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踏入废弃的车厢,就跟那个对视了。我勉强忍住而没有尖叫出来。
万里亚小姐端坐在座位上。
它身高大概一米多吧,树脂眼瞳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我。直至前几天还只不过是纯白粘土的皮肤,现在如同有了血液在里面流动一样,隐约有了一层肤色。鲜红的嘴唇紧闭着,看起来似乎有点不高兴。齐肩的黑发与红似鲜血的浴衣相映成趣。浴衣袖口伸出的纤细指尖已及浴衣下摆露出的白皙裸足,妖艳得让人心中不禁一阵悸动。
“万里亚小姐已经完成了么?”
我向车厢中央的莉伽雅问道。出乎意料,正在制图纸上舞动铅笔的她冷淡地回话了。
“算是吧。”
“为什么是浴衣?明明是一张西洋人偶的脸,我还以为你一定会给她穿上洋装呢?”
“万里亚小姐呢,有着很喜欢夏日祭典的设定。”
“不过,合适就好。那,现在在写什么?”
“接下来必须要做小亚佐美啊。离休息还远着。”
我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偷看莉伽雅手边的东西。制图纸上面画着小女孩的正面。大概,现在正画着小亚佐美的衣服纸样呢。这是何等旺盛的创作欲。看来她好像已经对已完成的万里亚小姐丧失了兴趣。
“啊——已经决定好叫什么了?”
在我提问的时候,莉伽雅把金平糖放进了口中。
“当然啊,就叫铃原亚佐美。是一名梦想成为芭蕾舞者的小学六年级学生。每周五天都要去羽奈市的芭蕾舞教室学习。平时都是母亲开车接送,不过偶尔跟母亲闹别扭的时候就会自己一个人坐舞奈线上学。”
跟万里亚小姐一样,有着相当真实的角色设定呢。
“顺便把第三个的女孩子也介绍了吧?名字叫做园部由菜,二十岁。在花店一边兼职一边担任摇滚乐队的歌手。因为要去羽手奈市的live house,时常会坐舞奈线。”
不得不佩服她,能一个接一个地考虑角色设定。这真的是莉伽雅自己想出来的原创设定吗?抑或是在某处存在着角色的原形?
“哦,午饭放在那里就好了,因为咱今天没有摸过粘土。”
我把塑料袋放在她手能够到的座位上。今天是LIGAYA工房的外卖。惯例是田园面包跟牛奶。
“呐……要做多少名乘客?”
“七名。”
“七名?暑假做得完么?”
“不是做得完,是要做完。”
莉伽雅斩钉截铁地肯定了,她的声音如同澄澈的坚冰一样。她的周围,不知为何看起来如同被透澈的空气包围起来。虽然是冰,但那也是有淡蓝色火焰在其中心寂静燃烧的冰。当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后退了几步。虽然明知道被威慑着,但是连数秒都用不到呢。
几天前,多歧川就跟我说过。
¬——那家伙的姐姐也有这种眼神。让人觉得,她的身体明明就在这个世界,心灵却飞到别的次元去了。你也是一样的吧?
确实,可能正如他所说。我的躯壳的确在这里。在他人眼中看来,我只是个安稳地过着每一天的随处可见的初中女生。但是,我的内心却非如此。没错,我的内心在很久以前就在别的世界里徘徊着了。
那么,莉伽雅又如何呢?此时,我为何会被威慑住呢?是的,莉伽雅的心也远离着现实世界。我心所向往的是那地狱的深渊,而她所向往的一定是天空的至高点吧。那是优秀的创作者才可到达的最高境界。因为这样,只能向着死亡坠落的我狼狈地被威慑住了。
“那、那……我就回店里去咯。”
没有回答,她就好像打开了开关一样。就在我畏怯着的时候,莉伽雅的内心也正在飞向着那另一侧的世界。
◇
夜色将近的傍晚,结束打工回家的我看到停在家门前的白色奔驰。刚要坐进副驾驶位的的智子酱,跟停下单车的我,视线突然撞在一起。
智子酱身后站着一位陌生男性。要简要地概括的话,可能也就是一名老绅士吧。怎么看都是个有钱人。看上去比起智子酱要大上三十岁。大概是智子酱的新情人吧。
“海碳。”
挥着手引起我注意的智子酱,跟平时不一样调皮地对我说。
“智子我呢,要出门三天,海碳一个人没问题吧?”
“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吧。”
这时,老绅士优雅地问道。
“这位小姐是?”
没留给我一丝插话的间隙,智子酱抢着回答说。
“啊,这是智子的妹妹呢。看看,这对眼睛是不是很像!”
光明正大地撒谎的智子酱很让人讨厌。小学生时候我就是被她这样的撒谎给伤害了。虽说如今已经习惯了。
“哦——被你这样一说看起来确实像呢。哎呀,真是一个乖妹妹呢。”
我冷淡地任视线扫着老绅士的左手。不出所料,无名指上的戒指在一闪一闪。智子勾引的一定都是有妇之夫。一想到今晚那枯老的手指会在智子酱身上游走的情景,就忍不住想要呕吐。虽然那个男人好像在对我说些什么,但是我无视了他,径直走进家里。关上门,隔断对面那一侧世界污浊沉重的空气。
多么丑陋的世界啊。多么污秽的女人啊。然后,从这些污脏的东西中诞生的我这一存在到底是什么?
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着,起了一臂的鸡皮疙瘩。此时,我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的是莉伽雅的笑容,那个飘忽不定无法把握的笑容。但是那个眼神正越过我,注视着更远的远方。
今天,她背对着我。她拥有创造。比起我来,创作更为重要吗?不能依靠,更不能依赖。我努力从脑海中挥去莉伽雅的形象,就像在摆脱掉自己的软弱一般。
不久,门后响起了汽车引擎声,趣味低俗的奔驰也渐渐远去。
总算忍住没有吐出来。
◇
只要这天莉伽雅很晚都还没回来。都八点了也没见一点消息。由布子店长说,她只要一陷入创作状态中的话就会不吃不喝干上好几个小时。实际上,那家伙的注意力是远超常人的。
这么说来,到今天为止,那家伙并没有少吃过一顿晚饭。
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夜晚一到,废弃车厢内就一片漆黑。就算那家伙再厉害也是无法战胜黑暗的。所以,她一到了傍晚就会回来。不过,今晚却不是这样。
今天的饭菜是炖饭配菜汤。尝不出去味道的我一直对自己做的饭菜没有信心。
算了不管她了,到时候自然就会回来的了。难道说,在绕远路?
如咀嚼泥沙一般吃完晚饭后,我向着智子酱的房间走去。我有无论如何都想调查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好奇。只是,非常想知道而已。
智子酱的房间依旧非常凌乱。少女漫画跟游戏软件散落一地。零食袋子、糖果还有牛扎糖的包装纸,各种垃圾在桌子上堆积如山。靓丽的衣服跟肮脏的内衣被毫不在意地扔在床的旁边。在这个房间呆着感觉连自己都会被污染了。
首先,要在垃圾堆里面把笔记本电脑给挖出来。我家只有这唯一一台电脑。这是我第二次碰这台电脑。第一次借用,是为了把《黑暗中的舞者》配乐音轨的收录曲转换成mp3文件,并传到ipod里。
将桌面一把扫净,放上电脑,当然也没有忘记用蘸了酒精的脱脂棉消毒键盘。因为那个智子不知道会用摸过哪里的手在键盘上敲打呢。
接上电源线跟网线,摁下开关。大概过了三十秒,系统启动了。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舞奈铁路”“脱轨事故”,点击搜索键。搜索结果是一千五百八十五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因为是地方新闻事件,还以为也就百来件。
在调查中,我也知晓了我原来所不知道的事实。
公元二零零三年八月二十九日十六时三十分。
那个事故,发生了。
当时我还是小学四年级学生,没有留意脱轨事故。接着看下去,事实渐渐明了,我发了一会儿愣。
首先,那个脱轨事故绝对不是因为舞奈铁路方面操作不当。脱轨的直接原因是突然冲进铁路的汽车与火车相撞。为什么,汽车会突然冲进铁路呢?
理由不是疲劳驾驶不是酒后驾驶,也不是刹车器出故障。那辆汽车上坐着两个人——驾驶座上的男人(享年29)跟副驾驶座上的女人(享年20)。
这对男女为了“殉情”,开着汽车冲进了铁路。
不巧,最开始连接的新闻类网点并没有公开两人的名字跟职业,要去别的网点查找。
接下来连接的网站虽然也没有公开企图殉情的男女的情报,不过却有刊载车厢内死亡的被害者的名字跟简历。
和辻绘美(17岁) 高中生。女仆咖啡厅兼职。梦想成为漫画家。
三谷露西亚( 3岁) 幼儿。一同乘坐电车的母亲虽身受重伤,但却得以生还。
园部由菜(20岁) 自由职业者。花店兼职。志愿是成为音乐家。
铃原亚佐美(11岁) 小学生。志愿是芭蕾舞蹈家。
田所真知(16岁) 高中生。志愿是医学部。
绫野万里亚(18岁) 短大一年生。志愿是成为护士。
野边翔太(10岁) 小学生。
“这个是……!”
我惊呆了。绫野万里亚小姐、铃原亚佐美、园部由菜。为什么听起来耳熟的名字有三个?甚至,我连三个人的简历都知道。对了……是那家伙告诉过我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莉伽雅用那个废弃车厢在做什么?那家伙难道真的是想作为一个艺术家把“幽灵铁路”这个主题表现出来么?
还是说有其他的目的?
徘徊在网络海洋里,最后我找到了专门处理舞奈铁路脱轨事故情报的网站,尽管是个私人网站,但是情报量却远远超越了其他网站。终于,我知道了企图殉情自杀的男女的名字跟简历。
男的名为加贺勇介。职业是医生。在舞奈区的诊所工作,专业是内科。首都国立医科大学毕业后,回到老家的诊所就职。待人和蔼友善,作为医生的能力也是值得肯定的,也没有忘记要给老人关怀跟爱心,在当地是评价很好的青年。
不过,他已经结婚了。在取得了医生的国家资格后就结婚,并跟新婚妻子一起回到老家。
那个把他从妻子手里夺走,诱惑他走向死亡的深渊的女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接着我知道了那个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人的名字。
————里谷千织。
◇
从月台跳下的瞬间,便当盒跟水壶剧烈的摇晃着。
不出所料,铁路的周围是一片漆黑。打开手电筒,脚下的铁轨跟枕木模模糊糊地显露出来。
“果然,还是回去比较好吧……”
夜晚的铁路,让我不禁觉得它的前端直接通往地狱之类的幻想产物的入口。连原本舒适宜人的夜间凉风也不可思议地让人感到寒冷。真是讨厌啊。
如果我没走错的话,莉伽雅应该就在那里。
我脑中不断重复着塞尔玛所唱的《107 Steps》。Ipod被我不小心忘在家里了。
沙沙。刚踏出第一步,我就被自己脚步的声音给吓一跳。立刻惊惊慌慌的看着四周。当然,周围除了我以外并没有人。我真是个笨蛋。明明没有被拜托,但我还是就这样一头扎进对此一无所知的黑暗中。
装在袋子中的饭盒散发着炖饭的香味。实在是普通的家庭味道。真是的,我是个这么老好人的性格吗?想了一下,自己好像第一次这么晚出门。
我一边用手电筒照着脚下,如同拨开漆黑的雾般,一个劲地往前走着。每走一步,脑中都在数着。
最后,第一百零七步,到达了朽烂的车厢面前。为正好一百零七步到达而高兴,这种想法可能有点不严肃。因为塞尔玛的一百零七步到达的是绞刑架。
从废弃车厢的窗户透出微亮的橘黄色灯光,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什么的光呢?看来好像不是电灯这一类。而是更为原始的,摇摇曳曳的某种东西。
我踩着作为立脚点的混凝土块,从半开的门扇中溜了进去。首先映入眼中的是车内星星点点散布着的火焰。盯着看的话,就会移不开视线的——寂静燃烧的火焰。
莉伽雅竟然在车内点起了蜡烛,在那火光下继续着创作。银色的三叉烛台酝酿出庄严的气氛。看着三根蜡烛燃烧的模样,我的脑海中浮现起三位一体这句四字熟语。
被火光模糊地照亮着的莉伽雅的后背,看起来格外的孤高。
“喂……莉伽雅?”
当然,她没有反应。她一如既往地背对我,我看不见她在做什么,却可以闻到粘土的味道。在修饰脸型吗,也可能是在进行身体抑或手脚的造型吧。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用尽丹田力大声的喊了。
“我把慰劳品带来了!”
然后,莉伽雅马上转向这边。
盯着我的瞳孔中映照着火焰,闪过了不详的凶光。那愤怒的面容,让我想起了仁王像。我太过震惊,腰当场就软了。如同被雷打中一样,尽管这样说有点俗套,但是真的就是这种感觉。
是的,我被雷打中了。
名为莉伽雅的视线的强烈落雷。
突然,莉伽雅回过神来,呆呆地盯着我。
“海亲?怎么了?”
一瞬间,那个凶恶的表情消失了。
多么恐怖的家伙。
我再一次感受到莉伽雅倾注在创作中的深情。
与此同时,我也了解到那个灵魂所背负着的孤独。
被那样的眼睛看着的话,无论是谁都会想逃吧。
我再一次深切地认识到创作活动绝对不是光辉的行为。
这已经接近诅咒了。
莉伽雅并非单纯因为爱好而创作,更不是为了回应大家的期待。既不是单纯因为想要创作而创作,也不是为了发挥她的才能而果断地全身心投入其中。
是的……莉伽雅仅仅不得不创作而已。
抑或主体并非莉伽雅,而是莉伽雅寄宿于作品中吗。还是说,作品是一个从莉伽雅内部诞生出来的生命体吗。甚至,对于作品而言莉伽雅只是蝉蜕下的壳般的存在吗。
莉伽雅用空洞眼神看向已经说不出话的我,虚弱地微笑了。
“晚饭,带来了?”
“嗯……算是吧。”
“对不起呢,咱手上还沾着粘土。”
“哈……知道了,我喂你吃饭吧。”
“真的?好开心。那咱就休息一下吧。”
莉伽雅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报纸上。那是个少女的身体,没有跟头或者四肢接上,仅仅只是个躯干。缺乏起伏,描绘出像小孩子的轮廓。看着铃原亚佐美的身体,立刻觉得没有错。她确实是小学生。
“啊—嗯—”
莉伽雅天真无邪地张开口,我把饭给捏成饭团送到她嘴边。吃过午饭后就不吃不喝创作到现在的她食欲旺盛,一会儿就吃光三个饭团。切成薄片的腌萝卜也咔哩咔哩地嚼着。
“嗯。饱了!”
莉伽雅小声低语着,露出了天真的笑容。一粒米饭粘在她的唇边了,真是的,她到底是成熟还是说孩子气呢,我也不知道了。
“好啦,呆着别动。”
“呃?”
手指伸向莉伽雅停下不动的唇边。她那被火光映照的容颜此刻是如此的神秘。因此,粘上饭粒这种事情,总觉得特别无法容忍。
察觉到的时候,我已经用手指粘上饭粒送进自己的口中。放在舌尖上的饭粒如同砂砾般。什么味道也没有。
“呐,海亲?”
突然,莉伽雅用呆住的视线看向我。
“刚才……是间接接吻么?”
“你在说什么呢!”
我知道自己面红耳赤。现在,只有想要感谢蜡烛火光的心情。这家伙真会刺激我的心脏啊。本来大家都是女孩子,心脏却还是噗通噗通地乱跳。为了压抑住狂跳的心脏,我决定切入正题。
“喂,莉伽雅?这个孩子后的下一个乘客的名字,我来猜一下吧?”
不出所料,莉伽雅惊讶地皱了眉。
“能猜中的话就猜一猜看吧。”
她的话中明显带有挑衅。
“田所真知。不对么?”
莉伽雅垂下了视线,就像变成一根蜡烛似的沉默着。不一会儿,她如同诡计被侦探发现的杀人犯一样的,脸上浮现出混杂着虚脱跟安心的表情。
“……啊。全部都调查清楚了啊。网络时代有利有弊呢。”
“对不起呢,擅自去调查了。”
“讨厌,到底吹什么风了?这可不是咱认识的海亲。连对自己的可爱都不挂在心上的海亲,为什么会插手别人的事情呢?……不过,你还真能知道到田所先生是第四位呢。”
“简单啊。第一位是绫野万里亚。第二位是铃原亚佐美。第三位是园部由菜。照这个顺序,谁都能够想到你是按五十音顺序来的不是么。”
“哈哈,没错呢。有点简单过头了。那么……咱姐姐的事情当然也调查了吧。”
“嗯,输入真名就有详细资料的网站可是有的。里谷千早的事情也……到处都能看到。”
莉伽雅猛地从地板上站起了起来,倒向坐席。手掌在坐席上爬着,开始一点一点地叙说着。
“咱姐呢,得病了。是心病。屡屡把周围的一切都卷入其中,净是做些伤害自己的行动,却对自己的美貌一点都不关心……打个比方或许就好像《移魂女郎》中的女主角一样呢?知道那部电影么?”
“我记得以前深夜播放时看过。”
当地的电视台从以前开始就偏向于播放充满怪异风格的作品。聚集着患有心病的少女们的设施,描述它的作品《移魂女郎》。这个作品蕴藏有特殊的危险性。
“那么,你能想象到姐姐变成怎样了吧。她是个跟毒药,或者说跟危险品一样的女性。对于男人来说是最难以驾驭的类型。特别是,对于人生经验尚且浅薄的男性来说……”
里谷千织的过去被平淡的叙述着。
但是,相比这些过去,让我感到无比恐惧的是莉伽雅脸上的表情。脸上毫无表情乃至空虚,比坐在旁边的的万里亚小姐看起来更加像人偶。
“爸爸妈妈也管不了姐姐,总有一天她会抛弃家庭。”
说起来就是典型的一个小插曲便导致了家庭的破碎。
“家庭变的支离破碎。姐姐一个接一个地换着男人玩乐。好像吃过药、割过脉。但是呢,在姐姐的面前出现了一位人生经验浅薄的男人。”
“诊所的?”
“是的。加贺先生在多次的诊疗中爱上了姐姐。假如他有作为一个医生的自觉的话,应该会给她开出去东京医院的转诊书,还得是有精神病科住院楼的。但是,他爱上姐姐了,迷恋上一个比自己年轻九岁的女孩子了。”
“加贺先生他……已经结婚了吧?”
“是呢,无论是作为一个医生还是作为一个男人,那都是绝对不能选择的道路。但是……被姐姐心中的黑暗给困住的加贺先生,已经不能做出正常的判断了。”
结果就是,青年医生陷入跟患者的婚外恋中而自杀,是连在午间肥皂剧中也不可能会有的选择。
“这个,网站上也有写了呢……不过冲进铁路的时候千织还穿着婚纱,这是真的么?”
莉伽雅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像腹语术中使用的人偶一样,面无表情地回答。
“真的哦。还有,加贺先生似乎也穿着礼服。简单来说,殉情这事对于两人来说等同于结婚,而铁路就是红地毯吧……某种意义上很老土呢。”
两人乘着汽车冲进红地毯。被电车碾过的瞬间,走到尽头的二人是幸福的吧?遗憾的是,这不是我所关心的。
只是,跟他们二人的感情没有一点关联,没有任何过错的乘客死了七名。最小三岁,最大二十岁,都是十分年轻的生命。这是无可救药。虽然如此,但这也不是我所关心的。
现在,我所应该思考的东西,就只有一个。
“话说回来……最后,你到底想做什么?想做出代表死去七人的人偶,在这个废弃的车厢中展示吗?这样你的‘幽灵铁路’就完成了吗?你想做的,简而言之就是‘安魂’么?”
莉伽雅没有回答。
“如果这是这样的话,这种东西是杀不了我的。”
我断然地宣告。
这一刻,如空洞的眼窝中镶嵌着假眼的人偶一样的莉伽雅,脸上恢复了表情。红润的嘴唇勾出挑衅的微笑,从坐席上下来,径直地爬向我。如同诱惑我的一样,摆出母豹的姿势。前肢威吓般的猛地伸出,用让我感到疼痛的力道抓住我的双肩。
莉伽雅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
被烛光染成橙色的脸颊,映出深影的鼻子,还有红润光亮的嘴唇。静静地,缓缓地,向我的脸颊逼近。我无法动弹。被魅惑了般无法动弹。我明知再这样下去就得接受她。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动弹。
莉伽雅安静地闭上眼睛。
我无法动弹。
此刻,莉伽雅的嘴唇将我的嘴唇堵上了。
干硬而冰冷的嘴唇触感。感觉到莉伽雅内心中那微弱燃烧着的冰冷火焰,似乎通过紧贴在一起的双唇寂静地流入我的体内。
“——呜!”
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把莉伽雅推开。用手背擦着嘴唇。
“你到、到底想做什么!?”
莉伽雅愉快的欣赏着我的动摇,说出不详的词语。
“死亡的接吻”
真滑稽呢。
初吻的对象是女孩子。
而且还是“死亡的接吻”?
这是何等不明所以的接吻啊。
与我最相称的就是这种最低劣的玩笑了。
莉伽雅像为罪人定罪一样般,用凌厉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不用担心,我的电车会开出去的。然后——”
那个湿润的嘴唇,绽放着妖娆美丽得可称得上是“魔性之花”的微笑。
“直到将你杀死为止,一直行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