也要吃这么多吗?”
“那个~,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想稍微吃一点的~”
“不愧是男孩子啊,吃吧吃吧别那么客气。”
银子笑了起来,又加点了两份套餐。
结果,百之喜和宿根、银子和凰华一起分掉了一份下午茶套餐,而犬桢和新田则各自吃掉了两人份的。
味道正如银子所说的那样,实在是绝品,所以宿根和百之喜都不禁笑逐颜开了。
“这么豪华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尝到,实在是太好吃了啊。”
“要是只有男人来,就不太好意思点这个了吧。”
犬桢和新田这两个搞体育的吃起来实在是厉害,饼干和三明治都是抓起来一口吃掉的,烤饼倒是学着凰华的样子分成了两半,满满地涂上了凝脂奶油和果酱。
因为觉得果酱和蜂蜜也很好吃,新田很直爽地发出了感叹之声。
“其实我不是特别喜欢蜂蜜的,不过这真的很好吃啊。”
“你能喜欢我就太高兴了啊。——新田君你也是从事什么体育运动的吗?”
“在下是练古武术的,在大学里还学过实战空手道。”
“你和犬桢谁比较强呢?”
犬桢笑了起来,而新田则一脸严肃地回答道:
“如果阿莲和我是一个等级的话,我根本就不是对手。——其实现在也一样。”
“是犬桢先生更强吗?”
宿根很惊讶,坦率的表达了自己的感想。
“真意外啊,看上去明明不像是特别强悍的样子。”
百之喜笑着说道:
“看不出来吧?莲君以前因为太可爱了,老是被人家误以为是女孩子的,不过他真的很强哦。”
犬桢立刻也开起了玩笑。
“是啊~,别看我长得这样,脱掉衣服之后可是很壮的~”
看到这一幕,新田第一次微微露出了笑容。
虽然他显得比较冷淡,但是看起来还是把犬桢当作前辈,坦诚地表现出了尊敬之意的。
“既然比赛已经结束了嘛~,我是很想帮帮小太郎的~,不过,看那个人的样子,没关系吧~?”
“目前为止还是平安无事,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了。”
凰华好像有些担心地说着,银子一听就笑了起来,说道:
“好啦,到时候就期待太郎的‘体质’吧。”
“说的也是啊。”
宿根和新田讶异地看着银子和凰华,可是当事者本人只是露出了不太愉快的表情,似乎了解情况的犬桢也笑了笑没有作出回应。
第二天上午十点,一如既往上班迟到了的百之喜、随意地躺在沙发上,凰华在看着电脑,事务所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位服饰整齐的女性走了进来。
她看上去五十岁左右,长相非常柔和,背脊却挺得笔直,样子显得很年轻而有气质。
由于没有客人预定过要来,凰华感到很惊讶,百之喜也保持着躺卧的姿势、呆呆地注视着这位来访的客人。
那位女性也同样感到很惊讶。
她瞪大眼睛看了看躺在那儿的百之喜,还是礼仪周到地鞠躬打了招呼。
“很抱歉突然造访,我多次拨打了贵所所长先生的手机,然而总是无法接通。所以尽管觉得十分失礼,却还是只能直接来打扰了。”
“不好意思。——请进来吧。”
凰华说着,百之喜也连忙跳了起来。
“——对不起,我手机没电了。我就是所长百之喜太郎。”
那个女人又行了一个礼,说道:
“我是桦林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