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就出发前往腾特的我,心情好到不行。
「哎呀,走山路真是太开心了!就像这样,踩著腐叶土道路走的感觉实在棒透了!而且因为天气晴朗而不会满路泥泞,脚下的触感柔软得恰到好处!你不这么认为吗,柊小姐!」
「这家伙好烦喔。」
「哈,哈,哈,别这么说嘛,柊小姐!毕竟接下来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踏进城镇耶!你嘛,那一大堆没用的尾巴或许会碍事……不过在环游世界的时候,不能进入城镇就是有遗憾,我本来还在觉得遗憾万分呢!这怎能要我不高兴呢!」
「这家伙超烦的。」
虽说是山路,不过不像阿尔冯山脉那样要走在峭立山崖边。说起来比较像是享受远足乐般走在森林里开辟的林道上。
抬头一看,晴空万里无云。再加上这无可挑剔的舒适气温,让我知道教国是多么丰饶的土地。
「不过你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所以不能在旅馆过夜喔。」
「我知道!是啊,我当然知道!但能进入城镇的喜悦仍然不变!哎呀,达成了一件难事之后,还是要有这种奖励才能持之以恒呢!」
「你还是一样霸气横流喔,这点还是没有变喔。」
「哪有可能一直压抑住嘛,没办法啦,很累耶,真佩服你能一直这样做都不累。」
「就习惯了啊。」
「只要能习惯,就能在梦想中的旅馆补满HP及MP!」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追求浪漫的男人酒吞大哥喽。
来到游戏中看过的城镇,在镇上的旅馆住宿,根本是美梦成真好不好。难得有机会在这个世界生活,当然要追求浪漫喽,浪漫。
不过无法理解这些的柊,还是一脸受不了我的样子就是。
好,现在来确认一下目前的状况吧。本人好不容易克服了霸气横流的问题,原本完全无法压抑的霸气,不知道为什么克服的秘诀,竟然是贾波内的小菜──纳豆。就是把那个黏答答的部分拉向自己的感觉,结果这真是太神奇了,竟然就成功了。多亏于此,我可以住旅馆啦!
所以,现在地点是连接腾特镇与纳萨瑟司港的道路,离腾特不远的山路半途。照我们与腾特之间的距离来看,应该中午左右就能抵达腾特。
也多亏了柊的帮助,我学会了收放霸气,一定进得了城镇,而且教国对魔族满宽容的。与其说宽容,不如说根本就生活在一起。
教国的国教库尔涅雅教,讲得极端一点,最根本的教义就是「爱你的邻人」。遵从女神库尔涅雅的教诲,你们要对相遇抱持感谢,要爱朋友,因为大家活著,自己也才能够活著,要为此感谢神明。我记得教义内容好像就这样。
女神库尔涅雅就是那个黑肉大姊吧,记得她在三代登场时,因为原本对她的印象是长久以来引导教国的女神,所以一看登场的是那种角色,整个落差超大的。
不过现在就先别谈女神大姊的事,总之在教国这个国家,可能出于宗教因素,魔族只要不害人就能跟大家共同生活。事情就是这样,在霸气横流的状态下不好意思进入的城镇与村庄,如今我只要拚命压抑霸气就能进去了。
说不定可以看到一些魔族住在镇上喔。
其实我也有一点点期待能见到这种魔族,所以就这样,在可以前往城镇后,我们接下来打算去腾特看看,因为之前都没能好好打听情报。
例如现在世界局势如何,这方面我想掌握清楚。
没有啦,虽然看克莱恩小兄弟的动向,就能大致掌握局势了,但既然我要在这个世界生活,那么与剧情无关的部分也需要知道一下;所以我想用自己的双脚走走看看。
如果能听到可能与珠片相关的事件,那就再好不过了。虽然恐怕没那么简单,但我觉得能不能找人问话还是有差。
「……嗯?」
「那是什么啊?」
我扛著鬼杀走著走著,视线前方忽然出现一个怪东西。
某种像传单的东西,掉在山路的正中央。
「是不是用来抓柊的陷阱?」
「那好歹也该放个油豆腐吧!」
「放油豆腐你就会上钩啊?」
「只……只是想说可以考虑一下下啦……」
「哈,动物就是动物。」
「要你管!」
我与柊一边闲扯,一边走到那张传单旁边,反正都要经过这条路。我捡起这张沾到些许泥土的纸,拍掉上面的脏污。
我拿得让从旁探头过来的柊也能看清楚,一念出上面的字……
『对这张脸有印象者,请通报帝国书院。』
啊,哪张脸啊……咦……
「哦~长得挺有型的嘛。嗯,头顶上的两支黑角超酷一把的,跟头发长度也很搭,相貌满有男人味的。再来值得评价的重点就是……和服便装的气质突显出『和风』的男子汉风格,漂亮。哦~这小子挺有品味的嘛……不过这长相看起来怪眼熟的呢。」
「欸,酒吞,你希望我从哪里吐槽?」
「啊,吐槽?晚点再说啦,柊,让我想想……」
「去洗把脸怎么样?」
「为什么挑这时候叫我洗脸,搞不懂你耶。」
她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嗯,这张肖像画下面写了段文字呢。
『妖鬼酒吞。此人将帝国书院研究院破坏殆尽,乃研究者公敌。在任何地方发现此人,请联络帝国书院书陵部德基烈·马克连。赏金一万格尔德。』
哦~这个德基烈先生在找一个叫妖鬼酒吞的人啊~赏金高达一万格尔德,真是砸下了重金~
「……」
「……」
「我说啊,柊。」
「怎样啦。」
「我如果去了,你觉得他会付我一万格尔德吗?」
「应该会请你吃神蚀现象吧。」
「想也是喔~」
哈,哈,哈。
「我被通缉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现在才注意到?欸,你现在才注意到?」
「我进不了城镇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且你抱头是在烦恼这个?」
我顾不得颜面,抱著头蹲了下去。可恶啊~连在这种荒郊野外都能捡到这玩意儿了,还谈什么进城镇……是说「此人」以下的文字完全是你个人私怨吧,写我打坏本部的事啊,根本满脑子只有研究院吧。就在这时……
啪啦一声,一张纸从我左边递了出来。柊应该在我右边才对。
那么,该不会是……哪个恶棍拿通缉画摆到我眼前,想跟我勒索一万格尔德?
我不禁霍然抬起脸来,顺便一把抢过纸张。
「谁?」
柊好像现在才吓一跳,充满戒心地叫道。
好吧,我也是刚刚才注意到身旁的存在,没资格说她就是了。
对方当我一抬头的同时,就用还是一样满不在乎的平淡眼神看著我轻声说:
「请问一下──」
对方交给我的纸张,跟通缉画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抬头一看,那家伙翻找著手上拎著的可爱斜背包,拿出一支笔递给我。
「这是《魔王军通讯》──」
我手里握著的纸张上,写著〈魔王军通讯 vol. 4355号〉。
†
『圣府首都艾甸侵攻祭特辑!凄惨呻吟才是我等喜悦!』
『今年的杀戮就选它!时下最夯绑腰风尚!』
『谁是新一代四天王!诚徵继承「力量」之古尔菲宝座的勇士!』
『亲爱的魔王军各位所属成员家长。演习参观邀请函』
『尤莉卡妹妹的今日行程!』
『人畜展示会通知』
她给我的传单上写满的标题,够让我头晕了。
超级……混乱的……她给我的纸上写著各项资讯,大概是用版画印刷的。这张魔王军通讯传单上写的内容五花八门,都搞不清是奇特还是恶心了。
什么叫做今年的杀戮啊,虽然可说不愧是魔王军,但也太呛了吧。
还有人畜又是啥啊,这是哪类牲畜啊,很吓人耶。毕竟对魔王军来说,人类就跟家畜没两样嘛……虽然到了三代角色定位有所改变,但一样是人类公敌无误。
而且还顺便用这种宣传单的调调徵求四天王,你们真的很缺人耶!
「……呜哇。」
「啊?」
我在薇若婕面前看了一会儿传单,背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呼,一回头,柊从我右肩附近探头过来,眼睛对著纸上,眼中带有些许动摇。呃,嗯,正常反应。
我也一样被吓到了,都是因为他们搞什么演习参观这种温馨活动,却又若无其事地谈论杀戮必备时尚穿搭。不好笑啦,这种内容不能用平常的调调开玩笑啦。
「……总之,你好。」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好像也还好喔──」
「咦,你们认识?」
柊脸色充满戒心,九条尾巴也有气无力。看她耳朵竖得很尖,眼中又没有杂念,想必是本能察觉到眼前之人是多可怕的怪物。
「不过话说回来,你又变强了呢──越变越强的感觉,赞喔──」
「那……那是很好啦。」
她把斜背包盖起来,没劲地竖起大拇指。该说摸不透她的心思,还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呢。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方面还是老样子」,不过嘛……
她待在腾特山路这种遍远地区,到底在做什么?
薇若婕·比耶·亚特摩斯菲尔。
她是魔王军的干部,阶级比四天王更高,是实质上的No﹒3。而这么一号人物竟然像这样尽力发掘人才,是很令我意外没错,但更令我惊讶的是:她竟然跑来这边这个世界了。因为在《魔导枪骑兵Ⅱ》当中,她一直到最终场面才正式登场。说不定只是我看漏了,但攻略网站有登的支线事件我应该都玩过,在我的脑袋当中,光是薇若婕小姐离开魔王城采取行动,就已经完全超出我的想像范围了。
话虽如此,这次跟上回不同,我不急,她似乎也不急。而说实在的,我也想跟她讲几句话,反正她总不至于杀了我吧。我把什么《魔王军通讯》的交给柊,向薇若婕小姐问道:
「所以,你这次有何贵干?」
「没有啦──只是正好经过这附近──四天王参考看看喔──」
「请不要用这种好像把四天王放在店里卖的口气说话。」
「这样啊──成为四天王你会幸福喔──」
「也请不要拉人信教拉得这么明显。」
这名少女还是一样捉摸不定。
如今我能够掌握霸气所以明白,眼前的少女内含的霸气量也不是盖的。令人无言以对的魔力与霸气累积在她的体内。
「对了,你上次不是被魔导司书追杀吗?」
「啊──那次真的好险喔──跟酒吞先生告别后,我在帝国境内待了一~段时间,但因为太松懈而穿帮──小兵被我解决掉了,但之后来了相当厉害的家伙,所以我就跑了──」
「……All Right,我都弄懂了。」
「哦,你愿意认真考虑了吗──?」
「我不是在讲那个啦。」
薇若婕小姐微微偏了偏头,我对她摇头,完全是鸡同鸭讲。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逃出八咫妹妹手掌心的果然是这位小姐啊。
还有她刚才满不在乎地说了小兵,但那一定是指第四席与第六席。
我不知道这两人比起德基烈或那个陶笛女谁比较强,但至少也比最弱的葛林多尔强,结果她却把两人当小喽啰。好吧,我早就知道这位小姐也不是普通角色了,但还是很无言。
「想不到人类那边也还有那种怪物呢──起初我想用我的咒法一次解决乾净──用满强的火力轰炸,结果却被神蚀现象打回来了──我心想『啊,嗯,对付那种人我没办法』于是就逃到这里来了──有一段时间都不想再看到纸伞了──」
「我是觉得你能逃离那个,已经很夸张了……」
「我们适性相克,俗话说少去招惹神就不会引来灾厄──尤其是神蚀现象──」
我是没听八咫妹妹仔细说过,不过她用了神蚀现象,也就是说她用上了平常完全不用的纸伞。换句话说,她其实算玩真的,是这样吧?
我可还没自信能逃离暴怒状态的八咫妹妹哩。
「那个纸伞女是远距离炮击型──所以如果只是要逃跑,其实很容易啦──」
「远距离炮击型啊,那薇若婕小姐呢?」
「我吗,这个嘛──」
薇若婕小姐用手指抵著嘴唇下面,「嗯──」陷入思考。光是看著悠哉的螺旋双马尾兴致缺缺又轻飘飘地想事情,在这阳光下就让人昏昏欲睡。
这时,有根手指头在我背后戳了戳。
「怎样?」
「这……这个超没干劲的螺旋双马尾是谁啊。带著莫名其妙的东西,又拉人加入四天王,难道是……」
「喔,就她啦。上次跟你说过的魔王军『导师』薇若婕小姐。」
「魔王军?可……可是她又不是魔族……」
「唔唔──对耶,我刚才没注意到,您是哪位──?」
我与柊正在讲话,薇若婕小姐突然从我们之间探出头来。
然后她目不转睛地注视过柊的脸后,把柊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接著在斜背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一张小纸片。
「你好啊──我是魔王军导师,薇若婕·比耶·亚特摩斯菲尔──请问,您跟酒吞先生是同伴吗──?」
「咦,啊,我……我是他的眷属。」
突然被问话,让柊狼狈起来。这只能说怪不得她,说实话,突然被这种搞不清楚干劲是高是低的人缠上,就算是我也会慌张……抱歉,我撒谎了,我好像已经习惯了。加油啊,柊,迈向明天!
「哦──不愧是酒吞先生,好像很有看眷属的眼光喔──我越来越想要你了──现在加入可以给你月薪两百二十万格尔德,如何──?」
「啊,好像涨价了呢。」
「没有啦没有啦──我是欣赏酒吞先生的本事,才重金礼聘──对了,眷属小姐,请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
「我……我叫柊。」
「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哎呀──真是位优秀的眷属呢──这很赞喔,超赞的喔酒吞先生──」
薇若婕小姐不住点头,又竖起了大拇指。羽毛笔在薇若婕小姐周围起舞,好像在卷轴上自动写了些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她说我有看眷属的眼光耶,是喔~
「干……干么啊,连你都盯著我看。」
「没有啦~只是人家说我有看眷属的眼光,你被称赞了喔,柊。」
「这……这是当然的好吗!我可是古代的──」
「哎呀~薇若婕小姐也懂啊,她这美妙的毛绒绒感。虽然缺点是脑袋有点秀逗……但瑕不掩瑜啊。」
「喂,不准不理我!」
不理会在背后哇哇叫的柊,我向薇若婕小姐问道。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薇若婕小姐先是表情一愣地看著我,然后看看柊,视线再度移回我身上,开口道:
「说得也是呢──我觉得毛绒绒得恰到好处喔──我都想要一条了──」
「喔,请吧,就拿个一条带去给魔王军当伴手礼吧。」
「你把别人的尾巴当什么啦!」
柊好像也渐渐取回平时的调调了。
眼前的怪物蕴藏著不同于八咫妹妹的风格。
因此柊刚才看著薇若婕小姐也不隐藏戒心……不过能像这样维持平常心最好。是说薇若婕小姐其实也没在威吓人或干么。
她只是存在著就会给予旁人压迫感,但只对一部分的人有用。这一部分的人,就是拥有某种程度的实力,强到能够本能感觉出「隐藏的霸气」的人物。
这里只有柊与我在,所以不容易明白,但柊好歹也是个中头目,还不到喽啰的地步,只不过是身处环境太像魔境了。
「两位接下来要去腾特──?」
「与其说去腾特,应该是要去更前面的圣府首都艾甸吧。」
「哦──!那真是太刚好了──」
薇若婕小姐握拳敲了一下掌心,睡眼惺忪的眼眸半梦半醒地下垂,快活地笑著。
「我们的祭典正好在圣府首都举行,请两位务必莅临──」
「祭典……?」
听到她这句话,我无意间看了看交给柊的纸张上的标题:
『圣府首都艾甸侵攻祭特辑!凄惨呻吟才是我等喜悦!』
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果不其然,魔王军还真是疯狂得彻底啊──
「薇若婕小姐,魔王军打算在圣府首都做什么?」
「这你们来了就知道,敬请期待。我随时欢迎酒吞先生的到来喔──」
只见她拈起哥德式洋装的裙襬,优雅地行了简单的一礼后。
薇若婕小姐就轻巧地跳了起来,又像忽然想到了什么,重新转向我们。
柊好像看完了所有报导,也注意到了些许的异样性,抬起头看向薇若婕小姐。她甜甜一笑,仍然维持著缺乏干劲的表情,只扬起嘴角如此说道:
「我忘了说,关于刚才那点──如果那个魔导司书是远距离炮击型,那我就是──」
实际上在「导师」与「车轮」一起上阵的战斗中,她们并未展现出全幅实力就退到魔王身后了。但我记得即使如此还是被她们打得很惨,只是不太记得「导师」是怎么战斗的。然而她接下来这句话,却足以令我背后冷汗直冒。
「──广域歼灭型,我只能简单这么说──See You──」
只说完这句话,薇若婕小姐就像雾气般消失无踪。
圣府首都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老实说,我有非常不祥的预感。
珠片指示的方向,依然未变。
†
「欸,克莱恩。」
「……」
「克莱恩,我在叫你呢!」
「呜欸?」
含有若干怒气的声音让克莱恩急忙做出反应,反射性地移动视线。
他顺著耳朵接收到声音的方向,眼睛往右方一看,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只差没说「我现在在生气」,鼓著脸颊两手扠腰,一副气坏了的样子。
克莱恩猛一回神,环顾四周,曾几何时已经抵达了腾特。他只记得大家走上了山路,想事情想著想著,好像就这么走到了腾特。现在身边只有「异常状态:愤怒」的春菜。
看卢迪乌斯不在这里,大概是去找旅馆了。上次在纳萨瑟司港是克莱恩去订房间,记得这次是轮到卢迪乌斯没错。
「我说啊,你还好吗,看你在恍神。」
「呃,我没事。」
春菜一改刚才的气嘟嘟状态,担心地抬头看著克莱恩。不只因为职业是教士,她天生个性也善良,克莱恩也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
然而实际上,克莱恩却没心情顾虑她。
他回想起纳萨瑟司港发生的事,青年──德基烈说他正在为了追捕妖鬼酒吞而旅行。克莱恩不知道他的来历,只能一窥他身为压倒性强者的实力。
正因为如此,克莱恩才会想请他告诉自己妖鬼酒吞究竟是何方神圣,并向他学习长武器的技巧。
德基烈告诉了他妖鬼酒吞是什么人:为了收集称为「珠片」的危险物品而放浪各国的魔族。又说在德基烈研究「珠片」时,酒吞不但袭击研究场所,还破坏了各种重要建筑物,使他对酒吞恨之入骨。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对魔族有恨,但这方面他没多说。
然后是长武器的技巧。灵巧运用棒术与法术战斗的克莱恩,基本上主攻中距离战斗的位置。然而不同于春菜或卢迪乌斯,自己的角色有点不明朗,他担心照这样下去,恐怕会对今后战斗造成妨碍。
这时,他遇到了看似使长武器的强者。对于克莱恩希望求教的提议,德基烈把克莱恩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然后问:
『……你想怎么发展?』
『咦?』
『照我看来,你基础打得很稳,想必是有位良师。躯干也锻炼出来了,缺乏的大概就是肌力,但过度锻炼肌力,你这个年龄反而会妨碍发育。因此我只能指导你做体力训练与柔软操,不过……』
『不过……?』
『这样不能让你满意,所以才会跟我提这件事。你是因为不满于现况,才会那样说吧。那么首先你想怎么变强?方针必须先决定。』
『呃,可是只要能提升长武器的技术……』
『我们使用的这种武器,不像直剑或弓,有著多种战斗风格。想练到炉火纯青,想变强,就得集中心力专练一种战斗风格,否则以人类来说时间不够。』
『……这样啊,要确立风格……』
『莱恩,你一个人旅行吗?』
『不,我跟伙伴一起当冒险者。』
『那你应该优先考虑你的伙伴们办不到的事,怎样运用力量的方式是你最需要的。等你找到这个,到时候──不,也许那时候你已经不需要我的指导了。到时候,如果莱恩你还想听我的浅见,那就再来找我吧。』
『非……非常谢谢您……!』
德基烈为人相当亲切。虽然克莱恩突然被叫来画画,而且得知他对那个妖鬼酒吞恨之入骨,但扣掉这点,克莱恩觉得他这人很值得尊敬。
甚至让他觉得以化名自称实在愧疚。
但比这更重要的是「确立自身的风格」成为一大课题压在他身上。
在教国做为光之神子接受锻炼的棒术,可说是依靠法术的全能力量。但自己现在有了伙伴。
比自己擅长前卫的卢迪乌斯,以及比自己擅长后卫的春菜。
克莱恩夹在两人之间,一直找不到只属于自己的职责。
所以他想,至少要把长武器练得再强一点。他本来是这样想,但德基烈说必须先确立棒术风格。确立棒术风格,不是单打独斗,而是要找出自己在队伍里的定位。
克莱恩越想越迷糊。
他想变强,可是鲁莽蛮干没有意义。
结果思考原地打转,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自己应该用棒术建立起何种战斗风格?
怎么做才能在队伍里树立不可或缺的位置?
克莱恩烦恼著这些事,不小心就发起呆来了。
「呃,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真是,我说我是第一次来腾特,请你帮我带路!」
「卢迪呢?」
「卢迪傍晚在酒馆跟我们会合!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这样啊,抱歉抱歉……可以啊,我带你在腾特走走。」
「嗯!」
害春菜担心,让克莱恩由衷感到歉疚,搔了搔脸。克莱恩也很久没来腾特了,长大以后就没再来过。
这座盖在山与山之间的城镇,据说原本是个小聚落。但在教国逐渐壮大之际,此地开始具有做为要冲的机能,之后持续不断增筑改建,渐渐成了一大要塞都市。事实上,克莱恩都觉得城镇比他上次造访时范围更大了。
白墙有点粗糙,看似煅烧泥土筑成的。整座城镇有许多四方形建筑,大部分都拥有箭眼等防卫手段。
这里连民宅都能备战,并且有十字军大队驻屯,即使纳萨瑟司港被攻陷也能立刻夺回。由于这座城镇性质如此,因此武器与防具的品项都很齐全,克莱恩他们打算晚点挑挑看,如果看到更好的装备就换购。
「腾特也很盛行锻造业,对吧。我想到处逛逛!」
「嗯,那就到大街去好了。」
此地由于地处半山腰,因此也盛产黏土与铁矿。腾特这个地方适于防卫的另一个理由,就是有足够资源生产武器。
当然除了武器之外,这里也贩卖饰品与工艺品等等,所以逛起摊贩来想必很有乐趣。如今他们掌握不到朱丝塔的动向,所以也预定先在腾特打听情报。
克莱恩心想,也许可以在买东西时顺便问问。
「买!东!西~!买!东!西~!」
「不可以买太多饰品喔。」
「为什么──有备无患啊,克莱恩!不知道何时何地会遇到哪种敌人,有饰品有保障啊!」
「但买一堆比防具还贵的东西还是有点……」
春菜一副隐藏不住兴奋的样子,往街上走著。克莱恩担心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会走散,急忙追上去。就在这时……
「奇怪?」
即使在拥挤人群中,仍然会有显眼的存在。
这种存在可能会散发出压迫感或某种感觉,以各种方式让人注意到他们;但最容易立刻察觉到的还是视觉。比别人高出一个头的大个子待在路上,就算不是克莱恩,也难免会多看一眼。克莱恩想叫住自己看到的人物,信步走到那人身边。
「发现此人请联络。请照这个地址联络,赏金就如同单子上写的。」
「……您在做什么啊,德基烈先生。」
「嗯,喔,莱恩啊。几天不见了……原来如此,你也到腾特来了。」
「是,有些事。」
青年一头蓝发往后梳拢,戴著充满知性的单眼镜。虽然无论何时看了都给人冷静透彻的印象,但却像这样亲切地回答自己。由于克莱恩本来就认识不少长辈,因此他觉得好像能了解德基烈是什么样的人物。
温和对待部下与晚辈,但不会纵容的那一型。
如果他有部下,一定很受欢迎。他不会搞混温和与姑息,是如同可靠上司般的存在;这就是克莱恩对青年德基烈的印象。
而这种印象其实可以说猜对了。
「所以,您在做什么呢?」
「发传单,为了找到他。那时候多亏有你帮忙。」
「不会,这是我要说的。」
德基烈递给克莱恩一张传单,上面画著克莱恩之前绘制的妖鬼酒吞的肖像画,写著提供给发现者的赏金金额,以及德基烈·马克连的签名。他目前似乎在腾特的饭店租了个房间,传单上也写了地址。
「妖鬼酒吞也在这附近?」
「在纳萨瑟司港,有个老妇人是这样通报的。根据她的说法,似乎在纳萨瑟司港附近的海滩,看到了疑似酒吞的男人与九尾魔族。从这点判断,我预测他们不是去纳萨瑟司港,而是要来腾特。」
「原来如此,您说得对。」
「对了,莱恩。如果你有时间,是否可以麻烦你……」
「喔,没问题,给我一半吧。」
「……谢谢你这么善解人意,真想念我那些研究员。」
德基烈好像沉浸于某种情绪般仰望天空,克莱恩从他手中接过大约一半的传单。德基烈应该是希望他有时间的话,可以帮忙发传单吧。
接过传单,克莱恩才注意到一件事。
「……奇怪,春菜呢?」
「嗯,你有跟谁一起吗,你来我这边时已经是一个人了喔?」
「哇,这样吗!我去找她!啊,这些传单我一定会全部发完!」
惨了惨了。克莱恩一边嘟哝,一边转身离去。
他离去之际行了一礼,德基烈对他稍微举个手道别,对著那背影低喃:
「……光之神子克莱恩·法布尼尔是吗。不知道你会走上哪一条路……」
†
跟春菜走散的克莱恩,在大街上到处找了半天。
因为主要几家饰品店应该都集中在这一区,他也想不到春菜还会去其他什么地方。说不定她发现走散了,会先去之前说好会合的酒馆也不一定。
克莱恩大致找过了整条大街,就抱著这种想法走上通往酒馆的路。
由于他老实地边走边把德基烈给他的传单发给路人,拿到的传单就快发完了,剩下最多不过十张。
酒馆位于从大街稍微走进小巷的位置,介于大街与住宅区之间。这座城镇里,与旅馆独立的酒馆只有一间。所以那里也成了士兵们逗留谈天之地,可说最适合用来打听情报。就这样,克莱恩走在宽度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行的路上,往酒馆走去时,发现了他要找的那个人。
说是要找的人,但并不是春菜。
是另一个人,他们就是为了追上那名人物,特地回到教国来的。
克莱恩一瞬间看见了朱丝塔的身影,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急忙逃走,而且是往住宅区的深处逃。克莱恩像被电到一样,飞奔而去。
「等一下!我们不是追兵!」
「……冒险者还有脸讲这种话……!」
「我们是冒险者没错,但并没有接受委托!」
克莱恩自己也知道缺乏说服力。
但他们已经听到了她的目的,不能不追。
「救济共和国」。
克莱恩不知道她实际上在想什么,但那句话很明显满是血腥味。就连克莱恩也晓得,其中带有过往荣耀与爱国心所推动的某种激情。但是自从被帝国并吞以来,如果要说共和国是否遭到冷淡待遇,其实并没有。而她触犯了公国法规。说到公国,那可是众所皆知的自由国度。除非真的太过火,否则是不会触犯到法律的。这也就证明她的确做了相当危险的事。
看起来比春菜更小的她,究竟在做什么?克莱恩很想知道别人让她做了什么。
「等一下……!」
朱丝塔出现在这座城镇。
克莱恩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何不回共和国领土。
只是克莱恩有著毫无根据的自信,知道她一定被卷入了某种坏事。所以他想问个清楚,然而他与伙伴登录成为了冒险者,「抓到罪犯就能领赏」。这么一来,也难怪她会胡乱猜测克莱恩追赶自己的理由了。
「还是一样,跑得真快……!」
追不上,她一直跑一直跑,深入她最擅长的后巷区。
这样一来,连地形都没摸熟的克莱恩追丢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于是,捉迷藏再度宣告结束。
不过这次不是以追丢她做结。
就在克莱恩飞速弯过转角的瞬间。
「噗?」
「好痛。」
克莱恩撞上了某人,不由得把手上的传单撒了一地。
该追的人不知跑哪去了,总之克莱恩得先向撞到的人赔不是,然后把散落一地的传单捡捡才行。
「抱歉,我马上捡完!」
「喔,我帮你。」
「谢谢……!」
说归说,其实也才十张左右。把散落在石版地上的传单全部捡起来,连十秒都用不上。
眼前人士帮忙捡了大约三张,克莱恩接过传单,这时才第一次抬起头来。
「不过啊,我实在不觉得那个德基烈画画有这么厉害耶。」
「啊,这个其实是我画的,虽然我不太擅长画人。」
「不会啊,我觉得你画得挺帅的喔。嗯,真羡慕有绘画才能的人。」
「啊哈哈,谢谢……您……」
「啊……哎哟?」
眼前的人物,身高跟刚才话题中提到的德基烈差不多……
而且身材魁梧,有些讨喜的气质。
以黑色双角与群青色和服便装为特徵。
是妖鬼。
†
哇──要迟到了~!
两人就以这种感觉,在后巷的转角撞个满怀。
没错,相遇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有点酸有点甜,又带点苦涩的恋爱滋味。
《魔法少女奈花》作者酒吞钜献,超王道恋爱喜剧!
魔族之爱与少年的恋情即将开始!
……我在说啥啊。
事情就是这样,我是现场记者酒吞。由于跟柊走散了,想说去酒馆看一下,谁知道我竟然在后巷迷路了。就在我不知道柊跑哪里去了,一边有点伤脑筋一边到处乱晃,正要弯过转角时,就跟全速飞奔的少年撞个正著。
虽然我完全不痛,但他却连手上拿的不知道啥东西都撒了满地。而且他按著鼻梁好像很痛,反正我也不赶时间,就帮他把散落的纸捡一捡,结果画在纸上的,竟然是跟我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妖鬼哥。
类似灵气的某种东西,呈现得令人惊叹。想到德基烈居然这么会画画,我正觉得不爽,结果好像是眼前这个少年画的,难得有这机会,不如请他帮我画张肖像画好了,不知道要付几千格尔德才会帮我画?心里如此盘算时,猛一抬头,总觉得有些面熟。而对方好像也这么觉得,不但整个僵在原地,戒心还变得好强。咦,仔细一看,这不是原作的主角克莱恩小兄弟吗?
「……妖……鬼……?」
好啦,这下该怎么办哩?
看他整个脸色刷白,铁定还记得我上次找上他们时的事。我现在应该有好好隐藏起霸气才对。
所以,我现在有几个选项:
其一、摆出一副友好热络的态度,好像我们初次见面似的。
其二、像上次那样让霸气横流,威吓感全开。
其三、溜之大吉。
其四、找他去酒馆,跟他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其五、跟他说其实我们是被拆散的亲兄弟。
好吧,马上就有两个可以驳回。
没错,就是二跟三。
在这里采用第二个选项,一点好处也没有。况且既然有那种传单,证明了德基烈那王八蛋铁定在这里。我可以用这招把他引出来,但事情闹大就糟了。好不容易第一次进了城镇,我可不想连在教国都被通缉。
第三纯粹是我的心情问题。这么偶然的相遇,而且还是一对一。原作主角耶!我也变强不少,稍微跟他扯上关系,应该不至于被消灭吧,大概。我想闹他一下,毕竟他可是主角大人本尊耶。
剩下还有一跟四跟五,但如果用第一个,老实说有点那个。难得有个话题,搞不好这样就糟蹋掉了。然后呢,第四个有点不太好,而且去酒馆也很可能碰到其他人,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过复杂。
……这么一来,就只剩一个了。我重新面对眼前浑身僵直,伸手到背后棍棒想摆出架式的克莱恩,尽可能摆出不苟言笑的表情,告诉他:
「其实,我是你被拆散的哥哥。」
「什么?」
……
「骗你的。」
「我……我想也是……首先种族就不一样……」
「其实我是弟弟,老哥。」
「什么?」
……
「骗你的。」
「到底是怎样?」
「没有啦,看到一个人在眼前这么有戒心,就忍不住嘛。没看到脸的时候态度比较友善,让人有点寂寞不是?」
「啊,不是……是……是没错……」
克莱恩晕头转向。
在后巷,狭窄的天空下。要是在这种地方打起来,给民宅造成困扰,问题就大了。
再说我并没有打算与他为敌。看看眼前发愣的茶发少年,他好像维持不住紧张感了。
「呃呃……您是之前我在阿尔冯山脉遇见的……那位妖鬼吗?」
「我那时候跟现在,都无意与你为敌啦。」
「不是,只是总觉得个性好像差太多……」
「那是因为你老兄没那时候那么紧绷吧,嗯,大概。」
「是……是这样吗?」
虽然感觉克莱恩少年好像漫画里那样满头大汗,但看他放开了背后的棍棒,应该已经无意开战了。
他视线瞄了一下自己的手边,好像忽然想起来似的低头道谢。
「上次那把地下帝国的钥匙……谢谢您。」
「喔,那个反正我拿著也没用嘛。」
「可是,为什么要给我们呢?」
「啊──」
要怎么跟他说呢?
也没什么必要隐瞒吧,我想了想,也找不到什么好藉口。
「那是因为你是光之神子,想杀死魔王啊。」
「咦……您怎么知道的?」
「秘密情报网络吧。」
我乱讲的,因为我玩过原作。
「这样……啊。」
他当然不可能察觉到我内心的忏悔。
克莱恩彷佛陷入沉思般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两把钥匙。红色与橙色。两把都是进入地下帝国不可或缺的重要道具。
「……您……不是我们的敌人?」
「我大概不会想帮魔王军吧──……」
「这样啊,那么,似乎是我误会了。」
「啊?」
锵啷一声,克莱恩再度将钥匙收进口袋。
然后他正眼注视著我开口了。
总觉得他眼中深处摇曳著歉疚的光采,他要说什么?
「初次见到您时,我感觉到强大的魔族气息。在帝国,我又看到您破坏了书院,所以完全将您当成敌人了。抱歉,我还帮人家对您发通缉令。」
「喔,没关系啦,没关系,反正你说的一定是一个单眼镜秃子吧?」
「单眼镜秃子?」
「德基烈·马克连。他有理由追杀我,我一有机会也打算宰了他。我只是跟他个人有仇,人类与魔族的对立与我无关啦。」
「竟然叫德基烈先生单眼镜秃子……啊,没有……原来是这样啊。」
「这肖像画画得很好,我都愿意付钱请你帮我画了。」
「啊,啊哈哈……」
伴随著一阵乾笑,克莱恩抓抓后脑杓,低头致谢。
虽然只是句简单客套话,但他整个人都呈现出绘画受到称赞而喜悦的纯粹心情。这提醒了我,他的父亲是──
「那……那个,真的很谢谢您。我误会您很多……拿了钥匙也没向您道谢,做了这么多失礼的行为……」
「别在意,别在意。是我自己高兴这样做的……我反而还担心妨碍到你老兄了咧。」
「不,没有的事!实在很谢谢您!」
他鞠躬鞠个不停,我好像让他莫名地惶恐起来了,真有点难搞。
事实上我的确担心妨碍到克莱恩的冒险,也没料到德基烈会在这座城镇碰到克莱恩。
要是发生蝴蝶效应就伤脑筋了,不过目前好像进展顺利,大概不要紧吧。
「抱歉,既然都麻烦到您了,能不能再问您一件事?」
「啊?」
「您在这附近有没有看到一个橘色头发,差不多十二岁的女孩?」
「……不,我没看到。」
十之八九说的是朱丝塔,没看到呢。
记得朱丝塔是在圣府首都艾甸才正式成为同伴,在腾特无论如何都是抓不到她的……不过,原来如此啊。看来关于朱丝塔的事件有在进展,我放心了。包括葛林多尔在内,这下原作队伍应该会集合起来,真是太好了。
「跑到哪里去了呢……我知道了,谢谢您。」
「无妨无妨。发传单也真辛苦呢。」
「不会,我在想该怎么办。我想这样做有点太忘恩负义,所以不打算再发了。」
「是喔,难得有这机会,我还希望你连我这个标记也画上去呢。」
说著我举高背后的鬼杀,克莱恩先是愣了愣,然后忍俊不住似的笑了出来。
「啊哈哈,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对自己的通缉令提出要求呢。也是,下次见面时我会把大斧也画上……大斧啊。」
「怎么了吗?」
克莱恩本来在笑,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神情严肃起来。我完全不懂是什么触动了他的心弦,只能发愣。
一会儿后他与我四目交接,眼神莫名地认真。
「您为什么会使用斧头?」
「嗯──一开始是因为鬼用鬼杀挺有趣的,不过……这个嘛,现在是因为这把用起来最顺手。不管什么对手都能一击粉碎,能横劈能纵砍,两种砍法都比剑或枪更重更强。能够一口气打飞一群敌人,速度不及的部分可以光靠臂力补足,我觉得这方面没有任何武器比它强喔,很帅气吧?」
「的确,我也觉得很帅气……原来如此,一口气打飞一群人……」
「嗯~你脑中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大哥哥完全不了解喔。」
「啊,不,没有,谢谢您!我该回去了!啊,对了!」
「啊?」
时间也将近傍晚了,克莱恩应该跟伙伴约好了吧。他再一次深深鞠躬,然后一转身就想回闹区那边……但好像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我。
「我可以叫您酒吞大哥吗?」
「好啊,你是克莱恩,对吧。下次帮我画张肖像画吧。」
「好的!」
伴随著极为灿烂的笑容,克莱恩往光明照耀的方向跑去了。
哒哒的脚步声消失后,我发了一会儿呆……不知不觉呼出一口气。
「呼……克莱恩果然帅呆了。」
我忽然有种感觉,克莱恩开朗、随和又有礼,对任何人一视同仁,拥有人人平等的善恶观念。就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一个人,才能在人魔混杂,种族歧视日益高涨的这个世界,战斗到最后一刻吧。
即使是至今相信的事物,一旦知道其实是罪恶,也能坚强面对。
从精神面而论,他是个完美无瑕的少年。
「好啦,现在该怎么办咧?」
柊到底跑哪去了?我是觉得不至于又被人抓走,但我们是在那么拥挤的人群中走散的,实在猜不到她人在哪里。
早知道就事先决定个碰面地点了。
我背对克莱恩回去的方向,往前走。
「不过说真的,好久没感受到人群的生活了。」
在帝都或玛米拉,我们不是在著急,就是只能趁夜偷偷入侵,所以我真的已经有二十几年没置身于人群之中了。
前世时我有时会跟三五好友一起去逛街,但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况且从我变成了鬼族到现在,几乎很少离开鬼族聚落。
「不过真要说起来,在前世记忆复苏之前,我对人们的生活也根本没兴趣就是。」
长途跋涉,来到住宅区的边缘。在这整整齐齐的格子状道路遍布的住宅区中,我悠悠哉哉地走著。
结果。
「啊?」
「……呜呜……」
我发现一个人影,就像「路有冻死骨」那样倒在路中央。看那人个头相当小,可能是小孩子?我一边抱持著疑问,一边把鬼杀放在一旁,蹲下去看看。
「喂──还活著吗──?」
「呜嗯……」
小孩只发出呻吟。
这家伙真的不要紧吗?
我试著拍拍她脸颊,但反应不是很好。
这下该怎么办?也许我该把她带到跟柊一起暂租的旅馆房间,不过这家伙也是,总觉得有点眼熟……嗯,橘色的头发?
「抱歉喔……打扰一下……?」
就在我动作尽~量放轻,想把小孩趴著的身体翻过来,刚把双臂放到她肚子底下时。
「听人通报说有小女孩倒在路上,过来一看,倒被我逮到了一个凶恶罪犯啊,混帐东西。」
「噫咿!我……我什么都还没做!」
「还没……?」
巷弄深处传来的声音,吓得我赶紧放开小妹妹。是说我刚才的发言根本是个犯罪者嘛!……嗯,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我拿起放在旁边的鬼杀,站起来。
从巷弄深处走来的,果然是一名青年。他背著大剃刀,戴著一点都不适合的单眼镜,额头连我看了都替他难过。啊,明明还这么年轻。
「嗨,还是一样顶著个大方的额头啊。」
「开口第一句话就充满犯罪气息,接著又拿这种屁话当寒暄啊,混帐妖鬼。」
「哈……今天一定要宰了你。」
「这是我要说的,混帐东西……」
我举起鬼杀。
细窄的后巷。
中间位置有个小妹妹。
前方的单眼镜秃子,也开始将大量魔力灌注于大剃刀中。
已经做好万全的厮杀准备就是了吧。
「……」
「……」
「……呜呜……」
双方互相瞪视,僵持不下。
标准的一触即发。
明明中间有个倒地不起的小妹妹,德基烈这王八蛋真的很那个耶,没血没泪耶。
「喂……混帐妖鬼。」
「啊?」
「……我实在很想做掉你,想到不行。」
「真巧,我也是耶。」
「……但是,看到这个状况,你有什么想法?」
德基烈视线往下一看,只见一个小妹妹倒在地上。
「……觉得帝国书院的魔导司书真是没血没泪啊。」
「给我耍嘴皮子……对,没错,眼前有个臭小鬼,而且还倒地不起。在这种状况下,我们在做什么?」
「大开杀戒。」
「说得对,大开杀戒,在女童眼前厮杀。我正在以愉快又美好的心情,试著干掉眼前的祸害……喂,混帐妖鬼。」
「怎样啦。」
「给我滚,马上。只要你在,我就压抑不了想杀你的冲动。」
「拿这种话当藉口,你想对这么小的女生做什么!」
「你有资格讲这种话吗,混帐东西!」
……的确,刚才我是说过不太妙的话。
……没办法了,下次再杀德基烈吧。
我扛起鬼杀,正要转身……无意间想起一件事。
「……不过啊,单眼镜秃子,真没想到你会觉得能跟魔族谈条件。」
这个恨透魔物的家伙,居然会对我说出这种几乎像提议的话。德基烈一听,瞪大眼睛,对我的疑问嗤之以鼻,又用蔑视的眼神看我。怎样?
「告诉你我最讨厌的两个东西。」
「啊?」
「就是魔族,还有妖鬼酒吞。喔,其次是同事。」
「根本不只两个嘛。」
喔,是喔。呼,我吐出一口气。
那就把小鬼塞给德基烈处理,我还是去找柊好了。
我扔下他们,腾空跳起。
†
即使发出火花爆开的声音,那个房间里仍然称得上寂静。
哔剥,哔剥的声响光是听到就能温暖身体,如旋律的休止符,配合著摇曳的火红舞蹈不时出现。一个不大宽敞的房间里仅有桃花心木的扶手椅与双人床两张。另外有一张边桌,以及房里装设的暖炉。在耀眼、有力但静谧地飞舞的磷火光明照耀下,被香菸油渍熏黄的湖泊绘画如海市蜃楼般浮现。
青年坐在仅此一把,有点年代的别致椅子上,浅浅地,但放松身心地睡著。以打盹来说太深,离熟睡又太远。看起来就像因为是生命的义务而无可奈何般,摄取著名为睡眠的营养。
脖子垂得不至于酸痛,倾听著几分钟一次的磷火音色,同时保持警戒,并且不对明天造成影响。
「……呼……呼……」
「……」
轻微、天真烂漫的鼾声,当然不是青年发出来的。
在这深夜时分,位于腾特旅馆里的这个房间,除了青年以外还睡了另一个人。
「……嗯……」
少女应有的清脆嗓音,在原本只有火花爆开的室内响起。
对这新的声音做出反应,青年也慢慢睁开眼睛。
「奇怪……这里是……」
「腾特的旅馆。我捡到倒在后巷的你,带你来的。」
「咦……啊……」
慢慢撑起上半身的女孩,好像发现自己占据了一张床睡在上面。而且,她也想起了沉睡之前的最后一段记忆。女孩维持仍然不清晰的意识,把小手抵在脸上陷入沉思,青年装做对那副模样兴趣缺缺,将体重压在椅子靠背上。
「在下……来到腾特……被那帮人追……」
「我不管你的内情。」
「咦?」
青年打断女孩的话,看到他那毫无感想的眼瞳,女孩似乎也注意到对方是谁了。
「德基烈·马克连……帝国书院的……魔导司书……」
「刚才还在呼呼大睡的家伙,现在摆出这种脸也一点都不可怕。」
「呜……」
女孩──朱丝塔·威尔塞亚心头一惊,注视著自己的脚下。柔软的床铺,别人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以及稍微恢复了体力的自己的身体。
「这里该不会……」
「没什么该不会,就只有我一个人……不过可以说是别人把你塞给我的,总比被混帐妖鬼怎么样好。」
「……我是共和国的人,你为什么……」
「关于这件事。」
朱丝塔怀疑地定睛注视青年──德基烈,让他大感傻眼,叹了口气。傻眼的是她竟然问出这种令人无奈,连称为误解都嫌白痴的疑问。
「真要说起来,共和国领土已经是帝国领土了,我们根本没必要互相仇视。」
「你骗人……你们明明欺凌共和国出身的人,把在下祖国的制度弄得乱七八糟!」
「这是谁跟你讲的,我们不过是惩戒一下有点闹过头的共和国罢了,并没打算榨取民脂民膏,而且有很多人甚至选择归化帝国……我们魔导司书当中,还有一个是共和国出身咧。」
「谁……谁跟在下讲的……在下是听雷德亚州的首长说的!首长说共和国的民众如今受到帝国苛政压迫,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所以我们必须起而行,救济民众!」
「……喂,我说啊。」
「怎样!」
朱丝塔激动起来对德基烈回嘴,冰冷至极的声调却令她震了一下。德基烈的眼神不苟言笑,不过即使朱丝塔讲到这种地步,却也没有视她为敌的样子。
「你知道那个雷德亚州首长,也是毁灭共和国的推手之一吗?」
「咦……?」
「那人进入帝国内部,或者该说介入帝都的家族纠纷,背后牵线想对帝国动手动脚,最后甚至还想干涉帝国书院的机密事项。结果我们家的队长火了,才会派魔导司书动手毁灭共和国。当时有一个白痴好狗运逃了出去,也就是你说的那家伙。与其说那家伙是毁灭共和国的原因之一,不如说几乎就是元凶吧。用这种只能说是恼羞成怒的念头引发出更多问题,对我们来说实在一点都不好笑,而且还欺骗你这种小鬼。」
「……你……骗人……」
「!啧,我太多嘴了,混帐。」
德基烈边叹气边低语,慢慢从坐著的椅子站起来。身体为了睡眠而有一段时间没动,腰有点痛,不过他当这是家常便饭,按摩两下就行了。
「……这个房间我租到早上,也会送早餐。你这么瘦,不好好吃饭还要战斗,当然会昏倒了,臭小鬼。吃过饭就给我滚……我要出去一下。」
我到底在做什么?德基烈心中确实有这种受不了自己的情感,但一看到这个女孩如此拚命,就会害他想起过去而心烦。
想起盲目,没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残酷,只高举著复仇理念战斗的那段岁月。
「……啊……」
「哎,我能说的只有一句话……听信别人的片面之词而受骗,以特工来说只能算三流以下啦,混帐……那就这样了。」
德基烈背起靠在墙边的大剃刀,往门那边走去。
看著他那宽阔的背部,朱丝塔茫然若失半晌后……
「等等……」
「怎样啦。」
「……你带在下来这里……在下要向你道谢。」
德基烈只用视线往后瞄了一眼,看到女孩表情懊恼,但又带著歉意道了谢。不管对方是谁,都不会忘了感谢对方为自己做的事。只有这种处事态度,德基烈也认为值得尊敬。
因为一般人不管仇敌对自己做了什么,都不可能表示得了谢意。
「……上次也是,你只有这种地方让我觉得了不起。就这样。」
「……不……不过在下不会原谅……毁灭共和国的……帝国……!」
「去查清楚再来吠吧,盲目的走狗。」
「……唔!」
德基烈刚才口若悬河,三两下就把雷德亚州首长的事说了出来。
对于那番真假不明的说词,德基烈注意到朱丝塔的眼眸摇曳了。虽然注意到了也没要怎样,但他心里还是有点想法。朱丝塔只高举著救济共和国的理念,恐怕根本没听到详细的内容,因为她一看就像是会被当成政变棋子的小孩。
他头也不回,打开了房门。
德基烈已经跟旅馆老板说好了,自己现在离开,她应该还是吃得到明天的早餐。不管她怎么想,德基烈都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因为小孩子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身边的存在遭人杀害时……都很容易听信自称朋友之人的说词。德基烈完全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他已不再认为那个温柔正直的孩子,能达成复仇宿愿。
朱丝塔一定会在某个地方悬崖勒马,德基烈至多只能为她准备一个煞车,希望她到时候不会被后悔之念击垮。
「……复仇什么的,让那些仇恨深入骨髓的人去干就行了。」
德基烈不禁低语,然后反手关上房门。
他一边想著接下来要怎么做,一边踏出一步。
就在这一瞬间,德基烈变得苦不堪言。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混帐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