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逐渐接近松江的城镇,道路忽然变得宽广起来,行人和运送货物的车辆也陡然增多。
要防备周围人的视线,那么与黑马雷牙王进行的交谈就只能先告一段落了。
五年前,广缟的军队突然越过国境,进犯松江。由于那场战争而遭到几乎是毁灭性损坏的城墙,现在也还破破烂烂地矗立在原处。
战争结束之后社会秩序恢复,从松江逃出去避难的人也渐渐回归,再加上从附近城镇迁来的新居民,平静的日常生活终于重新降临到了这个城镇。
虽然街上还处处可见当时的断壁残垣,不过大部分住家的房屋都已经修缮好了,如果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新旧部分的区别。
工匠将自己精心制作的手工艺品摆出来进行贩卖,商家也将商品整齐地排列在店前以招徕顾客。在神殿前的大广场上,每到节假日都会有集市。
不过,王宫里还住着广缟国的第二王子,王子率领的军队也继续驻扎在不远的地方。在街道的要塞处,也经常可以看到手持着弩或者枪,目光敏锐的士兵。
尽管人们的生活表面上似乎已经恢复战前的生机和活力,但实际上,对这种隐藏在日常生活中的不寻常现象,人们还是不免报之以冷眼。
如果不是持有僧侣的介绍信,看起来就像是流浪骑士的亚克恐怕在城镇的大门前就被驱逐出去了吧。
由于在松江陷落之后,广缟国王采取了强硬的统治政策,将松江王族包括婴儿在内都全部处以极刑,从而激起了国民的强烈反感,也导致了家臣残部的反抗活动持续至今。不过,据说之后广缟王吸取了这次的教训,在其后吞并的三个国家内都推行的是慎重稳妥的占领统治政策。
亚克试着从征服者的角度去眺望松江的城镇,颇有启发。
——虽然因为原本想得太简单,结果却绕了很远的路而有些头疼,不过不管什么事情都能积累经验,应该不会浪费才对。
在他终于到达的大神殿里面,居住着许多在战争中失去双亲的孤儿。为了防止抚养教育这些孤儿的僧侣和神官们向他们鼓吹反对广缟王的言论,神殿里甚至有监视他们行动的士兵。
王族和贵族就不用指望了,现在甚至不能期待富商能够给予援助,在这种情况下,抚养如此数量的孤儿的经费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当然不能想象是由上层阶级极尽奢侈的教团本部提供的。关于这一点,亚克甚至可以和任何人打赌。
如果说是由驻扎在这里的广缟军队来出的话,那么多半是来自于税金等征收来的钱,以及从旧统治阶级那里掠夺来的财富。假若真是如此,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就算这些孤儿心中因为亲人被杀而产生的仇恨不会轻易地消除,但他们作为广缟在这里的第二代臣民,其劳动力是使这片土地富强起来不可缺少的必要条件。
就在亚克一边想着这些一边等待的时候,前去通报的僧侣回来了,并告知亚克他被获准谒见大神官。
看来带教皇的亲笔信来果然是有用的,既不用担心万一落到别人手里,还可以对教团的人发挥极大的作用。想到这里,亚克心中一阵高兴。
果然亲笔信是有很大威力的啊。
不过,在通过松江大神殿首座的办公室时,亚肯杰尔又不禁开始对自己刚才那种恶劣的想法开始反省。
比记忆中还要瘦小一圈的老人从座位上起身,出来迎接亚克。
“已经有八年没见了吧,亚肯杰尔。看到你这么精神的样子,我也总算是放心了。”
“波修大人!……对不起。虽然知道波修大人已经成为了西方诸国之一的首座,但是却没想到能在这志摩根的大神殿中……”
因为这奇遇而颇为惊讶的亚克马上又回过神来,跨步上前在老人面前屈膝跪下。
虽然脚步还是很稳健,但实际上波修已经将近七十岁了。
当亚克还处在圣骑士的修行时期,这位当时还是神官的波修大人给予了他不少的照顾。那个时候和自己一起训练的都是一些比自己年长的人,每当自己在严格的训练中体力不支的时候,就会和同样筋疲力尽的伙伴一起被波修叫去帮忙,好几次都是借着这个名义免除了之后的训练。
其实,说是帮忙,也只是修补图书馆的书籍而已。没想到当时借着这个机会从魔法书中学会的“神性调和”这个咒语,后来还在古战场上救了自己一命。从这个意义上说起来,波修也可以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快请起来。我也已经听说了你在严代的古战场创造奇迹的事。连教皇都承认的圣人不能向我这种卑微的小人物下跪啊。”
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指握住青年的手,强迫对方站起来之后,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仔细端详着青年的脸庞。
“你已经完全成长为一个了不起的骑士了。我记得最后分别的时候,你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孩子气呢。关于你的传闻我也听到了很多,每次我都觉得仿佛是自己孩子的事迹一般,为你感到无上的骄傲。”
本来波修很朴素也不怀有任何的私心。可是,在私底下明争暗斗的教团本部,这样的他反而受到了孤立和排挤,所以很晚才成为了大神官。
当他终于被任命为大神官的时候,许多圣骑士都在私下里说或许是因为教团良心发现了吧。
虽然在波修被任命为大神官的同时,也被委派为大神殿的首座,从而离开了总本部。但是在亚克有印象的大神官中,他始终认为波修才是最有资格成为站在四相神教顶点,成为教皇的人选。
“我……我只是个因为个人私事就从圣骑士团里逃出来的脱离者,根本无法与圣人之名相称,更惶论被波修大人当成是自己的儿子一般……”
“亚肯杰尔,我并不认为在这乱世之中留在教团内就是圣骑士的全部。你已经解救了在那个古战场迷途的所有战士的亡魂,而在那里的大神殿首座大神官们却没有一个人能办到!光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你脱离教团的意义,不是吗?所以绝不要觉得有什么好羞耻的。去拜见教皇吧。”
“谢谢您,您的这番话我会永生谨记在心。”
听到波修这么说,亚克觉得这些话比教皇的称赞更让他感到高兴,也更自豪。
“对你的事菲莲达也很担心,还给我写了信。她说如果你经过这里的话,希望我能够尽力去帮助你。另外,她更多的是对你被无辜卷入大神官之间的权利斗争表示同情和惋惜。”
“菲她……生气了吗?”
“对你一声不吭就退出圣骑士团这件事,她的确很是失望……难道说,在那之后你再也没有给菲莲达写过信?”
亚克不敢正视大神官的脸,垂下眼帘,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好几次都想过要写信……但总觉得写什么都很尴尬……”
“你这个想法我不能认同呢。你现在的情况,她不可能没有耳闻。可是你却一封信也没有给她写过。这种态度恐怕已经深深伤害了对方啊。既然已经让好朋友如此担心难过,那就算是再怎么难堪也应该把真实情况告诉对方,向对方说明并道歉。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是,的确应该像您说的那样。”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到时候再次相见,恐怕为难的会是你吧。你就做好准备被她狠狠地抱怨两三次吧——毕竟她的性格是如此的刚毅。也许这样她才能原谅你。”
老人最后温柔地宽慰道,并轻轻地拍了拍青年的手腕。
“到那边坐吧。本来应该直接去教都的你却绕了这么远的路,专程到这里来,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吧?希望不要是什么坏消息才好。”
“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到底要从何说起才好呢……”
一边说着,亚克一边在脑海里整理要说的话。忽然,他一下子僵住了。
自己把那封非常重要的光王的信放在另一件上衣的口袋里,然后就这么到这里来了。那个沉甸甸的黄金铸的小盒子现在也不在手里。至于“誓约之剑”,在乌兰波克使用凭依魔法期间也变成了其他龙王的真名之剑。
在这种无法给自己的话提供确凿依据的情况下,到底要怎么说才好呢?
——这些都先不管,就是让在外面等候的雷牙王来给自己作证的话也是……
或许让自己在这里见到的大神官是波修大人,就是四相神对自己的好意吧。
亚克做好一定的觉悟,决定试着赌上四相神的好意和波修对自己的好感。
“波修大人,虽然知道这个问题可能会显得很唐突,实在是过意不去,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光王墓上的封印是否已经被解开了?”
波修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下一瞬他又马上温和地笑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四相神的引导吧。你似乎顺着神的心意正确地找到了问题的所在呢。”
“波修大人?”
“光王墓的封印的确已经被我解开了。就在松江城陷落,广缟的第二王子浚达进入城内的第二天,我被带到了王子的面前。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想松江城里的妇女和孩子被杀掉的话,就告诉他传说中的光王墓的所在,并解开它的封印。”
这种行径实在无法让人相像乃是一个国家的王子所为,居然使用卑劣的威胁手段。
“那他的目的,就是要找到光王从大陆中的古代遗迹里挖掘到的秘密宝藏了?”
“就连他们也认为秘密宝藏是真的存在的。也许从最开始,他们就是为了挖到宝藏以补贴军用,才选择了志摩根做为他们大举进犯的第一个对象吧。”
“我的目的不是那些宝藏,而是他留下的将世界一分为二的古代魔法咒语。”
仿佛充分了解眼前的青年并非贪利之徒一般,老人脸色温和地点了好几次头。
“其实光王并没有留下什么宝藏。在从前任大神官那里继承来的大神殿古文书上,已经清楚地记载了这一点。光王一直在寻找的也并非什么财宝,只是一样东西。至于找到的其他宝贝都被他折换成金钱,一点也不吝惜地赠与了因为寻宝而丧命的死者家属,或是平安返回的寻宝者。当然,人的生命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所以,那些痛失所爱的人们自然就会把怨恨寄予到光王的身上。我想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被人们赋予了吸血王这种带着诅咒的别名。而这个王对人命和金钱都在所不惜,执意寻找的正是你现在想要得到的咒语。”
“正是如此。我在其他的地方看到了他遗留下的讯息,从而来到了志摩根。”
波修大神官闭上眼睛,平静地说道:
“在光王时代之前的七百年——四相神用四双御手将时空的细线编织成命运的织锦。对此,我觉得自己仿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般。而对于在这幅织锦之中,还编入了我的身影这件事,我一直认为是我无上的光荣——亚肯杰尔。在成为光王之墓的机关塔周围,现在是除了你之外谁也无法进入的了。就凭这一点,就可以证明你是光王遗产的继承人。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
“可是这么说起来,我听说那里以前曾经因为散发着邪气而被封印过。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了很多人都进不去呢?”
“那座塔本身是不会散发邪气的。之所以选在那个地方建造塔,可能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关于这一点,我也不甚清楚。不过那座塔确实吸收了很多死于非命的人的怨气和憎恨。我把它的封印解除,是在志摩根圈陷落后不久的事。许多在那场战斗中死去的将士和人民的怨气也都聚集到了那里。”
五百年前,曾经有神官在这片土地上被杀害,现在又加上了大量的怨气,就算是大神官也很难将这片土地净化了。
波修察觉了亚克的担忧,于是说道:“的确是这样。现在你明白了除了你之外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的意义了吗?解除封印的我也为时刻都在增加的强大邪气而震惊。并且,由于浚达王子不断地派遣更多的士兵去寻找机关塔的宝藏,现在那里的邪气已经超过了衰老的我所能净化的程度了。我所能尽力而为的也只是进言劝王子放弃毫无希望的寻宝活动,应该将机关塔重新封印起来。可是,王子完全不采纳我的意见,无数次派士兵进入塔内。大部分人都死了,剩下的就算活着回来了,也都已经发了狂……”
亚克从大神官悲痛的表情,可以想象出无数次探寻失败后的悲惨光景。
在光王的小盒子里的便条上清楚的写着,应该从空中的那道门进入塔内。如果从塔的第一层进入的话,则将必死无疑。
另外,在拿到秘法之前,所有的门都必须用魔法才能够打开。因此,那些不会魔法的普通士兵是永远也无法拿到藏在塔内的秘密宝藏的。
比什么都糟糕的是,就算是对气再怎么迟钝的人类,如果在邪气大量聚集的地方活动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平安无事。
“王子还胁迫我,命令我去将那里的邪念净化。我当时是这样回答他的:就算杀了我,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始终是不可能做到的。因此,他命人从本国将广缟大神殿的巴洛多大神官强行请了过来。”
“这么粗鲁?”
“巴洛多大神官本来就年事已高,又被迫做长途跋涉,最后便病倒了。于是,王子又从已经被广缟征服的突取、野马口、陆山等国家逮捕了大神官,强行把他们送到塔里,要求他们将那里净化。但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广缟军队灭掉的四个国家的死者其强大的怨气全部聚集于此,塔所在的地方邪气越发浓厚和强大。我们几个大神官都已经禀明了王子,如今变成这种情况,恐怕连教皇猊下都无法将之净化了。不过如果集合我们所有人的力量,尚还能将之封印。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浚达王子对于本身并不存在的光王的宝藏如此执著,甚至不听大神官的进言。或许这也是因为在父王和征服别国的兄弟面前,根本无法说出放弃寻宝这种话吧。
老人说着,脸上浮现出夹杂着苦涩的复杂笑容。
“就在你净化了古战场后不久,关于古战场被圣人净化的传闻就散播开了。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这个传闻的王子专程把我叫去,问我能够净化古战场的男人是否能够净化光王的塔。”
“我?难道说他打算下次让我去净化光王的塔?”
“很奇怪吧。你根本就不是广缟的人,而是远在福缟圈的人啊。”
“的确如此。”
亚肯杰尔也被波修诙谐的话语逗得苦笑起来。
“我当时就回答:古战场的情况具体如何我不清楚,不过想要发动神圣魔法的禁忌咒语,如果是有魔力的人或许是有可能办到的——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了。要是被他们知道了现在在这里的你就是那个圣人亚肯杰尔的话,广缟王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捉起来。”
“我明白了。对于我是光王遗产的继承者这一点我也充分地了解了。”
“刚才你请求拜见的时候我就有种预感。我当时想如果来的人真的是你的话,那一定是四相神的安排。我这里有一份关于那个塔的地图。”
说着,大神官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画着松江近郊地形的地图,递给亚克。
“你带着这个吧。在塔所在的山谷入口这里和这里,都有王子设置的守卫的小屋,每边大概都有十名左右的士兵在把守。如果不从一开始就隐秘行事的话,恐怕等你从塔里取出秘法之后就会引起战乱。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你打算一个人去吗?”
“哦,不是的,我还有一个非常可靠的同伴,所以您不必担心。倒是波修大人让我有些放心不下。如果让浚达王子知道了您给我指点路径的话,一定会怪罪下来吧……”
“那不让他知道不就没事了?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曾经和你见过面。很多流浪骑士都拿着教团里有关系的大人开出的介绍信前来造访,我为他们提供一宿的住处,然后再为他们开证明信介绍他们到别的神殿去。这种情况时有发生。虽然这个流浪骑士恰巧在旅途中误入了邪气聚集之地,又正好将那里净化后离去的事情很少见。不过,到那个时候我可以假装得知了这一消息后大吃一惊,说‘哦,四相神啊,难道说那个年轻的骑士就是圣亚肯杰尔?如果当时来的时候他报上真名,我一定会在这个大神殿里给予他祝福的。’然后只需要再做出很懊恼的样子,就一定不会有人怀疑我了。”
看着老人绘声绘色地装出一付吃惊的样子,亚克不禁笑了出来。
波修虽然是一个内心善良诚实的人,但也不愧是在教团本部里呆了很久,对于如何才能自保已经是了如指掌了。
爽朗地笑了一阵之后,亚克恢复了平时的表情。他站起来,走到老人身边跪下,托起老人温暖的手掌,放到唇边。
“即使如此,恐怕我还是不便在此地久留,以免招致别人的疑心。尽管想说的话还有很多,尽管心里很不舍,但我却不得不就此告辞了。希望您能够原谅我立刻就要离去。”
“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只要看到你温柔的眼睛就感觉很安心了。”
说着,这位因为多年的劳心而消瘦了许多的老人用双手捧起亚克的脸庞,仔细端详着。
“亚肯杰尔……你不记得了吗?当时我还专门为你而开了特例,让你以圣骑士见习的身份被吸收进圣骑士团。”
“我……真是抱歉。您常常像这样照顾我,可是我却……”
“就算是不记得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啊。请不要把那些想成是我的恩惠。当你独自一人拿着故乡神殿的大神官开的介绍信,来到教团本部的时候,任谁都可以从你凄惨的样子想象出你在旅途之中经历过怎样的困难。才十岁,就一个人从加奈川圈开始徒步走到教团本部,这种坚强的意志,还有你自身所具备的强大魔力,以及介绍信中所陈述的你的聪明才智,正是因为这些素质,才使周围的人同意将你作为特例接纳进来。只是当时的我,对从你眼睛里看到的冰冷坚毅的光芒印象深刻。”
“恐怕是那种会令别人觉得不快的眼神吧?”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你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有着似乎能洞察人心的尖锐和寒冷的大人的眼睛。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很严格,不依靠他人也不爱他人——在自负着被神选中的圣骑士中,这样的人是很多的。这一点你也是清楚的吧?”
把手放在老神官的膝上,亚克默默地点着头。
虽然波修并没有说出具体的名字,但亚克却觉得他似乎就是在说自己曾经的老师,圣骑士团团长卡宁加姆。抑或是说,这种感觉仅仅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明明只有十岁,却拥有那样的眼神,想必是有过什么惨痛的经历。但这样的你最终目标却是要成为一个自傲的圣骑士,当时我还觉得你实在是太可怜了。另外,我对后来身边一直跟随教都使者的菲莲达,也是怀着这样的感情。”
“所以您才总是袒护着我们?”
“我只是想看到你们能够露出幸福的笑容。当你们被授命为正式的圣骑士那天,我看到你们脸上的笑容,就觉得心里被一种幸福的感觉充满了。而你和菲莲达那个时候的笑靥,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老人就像对待小孩子一般轻轻抚摸着青年的银发,说着过去的事情。
“当我从菲莲达那里得知你退出骑士团的时候,我不仅为自己那愚蠢的野心后悔不已。如果当时我推辞大神官的任命,一直留在本部担任神官的话,或许还可以在你被驱逐的时候,尽自己最大努力来挽救这件事啊。”
“……请您不要这么说,波修大人。那是谁也没办法阻止的事情啊。芬奇大神官利用的是我怎样也无法逃脱的母亲对我的憎恨。”
“不,其实他和奥比塔鲁之间的纷争才是真正的原因。说起来真是难为情啊,为了一个老人的野心,而毁掉了一个年轻人的前程……在那之后我一直担心你是不是又会像以前那样,对任何人都冷眼相对。现在看到自己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不禁从心里感到高兴。你现在的笑颜,一定会让更多的人感到幸福吧。”
青年水色的双眸摇动着,泪水涌了上来。
“请您原谅我,我是多么的愚蠢啊。没有察觉波修大人对我的关心,也不去理会菲对我的友情,只是独自在那里一边拒绝着别人伸出的援手,一边自怜自哀。”
“不过现在已经不同了。看到你的笑容,我想我已没有必要再更多的过问什么了。好好的珍惜爱你的人,以及被你所爱的人吧。只要你感到了幸福,爱你的人就会感到幸福。所以你和菲莲达一定要好好的,这样我才会觉得幸福。”
“我诚挚地希望法力无边的四相神,能够将无限的保护和祝福降临到波修大人,以及在这片土地上对波修大人来说很重要的每一个人的身上。”
将泪水拭去,亚克吻了吻老人的手以表达自己的祈愿。波修也在青年的白皙的额上轻轻吻了吻,以此来祝福对方。
“希望你的祈愿能够实现。另外,要记得好好向菲莲达道歉。下次见到她的时候替我向她问好。”
『亚克!』
突然,亚肯杰尔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人迫切呼唤的低沉声音。瞬间白光一闪而过,亚克从仿佛让人目眩一般强烈的思考中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雷牙王……
“我的同伴好像出了什么事,我必须马上去看看。”
马上站起身来的亚克,朝犹如祖父一般守护着自己的老人露出了最美丽的笑容,然后便与他告别了。
“请您以后也要保重身体。”
说完,亚克深深地行了一个礼,然后便用古代魔法,将自己瞬间移动到了在大神殿庭院里等待的阿尔法多身边。
好几个男人拉着拼命反抗的黑马,似乎想强行把它带走。
原来,那些人都是在大神殿里监视神官的广缟军队的下级士兵。
“这个混蛋!老实点啦!”
“这真是一匹奇怪的马。虽然反抗得这么厉害,却一声都不嘶鸣。”
固然,如果引起骚动,从而惊动了马的主人的话会很麻烦。但实际上,这匹一看就知道是良驹的美丽马儿的气势,已经完全压倒了人类的一方。
被这样一匹颇有气势的马俯视,士兵们似乎觉得自己渺小了很多。平时他们就经常受那些因为出身贵族而成为将校的军官欺侮,现在认识到连这匹马也不听自己的命令,不禁更加愤怒。
“像这样让它多少带点伤浚达殿下应该也不会怪罪吧。你居然敢违抗人类,看来要让你吃点苦头才行!就用你的身体好好记住这个教训吧!”
当亚肯杰尔回到庭院的时候,正好看见其中的一个男人将鞭子狠狠地抽到黑马的身上。
“雷牙王!”
被激怒的青年那长长的银发划出一条银光的弧线。
在“闪光”亚肯杰尔的拳头之下,五个身体强壮的士兵瞬间被打趴到了地上。
在圣骑士严酷的修行当中,自然也包含了格斗技巧的训练。与纤细的他所使用的剑术相同,亚克以敏捷的速度来攻击对方的要害,从而弥补自己在体重和力量上的不足。
“这些士兵,居然对雷牙王做出鞭打这种残忍的事情!”
由于过度愤怒,亚克的声音有些发颤。在一定程度上,亚克甚至比乌兰波克遭到鞭打更加激昂。幻兽王被人类鞭打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更何况阿尔法多还是为了守护人类居住的阳界而牺牲自己的龙中之王!
尽管如此,亚克还是没有拔剑来解决问题,这也是拜了他作为前圣骑士的自制心所赐。因为他不想大神殿的庭院内被鲜血所玷污。
『这些家伙,似乎是想把我偷走,去献给一个叫浚达的人类。』
“真是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耽误了太久,才发生了这样的事……等我把这些败类收拾完毕后,再来给你治愈伤口。”
『伤口我自己就能治愈了。你不用说对不起的,这种败类在哪里都有可能遇到。』
胸口受到重击,趴在地上的士兵们一边揉着胸口一边站起来,脸部的表情因为屈辱和愤怒而扭曲。可是,当他们看到站在马旁准备上马的主人时,表情不约而同地变成了感叹。
尽管身形纤细,但从那穿着单衣的身体看确实是个男人。可是,这个男人的面孔却是在女性里面也很少见的美丽,如果生为女性的话,想必会有很多人甘愿为她一掷千金吧。
青年以冷漠的态度,将那些因为自己的美貌而粘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统统抵回。
“如果不想广缟圈的浚达王子被别国说成是盗马贼的头目的话,就赶快给我全部消失,马上!”
无奈,士兵们只好怏怏离开了。
就算面孔比女性更加美丽,但亚克好歹也算是个久经战场的骑士。己方的数量明明远胜于对方,却被对方以华丽的手法悉数击倒,这使士兵们认识到自己的力量是根本无法战胜佣兵的。
亚克对雷牙王身上因为鞭笞而留下的伤口非常在意,他从士兵们身上收回视线,转而将视线放在马的身上。
听到中庭里起了一些骚动,在神殿里生活的孤儿们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从建筑物的角落悄悄地窥视着这边。
这个时候,士兵中的一个人忽然走到孩子面前,抓住其中一个孩子的衣襟,把他提起来,拔出剑抵在孩子的胸口。
“喂!你听着!如果你不想这个孩子死的话,就乖乖地把马让给我们!”
看到同伴抓住孩子作为要挟,其他的士兵也开始追逐因为惊吓而四散逃窜的其他孩子。最后又有两个孩子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马固然不错,不过主人也是绝品啊。干脆,连人带马一起献上如何?要知道,浚达王子对那方面也是很有兴趣的呢。”
听到剩下的孩子们的哭诉,僧侣也立刻赶到了庭院。他高声地呵斥士兵不该做出如此无法无天的举动。但士兵们正因为被亚克打倒而愤怒不已,甚至打倒僧侣来出气。
面对这些卑鄙士兵的要挟,亚克反复思考着反击的办法。现在双方有一定的距离,如果采用剑来攻击的话肯定是不行的。恐怕在打倒其中两个人的时候,作为人质的孩子就会被其他士兵给杀了。
如果用魔法的话威力又过于强大,恐怕会伤及孩子和僧侣的性命。首先使用眩目的强光——
“你就赶快弃剑就范吧!”说着,士兵将手中的剑斩向了孩子的手指。
孩子发出惨叫。
因为这凄惨的一幕而发出悲鸣的僧侣,颤抖着用双手拣起落在地上的血泊中的小指,对做出如此暴行的士兵激愤呵斥着。
没有抓到孩子作为人质的其他士兵似乎觉得僧侣颇为聒噪,为了使他安静下来,便狠狠的一脚踹在他的腹部上。
“住手!不要伤害无辜的孩子和神殿的僧侣!”
大声呵止士兵,亚肯杰尔将佩剑取下,放在了自己面前的地上。
这些孩子都是被波修大人非常珍惜地爱护着、抚养着的。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受到伤害,那是自己绝对不能原谅的事情。
“对对,就是这样。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无论是马匹,还是你,抑或是这些臭小孩们都不会再吃苦头了。”
“喂。你们说这匹马和马的主人浚达大人会先骑谁?要不要赌赌看?”
为了取剑而走上前来的男人说着下流的笑话。
——……杀了他……!
怒火中烧,全身的血液就像沸腾了一般,亚克发誓就算会发生什么,也一定要把这些男人全部杀掉。
就在这个时候,亚克感到自己的背后传来一阵比自己更强的杀气,不禁产生寒意。
天空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以及几乎将人击倒的闪光。
大神殿的中庭洒满了青白色的光芒,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
从天上垂直而降的光之枪,将五个士兵从头到脚笼罩起来,然后在一瞬间击穿他们,直没入土中。
挟持人质的男人被烧焦之后,抓住孩子的手腕也完全没了力道,孩子的身体立刻就落到了地面。
僧侣强忍着痛楚,从地上爬起来,来到手指被斩断的孩子身边。他看也不看士兵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刚才捡起的断指和孩子手上的伤口接合,然后念起了治愈咒语。
亚肯杰尔取回了自己的剑,直起身体,冷冷地俯视着倒在剑旁的士兵尸体。这个被烧焦的男人刚才说了不可饶恕的玩笑。这么想着,亚克把穿着长筒靴的一只脚踩在了尸体的头上。只要再稍稍用一点力,脚下的东西就在顷刻之间崩解。
“你刚才真是帮了我呢,雷牙王。”
回过头来微笑着说的青年忽然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变得赤红的黑马的眼睛,此刻依旧凝视着虚空。长长的鬃毛向四周扩散,并且大大地起伏着,还不时迸出青白色的火花。
『……真是愚劣至极……!』
他低低地说着。这其中的轻蔑与怒气,连青年都不禁产生了几分畏惧。
虽然是让人无法原谅的丑陋行为,但若无其事做出这种行为的却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类。一想到幻兽之王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亚克羞愧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亚克发现孩子们还在哭泣,觉得有些异常,便走到蹲着的僧侣身边。
“怎么了?”
“腹部……好像肋骨……”
“请不要动——‘治愈’!”
青年唱出了刚才到最后都没有使用的神圣魔法。恢复系的咒语如果自己对自己施用的话,效力会减少很多。而肋骨骨折之后,如果勉强移动就有可能使断掉的骨头刺进内脏里,弄伤内脏。
痛苦终于消失之后,僧侣逐一紧紧地拥抱了围在自己身边,为自己的伤势而担心的三个孩子,让他们放心。
“真是谢谢你了。你以前是圣骑士吧?不过,不需要吟唱就可以直接发动咒语这一点实在是……”
“比起这个,还是孩子们现在的安危问题比较重要。如果不把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场所的话,又会被卷入纷争之中了。”
“会深入神殿偷盗物品的也只有这五个让人厌恶的士兵而已。其他的广缟士兵只会在礼拜堂和大门边搜寻有嫌疑的人罢了。”
“真是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使你和孩子们受到了无妄之灾。”
面对从心里表示歉意的青年,僧侣摇了摇头。
“其实,应该道歉的是我们才对。让从别国来的作为客人的您遭遇到这种事情……最近已经好了很多,两三年前下级士兵的作奸犯科都是家常便饭。妇女根本不敢到街上去。”
“看起来浚达王子似乎不是一个能够让人产生敬意的统治者呢。我也不认为他可以公平地裁判这次我和士兵们的争执。所以我打算就这样逃走。就请你说是‘流浪骑士擅自引起纷争,给教团带来了麻烦,最后甚至没有向波修大人表示歉意就逃走了’。”
“我也认为这种说法比较妥当。那么,愿四相神保佑你。”
亚克向僧侣回礼之后,忽然惊觉周围猛地暗了下来,不禁抬头看天空。
黑色的云以马上就要覆盖整个天空的趋势蔓延着,四处都有闪电划过,并伴有轰隆的雷鸣声。
『为了不引起怀疑,假装在其他的地方也有雷电。这些恶劣的家伙,就这样死了是最好的。』
“啊,原来如此!——看来接下来雷电会变得更频繁呢。这些士兵的死完全是因为被天上降下来的雷电击中的吧。”
无法听到雷牙王对亚克说的话,僧侣对青年的话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对刚才击死那些士兵的落雷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最开始他还以为是青年使用了精灵魔法。可是后来看到对方是使用神圣魔法的圣骑士,又否定了自己最初的设想。因为如果用魔力来役使精灵伤害他人是得不到四相神的相助的,所以圣骑士根本不可能这么做。不过,僧侣并没有机会问清楚这件事。随着强大的风吹过,雨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僧侣赶紧用双手拥着因为雷鸣而吓得浑身发抖的孩子逃进建筑物里面。
『天空变暗之后,和我身体的颜色更接近了。』
龙王促使自己化身为黑马的身体开始变化,生出了和乌鸦的羽毛一般漆黑的翅膀。
青年有些沉醉地看着,想尽管不是本体,但果然还是美丽的幻兽啊。
“像天马一样在空中飞翔,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呢。从空中飞过去的话,就可以采取最短的直线路径。”
『大神官阁下告诉你解除塔的封印的方法了吧,还有塔的具体位置?』
“啊。他还给了我一张塔所在位置的地图。塔的封印已经被解开了,可是除了我之外其他的人现在都没办法靠近那座塔。据说一共有二十个左右的士兵在用来监视的屋子里长期驻守。”
『要对付这种数量的士兵根本不成问题。你快骑到我的背上来吧。』
一边说着“那就失礼了”,青年一边轻盈地跨到天马的背上,指示光王的塔所在的方向。
可是,扇动一下羽翼便垂直腾空的天马却没有飞向亚克指示的方向。
『我要先顺路去个地方。』
这样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教都了。想着,青年一边淋着雨,一边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到昏暗的云层,亚克的脑海不禁又鲜明地浮现出了刚才那几道耀眼的光柱。这场大雨来得非常突然。四处逃窜避雨的人们每当听到头顶上的雷鸣,都会因为恐惧而浑身一颤。光芒和音效都很华丽。亚克从鞍上俯视下面的街道,似乎并没有看到哪里发生因为落雷而引起的火灾等危害。
——雷牙王说这只是伪装一下。果然如此呢。
雷电本来是由风灵控制的。对于连咒语都不需要念就可以操纵自如的阿尔法多来说,果然不愧于雷牙王这个称号。
在雷电和乌云中隐藏起身形的天马,逐渐接近了远离街道中心修建的王城。作为征服者的浚达王子和驻扎的军队一起住在原先的志摩根王城里。悬停在王城的斜上方,黑色的天马向背上的骑士。
『你觉得哪边是王子的住所?』
“应该是在可以眺望这个被征服的国家其首都全貌的地方吧。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在办公呢。大概是在瞭望楼或王城的中心这两处中的一处吧……阿尔夫?难道你打算对王子做什么吗?”
『虽然对于石头建成的王城来说,落雷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我想至少能让他害怕一下吧。就像以前说过的那样,现在的我已经是常世之国的国民了,也不喜欢做出会对这个现世带来很大影响的行为。但当代的幻兽王始终在我身体里说,一定要给这家伙一点教训,真是烦人得很哪。而且我自己也对这种把养的野狗随处放养的主人很是不满。』
阿尔法多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冷淡,里面还残留着轻蔑与愤怒。
亚克不禁想起了以前多马说的话,“龙是很讨厌人类的。可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却能连性命都可以抛弃。”
其实比起讨厌,说轻蔑更为确切。龙应该轻蔑的人类实在太多了。
“真是抱歉。在这个要龙王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来拯救的世界里,却充斥着这种愚蠢的人类。想必你一定很生气吧。”
『这个之前也说过了。你一直都问心无愧,所以也没有必要向我道歉。在我的时代,愚劣的人类也像山那么多。记得我和卡莱尔相遇的时候,那些山贼正在讨论说要把那个孩子卖到妓院里去呢。那还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啊。我留在阴界的儿子也不过和卡尔一样大。我最不能原谅的就是对孩子使用暴力……』
“这么说来,是因为被切掉手指的那个孩子……”
『正是如此。所以从这方面说,这也可以算是我的私心吧。不过,当代的幻兽王也在我体内大声说‘杀掉那个企图拿亚克来消遣的变态’呢,看来他也是个颇有私心的家伙啊。』
看到雷牙王的苦笑,亚克不禁面红耳赤。
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乌兰波克的话,恐怕早不是落雷这种程度了吧。
“麻烦你告诉乌兰。不管是把我当作消遣的东西还是其他的什么。王子甚至没有和我见过面。如果杀了他的话,岂不是有些不近情理。”
『只要属下献上名马和美女就会心动的男人,征服欲也一定会很强。这种间接掠夺他人东西的人,本质上和袭击卡尔的山贼是没有区别的,都是想玷污圣洁的事物,并支配它们的下贱东西。而你像独角兽一般对污秽强烈的排斥着,纯洁又孤傲,还有一张比女性更加美丽的面孔。如果你被捉去见王子,那么对方会产生怎样的感情是可想而知的了。我也是男人,所以我当然明白这一点——呜哇!笨蛋,住手啊!』
突然,雷牙王在空中失去了平衡。
青年奋力地抓住雷牙王的鬃毛,努力使自己不掉下去。
『住手,乌兰波克!现在交换之后你要怎么办?让誓约者陷入危险的境地吗?没脑子的家伙!我只是说我能够明白那种心情,实际上肯定不会对他做什么的吧!不要把你自己的祖先当变态好不好!』
总算是稳住身形重新找回平衡的雷牙王,愤怒地一个人自言自语。
虽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话题,不过亚克还是从心里同情遭到乌兰怀疑的雷牙王。
就算乌兰对自己爱得再怎么的盲目,也不应该怀疑犹如父亲一般对他溺爱有加的雷牙王是变态。这种做法确实有些过分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在这里争来争去也没有任何用处。还是先落雷到王城,然后到光王的塔去。到了那里,是要交谈沟通还是要交换回身体,都随你的便。』
对体内还在不断抱怨着的子孙作出如上宣言之后,黑色的天马开始以美妙的声音吟唱起咒语。
『仿若自由奔腾的天马,聚集到一起的流浪乌云啊。凌厉的闪电,轰响的雷鸣,呼啸的狂风,倾盆的暴雨。还有常常无人知晓其踪,来去自由,飘摇不定,能够变化自如拥有无限法力的风之精灵啊。请把你们的意志和力量借吾所用吧,让吾予罪孽深重的不可饶恕之徒以严厉的惩罚——』
在雷牙王平时素来沉稳的声音之中,男性特有的美声和音调里含有的魔力交相辉映,使咒语听起来更像是在唱歌。
尽管是使役精灵的契约之文,但却也是一首赞美精灵的咏叹之歌。
没有深入去思考咒语的意义,只是静静地听着龙王咏唱的亚肯杰尔此刻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几乎不需要念动咒语就可以驱使风灵的阿尔法多,现在却咏唱了长长的咒语。这意味着什么?
——『虽然在石头建成的王城上落雷并不会带来什么大的危害,但至少也应该让他们害怕一下吧?』如果真的是这种程度的话,那么根本不需要念这么长的咒语吧!
受到龙王咒语的魔力束缚,四周马上聚集了大量的风灵,这种气氛甚至让人有些呼吸困难。
咒语就像逐渐拉开的弓,而收集起来的精灵之力则变成了弓弦上蓄势待发的利箭。王城上空逐渐压低的黑色乌云,被卷入在这狭小空间里生成的风之漩涡,变成细长的圆锥状,从空中直射向地面。
无数道闪电在圆锥状的乌云之中一穿而过后消失了。它们在落到地面之前就变成了眩目的灼白之光,让人觉得就像夜空中的繁星一般绚丽。
『“天雷龙击破”!』
咒语完全发动了。圆锥形的乌云从前端分成了两半,迅速向左右张开,仿佛张开大口的黑色龙头。从乌云的里面吐出了粗大的直线光柱,在它的周围还缠绕了许多细小的光束,构成一个螺旋的形状。这所有的一切都径直向松江统治者居住的王城延伸过去。
将视线染成一片眩白的光之洪水,让人头痛欲裂的轰鸣之声。尽管亚克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他还是努力发动了“圣盾”的咒语挡在自己和雷牙王的前方。
与此同时,雷牙王也发动了“风防壁”,以阻挡冲击波和飓风的力量。因为冲击而激起的碎石片也被亚克发动的神圣魔法抵了回去。
不过,两个人的咒语不能对光和音产生防御。
光线之强烈,即使闭上了眼睛也几乎将眼球灼伤!感觉强光终于过去之后,亚克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前金星乱舞,看来这是因为眼睛刚才受到了强光刺激,一时间还不能很好的视物。耳边隐隐回响着雷鸣和人们的叫声,虽然庆幸鼓膜还没有被震破,但估计一时半会也恢复不到麻痹之前的状态。
石材建起的王城已经变成了瓦砾堆成的小山,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周围的护城河被四处飞散的碎石头填满了。虽然处在这个距离上还无法分辨出地面上人类的身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王城中的人们都已经没救了。
『啊,就是这样吧。』
在头脑中直接听到阿尔法多的喃喃低语,亚克觉得除了语气谨慎之外,言语之中似乎还包含着一种极大的满足。
就在亚克想着“如果全力而为的话,恐怕不仅仅是这样了吧”,因而保持沉默的时候,龙王又补充道:“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不用特地跟我解释啦,阿尔夫。刚才被乌兰当成变态果然是件很恼火的事情吧?”
直到现在,亚克都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离自己还很遥远。
『那种小事,我早就不介意了。』
虽然知道龙王是在说谎,但现在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所以亚克选择了保持沉默。
虽然听了波修大神官的话,对浚达王子落得这种下场并不感到同情,但王城里住的也并非就他一个啊。
负责膳食、扫除以及洗涤等日常杂物的人或许都是志摩根的旧国民吧。他们好不容易在亡国战争中存活下来,现在却又被无辜地牵连进这场灾难里丢了性命。
尽管不是自然形成的灾害,但他们毕竟是死于落雷。只好当做是天灾来看了。激烈的暴雨继续下着,亚克在雨中为死者向四相神祈祷。
『都是你说了奇怪的话,所以他才生气了哪——喂!状态不好的话就睡觉好了。』
雷牙王对乌兰继续念念叨叨。
因为这可叹的一幕而有些悲伤的亚克将打湿了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开,往上拢了拢,并向后理顺。然后,他试着转换了自己的心情。
“顺路要办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吧?那么我们去光王的塔那里吧。”
刚说完,亚克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因为周围一直在下雨,很潮湿,所以身上渐渐觉得冷起来。虽然头上顶了斗篷来避雨,可是挂在鞍后的行李却是被这场暴雨浇了个透湿。看来在它们被晾干之前自己只有忍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