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一面想著如何答覆雨,一面准备晚饭的十,看见电视新闻後一阵愕然.
又出现挖眼魔事件的新牺牲者了。这是第三十五人,被害者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
电视里出现的是感叹警方无能的新闻主播,还有像是在说口头禅般不断指责社会的风气败坏的评论家。
十坐在饭桌前,呆呆地望著电视画面.
还会继续下去,这个案件不会结束,挖眼魔也不会收手。
无论警方如何搜索,无论父母如何警戒,挖眼魔都还是会把小孩绑走,然後挖走他们的眼睛.
为什么抓不到犯人?
难道挖眼魔真的会使用超能力?
到底是怎么回事?完全让人摸不著头绪.
我不可能解决得了连警方也没办法解决的事。
和雪姬去调查了那么多地方,有得到什么收获吗?
就连和挖眼魔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没有用的,我就算再怎么隔靴搔痒,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真的是举双手投降了.
浮现在脑海里的,是可以让一切变轻松的辞句。
算了,放弃吧!
已经够了。干嘛要让自己那么累,轻轻松松的不是很好?
别再去找挖眼魔了,放手去大玩特玩吧!
不要多管闲事,让自己轻松一点,随便混日子就好,别再去多想了。
红香不也是这么说吗?叫我平凡地过完一辈子.
没错,就算我什么都不去管,也没人会怪我柔泽十.
我又没做错事,那我又何必自责.
「够了,我累了,不玩了,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这样好吗?
这样真的好吗?
心里的某个声音在抗议.好,既然这样,那就彻底来一场辩论吧!
十回到自己的房里躺在床上,把思考完全解放开来。
在关掉电灯的房间里.黑暗与寂静包拢著全身,思绪源源不绝地涌出。
当时间流逝的感觉也开始丧失时,他的眼睛彷佛看到了什么东西。
两个小小的人影无言地伫立在房间内。
这两个人影都不陌生,是镜味樱和草加惠理。她们两人都面对著十,但原本眼睛的位置只剩下空洞.那是很黑很黑,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的两个空洞。而她们正以脸上的洞,一动也不动地看著十。再仔细一瞧,原来房里不止她们两人,还有其他相同的小孩子也站在身旁.他们全是挖眼魔的牺牲者。每一个人都默默地睁著二个黑色的空洞看著十。
他们像在生气,像在悲伤,像是有话想说。
十并没有被吓到,因为他并不觉得恐怖。
这只是睡眠不足才产生的幻觉,是由十的罪恶感所产生的。
没什么好害怕的。
只是好悲哀,好不甘心,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无地自容。
这样的小孩以後还会继续增加,黑色的空洞还会一直增加下去.
[我不能就这样放著不管。」
天亮了,当看见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时,十终於下定了决心。他打开窗帘,直视眼前耀眼的太阳.
镜味樱已经看不见了。曾经说过害怕黑暗的她,永远都看不见早晨的太阳了。草加惠理也是,还有其他小孩子也是。
全是挖眼魔害的。
而且,如果不想办法让挖眼魔住手,以後受害的孩子还会越来越多。
红香说过,别去做多余的事。
雨也说过,不要插手管这件事.
这是正确的。毕竟自己只是普通的外行人,安份一点才是正确答案。
最初的动机是什么?
只是想对樱赎罪而已。
不过现在不止如此了,现在十是真的痛恨挖眼魔.
更何况自己和草加惠理也做过了约定,约好了要阻止挖眼魔的。
痛下决心的十,隔天,也就是周日,朝向雨的家前进。
雨对於这个案件像是有所保留,十打算要把她知道的事全部问出来。然而,一来到雨的家门前,他却突然萌生怯意。
那天被光赶走的那种自我厌恶感又苏醒了过来.虽然只要打电话过去把雨叫出来碰面就好了,不过十并不知道雨家里的电话和手机号码.
毕竟他从来没想过要主动联络对方.
在门口犹豫了几分钟,十终於提起勇气按下对讲机的按钮.
「请问是哪一位?」
那是一道温腕又高雅的声音。
这应该是雨的妈妈吧?十紧张地回答:
「我叫柔泽十,是雨同学的朋友。」
因为很少这么拘束,十有点支支吾吾,但雨的母亲很快就听出来了。
「啊,是上次那位有点狂野的男同学吧?」
原来我的评价是这样啊?十按捺住内心的感想,尽可能有礼貌地回答:
「是的,请问雨同学在家吗?]
雨的母亲说了一句「请梢等一下」,接著又补上一句「请进」.
十打开门,踩著石板铺成的小径走到玄关前面。庭院里看得到许多精致的园艺,似乎是有专人定期来修剪的.
突然想到自己这头金发会不会有问题?
上次来时头发是黑的,但现在又染成金色,雨的妈妈见了会不会觉得奇怪?应该不会为了这个原因就不让雨出来见他吧?
当十正在忐忑不安时,玄关的门打开了。
反射性地准备行礼打招呼的十的表情突然僵住。
出来的人是光.
「你是耳朵聋了还是脑筋有问题?我都那样警告过你了,你还受不够教训敢跑来我家,脸皮厚也要适可而止呀。你赶快给我离开啦.」
光说话还是一样那么恶毒,不过十不能在这时候退缩.
「我今天是有事来找你姐姐的。」
「姐姐没有事找你.」
「可是我有,是很重要的事.」
「终於要谈分手了吗?」
这好像是光期待的答案,但十只能用苦笑回应。
「反正是很重要的事就对了.」
「你先说是什么事,我可以视情况让你进去。」
「干嘛还要先经过你的许可?」
「因为我是堕花光啊.」
「我是柔泽十呀。]
「那又怎样!」
「我才想这么说咧!」
「你这种人,根本就是」
「小光.」
一听到背後博来姐姐的声音,光不由自主地全身僵直。
她战战兢兢地缓缓转过头来,像是窥探姐姐的心情似地,脸上强装出笑容。
「我、我是因为很久没见到柔泽学长了,所以想和他聊一聊」
「不准对十大人无礼,以前我也告诉过你了吧?」
「可、可是,他上次好像踪踪狂一样」
「小光。」
「对不起.」
光一下子就输了。她恶狠狠地瞪了十一眼,然後乖乖走人。
临走之前,还不忘记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不过这举动只引得十发出苦笑。实在是个让人没办法对她动怒的女孩.
「我妹妹太失礼了。」
「不要紧,而且这次是我不对.」
雨一脸讶异,但没问为什么.
「十大人请进。」
「在门口说就好了.」
「是有关挖眼魔的事吗?」
「没错。虽然昨天我想了一整晚,但决定还是不变。你说这件事无法解决,但可以让它结束,我想知道是什么方法。」
「我明白了。」
或许是看见了十坚定的意志,雨很快就答应了.
「那么,我们换个地方吧。至於地点就由对方来决定.」
「对方?]
「就是草加先生.」
「草加?」
「另外,我也想把雪姬和圆叫来.」
「为什么?]
「这是为了预防万一,等一下我会解释。」
为何需要预防万一?
十虽然觉得奇怪,但心想反正那两人也不会碍事,於是就不再多问了。雨的行事向来都比自己还要合理,她这么做一定是有她的道理吧?
为了避免被雨的母亲碰见,十趁雨在打电话的期间自己到玄开外面等著.才一到外面,玄关的门忽然打开,光又出现了.
「喂,你要带我姐姐去哪里?」
「放心吧,不是只有我和她,雪姬也会一起去.」
「雪、雪姬还叫得这么亲热!你什么时候又勾搭上雪姬学姐了!」
「是你姐姐介绍给我的。」
「脚,脚踏两条船!一边是姐姐,一边是雪姬学姐!」
「不对,完全不是这样。」
「你竟然玩弄二个少女,而且还左拥右抱,简直是既肮脏又龌龊!」
「你的想像才龌龊咧!」
十的抗议像是没传到光的耳朵里,只听她自言自语地说:「难怪姐姐最近老是很没精神的样子.」
「她很没精神?」
这么说起来,之前好像真的有那种感觉。
像是在为什么事情烦恼的样子。
十的这个反应惹来光不屑的眼神.
「你实在很差劲耶.在一起那么久了,居然连一点点都没发现,死木头.」
「没发现什么?」
「少女心啦!」
十还是搞不懂光的意思。
「为什么连雪姬学姐也被这种家伙拐走了。世界上比这种混混更好的男生明明多得像山一样啊.』
[譬如那个叫草加的吗?』
这一下攻其不备奏效了。光瞬间收起对十的不满,恢复了平常的冷静。这种快速的心情变换,和她姐姐倒是颇为相似。
光冷冷地回答:
「他喔?他和你是半斤八两。」
这个答案令人出乎意料。上次听光的口吻,好像对他还满欣赏的样子,看来那只是为了把十赶走才故意说成那样.
「和我一样讨人厌?」
「你是表面和内在都让人不爽:他是表面看起来普通,可是内在会让人超级不爽.」
当光说到这点时露出了极为厌恶的表情,可见得她是真的很讨厌草加吧?
「你干嘛那么讨厌他?」
光脸上露出像是颇伤脑筋似的表情想了一会,最後放弃似地叹了一口气。
「原因嘛,我也说不太上来。不过我就是感觉那个人很糟糕,和你是完全不同层面的糟糕。如果要拿我讨厌的东西来比喻的话,你是牙医,他大概就是蟑螂吧!」
真是令人难以反应的举例.
当两人正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雨好像已经打完电话了。
光慌慌张张地赶紧跑走,但中途突然回头,又向十作了个鬼脸。
十笑著对她挥了挥手.
打完电话的雨要十再等她一下之後,不知为何又回去房间,然後再度回到玄关来。
「怎么了?」
「我去拿了一些东西。」
「拿什么?」
[一点武器.」
真是慎重的家伙。十苦笑著跟雨一起走出她家。
「对了,你和草加约好了吗?」
「是的,见面的地点也确定了.」
「那就好、所以照你的想法,他可能知道有关於挖眼魔的事了?」
「十之八九。」
「哦.」
草加惠理是第一个牺牲者。
自己的外甥女遭到挖眼魔的毒手後,草加应该也有私下做过什么调查的可能性。
雨这次约他出来,说不定是想问草加调查出什么结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雨看起来好像变得有精神多了。
是因为好久没像这样,能为十做事而感到开心的缘故吗?
无论如何,十决定把一切都交给雨了。
和草加约定的地点是位於新宿闹区的某家咖啡厅。
搭上电车抵达目的地的车站之後,十在月台上停下了脚步.雨也跟著停下来,仰头望向十的脸.
「请问怎么了吗?」
「去见那家伙之前,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是.」
「听说他打过好几次电话,还写过很多信给你?」
「是的。」
「什么内容?」
「他想找我约会.」
十为了要开口说出这些问题,不知道鼓足了多少勇气.而雨的回答却是简单明了。
[.然後呢?你对那家伙没有任何感觉吗?」
「没有.』
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答了十。
「因为我已经决定把我的人生奉献给十大人了.」
她的神情表露出坚毅不摇的意志。
当中也包含著忠贞到可怕程度的信念,
「虽然我不明白原因,但草加先生似乎对我有某种执著。我拒绝了很多次他也不肯放弃,最近甚至还会主动到我家来.」
草加不请自来,雨也只好让他进屋内试著说服他.但不管花了多少时间,草加仍然无动於衷。
「对方一直单方面的纠缠我,实在很令人困扰。」
你还敢说人家咧!十在心里嘀咕,不过心中的一块石头也总算放下了。
一切终於真相大白。
草加会对十做出那种态度的原因,这样就不难理解了.
说不定草加是在嫉妒十.
十走下楼梯,前往剪票口。路上十刻意放慢了脚步以配合雨的速度。这种不自觉表现出来的体贴,也是因为心情变轻松了的关系吧.
草加指定的店门口正面对著大街.约定的时间还没到,雪姬和圆也还没来,不过两人决定先到店里面去等。
门一打开,迎客铃响起,女服务生上前要来招呼他们。两人示意不用带位之後,随即就发现草加已经在里面了.虽然草加也发现了他们,但他叼著香烟,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表情参杂著吃惊和不悦.
等十和雨靠近过来,草加吐出一口烟说:
[这是怎么回事?堕花小姐,为什么他也会来?」
看来雨和草加约定见面时,并没有详述细节.
草加想说的,大概是原本应该要两人单独见面,没想到半途却杀出了十这么一个程咬金,因而感到不满吧?
「因为十大人想阻止挖眼魔。』
真可谓单刀直入。对雨开门见山的说话,草加愣了一下,但立刻恢复轻松的神情,接著啜了一口咖啡。
「不觉得可耻吗?柔泽小弟.上次是斩岛小姐,今天是堕花小姐,难道你是没有女人就什么都做不了的男人吗?」
「她只是陪我来的.」
十阻止了正想出言反驳的雨,亲自对上草加。
「你知道有关挖眼魔的情报吧?我来就是想问你这个.」
令人超级不爽.这是光对他的评价,现在十也有同感了。
草加把喝完的咖啡怀放在桌上,拿起公事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换个地方谈吧。]
草加付了帐走出店外,十和雨也只好跟著出去.
草加把香烟扔到路上用鞋子踩熄,接著又拿出另一根叼在嘴里。
「附近有一间很适合慢慢聊的店,我带你们过去。」
「那里是什么地方?」
「你怕了吗?」
像是要故意针对充满戒心的十,草加挑衅似地笑了起来。
「那里是适合大人谈事情的地方。」
草加只丢下这句话,随即迈步前进,十和雨紧跟在後面。
看到雨拿出手机,十马上低声阻止了她。
「别叫她们过来.」
「可是」
「听我的就对了。」
换了谈话的地点,雪姬和圆就没办法来会合了。
不过要是连雪姬和圆都来了的话,草加一定会更看不起十吧?
这是自尊心的问题,十自己也知道这是极其无聊的坚持.
雨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十故意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
「放心,反正又不是去打架。」
「可是,为了预防万一」
「不是还有你在吗?」
虽然十只是刻意想表示轻松,但雨似乎会错意了。
雨望著十的侧脸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接著露出感动的微笑.
「请交给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保护十大人的。」
然後雨又补上一句:「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看来好像是点燃了她的斗志。
见到这样的她,十刚才的不悦感与紧张感很不可思议地慢慢淡化了,连紧绷的神经也缓和下来,这是令人感到幸福的错觉.不过,让他产生这种感觉的堕花雨,毫无疑问地正在自己身边。
草加要去的店位於闹区的深处.十和雨跟在草加後面,刻意和他拉开一小段距离.这一带到处都是醉汉以及随地而卧的游民,连貌似流氓的人和长相凶恶的外国人也很多。如果不是在大白天,就算是十都要再三考虑才敢进来这里.
这附近的派出所以警察常因巡逻不在而闻名。在这一个地区,光是执行盘查勤务,员警被枪击或被刀砍的次数就数不清了.反正只要不出人命,警察乾脆也睁只眼闭只眼.用巡逻当藉口来避免麻烦上门的用意是再清楚不过了。
走在这种弥漫著紧张气息的地方,十侧眼偷瞧了雨一眼.只见她仍然面不改色,对路旁轻佻的外国人投射过来的挑衅眼光完全视而不见。垃圾堆上有许多乌鸦聚集成群,附近散落一地酸馊厨余,恶臭满布四周。大群的乌鸦嘎嘎乱叫低空回旋,令十望之生厌。不远处有一名酒女摸样的女子从计程车跌跌撞撞地走了下来,哇的一声当场呕吐一地,把旁边的野狗吓得远远逃开.
十实在不喜欢这么混乱的环境。
单是自己内心的混乱就够受了。
「自宇宙而起,万物的属性皆为混沌,也可以说,无法长保秩序乃是自然。」
十也同意雨的这番话.人类虽然以身为灵长类为傲,不过终究还是没办法抗拒原始的本能吧?
[我有时候会想,我们到底该为什么而生?」
雨一脸困惑,显然不明白问题的意思,十只好继续解释。
「你想想,很多人都说『找不到人生目标:那个目标,到底指的是什么?』
「我想那大概是」
这时草加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两人便中止了交谈。
「就是这里。]
草加所指的是柏青哥店旁边的一栋金融大楼。在大楼後面有一个没插电的小招牌,上面写著『查拉图斯特拉』。
「查拉图斯特拉?」
「是引用自尼采的名著呢。』
雨很快的回答了十的疑问。
跟在草加後面踏进入口之後,只见到一条急降而下的阶梯。他们凭藉著老旧萤光灯微弱的光线,顺著阶梯向下走去,
十突然想起秋叶原的那间地下商店.
「有背景的人好像很喜欢待在地下,这是什么原因啊?」
「可能是他们在潜意识中想逃避上天,或者是渴望沉眠在地底下的东西,大概是这二个理由其中之一吧?』
长长的一段阶梯.一直走到几乎有地下四楼之深,才终於出现一扇厚重的木门.
草加握住门把,把门推开.
店内的空间意外的大,总共摆设了十三张桌子,如果包括柜台的座位在内,大约可以坐六十人左右.像是要摆脱身处於地底下的黑暗般,天花板装设了无数盏电灯,但其中有许多灯泡坏了,因而产生的稀薄阴暗让墙壁的污黑肮脏浮现出来.
大概是因为还是白天,店里只有两个店员。这两人都是黑人,一人在柜台里抽烟,另一人正用拖把擦地。至於客人也仅有一对日本人的年轻情侣,和一个喝醉了酒,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像是上班族的中年男子.
「我是这间店的熟客,气氛不错吧?」
[很脏的店.」
十这么回答他,雨则保持沉默。
草加坐在就近的沙发上,十和两也坐到他的对面.桌椅被香烟的焦油熏得黏答答地,感觉非常不乾净.
「你们随便叫点喝的吧,我请客。很不巧地这里没有提供儿童餐,不过至少还有果汁,而且店员也懂日文,所以不用怕.」
草加招了招手,黑人店员脚步沉稳地走过来.他的体格有如职业摔角手一般.光是站在面前就让人有很大的压迫感。
草加点了一杯白兰地。
十考虑到等一下要谈的内容,慎重地点了炭酸饮料.
至於身旁的雨则淡淡地说:
「我要伏特加。」
「伏特加吗?」
店员用有点不标准的发音回问,雨大大地点头表示确定.
「麻烦你拿一整瓶过来。]
这个小不隆咚的少女竟然说出这种话,让店员颇感意外地睁大了眼,不过他仍然恭敬地低著头退下。
「你很会喝酒吗?」
「我可以喝到十七度.」
十心下怀疑这该不会只是指自己的年纪吧?然而草加却笑了。
「堕花小姐还是这么出人意料。」
雨不发一语,静静喝著店员送上来的冰水。
店内的有线电视正小声播放著外国流行歌曲的排行榜.毕竟是身处於地下,完全听不见外面的杂音.虽然空调不好,空气并不是很新鲜,不过还不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草加叼著香烟,点上火,开始切入正题.
[好了,你们想问我什么?」
雨向十望了一眼,开口说道:
「十大人想要阻止挖眼魔.」
「柔泽先生和斩岛小姐在调查这件事,我上次听他们说过了.但没想到连你也会来淌这混水,这种事应该交给警方去处理就好」
「听说你的外甥女惠理在案件发生之前,好像有戴眼镜吧?」
草加拿著香烟的手,蓦地颤了一下.
「你听谁说的?」
「我有一个朋友和警方很熟。」
「哎呀呀」
草加深深抽了一口烟,然後把烟吐出来.
在烟雾还没散去之前,他接著又说:
[那么,这和今天要谈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可能有关。」
「这倒有意思了。堕花小姐,我基於自身的好奇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挖眼魔的案件有何看法?」
「我认为那并不是案件]
「要不然是什么?」
「是交易.」
和大吃一惊的十不同,草加一脸忍住笑的表情。
店员走上前,把三人点的饮料放到桌上,而雨所点的伏特加,也果真拿了一大瓶过来.可是雨瞧也不瞧一眼,只继续说道:
「起初我看到第一次案发的新闻,本以为是有古怪癖好的犯人所为.不过,后来案件不断重覆,我才发现到奇怪之处.因为这种案件是不可能会发生的.」
「你说不可能发生,但是,事实上不是真的发生了吗?』
「十大人,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不是案件。」
她到底在说什么?
十的脑筋越来越混乱,於是雨详细地解释。
「先别管新闻报导过挖眼魔作了多少次案,您不觉得那些被害者的小孩子未免太容易被绑架了吗?」
「这可是,绑架并没有想像中困难,而且只要父母没注意」
「的确,在某个程度上,这样的说法可以适用。不过现在已经有三十四件了,连昨天的在内是三十五件.这么多人成为被害者,却连一个目击者也没有,也完全找不到犯人的线索,这是不可能的,而且疑点也太多了,但这么奇怪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根本不是案件。」
「要不然那是什么?』
「是交易。』
草加的笑声响做整间店。
附近座位上的情侣一脸困惑地望向这里,但草加丝毫不介意,继续哈哈大笑。
「堕花小姐果然不同凡响,这个推理太有意思了。」
[这只是合理的解释而已。」
「那你这个合理的解释,我可不可以再听详细一些?」
草加好像很期待雨再继续说下去.
十也用眼神催促著她,於是雨接著说:
「虽然我发现了这不是案件,但我并不知道设计这一切的人是谁。坦白说,我也没有兴趣知道。不过既然阻止挖眼魔是十大人的冀望,所以我就去找朋友要了资料,开始仔细思考整件事。」
原来雨早就猜到十的决心不会动摇,因此早在昨天就对案件进行分析了。
年轻的情侣站起身,从店里走出去。
包括酒醉的男子在内,现在店内的客人只剩下四人.
「草加先生,听说你的外甥女惠理只有在家里才会戴眼镜吧。有些小孩子怕戴眼镜会被朋友嘲笑,所以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而戴眼镜的惠理的眼睛被挖眼魔夺去了.在那些被挖眼魔挖去眼睛的小孩子里,除了惠理以外,其他人全部都没有戴眼镜,不管是在家或在外面都一样.也就是说,有些杂志报导戴眼镜的小孩很安全的说法,基本上是正确的。那么为什么只有惠理明明有戴眼镜却还披当成目标?是因为她是第一个受害者,而当时挖眼魔还没有这种标准吗?或者只是单纯的凑巧?要不然,是因为挖眼魔不知道惠理只有在家里才戴眼镜吗?我做过很多假设,最後得到的结论是这样严格来说,挖眼魔案件的被害者只有惠理一个人.]
严格来说,被害者只有草加惠理?
十努力地想去了解雨所说的话,但脑袋里还是混乱不已.
「戴眼镜的小孩不会被当成目标,那是因为挖眼魔不想要视力不好的眼睛而已。而就算惠理的视力不好也被夺去眼睛的理由是——她是第一个人,作为实验品的意味比较重.」
[堕花小姐,你到底知道多少?」
草加的表情,已经开始失去刚才的气定神闲了。
他眼镜深处的双眼正丝毫不敢大意地观察著雨.
「我没有理由知道,一切都是出自我的想像,然後再假设一下而已。犯人的目标只有视力良好的眼睛:绑架可以很轻易地成功,而且连续做了三十五次都没被警方逮到.以上的这些条件,在什么状况下有可能成立?答案就是交易.假设一连串的犯案都是为了交易,那么最有可能做这些事的人,就是惠理的亲人之中的某人.」
「为什么会是亲人?」
「因为最亲近,所以最容易试验.」
[难道你在怀疑我?]
「是的.」
雨淡然地肯定.
「今天你看到我和十大人一起来,就知道自己被怀疑了,而且也应该有一点焦急。』
「我并没有」
「如果你是清白的,又何必特意改变谈话的地点?会把我们带来这间没人的店,就表示你心里有鬼。」
「」
「有必要的话,要不要我请朋友去调查你的银行帐户?我猜想其中恐怕有些户头是为了交易才设立的,里面的存款应该也不少才对.」
[你果然很聪明,堕花小姐,难怪我会看中你。」
草加耸耸肩,像是表示投降了。
放著听得一头雾水的十不管,两人继续交谈。
「去年年底,在我和你第一次碰面的那间店附近,挖眼魔出现了.时间是遇到你之後的两个星期。那一天,你是去观察作案现场吗?」
「差不多就是那样。」
「金额多少?]
「基本上是六千万。」
「全套?」
「当然是全套.」
「你们两个到底在讲什么!」
十粗暴地猛力拍了一下桌面,打断两人的谈话。
「雨,用我听得懂的话说明给我听!」
「是.十大人,这不是案件,是交易,也就是买卖行为。」
「买卖行为?买卖什么东西?」
「那是」
「我来说明好了.」
草加从公事包里面,拿出一台轻薄细小的笔记型电脑,看起来是最新型的机种.他打开电脑轻轻按了几个键,然後把画面转向十。
「看这个比较快。看了以後,你那颗低能的脑袋应该也会懂吧?」
当十正准备注视画面时,却被雨阻止了。
「不可以.十大人,这个不能看。]
「你已经看过了吗?」
「没有。但是我可以想像出那是什么。」
草加嘿嘿冷笑。
「堕花小姐果然聪明,那你呢,柔泽小弟?我不会勉强你,你不敢看的话也没关系喔。」
画面上到底有什么?
和挖眼魔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刚才雨说的那些分析十几乎都听不懂。
如果想懂的话,就必须看那个画面。
虽然因雨的话而有少许犹豫,但十还是决定要看。
画面上显示的是一张表格.
有许多细小的数字,他知道那表示金额。
但这些个位数代表什么?
旁边的名字又是什么?
还有日期?
卷动画画,按了一下滑鼠。
同意书?
看了一会儿,在十的脑里渐渐明白了这个表格代表的意思,他的额头也开始冒出冷汗.
十一阵头晕目眩,身体开始摇摇欲坠.
「十欠人!]
雨扶住几乎要从椅子上跌落的十,并且温柔地轻抚他的背。如果是平常,十一定会怒叱她别多管闲事,但现在幸亏有她这么做,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即将崩溃的精神.
「真是太脆弱了.看你外表一副很凶的样子,原来只是个绣花枕头啊?」
对草加的嘲笑,十现在连回嘴都做不到了。
十深吸一口气,又再看一次表格。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
万一这是真的,那所有的人都疯了。
和这件事有关的人,每一个都疯了。
十望向雨,眼神寻求著最後一丝希望。
「这是骗人的吧?全部都是假的吧?」
「我想是真的。」
「你真没礼貌,柔泽小弟。我都把内部资料拿给你看了。」
草加把抽完的香烟在烟灰缸上拈熄,拿出另一根叼上。
「那些内容都是货真价实的.是记录了眼珠的进货状况,还有价格的资料.」
「那你是」
十的声音开始发抖.
「你就是挖眼魔吗?」
「设计这个买卖的人是我。虽然不是我一个人完成全部的作业,不过要说我是挖眼魔应该也可以吧!」
像是毫无罪恶感般地,草加大方承认了.
这家伙,草加圣司,就是十一直在找寻的挖眼魔.
夺走了三十五个小孩的眼睛的凶狠犯人.
而挖走小孩眼睛的理由、得手後又不断再犯的理由,就在这些资料里。
十简直不敢相信.
「你把小孩的眼睛卖了?」
「没错。」
「全部都经过他们父母的同意吗?」
「当然。」
草加吐出一口烟,坦然点头.
「不信的话,要不要连收据也给你看?」
十用颤抖的手抓住电脑,凝视著萤幂.
上面记有小孩的姓名与年龄。
还有小孩眼珠的价格,也就是支付给父母的金额.
以及参与交易的父母的同意书。
十终於明白挖眼魔案件是怎么回事了。
正如雨的分析,这并不是案件.
而是买卖行为,一种交易。
小孩简单地被带走,而且连目击者都没有,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连小孩的父母也协助了这桩犯罪。
如果是父母,要骗自己的孩子吃下安眠药之类的是再简单不过了.
对警方的说词,恐怕大部分都是捏造的.
所有人都是共犯.
那一天,镜味樱会和父母在街上走散也不是偶然。而是为了容易绑架,父母才故意让她迷路的.
假如小孩的眼睛突然没了,周围的人难免会怀疑:不过,如果设计成案件的被害者的话,反而还能得到同情.这么做可说是一种掩饰.
「为什么他们要卖掉自己小孩的眼睛?」
[因为有经济上的理由吧?」
雨满心关怀地看著十,继续说道:
「昨天我请圆调查过镜味樱小妹妹的家庭状况,最近她父亲老家经营的公司倒闭,欠了很多钱。其他被害者的家庭也都有大量的负债.」
「可是那也太奇怪了吧!就算再穷,他们怎么可以拿自己小孩的眼睛来卖?」
「你显然是生活过得太舒服了。」
草加那令人不悦的笑声嫌恶地抚摸著十的耳膜.
「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宁可把自己的小孩卖掉也不想过穷日子的父母。这并不表示他们不爱小孩,他们也不是想拿那些钱来吃喝玩乐,而是为了活下去.也有为了不让家人饿死,
不得已才只好这么做的父母.这就是现实。」
[镜味樱的父母也把她的眼睛卖给你了?」
「对,卖给我了。她爸爸老家的父母亲好像都住院了,看来非常苦恼的样子。因为实在太可怜了,我还多加了一些钱给他们。」
草加圣司轻描淡写地说道。
在十的心里,有种种观念正在动摇。
伦理、道德、法律、常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分不清楚了。
和雪姬东跑西跑地到案发现场调查,根本就没有意义。
没想到,结果竟是这么令人恶心的事实。
草加招了招手,叫店员再拿一杯白兰地过来.他摇晃著玻璃杯里的冰块,撞击出轻脆的声音,以那声音混合著香气享受白兰地的味道.
十很混乱,很痛苦。而在身旁是支撑著十内心的雨.
草加瞧著他们,嘴角浮出浅笑,然後开口说: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的起点应该是我的外甥女惠理吧?那个孩子脑袋不好,眼睛倒是很漂亮,看起来好像会闪闪发光样。不是有人形容小孩的眼睛很纯洁吗,我也有同感.有一次,我从惠埋的眼睛里发现到了这种美,就被它迷住了。」
到目前为止,都还不算什么。
不过,这种心境後来成为改变草加的命运的重大要素.
在一家大药厂上班的草加表现优良,非常受上司青睐,因此上司也经常带他去拜访各阶层的人士:上司的用意是希望透过这种剌激,可以让草加有更上一层楼的上进心。起初.草加也老实照著上司的意思去做。直到某一天,一名男子对草加透露出一个重大的机密.
那名男子是贩卖人工器官的公司的人,对移植肾脏和心脏方面的事所知甚详-他看中草加是前途无量的优秀人才,於是压低声音不让旁人听见,在酒席上这么对他说了:
「你知道吗?草加老弟,眼球的移植手术早就已经行之有年了。]
这是他头一次听说。全世界都认为还做不到的技术,竟然已经有人在做了。
草加追问为何不曾听过医学报告,男子这么回答:
「因为价格太贵了,不但手术费高,移植用的眼球也贵到吓人、特别是要用来移植的眼球,必须讲究年轻、新鲜,当然也要健康才行、这种东西不是能简单弄到手的,所以只有少部份的有钱人才能施这个手术。偷偷告诉你,在这个业界,大部分的客人那是黑社会的人,
也许是会经常受伤吧?这些人根本不会在意这点钱.」
一般人听了这些话,通常只会感到困惑,等酒席结束后,自然就忘得一乾二净了。
但草加不同,草加圣司这个人相别人不一样:
他想到了商机,
这是新的财源.
他想到去找穷苦的家庭商量,
问他们:要不要卖你家小孩的眼睛?
拿自己的器官去卖钱虽然违法,但也不是那么稀奇的事,世界上不知有多少人正在这么做.至于眼球也如法泡制就行了.而且它和内脏不同,即使失去了也不会对生命造成任何威胁.
如果去找人家商量,他们说不定会碍於伦理道德的观念,而无法轻易接受.
不过,全部的父母都是如此吗?
全部的父母都会拒绝吗?
在他们之中.会不会有父母肯接受呢?
草加立刻就展开行动了。他果然很优秀.在短时间内就和买卖器官的商人搭上线,并且用自己思考的赚钱计划说服了他们。
可是这一切的计划都只是纸上谈兵。如果没有实际的样本,生意根本就谈不下去,必须让对方看到成功的实例才行.但临时又拔不到愿意出价的父母.期限也迫在眼前了.於是草加就决定先把样本拿到手再说。
家里就有不错的样本了.外甥女惠理是想都不想就把给她的糖果和果汁放进嘴里的蠢材,丝毫没怀疑过里面可能掺了安眠药.虽然她的脑筋不好,但眼睛很漂亮,更棒的是又非常年轻。於是草加下手了,也成功了。草加拿他的成果给器官商人看,顺利签下合作的契约。虽然刚开始只限定於亚洲人,但这是将来有可能把市场推广到全世界的好生意。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我紧张死了.虽然齐集了取出眼球所必须的人员,但毕竟是第一次嘛!那次多花了很多时间,切除的方式也很粗糙.後来虽然经过检讨在慢慢改进了,不过也发现最适合移植的就是那个年龄。』
草加的语气像是在对人发牢骚.
简直感觉不到他有任何的罪恶感。
此时,十终於了解了。
他了解到为何草加会轻易坦承的理由.
这家伙完全不认为自己做的是坏事,连一点点自觉都没有.
所以他被雨揭穿之後.虽然因吓了一跳而觉得不甘心,但他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然後就开始讲他的丰功伟业了。这不是在忏悔自己的罪状,而是炫耀。草加只想把他自己有多了不起,夸耀给其他人看。
「惠理的眼睛最後没卖出去。因为视力太差了,没有商品价值。不过丢掉也很可惜,所以我就做成这个东西,带在身上当幸运符。]
革加从口袋拿出钥匙圈,上面系著两颗会被人认为是人工仿制品的眼球,但那其实是用惠理的眼睛去做特殊加工,再用铁链系起来,成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钥匙圈.
草加用手指轻推了一下,惠理的眼球转啊转地。
等转动停止,二颗眼珠不偏不倚地与十相觑。
惠理的眼珠。
眼珠失去了灵魂,变成了普通的有机物.
十想起那天拿著手杖拼命想往前走的惠理。旁边一睑不耐烦的舅舅,正是夺走自己眼睛的罪魁祸首,现在还这么玩弄著她被夺走的眼晴.这一切的一切,那个小女孩都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
惠理当时说过的话又在脑中响起。那时,她紧闭的双眼流著泪,拜托十在找到挖眼魔之後,替她说出她的愿望。
『不要再做那种事了。』
十拼命压抑著急促的呼吸怒视草加。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快爆炸了。
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憎恨一个人。
「你完全没感觉吗?就这么把她的眼睛挖走」
「没感觉.」
「你!」
「怎么?你好像快哭出来了喔!」
「她不是你的外甥女吗?你居然对她做这种事!」
「有没有血缘,我觉得没什么关系。]
「你也有听到她说过什么话吧?她不是说别再做那种事吗?不只是为了自己,她还为其他的小孩子担心,难过,但你竟然」
「对小孩子说的话别太认真啊,蠢死了。]
「你这个人渣。」
「我看你根本搞错了。」
草加像是困扰般地露出苦笑.
「你该不会以为我做这些事,是为了我个人的乐趣吧?这是工作啊!不是做好玩的。当然啦,我也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不过我的个性是属於向前看的那种,任何工作都有办法乐在其中。如果你问我做这种事情是快乐或痛苦,我的回答是感觉还不错.把小孩的眼睛挖出来,这种过程一上手就欲罢不能了,把那些弱小.被社会保护的东西破坏掉,会让人有一种心灵上的满足感。当然我没办法否认这充其量只是一种主观的认定,反正这些想法是我个人的感受,从别人的角度来看的话,可能会变成无法理解的野蛮行为吧!」
草加又拿出另一根香烟。
点上火,再喝了一口白兰地。
「趁这机会我向你坦白,我讨厌小孩,不过倒很喜欢他们的眼睛,那种清澈的美很棒。但对小孩本身就很反感了,不但任性无知又愚蠢,还一天到晚惹事找麻烦,这些小动物我最讨厌了。一想到我以前也和他们一样,我就觉得恶心想吐。我想大概是天性不合吧!当然原因是在他们身上,谁叫他们要比我晚出生。」
说到这里,他又喝了一口白兰地.
可能是太兴奋的缘故,他喝得有点多。
「你们不喝吗?」
他向十和雨各看一眼,两人都没反应。
草加也不以为意,接著又喝了一口。
「说到底,你这么做只是为了钱?」
草加用苦笑回应十的怒视,然後回答:
「我将来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因为我很优秀,所以一定会成功。为了这点,所以我需要钱。那些做地下投资的人,出手真的比外界想像的大方多了,果然是赚钱的好地方。」
一切都是为了钱。不是疯狂的思想也不是娱乐,而是单纯为了钱.
「我的说明大概就到此为止吧!我的确就是挖眼魔,不过我不认为我需要被怨恨,因为我是在帮有困难的人」
突然匡啷一声,装著炭酸饮料的玻璃杯碎了。
打碎它的,是十的拳头。
玻璃碎片刺进拳头,伤口流出血来,但十并不感觉痛。
他痛的是心.
雨迅速取出手帕,把十的拳头包裹起来,暂时先止住了血.
看到十的反应,草加愉快地笑了起来。
「你到底是为什么会气成这样?我又没杀你的家人、情人或朋友,也没伤害他们。和这件事情完全,一点,任何关系都没有的你干嘛要生气?」
「因为你挖走了小孩的眼睛啊!」
「你以为你是正义使者吗?」
「世界上没有那种人.就是因为没有,我才要生气!」
十紧紧握住拳头,手帕上染红的血迹扩散开来,伤口也裂开了.但这并不重要,他只知道现在心中的怒气不吐不快.
「就算那些父母同意把小孩的眼睛卖给你,但小孩呢?那些小孩有答应把自己的眼睛卖给你吗?』
「没差吧!反正他们的父母已经答应了.」
「小孩不是属於父母的东西!」
「小孩是属於父母的喔!难道你不知道?那种软弱的生物,丢著不管很快就会死了。那种小动物,只要你一个不爽随便抓起来拿去河边丢掉也可以。是因为不得已所以才养起来,这只是基於血缘关系上的同情而已.要是父母不在,小孩就活不下去了;只有靠父母来扶养,小孩才能生存.生杀大权全部都握在父母手上,这不就表示小孩是属於父母的吗?」
像是在教导无知的年轻人常识似地,草加接著又说:
「的确,也有在成交之後才感到後悔的父母吧?那些失去双眼的小孩也会很痛苦吧?不过这都不关我的事。」
[闭嘴.」
「要不然我问你,你希望看他们全家都去上吊吗?比起全家一起死,只让一个小孩受一点点伤就能解决,你不认为这样好太多了吗?]
「你给我闭嘴。」
「喂喂]
「再不闭嘴我就宰了你!」
或许是被这股气势所震惊,草加呆愣半响说不出话来.
他手指挟著的香烟的烟灰掉落在桌面上。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不止是你,还有那些小孩的父母,你们全部都错了.你们每一个人都错了。这和有没有理由无关,一点关系也没有。那种事情绝对不能做,绝对」
「我做的可是正当的交易喔.」
「你没听见我叫你闭嘴吗?藉由伤害小孩害他们痛苦,害他们难过而得来的金钱,怎么可能会是正当的!不管你用任何藉口,那都是错的!错的事情就是错的啊,混蛋东西!」
草加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摇了摇头,然後转头问雨:
「这就是你选中的人?]
「这就是我选中的人.」
雨自傲地回答。
草加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把白兰地一口喝乾.
他把空杯放到桌上,静静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抓我去见警察吗?我想你也明白,如果我被警察抓了,我会把一切都供出来喔!当然我是指父母拿小孩的眼睛去卖钱的事。这会让小孩很伤心吧?然後一辈子怨恨父母,那整个家就完了.这样也没关系吗?」
「就算这样我也一定要让这整件事结束!」
「堕花小姐,你也赞成他的想法吗?」
「我尊重十大人的决定。」
草加叹了一口气,把笔记型电脑收到公事包里.原本以为他是打算逃走,但草加似乎并无此意。
十拿出手机想报警,却发现手机接收不到讯号。
「真可惜,在这间店里手机是打不通的.」
草加把抽完的烟屁股丢到烟灰缸里,不慌不忙地说:
「你们知不知道,现在的日本一年之内有多少人失踪吗?约有十万人啊。这些人都是突然不见了的.」
十不明白为何草加会忽然提出这个问题。
「你们两人,看起来好像没有先告诉家人要去哪里然後再出门吧.」
这家伙,难道。
他想解决我们两个?
十紧张了起来.但仔细一想,自己和雨的身手都不错,而且这里是在店中。
凭草加一个人,想来也没有多大的作为。
不过十发现店内安静得有些诡异。播放的音乐已经关掉了,体格魁梧的店员走到入口处把门锁上:另一个身材瘦长的店员也从柜台走出来,但手上握著一柄冰钻。魁梧的店员面无表情,瘦长的店员则是嚼著口香糖,目不转晴地观察十和雨。
「这家店的副业是杀手,在附近一带还算满有名的喔!只要付钱给他们,他们就会帮你把碍眼的人杀掉,连尸体都会处理得很乾净.」
把猎物诱到店里,再加以杀害。
原来草加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所以才会那么乾脆就坦承了一切。
或者,这只是他在虚张声势?
当十正在思考这种可能性时,突然听到一阵用雍懒的呻吟。
那个醉倒的中年男子在此时醒了过来。看他的动作迟钝,似乎醉意还没完全消失.他在店内东张西望,随即发觉了异样的气氛。
「嗝,你们在做什」
话只说到一半,瘦长的店员一瞬间就靠近中年男子身边,举起冰钻刺入他的胸瞠.冰钻准确地贯穿了心脏,中年男子呆呆地看著冰钻从自己的胸口拔出,还摸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鲜血染红他的胸部,随之身躯向前倾倒,重重地摔在地板上。他张大了嘴按著胸口,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显然这是致命伤,短短数十秒内,中年男子再也不动了。
瘦长的店员随手拿起餐巾,擦去沾在冰钻上的血。
看他面不改色地继续嚼著口香糖,正表示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已经司空见惯。
「算他倒楣,好死不死在这时候跑出来。」
草加不以为意地轻笑。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冷汗沿著十的脖子流下。
那种像电影一样的画面现实中也会有吗?
现实中也会有人轻松地杀人,旁边的人还边笑边欣赏吗?
应该有吧?毕竟自己认为的现实,只存在於自己所知的范围中。
墙壁上的污黑斑点,看来也是在这里被杀害的人的血所染成的.在这间位於地下的店中,就算如何惨叫外面也听不到。既然是杀手,想必也有搬运尸体的门路吧?可能扔到海里,或找个地方埋掉就一了百了.
现在这种时代,两各男女高中生的失踪事件,恐怕普通到连新闻版面都上不了。
万一真是如此,假如我真的在这里死了,红香会怎么想?
她会为了我这个不听劝告而丧命的儿子感到悲伤吗?
早知道会有这种事,就应该听从雨的意见,把雪姬和圆一起叫来才对.
我真的是太嫩,太不成熟了.
为什么我总是和红香唱反调,总是不验意乖乖地听雨的建议呢?
即使被焦虑感所埋没,十还是做了这样的思考.
逐渐靠近的两名店员,以及在十相雨面前态度仍然从容不迫的草加。店员的身手乾净利落,看得出很习惯做这种事情,杀人时也看不出有一丝犹豫。从包括草加在内的三名对手面前逃走,爬上那条长阶梯再街到店外,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
再怎么思考,十都不认为两人能全身而退。
「堕花小姐,你要不要再考虑一次和我交往的事?」
「我拒绝。」
「请不要再固执下去了,你也不希望柔泽先生受伤吧?如果你愿意来我身边,我可以考虑放过他喔,」
雨该不会真的相信他的话吧?
十的心里有点担心,转头向两望了一眼。
一瞬间,两人眼神交会。
就在这么一眨眼之间,十完全明了了雨的心意。
如果这是错觉,那么在这个时候,两人的错觉就是一致的。
当草加开口正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十对准草加猛力把面前的桌子踢翻过去。草加被桌子撞到,整个人连同沙发向後倒。十牵制住他身後还来不及反应的两名店员,雨趁此机会移动到草加旁边,朝著好不容易才把桌子挪开的草加的头,举起手中的伏特加酒瓶用力砸了下去。酒瓶当场碎裂,瓶中的酒把草加浇得一身湿.草加按著头怒不可遏,却只看见雨在草加沾满酒精的鼻尖前点起了百圆打火机的火焰。
「FREEZE!]
这不止是对草加,同时也是雨对两名店员的警告.
「堕花小姐,你想烧死我吗?」
「这要由你来决定。」
雨当初之所以点伏特加的用意就在於此,她的恐怖之处是,特别选择了酒精成分极高的伏特加。这一点连十也是刚刚才发现.
如果是她,一定会做这样的打算.
「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不被常识束缚的优秀人材,和我一模一样。所以你更应该和我在一起才对。」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我是以效忠主人为生存意义的有常识的人.」
对於草加的劝诱,雨丝毫没有动心.
「投降吧,草加圣司。」
「很遗憾,这家店的杀手费是先付款後服务的.这个意思你应该懂吧?」
也就是说,两名店员会不管雇主草加的安危,照常执行工作。
「别动喔,堕花小姐。你要是一动,说不定我就会藉机逃走了。」
草加表情愉悦地看著两的反应。
十听著背後发生的这一切对峙,心下做了决定。他脱下手表,卷在雨帮他用手帕包裹的拳头上,再用力握紧.接著调整呼吸,回想过去红香曾经教过他的,当对付实力比自己强的对手时应该如何作战的打斗技巧.
他不想死在这里,他还有很多事情想做,还有很多事情未曾经历,还有很多事情还未发现。还有好多事在等著自己呢.
魁梧的店员握拳摆出架势.看他那身厚实的肌肉,外行人的攻击恐怕对他没什么用.
而旁边的瘦店员拿著冰钻的手正左右摇晃。从刚才的手法就能知道,他的动作极快,而且会瞄准要害攻过来.这两人都是职业的杀手.
胜算很小,但即使如此也绝不能退缩。
要先把这两人击倒,然後再把草加狠狠地痛扁一顿。
「来吧!]
十招一招手向他们挑衅,魁梧的店员立刻有了反应,伴随著给予对方的压力接近十,然而雨却抢先一步闯入准备应战的十面前。
对她而言,最优先的不是制伏犯人,而是确保十的安全。
雨两手做出防御的姿势,迎向两名店员。
「十大人,请您快逃!」
「笨蛋,我怎么能逃!」
十的心里完全没想过丢下雨自己逃走的念头.
「你让开。」
十踏前一步强行把两拉到身後.在职业杀手的两名店员眼中,可能觉得眼前的情景滑稽可笑吧?反正两人都要死,只是谁先谁後的问题罢了。
这两名店员都很冷静。不交谈、不威吓.也不焦急,就只是默默地前进,逐渐缩短和十与雨之间的距离。
十挡在雨的前面保护著她,身体却微微颤栗。是愤怒?恐怖?亦或兴奋?其实现在怎样都无所谓.
就快逮到挖眼魔了,一切都要在今天让它结束.
「喂,两个都杀了没关系,不过别弄坏了那女人的眼睛.」
在旁边轻松观战的草加,对店员下达指示。
眼睛?
草加对惊愕地望向自己的十说明:
「我最初被她吸引的原因就是那对眼睛,简直是一见锺情。那实在很漂亮,一点都没有岁月造成的混浊,还闪烁著深沉的光辉,真的是最棒的眼睛。我看过多不胜数的眼睛,所以我的眼光绝对没错.如果能让那对眼睛一直看著我,感觉一定很好,所以我就开始追求她了。」
「原来你缠著她,就只是为了得到她的眼睛]
草加第一次遇见雨时,曾经凝视她长达数分钟之久,其实是为了监定.
之前草加提过雨的价值,指的是眼睛吗?
「不对不对,当然我也想和她认真地交往哟。她的思考方式很与众不同,我本来还想,若她有能够接受我的做法的气度,搞不好还能够成为我的好助手.不过既然结果这么让人失望,那只好改变计划.反正都要杀了,那么我就顺便拿走那对眼睛吧!」
草加把用惠理的眼睛做成的钥匙图摇晃了两下.
「有了更好的,这个就可以不要了.」
一说完,草加把钥匙圈丢到地板上,拾起脚踩了下去.惠理的眼睛在他的鞋底下被踩得稀烂。
十彷佛听到了惠理的惨叫声。
「堕花小姐的眼睛一定可以做成很美的幸运符,然後为我带来好运气吧!请放心,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很抱歉.我全身上下,就算是一根头发以至於一滴血,也都是属於十大人的.」
在这种状况下,雨那仍然不失平静的声音,很神奇地激起了十的勇气。
他轻捶颤抖的双脚,放松全身的力气,接著再让心跳加速起来。
两名店员又向前两步,十也踏前一步。
正当现场的紧张感即将爆发的时候,店门口的木门突然一阵剧烈晃动。
五人的视线,全部朝向入口望去。
魁梧的店员走到木门前,粗暴地用英语大吼了几句,
木门又晃了一下。在门的另一边,不断传出某种硬物互相碰撞的撞击声.
有人在破坏门锁?
接著啪喇一声大响,门锁似乎完全坏了.在警戒的壮汉面前,木门缓缓开启.当他正想确认门外是何方神圣时,脸上已经重重吃了从打开的门缝里突然猛力踹进来的一脚。
巨大的冲击力令魁梧的店员立刻应声向後仰,他捣著碎裂的鼻子痛苦地呻吟。雨趁此破绽身影一闪,从十的背後一个箭步街上前,一记使上了全身力道的右肘打中壮汉的下颚。面对随之发出惨烈哀号的壮汉,雨的动作仍未停歇,她从口袋掏出电击棒,给予最後一击.巨大的身躯撞倒了四周的桌子,然後就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这支因以前的教训而改良过的电击棒,让巨汉完全失去了意识。
「莫名其妙突然出现一张恶心的脸,害我不小心就踹过去,还好没踢错.」
把魁梧店员踢倒的止是圆堂圆。
跟在推开门进来的她後面的是斩岛雪姬.
「你们两个还活著吗?」
雪姬扔掉刚才用来破坏门锁的小刀,拿出另一把随处可见的美工刀,喀嚏喀嚏地几声把刀片推出来。
不知她是没看见危险的凶器,还是看见了却不当一回事,雪姬用再自然不过的步伐,走近手持冰钻的店员。然後以有如恶魔的速度,举起美工刀戳进发愣的店员鼻孔里,简直就像变魔术一样,刀片完全没入鼻孔之中。远大於疼痛的恐怖让店员脸上冷汗直流.
雪姬歪著头,面无表情地间:
「你想死吗?」
店员手里握著的冰钻,正抵住雪姬的胸口,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刺进去.
她早就发现了这个情形,但表情仍然丝毫不变。
她有两败俱伤的觉悟,以及一瞬间就能做出如此判断的精神力。
店员应该也察觉到对方是出乎常轨的对手了吧?
当看到雪姬眉角微挑,他就像是哀求似地低声说了几句话。
「抱歉,我听不懂英文。]
就在她正准备把刀片往里面刺时,店员发出微弱的惨叫。
「他说他投降了。」
「什么嘛,不早讲。』
听见雨的翻译,雪姬一脸无趣地拔出美工刀。刀片上一滴血也没有,可见得力道运用得恰到好处。
店员按著自己安然无事的鼻子,丢下同伴以及草加往店後的通道逃走了。雪姬看著他的背影,把美工刀用手指转来转去.
「不愧是职业的,知道赢不了就不勉强。」
「雪姬,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好心来救你,你也不先说声谢谢吗?」
对於十的疑问,雪姬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回答了.
「我们揍了几个附近的流氓问出来的。还好你和雨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加醒目.]
原来雪姬和圆到了约好见面的咖啡厅俊见不到十和雨,电话又打不通,不得已只好到处问人,而且大概有一半是靠蛮力。
手上有刀子的雪姬会做出这些事,这一点十倒也不怀疑。
不过刚才的打斗简直快得来不及反应.
感受最深刻的,大概是原本以为稳操胜算的草加吧?
[真是失策。堕花小姐,是你叫她们来的?」
「这是为了保险起见.」
十擦著冷汗,走到雨的身边,雪姬和圆也移动到草加的背後,以防他逃走。
不知是不是认栽了,草加垂著头说:
「要把我交给警察吗?」
「因为这是十大人的意思.」
四面楚歌的他已经逃不掉了.
不过,草加拾起头,脸上仍然挂著冷笑。
「堕花小姐,你刚才的分析很正确.严格来说,挖眼魔的被害者只有惠理,因为我并没有付钱给惠理的父母,也就是我姐姐和她老公。」
「那又怎样?」
草加把视线移向想动手来痛扁自己一顿的十.
「至於其他小孩的案子,我想我和小孩的父母应该会被当做是共犯吧.不过我并没有把小孩杀死.所以也不算太重的罪。」
「你到底想说什么?」
「柔泽小弟,你打算几时结婚?」
「什么?」
「新娘是堕花小姐吗?还是斩岛小姐?总之不管是哪一个,反正你迟早都会结婚,然後生小孩吧?]
对听得一头雾水的十,草加说出如同恶魔般的话语:
「我会挖走喔!」
挖眼魔得意地说:
「我的刑期最多也才十几年,而且我又有钱,可以请很多优秀的律师帮我缩减刑期,所以我很快就能重擭自由了。等我出来以後又可以东山再起,挖眼魔也会重出江湖。柔泽小弟,我会把你那可爱小孩的眼睛挖出来卖个好价钱。当然也会付钱给你,你想汇到哪个银行户头,我马上就帮你汇进去。」
草加的嘴角浮出浅浅的微笑,而十却铁青著脸。
草加八成会说到做到.
等他刑期结束,这家伙一定会照他刚才说的那么做。
他会把十的小孩的眼晴挖走.
虽然十现在还没想过结婚的事,但如果将来真的照他所说,和某人结婚生了小孩,到时候十能确保小孩不受到挖眼魔的伤害吗?
有办法能保住小孩,从草加圣司的魔掌中逃走吗?
就算现在把他抓起来,挖眼魔迟早还是会复活.
草加在十的未来埋下了一颗恶意的种子。
「怎么了?你的脸色很差喔,柔泽小弟.你在担心你那个还没出生的小孩吗?没有用的,不管你再如何小心,要绑走小孩的方法太多了,我绝对、一定会把它们挖出来!把你小孩的眼睛挖出来!看你要怎么办,活该。」
「你不要太过份了!」
被十用力揪住胸口的草加,一边微笑一边把手伸到背後.然後把藏在後腰皮带里侧的小型手枪拔了出来.
「去死吧,单纯的笨蛋。」
当枪口抵住十的腹部时,发生了想像不到的偶然。
草加的脚,他被伏特加弄湿的鞋尖碰到地板上的某个物品。
那是刚才草加抽完的烟蒂。
在那上面还留有一丁点火星.
而这一点点的火星点燃了伏特加.
火舌瞬间爬上草加的脚,侵蚀他的全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草加张大著嘴巴拼命惨叫。
「十大人!]
雨迅速冲向呆住的十,把他从已经被火焰淹没的草加身边拉开。
在四人眼前,草加扑倒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管在地上怎么滚,火都无法熄灭,简直就像是他曾经残害过的小孩们正在对他进行复仇一样.
火不断地燃烧。
侵袭而来的灼热感,以及伴随其中的剧痛。
火炎烧著皮肤、烧著头发.烧著眼珠,连发出惨叫的嘴里也烧了起来。不久後,皮肤开始变色,店里飘散出肉被烧焦的异臭。
「快、快灭火!快救我!快点来救我啊!」
草加大叫.大喊、大哭.
他在地上不断滚动,拼命求人救他。
十想靠近去灭火.腰部却被雨的两手抱住.
「喂,放开!快放开!」
雨两手紧抱住十,死也不肯放开.
不知道是不是喉咙也被挠坏,已经听不见草加叫喊的声音了,当他身上的农服也烧得差不多时,火势终於渐渐变小。
站在飘满异臭的店里,十愕然俯视著草加的模样。
烧焦的皮肤黏著少许衣服的黑屑,全身冒著白烟.头发已经烧尽,脸的轮廓也变型了,现在倒在地上的这个人,再也看不出是那个草加圣司..
[雨,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要阻止我!」
「因为他手上还拿著手枪,如果十大人贸然接近他,可能会有危险。]
草加的手虽然烧焦成咖啡色,但的确仍然紧握著手枪不放。
「就因为这样,你」
「柔泽,你如果要发脾气的话就找错对象了喔。雨说的没错,她以你的安全为优先考量,这个判断很正确。」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怎么,你想让这家伙活下去啊?」
雪姬甚感意外地问道。
「我看这家伙是不会悔改的.等他出狱以後,一定会继续干同一件勾当,他是那种言出必行的大坏蛋.」
「』
「你很恨挖眼魔吧?你不是说不会原谅他的吗?既然他现在都已经遭报应了,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种人死了最好,十的确这么认为。
可是。
「我」
「你们等等,说那些话还太早了.」
不知何时来到草加的身边的圆,正在检查地上冒烟的身体,确认他的脉搏。
「他还有气,看样子应该还有救.」
圆拿出手机想叫救护车,但一看液晶显示,立刻知道手机在店内收不到讯号,於是叹了一口气.
[真麻烦,只好到外面打电话了。」
雨环视了一下店里的惨状然後说:
「圆,这次的人情我会找机会还你.」
「那你把整套少女水浒传借我。我不像雪姬那么喜欢去漫画店,比较想待在家里慢慢看.」
「我会用快递送去给你。」
「好,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後,圆走上阶梯,到外面打电话去了。
十轻握著拳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雪姬,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发现真相了?」
雪姬承认有发现一部份。
「我只有想到,这些案件会不会是经过双方同意後才去做的.直到雨在电话中详细告诉我之前,我也还不敢确定.在来这里的路上对圆说明时,她也吓了一跳。」
「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陪我?」
「因为我很无聊,而且跟你在一起也很好玩。」
「真是抱歉了,让你陪我去做那种没意义的事。」
「哪会没意义,结果不是救到了吗?昨天那个小妹妹如果不是因为有你在,後果一定不堪设想,所以你可是立了件大功喔。」
十闭上眼睛,手抵著额头,努力挤出声音间道: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才好?又不能告诉那些小孩说他们的父母也是共犯.可是这样真的好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雪姬用冷淡的表情听完之後,轻叹一口气,然後把手放在十的肩膀上,像是在安慰他似的说:
「柔泽,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想再多也没用,没有必要去想的事情也很多.像这种时候就别去多想了,只会浪费时间和力气而已。不管你怎么去想,也不会有结果。」
「你的意思是叫我放弃吗?」
「没错。一直伤脑筋去管这种事情,是不能在社会上活下去的。」
大概不,雪姬所说的无疑是正确的.
那才是聪明人的处世法,十自己也明白.
不过,他不想认同.他想抗拒这种做法,即使白费力气也没关系.
「我们好好地想一想吧。」
雨轻轻握住满肚子怨气,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十的手.
那是一双非常柔软的小手.
「如果十大人有心的话,那就去想吧,」
[可能只是白费力气喔。」
「我会陪著您的。]
十虽然想说些什么来对这句话表示谢意,但最後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在这种时候竟然还逞强,连自己都觉得讨厌.不过,十有一种雨似乎完全感受到他的心情的感觉.
或许,那也是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