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如果被人叫到体育馆后面,通常会怎么想呢?
若对方是熟识的朋友,也许是打算讲什么秘密吧?但当对方是男性,而且又不是熟识的朋友,就可能会透露出一种危险又带有暴力的讯息。
那么,倘若对方是女性,又会如何呢?
尤其是突然被完全不认识的女生叫去,那又会如何呢?
大概没有男生会认为这是危险的事情:相反的,大部份的男生反而会抱着期待的心情,兴高采烈地赶去赴约吧?
关于这一点,柔泽十并没有特别去思考,因为,放在他鞋柜里的信只有写着指定的时间与地点,以及——
「我有话想对您说。」
这么简短的一句话而已。
字很清秀漂亮,会让人认为可能是女生的笔迹,但也仅是如此而已。
再说,就算信是女生写的,到时候等在那里的也不一定会是女的。
虽然不理它也没关系,反正下课后闲着也是闲着,十还是往指定的体育馆方向定去。以过去的经验来看,像这样被叫出去的情况下,十之八九会有一大票人等在那里,之所以还在没人的地方见面也是为了方便动手吧!毕竟,这种情况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十认为找上门的挑衅就要奉陪到底,这才是不良少年该有的行为。
如果说真有什么要担心的,大概就是对方有多少人、拿着什么武器之类的吧!
但是,十他猜错了。
体育馆后面的大树是一棵树龄超过二百年的樱花树,在这间学校创立以前就存在了。现在树枝上的樱花已经落尽,到明年开花之前恐怕没有人会去注意它吧?而在树下等着他到来的,是一名少女。
远远望去,十对那名少女完全没有印象。
那么,难道是那个吗?
连十也察觉到,被女生用这种形式叫出来见面代表着什么意思,但他又立刻觉得这实在太蠢了。
竟然会有女生对他有意思,不,应该是他竟然会把这个女生当成对象这件事,真的是太蠢了。不过,也有可能话说得太早。
他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除了少女以外没有其它人。看来不是以她为诱饵,然后其它人躲起来等着看好戏的恶作剧。
不管怎样,十决定先和那位少女聊聊。
发现十的到来,少女像是有点紧张似的挺直了她的脊梁之后,向十走了过来,少女的身高,比修长的十整整矮了两个头,身材也相当的纤细.
她留了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但浏海却异常地长,因此无法窥视少女的表情。从她制服上的领巾颜色来看,可以知道她和十一样都是私立樱雾高中二年级的学生。
与她面对面的十试图探索脑海里的记忆,但还是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先问她的名字吧!
「你」
「您是柔泽十大人吧?」
[恩,是我没错。」
听到少女那么恭敬的口吻,十感到有点别扭。
柔泽十大人?
干嘛叫我大人?
少女对着起了戒心的十继续说着:
「我等您很久了。」
「哦,这样啊」
「我一直很想见到您。」
「那个:你到底是]
话还没说完,少女突然半跪在十的跟前。
在十的认知上,通常这是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才会做的动作。
难道是因为她太紧张而导致身体不舒服吗?
正当十思考着该不该帮她拍拍背好让她舒坦一点时,少女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抬起头来开口说:
[吾身乃汝之领土,吾心乃汝之奴隶,吾王柔泽十大人,吾愿向汝誓言永恒之忠诚。」
接着,少女把脸凑向哑口无言的十脚边,将她的嘴唇贴在鞋尖上。
十想也没想,立刻往后跳开。
只不过才日币九百五十一元的便宜布鞋,这家伙竟然亲下去了?
什么奴隶?什么忠诚?她说的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喂,你干嘛?」
「我是十大人的仆人。」
「仆人?什么意思?」
「就是为十大人做事的人。」
「做事要做什么?」
「什么都做。」
她说的是同一种语言,也听得懂她说的话。
不过,十认为再交谈下去并没有任何意义。
理由很简单,因为这名少女的精神波长和自己的根本不搭轧。
于是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背后传来少女呼唤他的声音,但是十假装没听见。
就这样一心一意地跑出校门后,一路向车站奔去。
对柔泽十而言,这么狼狈的逃法还是生平第一次。
隔天,在结束第四堂课的教室里,十打了一个大呵欠。
他早上的课几乎都以睡觉的方式渡过,所以现在可说是精神饱满。
十的座位在教室最角落的窗边。
这个位子从高中二年级的第一学期开始,就自然而然地变成十的固定座位。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班上的人都认为把碍眼的人尽量放到旁边比较好,简单的说就是眼不见为净。
而十对这种待遇也没有什么不满,就欣然地接受了。
虽然俗话说不能靠外表判断一个人,但只要眼睛看得见,难免还是会受到外貌的影响。
以柔泽十这名少年的情形来说,凡是看到他的学生,大部分都会抱着一份警戒心或是厌恶感。
一头染成金色的头发以及粗暴的言行,在在都使人难以接近他。再加上身材又高,体格也不错,脸上总是一副不屑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喜欢打架的模样。
当他第一次到学校时,他的外表立刻招惹了一群学长的注意,并且被带到老师管不到的地方。这个地方是只有一些幽灵社员的桌球社社办,已经成了聚集不良少年之处。学长命令他加入集团,但对十来说,他只听到学长要他「认输吧」。
意思其实也相距不远。
于是,他就用拳头代替回答,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打斗。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虽然他断了二根肋骨,却也把四名学长打到动弹不得,但这件事并没有传到学校的耳里,大概是因为学长们为了顾及面子,表面上勉强装作没事吧!
然而,纵然学校不知道,这件事却在学生之间传开了。详细的来龙去脉越传越夸张,到最后,十的形象完全走样了。
万一惹到柔泽十,他就会像疯狗一样扑过来乱咬。这是学校师生普遍对他的评价。
于是,他在一年级时就被班上孤立,即使到了二年级,情况仍然没变。
在这段时间内,他又惹出了几次打架风波,更添加传闻的真实性。因此,他恶劣的风评匣成为学生们对他的认知。
所以,班上把他视为瘟神敬而远之,他也能充分了解。
反正他也没打算要和同学嘻嘻哈哈地打闹,也不想参加社团活动。即使受到这种对待,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
相反的,被人孤立倒是意外地轻松自在。
班上同学大多去学校餐厅吃饭了,剩下的人待在教室里三五成群地吃着便当聊天。在这样的气氛下,十把视线飘向窗外。
话说回来,昨天是怎么回事?
昨天下课后见到的那名少女,到底是什么人?
就算是恶作剧也太乱来了。
这些无法解决的疑问,连在课堂上打瞌睡时也浮现于脑海里的某处。
与其这样,他还宁可遇到的是埋伏,然后大打一场。
算了,把昨天的事情忘了吧。
就当作是碰到怪女人吧!
决定不再深思下去的十从书包里拿出午餐。
「啊——!阿十,又是男子汉便当!」
旁边传来很高的声音,十无奈地转头过去。
「吵死了,不要对别人吃的东西大呼小叫。」
「那这样好了,我给你一个迷你汉堡肉。]
「不要,你这次又想干嘛?」
「要用腌萝卜来交换唷!」
「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喜欢腌萝卜呀!」
能够适当地应付十的这名少女是同班的纱月美夜。
她是极少数不介意十的风评,仍然愿意和他来往的人之一。
「你的名字是念(日文不会打)吗?很好记的名字,请多指教喔!阿十]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两人在二年级编到同一班的隔天。
她是唯一一个在这问学校里自称是十的朋友。而对十来说,美夜是很不好应付的对手,因为,其它同学只要被十用斜眼一看,就吓得连话都不敢说,可是,美夜却总是用笑睑迎着
[这个腌萝卜真好吃,我很喜欢咬下去脆脆的声音!]
[你不要随便吃我的菜。]
「我的迷你汉堡肉也很好吃呀!是我最拿手的料理呢!」
被笑容强迫推销,十拿起美夜递过来的迷你汉堡肉,缓缓地送进嘴里。
味道的确不错,不过,他并不想说出口。美夜似乎也没有期待得到赞美,昕以没对十多说什么。
十的午餐只有饭团而已,因为是自己捏的,所以里面完全没有包任何任何东西,之切了几片腌萝卜摆在旁边当配菜。当美夜第一次看到这种便当时就问:「你每天都吃这个吗?」然后十回答她:「男子汉吃这个就够了」。
从此之后,美夜就把这个便当称为男子汉便当。
虽然感觉有点被瞧不起,但因为她的个性就是这样,所以应该也不是被看轻!
如果说十在班上是最被人排除在外的学生的话,美夜则是完全相反。她和任何人都能爽朗地交谈,因为她那灿烂的笑容,以及天生的活泼个性会让每个人解除戒心。「和班上的同学都是好朋友」这种大言不惭的话若是在形容她,大概也相去不远了。
更何况她人又长得漂亮,据说曾经被许多男生告白过,不过,她现在好像还是没有男朋友,这样的坚强品行与她受欢迎的程度有着密切关系。
十认为她大概很有博爱精神吧!
连像自己这种坏学生也敢毫不介意地靠近。一开始十只感到困惑,不过现在则已经释怀了。也许她是因为看到自己被班上同学排挤而觉得可怜,所以才来接近他。十的个性也没别扭到对她的行为感到困扰,相反的,还带有一点感谢。
如果她没有主动过来找他讲话的话,通常十在学校里一整天都不会开口讲一句话。
「你待在这里不好吧?」
「为什么?」
「不是有很多人想找你一起吃午饭吗?」
今天我想跟阿十一起吃。」
「我是没差啦!」
和纱月美夜一起共进午餐的景象想必会引起周围的反感,果然,班上好几个同学,几乎都是男生,每个人都恶狠狠地瞪着十。
尤其是班长藤岛香奈子,她瞪十的眼神中充满了攻击性,大概在她的眼中,十只是在利用美夜的善良吧!她根本就无法容忍十这种不良少年的存在,所以也可以说是敌视他。而她脸上黑框眼镜后面的双眼,似乎燃烧着憎恨邪恶的使命感。不过,她虽然脑筋顽固又死板,却不是个只知道读死书的书呆子,只有这一点让十觉得她不怎么讨厌。
要瞪就随便他们吧!十两三口把午餐解决掉。
在美夜才把便当吃完三分之二的时候,他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哇,阿十,你都不等我。」
「我去厕所。」
轻轻挥一挥手,十走出了教室。
有美夜在他就没办法睡午觉,所以他决定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
屋顶大概有很多人吧!当十正这么想的时候,突然看到走廊另一端走来的人影,使他停下了脚步.
一名矮个子的少女完全无视其它学生的存在,一股脑地直往这边走过来。
她正是昨天下课后遇见的那位少女。
十想都没想地立刻往反方向跑,迅速穿越挤在走廊上的学生,一口气冲下楼梯。他从小就对运动神经很有自信,几乎没有跌倒过,所以,当他以让其它学生讶异的速度全力冲刺跑到一楼之后,就直接跑到体育馆后面。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能去哪里,但他们昨天才在这里碰过面,仔细想想,这也许不是一个好决定。
不过,至少能争取一些时间吧!
[那家伙到底想干嘛?」
虽然他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但这并不表示那位少女会加害于他。
只是因为他不清楚对方的来历而感到不舒服,再加上十的交友关系几乎等于零,即使在同年级的学生里,也大多是他不认识的面孔,至于那名少女是哪一班的,他更不可能知道。
交友广泛的美夜说不定会知道吧?
等一下再问她
「原来您在这里。」
明明没谈过什么话,但她的声音却不知为何,深深地烙印在十的记忆里。
十一回头,马上看见那名少女正往这边走来。
刚才他是一路全力逃到这里的,没想到她竟然毫不费力地就追上来了.
这种与外貌不符的举动,让十更觉得毛骨悚然。
「你、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是您的仆人,也是您的骑士,跟随着您是理所当然的。」
今天多了骑士的称谓是吧?本来还以为昨天她讲的那些话只是开玩笑的,虽然很希望只是玩笑话,但少女似乎是认真的。
缓缓走近的少女身上仿佛散发出异样的压迫戚,让十再度转身逃跑。
于是,午休时间就在东奔西跑之间渡过了。
这一天下课后,十决定早点回家,虽然午休时勉强逃走了,但如果继续留在教室里的话,那名少女恐怕还会找上门来。.
「阿十,你是打扫的值日生耶!」
「抱歉啦!」
十只丢下这句话给美夜,就匆忙地离开教室,一直到出了校门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今天总算成功地摆脱了,那明天呢?
但是那名少女只是怪里怪气,而十也只是感到很困扰而已。
「对了,忘了问美夜」
「美夜是哪一位呢?」
「哇!」
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名少女就走在十的旁边。
十不假思索地摆出了打架的姿势,而少女只是恭敬地低着头。
[请恕罪,我不是故意要惊吓十大人的。」
十的警觉心已经比一般人敏锐了,竟然没发现她的气息。
难道这名少女连气息都能隐藏吗?
即使如此,这个结论也不会令人感到太意外。
「为什么你要一直缠着我?」
「因为您是我的主人。」
十心里想,看来要改变询问的方式。
必须问一些能让她正常回答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这只是个非常普通的问题,少女却像是恍然大悟似地拍了一下手.
就好像她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一样!
「真是对不起,我在今世的姓名是堕花雨。」
「堕花雨?」
姓堕花,名雨。
听都没听过的怪名字。
堕花雨拿出自己的学生证,证明那是她的本名。
[好,我知道你的名字了,不过,在今世是什么意思?」
「就是今世我的名字的意思。」
虽然十心想这个人的脑筋有问题,但是他不得已地决定配合她的思考模式与她对话。
不然,话题永远无法继续下去。
了呃。所以说,你也有前世的名字椤?」
「是的。」
「你前世的名字是什么?」
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只是为了让话题持续下去而已。
十想让这名少女多讲一些,也许就能知道她有什么企图。
[很遗憾,我的名字在今世念不出来.]
[啊?]
[我想是声带的关系,现今的世界改变太多,这是没办法的事.]
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为了继续套话,十也不去追究细节了。
「为什么你要跟着我?讲清楚。」
「就如同刚才禀报的」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用我听得懂的话来解释,如果没办法说清楚的话,就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十用锐利的眼神盯着雨,她却不为所动,只是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那么,我尽量简洁地说明。」
她整整说了五分钟。
如果这叫简洁的话,要她详细解释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听完她的说明之后,十有二个感想。
第一个是他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第二个是他确定这名少女的脑袋秀逗了。
根据她所说的,十和她在前世是主仆关系。十是伟大的国王,而她则是忠诚的部下,在辽阔的大陆舞台上,十一生波澜万丈,而她总是伴随在他的身边。此外,她还说了几个有关于前世的故事,不过十只听到一半就听不下去了。
她所谓的前世是距今几千年之前的古老时代。在那个名字念起来会差点咬到舌头的辽阔大陆上,他们两人活跃的世界里到处充满了剑、魔法与怪物等等的东西。光是听她说的内容就够头痛半天了,而十的脑袋也拒绝接收这类的信息。
别说是理解内容了,就算当成耳边风来听也非常吃力。
讽刺的是,这名叫堕花雨的少女,虽然讲话的声音毫无抑扬顿挫,却字字清晰入耳。当十在听她说明时,彷佛感觉到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侵蚀他的身体,使他不禁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这下子有结论了。
这名叫堕花雨的少女神经不正常。
她是那种把脑袋里的妄想完全当成事实,而且还强迫别人也要相信那是事实的类型。这类的人,正是所谓的电波系。
虽然跟她瞎扯浪费了不少时间,不过倒也让十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好了,说明完毕。」
结束说明的雨,脸上微略露出满足的表情,但十却冰冷地瞪着她。
「你说的这些妄想就是缠着我的理由吗?」
「不,那都是事实,我可以对神发誓。」
你想对哪里的神发誓啊?
十向少女逼近。
「你给我滚开!」
[难道,十大人还没恢复记忆吗?」
二开始就没有那种东西。」
「真令人吃惊,莫非这是某人的阴谋::」
「你快给我滚!」
十抓住雨胸前的领巾,把她的脸拉到面前。
从浏海的缝隙里,雨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十。
「不要把我牵连到你自己无聊的妄想!别缠着我,别靠近我,也别再让我看到你!」
雨什么话也没说,只看着十的眼睛。
经过数十秒的沉默。
十粗暴地放开手,把雨推了出去。
他看也不看跌坐在地上的少女,大步离去。
这一次,后面没有传来少女的呼喊声。
走进公寓的电梯,十按下九楼的按钮,然后靠在墙边。
电梯在途中停下,门一打开,一名像是家庭主妇的人想搭电梯,却又马上退了出去,大概是看到十一脸不爽的表情而认为很危险吧!最近就算在电梯里发生杀人事件也不算稀奇,还是不搭为妙。
到九楼后,十出了电梯后右转,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取出钥匙打开门,沉默地进到家里。他在漆黑的玄关脱下鞋子之后,直接走向自己的房间,把背包扔到床上,脱掉制服,到洗手台洗脸。因为实在太暗了,于是他打开灯,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之后,对刚才那位主妇的判断深有同感。
原来如此,难怪会吓到人
现在他的表情,就是一副想揍人的样子,虽然他自认为已经很冷静了,但心情总是轻易地表露在脸上,这不知算是他的优点还是缺点。为了除去这股厌烦的情绪,他脱下上衣丢到洗衣机里,裸露着上半身从冰箱拿出一瓶牛奶直接喝了起来,然后拉了一张餐桌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下,顺手打开电视,电视画面正播映着谈论夏天即将来到的无聊节目。
十把空牛奶瓶放在桌上,让全身放松。
干脆在这里睡一下好了。
反正也没关系。
因为在这个家里,根本就没有人会责骂他。
十的父母不知从何时开始就行同陌路了.从十小时候开始,他就觉得这两个人大概只有在他们刚结婚时才是彼此相爱的吧!之后他就经常看到他们两人在他面前争吵的画面,大约是吵到连十都觉得很烦的时候,过没多久父亲就离开家了,父母吵架的原因似乎是他在外面
有女人,不过,其实母亲在外面也有男人。
不管哪一方,都没资格数落对方。
十的父亲是完全不会去关心小孩的人,对自己的儿子不疼爱、也不厌恶:而母亲则是很夸张地喜怒不定,有时极度温柔,有时却严厉到可以说是残酷的程度。十在这样的教育下,还能顺利地成长,他自认为算是很了不起了。因为他不想归咎于家庭环境,所以曾经相当努力地念书,也因此,他才能勉强以候补考上市内还算是中等以上的这问私立高中。
然而,他父母对于这件事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不过,学费有定期缴纳,表示他们知道自己的小孩已经上高中了吧!他和父亲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了,而母亲也久久才回来一次。
她平常好像是住在情人那边的样子。
「住在那边有那么舒服吗?」
他曾经这么问过母亲一次,那时候,母亲是为了拿衣服或饰品之类的东西才回来的。一般来说,被自己的小孩问到这种问题,多少都会支支吾吾吧!不过,他母亲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嘴角上扬,对他露出像是在笑[这是什么蠢问题」的表情。他母亲在很年轻时就生了他,现在看起来也相当年轻,所以,这种表情更叫人越看越火大。
算了,反正都不重要了.
十总是让这种记忆沉在内心深处,并且用重物压着,以便让它不会再浮起来,而且这个重物的名字就是懒得去想.
他心不在焉地把视线转移到电视上,电视正在播报一连串的社会新闻:有个武装强盗集团攻击珠宝店,把店员全部杀光后逃亡的事件,还有某个打迷幻药的人,持刀进入幼稚园与警方对峙的事件,以及一个被升学压力逼疯的学生,在教室里洒汽油放火的事件,另外,最近几个月来已经杀害好几个人的连续杀人魔事件,又出现了新的受害者,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乱了.
十立刻换到别的频道,随便转了一个综艺节目后便懒洋洋的站起来,从大量买回来存放的快餐食品中选了泡面之后,拿起水壶装水煮沸,他也不是不会自己做菜,在同年纪的男生当中,说不定他还会比其它人更会做菜.
从他小时候起,母亲只有在心血来潮的时侯才会煮饭.以比率来说,大约是四天煮一次,其它的时候,想当然全部都是随便买个超市或便利店商品的便当就打发了.等十吃腻了后,就干脆自己下厨.
最近连做菜都腻了,几乎没在下厨,至于午餐的饭团,只是因为那样比较便宜而已,不过,因为他把饭团的形状都捏的很漂亮,甚至让美夜误以为那是十的母亲做的便当.
父母离家后,他知道失去了很多眼睛看不见的东西,说眼睛看不见这句话实在是很狡猾的,因为他认为任何东西只要是看的见的,就会让人去回忆他的形体,但是如果是看不见的东西,那么,就连回忆本身,以及想去回忆的念头就不会再有了.
当他发现自己好像想要拥有什东西的时候,十就回照平常那样,把这股欲望慎重地,严谨地沉入心底深处.
看着综艺节目,他想起了毫无关系的事情.
想起那位少女,堕花雨的事.
强硬拒绝被无聊的妄想纠缠是理所应当的事,十完全没有一丝罪恶感.
只不过,他有一点意外.
感到意外的足他们沉默相对互看的时候,十认为像她那种人的眼睛,通常不是清澈得诡异,要不然就是很混浊乌黑。
然而,她的双眼却不是这二者中的任何一种。
不但异常地冷静,也没有恐惧的神情,甚至还保持着理性。
有这种眼眸的人却把愚蠢的妄想挂在嘴边,这个落差大到让十对她印象深刻。可是,这并非表示他有可能接受她妄想的余地。
什么魔法、什么前世,对这类奇幻的玩意,十只感到厌恶。
别说去理解了,他连碰都不想去碰。
「算了,不管它]
这时,开水煮沸了,十把开水倒进泡面的碗里。当他吃完泡面时.已经陶醉在电视节目中了,任何事情都不去多想,这就是十对人生的处理方式.
至于理由,当然也不必想太多。
[阿十,你欠我一个人情。]
隔天早上,美夜在上课之前定到十的座位,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两手交叉在胸前,一副气冲冲的模样。
「欠你人情?为什么?」
「昨天你没扫地呀。」
[喔,你是指帮我扫地这件事吗?」
[没错,如果你拿男子汉便当的饭团来交换.我就原谅你。
「那我给你饭团,以后你都可以帮我扫地罗?」
「我才没有那么好打发呢!」
[不是只要一个饭团就好了吗?]
[要看时价。]
假装没听到美夜这句含意不明的话,十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应该会知道吧?
因为这家伙似乎真的打算实现她的好朋友百人计划。
「我问你」
话才说到一半,十就发现班上有一半的同学都在瞪着他。
沙月美夜实在太受欢迎了。
所以,她一早和十这种人讲很久的话,也难怪会吸引别人的注意。
确定离朝会还有一段时间之后,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拉住美夜的手往外走,美夜也没有特别抗拒,便跟着十走到走廊的角落。这时虽然还有人继续瞧着他们,但已所剩无几了。
十开门见山地问:
「你知不知道一个姓堕花的人?她是二年级的女生。」
「堕花?她的名字是不是雨?」
「你果然知道她。」
本来还只是在猜像交友这么广阔的美夜,说不定连整个同年级的人都认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美夜点点头表示知道她。
「不过,我和她不熟耶!因为不同班,也没有直接和她谈过话,只是因为我翻学校通讯簿时注意到她的名字很特别才知道的。关于她的事,我也只问了和堕花同学同班的朋友而已。」
「她是怎样的人?]
「恩——,大部份都是传闻啦!」
「无所谓。」
「咦?阿十为什么会想问堕花同学的事?」
「你没必要知道。」
「哇,真不讲理。」
「别罗嗦,快讲。」
「我是这么随便的女生吗」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之后,美夜开始叙述。
在这问高中,学校会把录取成绩非常优秀的人编在同一班,也就是所谓的升学班。十三个班级里就只有一班而已,而且在每一个新的学年开始时,会依照学生的成绩是否进步或退步来替换当中的学生,堕花雨正是在这样的班级里。升学班距离十的教室很远,楼层也不一样,所以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
那里就像有一扇看不见的大门挡着,不是十会想去靠近的地方。
「堕花同学的脑筋很好唷!」
根据美夜所说,堕花雨的学年成绩好像在前五名以内,但班上同学对她的风评就只有阴沉的资优生而已,除了上课中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以外,她几乎不开口和任何人说话,也没有好朋友,而她本身似乎也没有想结交朋友的意愿。
她就像是把自己封锁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不起眼、不妨碍别人,只是单纯地融入班上,非常无趣的一个人,谁都不讨厌她,也没有人喜欢她,她更不会积极主动地找任何人交谈.
综合美夜的形容,大概就是这样感觉!
「另外,她好像没有男朋友唷!恭喜你呀!」
「别乱猜,我只是好奇问一问而已。」
「你对她有兴趣呀?」
「就叫你别乱猜!」
此时,刚好上课钟响了,于是两人结束谈话,一起回到教室里。
把级任导师一成不变的交待注意事项当耳边风的十心里想。
根据美夜的描述,堕花雨是个存在感相当薄弱的人,但跟她前两次给十的印象却有非常大的落差。至少,见过她一次之后,就很难把她忘掉。
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和妄想太强烈了。
难道别人都不知道她的这一面吗?
是因为昨天的大吼让她放弃了吗?今天在下课休息时间和午休时堕花雨都没出现.
虽然十觉得有一点扫兴,不过,也庆幸麻烦总算过去了。如果只是单纯的寻仇,他倒不当一回事:但像那种无法理解的事情,还是能避则避。而且一天到晚老是要顾虑某个人,让十有一种内心被侵蚀的不悦感,假如从此之后可以不再碰面,那当然是再好也不过了。
下课前的班会结束后,十决定早点回家。他向来都把课本全部塞在书桌的抽屉里,所以背包又扁又平,而且很轻,他用手指勾着背包,不管美夜制止的呼喊声而走出教室,随着没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们来到鞋柜前换上鞋子,走出了校门。
现在是六月上句,天空还很亮,也看得到些许的蓝天。十一边走向车站,一边漫无目标地望着街景,走马看花地四处乱看,并没有特别把看到的景象记在脑海里。
便利商店的玻璃门上贴着新上市的冰淇淋广告:书店门口摆放的杂志.,有点退流行的糖果店前挤满了一群女学生.,还有边走边讲手机的人,以及正忙着收发手机简讯的家伙。
看着这些人来人往,十把脑袋整个放空。
什么都不想,这种发呆的感觉真好。不去思考,就只是单纯地活着而已,这才是体验生命的瞬间吧!这样不知不觉地死去应该是很轻松的事,如果可以什么烦恼都没有,两腿一伸就到天堂报到的话,那就太幸福了。
不过,现实中不可能实现吧!
一位巡逻中的警察像看到脏东西似地瞄了十一眼,然后从他面经过,最近重大犯罪案件越来越多,使得警察的威信一落千丈,为了挽回名誉,警方也卯足了劲吧!虽然十的外貌很容易引起警察注意,但他没做什么坏事,所以也不需要特别去介意。
警察伯伯辛苦了,十心里一边这么想,一边打了个大呵欠的同时,不经意地往附近店家的橱窗望去。
就在这时,他看到橱窗的反射里,在自己背后二公尺的地方有一个人影。
十整理了一下意识,和记忆做了个比对。
然后,他的呵欠变成了叹气。
[喂。」
他没停下脚步,也没回头,只是低沉地喊了一声。
「是的,十大人有什么吩咐?」
定在后方的少女堕花雨用平静的声调回答。
本来还以为昨天已经给她教训了,但她仍然一样我行我素。
我不是说过,别再让我看到你吗?
你听不懂人话吗?
在十的脑袋里浮出许多骂人的词句,但他一句也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用。
从美夜形容的内容就可以知道,这名少女很不正常。
她绝对是个怪胎。
所以和她说再多的道理,她也一定不会听进去。
因为像她这种人早就自己拟定了一套规则,而她也遵照着这套规则活下去。
这种强人所难的态度,比不良少年有过之而无下及。
「算你厉害,竞然能找到我。」
现在的这个状况,十也不是没有预先想遇。他知道下课后是最危险的时刻,所以他才可意挑在放学最混乱的时间,挤在其它学生之中走出校门.
堕花雨的回答倒很简单.
[十大人那闪耀如光辉的头发,我是不会看漏的。]
闪耀如光辉的头发指的是十那一头染成金色的头发吧。
十长得很高,再加上这种颜色的头发,的确很醒目。
虽然樱雾高中的校规并不严格,多数学生也只是把头发染成褐色,但却没有其它人染成金色,这是因为大家怕染成金色后会被十抓去修理.
[十大人头上的黄金光辉,正是国王的证明。]
这是染的啊!笨蛋!十很想这么骂出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没说
国王的证明是吗?
回去后该怎么做,十并没有特别去思考,但心里已经做了某个决定.
隔天早上,班上同学看到十的样子,引起了一阵小骚动。
十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反应,所以他若无其事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其它同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却没人敢上前来直接找他说话,连正在读小说的藤岛香奈子也惊讶到瞪大眼珠,僵在原地。
比平常稍微晚到校的美夜,像是代表全班似地问十。
「你约头发怎么变成这样?」
「很奇怪吗?」
「是不会奇怪!但是,把大家都吓到了,你会不会太突然啊。」
美夜一直盯着十的头发看,嘴里并发出颇有感触的声音。
十的头发现在变成黑色的了。
昨天在回家的途中,他去常光顾的理发厅把头发重新染过。但是看到打从入学以来就是一成不变的金发突然变成黑色,不管是谁都会被吓到吧!
娄他自己今天早上照镜子时,都觉得很不习惯。
「跟踪狂。]
「呃?跟踪狂?」
美夜歪着头表达她的疑问,然后笑了一下。
「我是不太清楚详细情况啦!不过,你留黑发很好看。」
「你的头发才好看。」
[哇,阿十称赞我了。]
「只是客套话而已。一
「我说的可不是客套话.」
美夜好像还有些不满,但这时导师走进了教室,她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
老师见到十时果然也呆掉了。这位担任导师的中沟老师年纪四十多岁,已婚,向来重视学生的自主性。同时也任职学年主任的他,虽然平常会委婉地要十多注意他的态度,不过,基本上他算是相当容忍十的人。
他心想,十把头发染成黑色是好的倾向,过去那个坏学生好不容易有了改过的念头,现在恐怕不适合给太多的刺激,所以,他决定不去碰触这件事,开始向全班交待今天的联络事项.
只不过染回来而已,怎么可能连人的内在都改变?
十乙里这么想,但不打算把真正的理由说出来。
这只是用来对付那位叫堕花雨的策略。昨天回家的时候,她说她把金发当成目标之后,十才想出这个方法。
这么一来,终于可以摆脱她了。
一日一没有什么国王的证明,她搞不好会失望透顶吧!
想起来就痛快.
早上的课结束后,到了午休时间,十狼吞虎咽地快速解决午餐,连美夜的呼喊也不理就走出了教室,他没有特别想去哪里,因为只是要在教室附近随便到处晃荡,应该就能遇到堕花雨.一想到当她看见自己时的反映,十就忍不住想偷笑.
然后,她出现了.
她在走廊转交处看到十之后,便一直线王这边走了过来,而十假装没看到她,把视线朝向窗外.
堕花雨一定到十的身边,就像木偶一样静止不动。
「十大人,请问您在找我吗?」
[我找你?」
「我感应到十大人似乎在找我的样子。」
十也不想追问她是怎么感应?或是感应到什么?因此直接切入本题。
「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的头发。
[这么一来就没有关系了吧?」
「十大人指的是什么?」
「指什么你没看到这个吗?」
「十大人把头发染黑了,很适合十大人。」
「不对,我不是说这个,你看看,我已经没有证明了。」
「证明?」
「国王的证明啊!你昨天不是说过了?」
实在很不想自己把话讲明,但十仍然耐住性子继续说:
「你不是说我的金发是证明吗?所以,现在我就不再是」
「头发的颜色与证明有什么有关系呢?」
[啊?]
「十大人之所以为吾王的证明在于灵魂,您的灵魂拥有崇高的光辉,在我眼里是独一无二的。」
我太天真了。
十对于自己的天真而感到愕然。
这个叫堕花雨的少女,怪胎的程度比他所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只要情势一不对,她随时都能照她自己的意思修改她的理论。
因为这样、所以一定会那样,这种普通的道理对她根本就没有意义。
「十大人,您的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十已经连逃的力气都没了,结果这一天,他一直被堕花雨缠到家门口前。
「最近看你好像一直都怪怪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就算有,也没必要告诉你。」
「哇,这种说法很伤人耶!」
「别人的烦恼最好不要多问,你别管我。」
[这样隐瞒心事,莫非是为了我好?」
「随便你怎么想。」
看到十这种草率的反应,美夜也只能耸耸肩。
之后几天,因为那个跟踪狂女人堕花雨总是如影随形地跟在十的后面,所以他连一刻的安宁也没有。不过,她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是跟在后面而已。
十到最后干脆对她视而不见,而事实上他也只剩下这个方法了。之前试过否定她的妄想、把头发染黑、大骂把她赶走,但全部都失败了。
总不能去找警察吧!
虽然也可以使用暴力叫她滚蛋,不过十对这个方法很排斥,虽然他并不是主张不打女人的人,但是因为对方并没有加害的企图,她只不过是跟在背后而已,这样就诉诸暴力的话,未免太没有道理了。想到这里,明明自己向来都自认为是不良少年,却没办法坚持到底,十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有点丢脸。
不管怎样,他只想从堕花雨的手中逃走。
要想办法解决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女生才行。
快被逼到精神衰弱的十,脑中开始计划一个阴谋。
当天,他一下课就冲出教室,很稀奇地去找学长们。这几个学长是校内有名的小混混,为首的井原连续留级过二次,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却还在念三年级。这批成员总共有五人,全部都被老师们视为学校的污点。自从十到这问学校之后,曾经和他们打过几次架,目前处于休战状态。
找到他们以后,十邀请学长们一起去唱KTV。听到十要请客,井原得意地笑了,大概是把十这个举动当成赔罪认错吧。他认为最近这个小子把金发染黑,一定也是表示屈服,既然这个嚣张的学弟终于乖乖听话,也如此有礼貌地招待自己,当然欣然地接受了。
感到满意的学长们得意洋洋、大摇大摆地把十带到街上。十让学长们去挑选要到哪一家唱,自己则不动声色地留意后方,当他看到堕花雨果然跟在后面时:心中暗自窃喜。
一行人来到与学校反方向的车站前。进入一家KTV的包厢后,十随意地敷衍学长们的问答、也随着学长的歌声节奏拍手。当众人要他为过去的不敬赔罪时,他也乖乖地认错,即使被揍了数拳也忍住不反抗。
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切都是为了达成目的。
虽然十他们穿着学生制服,但店家仍然把酒端了上来,一方面大概是因为看到他们各个长相凶恶,而另一方面也觉得在这时代学生喝酒是很正常的事。
十慢慢地喝着啤酒,学长们拿出某种迷幻药给他,但被他婉拒了。这种药只要嗑三粒就会让人在一个小时内飘飘欲仙,在现今的社会连小学生都买得到。
以前十曾经尝过这种药,结果让他后悔极了。
这种药的确能让人沉醉在梦境里忘记一切的烦恼,可是当药效一过,现实中全部的厌恶感就会一口气反扑回来,而且威力更甚以往。
十死也不会再去碰它了。
现实生活里已经有太多讨厌的事够让人抓狂了,他可不想去做那种会让抓狂加倍的蠢事。
「搞什么啊?我给你好东西,你敢不要?」
明明只是高中生,语气却像中年欧吉桑的井原对十大吼大叫。
即使一股酒臭味直喷在脸上,十也堆起满脸的笑脸应对。
「对不起,我不敢吃那个。」
「没种的家伙!」
学长们大声地嘲笑他,他也不当一回事。
一切都是为了之后的目的。
十找借口说要去上厕所而走出包厢,他下了楼梯来到店门口,躲在门边寻找堕花雨的踪影.
不出所料,她还在。
她就像是在等人似地站在店家附近的电线杆旁边。路人经过时难免会对她多看两眼,但她那副样子实在太不起眼了,完全没人有兴趣找她搭讪。
时间已经过了六点,从早上就阴沉沉的天空也渐渐地暗了下来。
差不多可以了吧!
避开雨的视线之后,十爬上楼梯。
回到包厢时,他开口向已经有点醉的学长们说道:
「其实,我最近被一个跟踪狂缠上了::」
正需要一个有趣话题的学长们立刻被他的话吸引过来。
一个很烦人的女生,一天到晚缠着他不放,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中一位学长拿着装了啤酒的杯子说:
「那还不简单,给她两、三拳不就解决了?」
对于这个意见,其它学长插嘴进来。
「像这种会给人惹麻烦的女人要抓来搞才行,这样她就会学乖了。」
学长们口沫横飞地讨论,十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听。
计划正如预料般进行。
学长五人的意见很快就达成共识了。
身为老大的井原吐着酒气说..
「好,那个女的就交给我们,看在可爱的学弟份上,我们会好好教她什么是社会的道理!]
在听完十的话之后,学长们借着酒与药所产生的兴奋感,似乎变得更强烈了。
井原嘿嘿地笑着说,有一个一石二鸟的方法,既能让我们找乐子,又能解决你的困扰,而十也没表示反对,众人把他这个态度视为默许,于是就问了那个跟踪狂女生是怎样的人。
简单地描述堕花雨的特征后,十又补上一句.
[她今天也有跟来,现在人就在外面。」
五人互看一眼之后不约而同开始奸笑,接着全部站起来一起走出了包厢。十沉默地目送他们离开,内心犹豫着要不要待在这里喝酒等事情结束,不过,后来他还是把剩下的啤酒留在桌上,定到柜台付了帐,但没有定出店外。
他很清楚井原这一群人强暴女人像是家常便饭,而且手段熟练到不会留下把柄让警方逮到。堕花雨大概会被他们拉去阴暗的地方,然后遭到轮奸吧?
之后会变成怎样?她会怎么做?十就不知道了。
他也没有兴趣去欣赏那种悲惨的场面。
十坐在柜台旁边等位子的沙发上,因为没事做,所以拿出香烟叼在嘴里。这不是他自己的烟,是学长给他的,但他只是叼着没有点火。十把脑袋靠在墙上,抬头望着肮脏的天花板,柜台里的店员虽然觉得他很碍眼似地看了他一下,但最后打算无视他的存在。
他其实没有抽烟的习惯,叼着烟只是因为这么做看起来比较像不良少年,所以就装装样子而已。而一想到不抽烟的理由,他就觉得胸口有一股闷气涌上来。
他的父母都是老烟枪,所以香烟的味道对他而言只有厌恶的感觉。
柜台边的小电视里正播映着下雨的画面,气象报导表一不台风即将到达。当他和学长们还在包厢里的时候,外面似乎已经下起倾盆大雨了。
那几个学长会把堕花雨带去哪里呢?
这么一来,他就能跟那个烦人的女生说再见了。
如果她被强暴,以后就不会再来纠缠十了吧!
麻烦终于解决了,恢复清静的感觉真好。
嘴里叼的香烟虽然没点上火,但仍然散发出一股独特的烟草味。对十来说,不论哪一种牌子的烟他都一样讨厌。
堕花雨应该有看到我是和学长们一起进包厢的。
那么,当她被学长们强暴了以后,二疋也会想到为什么被强暴吧!
应该会知道原因是和我有关吧!
那个电波女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我背叛了她?
一直强迫别人接受妄想的人会这么想吧?
柜台的店员把电视转到另一个频道,画面里的雨下得更大,跑马灯的宇写着气象局已经发布豪雨特报了。
十认为所谓的背叛,是双方的期待在份量上或性质上有差异时才会发生的悲剧。
不管一方再怎么期待对方,对方却不当一回事时就会造成这种情形。
受伤的总是期待的那一方。
一直都是如此,一直都是这样。
在小的时候,十总是被人欺负,被附近的小孩欺负,被学校的同学欺负。
他已经不记得理由了,也不想去记.
老师没有帮他,没关系,至少还有爸爸妈妈是站在他这一边。他相信只要爸爸妈妈知道他被欺负,就会生气地为他讨回公道。于是,在某一天很难得地爸妈都不用忙工作,在家吃晚饭的时候,他把忍耐很久的委屈说了出来。
大家都欺负我。
我要怎么做?
爸爸、妈妈,我该怎么做才好?
这是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吐露自己的心情。
听完话之后的爸爸妈妈什么话也没说。他们应该都清楚地听到了吧!可是他得到的却不是他期待的反应,而是明显地臭着脸,像是听到小孩无理取闹似的发言而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愕然的他低着头,两手在膝盖上握得紧紧的,不久吃完晚饭收拾干净之后,爸爸妈妈各自站起来消失在不同的房间里。
十一直维持同样的姿势直到半夜,直到他又累又困。
他记得他没有哭。
他只是觉得不甘心,而且感受到莫大的羞辱。虽然爸爸妈妈只有偶尔才会对他付出关心,但他仍然很爱他们,以后也想永远爱着他们、相信他们,但是,这种心情却被背叛了。
于是,他痛恨遭受到背叛的自己,也痛恨自己竟然如此懦弱。
长久下来,可能自己的感觉也麻木了。
被别人背叛不算什么,反正也习惯了。
不过,他不想背叛任何人。
当时自己尝过的痛苦,他不希望也害别人去尝到那种滋味。
那时候的自己应该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想到这里,十吐掉嘴里的香烟。
[我这个笨蛋,到底在干什么?」
他全速冲下楼梯,奔出店外。
不出所料,外面正下着大雨,雨势大到让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也让人的心情感觉灰暗,连呼吸都感觉有点困难。他一边跑一边张望四周,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寻找混杂在雨声中的声音。
他很快就找到了。
学长们似乎围着某人,正朝向没人的地方前进。
十一个箭步飞奔过去,顺势把一个学长从后脑勺一脚旸倒。
在众人回过头来看的视线中,十看到了堕花雨也在里面。
虽然她身上的制服有一点凌乱,但应该没事。
「柔泽!你想干嘛!」
井原像野兽一样龇牙咧嘴地对十大声怒喝。
此时,其它三人立刻包围住十。
在一旁的堕花雨像是不知所措似地站在原地。
「回答我,柔泽!」
「刚才说的事当作没发生过吧。」
「什么?」
话还没说完,十已经有了动作。幸好对方四个人都嗑了药也喝醉酒,而十只是浅酌而已,不然一对四对自己太不利了,因此,双方在动作上就有明显的差别。
他先一脚踢中酒足饭饱的学长肚子,趁对方弯下腰时,再一拳往下巴挥去,这样就解决
一个人了。不过,这时另外三个人也分别从左右和后方围过来打算抓住他,在集团战中如果被抓住就完了,所以十随着雨势蹲低身体,从旁跳开,紧接着一拳打中其中一人的心窝、肘击另一人的太阳穴,把他当场打晕。
以打架的经验来说,学长们和十并没有相差多少,但在体能和精神力方面却有很大的差异。十可以非常冷静地运用他与生俱来的优秀体能,所以一日一形成一对一的场面,井原几乎可以确定输定了。
只要是一对一的单挑,十从来没有输过。
也许是药效的影响,十在井原的眼里变成了怪物,吓得他惨叫着后退。
「别、别过来!」
当井原想转身逃跑的瞬间,十抢先冲过去,分别在他的肚子和下巴各打一拳。
这两拳就让井原倒地不起了。
四周全是学长们的呕吐物,但他们的伤并不严重。
当十松了一口气时,突然想起还有一人,也就是最初被踢倒的学长。
「柔泽!]
正准备扑过来的学长背后,出现堕花雨的身影,她挥动提在手上的书包,用书包坚硬的边角,毫不犹豫地打中学长的后脑勺,然后趁对方摇摇欲坠时,又在他的胯下补了一脚。最后一人口吐白沫地昏倒,十连出手都省了。
在五人的呻吟声和雨声混杂之中,他们两人互相对视。
十一把握住雨的手说:
「跟我来。」
「是的。」
一副无所谓的回答。
十在内心苦笑,不过却没有不愉快的感觉。
学长们大概在短时间内不可能站起来吧!但经过的路人看到这场打斗,说不定会跑去报警,最近在路上巡逻的警察多了很多,执法的态度也很严格,就算是学生也不会轻易放过。
不想惹麻烦上身的十赶紧在车站前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开往自己居住的公寓。
当然,在车内、到了公寓、上了电梯、一直到进了十家里,两人都默默不语。刚才两人在雨中奔跑时,十已经跑得很快了,但雨一点也不疲惫,看不出来她个子虽然娇小,却有相当不错的体力。
他们一路上都没有撑伞,所以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虽然现在的季节并不让人觉得冷,但湿答答的感觉很不好受。
十先到浴室拿了二条毛巾,把其中一条扔向雨,另一条则盖在自己头上,一边擦去头发的雨水,一边偷看雨的动作。
她正拿着毛巾擦干脸上的雨水。十认为要和她好好地谈一谈,不过在这之前必须先把湿衣服换下来才行。问题是家里又没有女孩子穿的衣服,虽然母亲房间里有不少衣服,可是他完全不想去碰。
在制服干之前,只好拿自己的衣服勉强凑着用了。
这只是单纯的举例而已,如果对方是纱月美夜的话,至少十还会意识到对方是年轻的异性.
但现在在这里的是那个电波女,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十到房里换上便服后,丢给雨从衣橱里随便挑的一套运动衫和裤子。
「把制服脱掉,穿上那个,我帮你把制服烘干。」
他没有直接拿给她足因为他不想去碰触到这个电波女。
刚才虽然有牵她的手,但那是紧急状况。
十一点也没有松懈掉他对堕花雨的戒心。
「谢谢您。」
雨说了这句话之后就当场开始脱衣服。喂喂喂,难道你没有羞耻心吗?还是想说这里除了你自己以外,就只剩我在而已?十转过身不去看她,在算好时间后才回头拿她湿掉的制服,连同自己的一起丢进烘干机里。
接着应该要泡个茶吧!于是十在水壶里装满水,放到瓦斯炉上点了火。
「你随便找个地方坐。」
十对雨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他自己也拉了饭桌前的椅子坐下去。
虽然这个家只有三个人,却有四张椅子。
「你坐啊!」
「不,这样子就可以了。」
十也不想勉强她,所以什么也没说地拿起电视的遥控器。
不过这时候如果打开电视,好像有点在逃避现实的感觉,因此他没按下开关。
十一边玩弄着遥控器,一边打开话匣子:
「你的名字是雨对吧?」
「是的。」
「雨被雨淋,这可好笑了。」
这只是用来稳定情绪,随口乱掰的话。
十尽可能地避开雨的视线,不去看她的眼睛,因为他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
这一次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是因为错完全是在自己。这点自觉他倒还有。
「没受伤吧?」
「没有。」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十把遥控器放在桌上,然后深深地低头向雨致歉。
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低头赔罪了。
[是我叫他们对你出手的,全部都是我的错,你是无辜的,所以,要恨我,骂我都可以,如果你还觉得不够,要打我出气也行,去报警也没关系,我会认罪的,不管你想怎么做,我绝对不会逃避。]
低着头的十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
这番话没有任何虚假,完全是他的肺腑之言。
虽然他出面阻止了事情发生,但并不表示个行动能赎罪。
等待着雨开口的十却听到意外的回答。
「我想不出要对十大人生气的理由。」
难道她没听懂我的意思吗?十抬起头望向雨的脸。
看到雨的那一瞬间,使他忘了原本想说的话。
小在擦拭头发的雨把她那长长的浏海拨开,露出整张脸孔。
在漫画里常有这种桥段吧!
当拿下眼镜,或改变发型之后,本来不起眼的女孩突然变得可爱极了。
十一直认为这种事情不可能在现实生活中发生。
的确,现实上是有一点不同。
雨长得并不可爱。与其用可爱来形容她,不如用漂亮会来得更来的适当,她的美会诱惑人想目不转晴地看着她。湿润的发丝所紧贴的肌肤就像是没有血液流动血色,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则是她散发着坚毅眼神的细长双眸,彷佛能透视人心似地坚强又深邃。
十立刻联想到雪女。
这位少女拥有迷惑人心的美丽外表、以及连灵魂都能冻结的威吓戚。
被这副景象震撼到的十,倒吸了一口气。
雨继续说..
「我不知道十大人因为什么原因而决定这么做,不过,如果这是十大人亲自下的决定,那么,听从十大人的指示是我的希望也是义务。所以今天的事十大人不需要道歉。」
雨的一番话听起来不像是在安慰十,也不像是临时编出来的狗屁道理,而是她心里真的这么认为。
平常总是挡住脸的浏海已经拨开,可以看出她一脸认真的表情,也让十明白她所说的是真心话。
明白归明白,却不表示能够接受。
「喂,你知道你刚才就差点被怎样吗?」
「大约可以猜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生气?]
[十大人决定的事一定是对的,所以我没有生气的理由。」
「连我自己都承认我做错了啊!」
「十大人赶来救我了。」
「那是因为」
果然还是无法沟通。
不管人长得多漂亮,电波女就是电波女。
仅管如此,十仍然决定要负起责任。
虽然他认为这可能只能算是一种自我安慰而已。
「你揍我吧。」
「为什么?」
「不要问,打就对了。」
「这是命令吗?」
「对,是命令!」
「那么,失礼了。」
雨伸出手,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十的脸上。声音清脆响亮,如果是女生之间的打架,这一耳光就足够把对方打倒了。
比想象中来得痛,不过,也让心里的愧疚减轻了许多。
[这样还不能算是一笔勾消,你希望我怎么补偿,尽管说吧!」
「没有补偿的必要」
「你有什么希望就说出来!这是命令!」
「是。」
雨率直地点头。
被十强迫做的事她却没有一丝的抗拒。
以极其自然的反应表达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十对雨的这一点感到困惑,但是仍然等着雨即将说出的要求。
不替她做点什么就觉得心里不舒服,虽然,这也是自我安慰而已。
雨花了大约十秒的时间思考。
她看着十的脸,开口说:
[我有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希望能够允许让我跟随在十大人身边。」
十接下来的回答,让他后来不知道后悔了多少次。
但在这个时候,至少在这一瞬间,他也只能这么回答。
一瞬间心动了。
这家伙是电波女,很难沟通,而且让人感到害怕。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回答。
「随便你。」
听到这个答复后,雨的表情让十有一种做了正确选择的错觉。
没错,那八成足错觉。
人总是在错觉之中不断地活下去。
因为有错觉才能活下去。
这是十遇到堕花雨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的脸上出现微笑。
那是她发自内心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