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华公阿尔法多一个人凝然伫立在高山的山顶。
山高到这个程度的话,已经见不到草木,也没有鸟兽的影子。虽然喜欢从高高的场所俯瞰风景的口味独特的人,偶尔会攀登到这里来。但是在这个太阳已接近地平线的时刻,要以登顶为目标无疑是愚蠢的行为。
已经寒冷到快要冻结,如果穿着和在山脚是一样的服装停留在这里的话,毫无疑问不用等到半夜就会冻死。
但是,就算是对人类来说可以区分生死的冷暖差异,也不会对龙的化身造成人和影响。甚至不会让他有所意识吧?
吹拂的山风,让漆黑的斗篷和阿尔法多的长发在虚空飞舞。
让人赞誉为仿佛栖息着苍穹的双眸,即使在对着逐渐增添粉红色的天空,也没有将任何东西收入视野。
亲友突如其来的死亡所带来的冲击和绝望已经离去,因为不想被任何人阻碍,想要一个人沉浸在思念中,所以他像这样位于了这里。
违背了炎烈王不要通知任何人的命令,他的妹妹派遣了哈比为她传信。对于她的体贴,阿尔法多表示了深切的感谢。然后让哈比带着这份心意返回了阴界。
在好友已经离开世界的现在,就算前往阴界也不再有任何意义。因为他甚至无法目睹塞法伊德的亡骸。
就如同装饰在娜迪亚房间中的龙心剑一样,伴随着死亡,龙的肉体也会化为空气四散。
肉体分解,被世界吸收——也有人如此形容这个现象。
为什么在幻兽之中,只有龙的肉体会消灭呢?谁也无法说明。
有一种传说表示,龙的始祖◎古代龙,是在这个世界被定为流放地的时候,从时间的彼方流放到这里的神灵。既然如此,作为他的子孙,龙在死亡的时候也会把在这个世界获得的肉体返还这个世界,只有灵魂回归时间的彼方吧?
因为阿尔法多已经成为阳界的生物,所以如果长时间逗留在阴界,就会被阴气侵蚀的肉体而患病,就算是号称最强的龙,最长也就能支撑三年左右,相反的,阴界的生物在阳界逗留的话,就会被阳气侵蚀而在精神上出现问题。
他的妹妹安塔莱斯是他母亲在丢弃他后生下的孩子。虽然他们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糟糕透顶,但是那之后倒是有了想到不错的交情。如果不算塞法伊德的话,就是说她是阿尔法多最亲近的龙也不为过。而且她的女儿的父亲还是塞法伊德。
但是,他并不会丢下塞法伊德拜托他保护的娜迪亚,和自己的誓约者罗莱西娅去见她。因为他对安塔莱斯的感情也没有强烈到那个程度。
反正短暂的停留的话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只要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去见他。
在提议用魔法将世界一分为二的时候,炎烈王曾经如此说服誓约者。
当然了,他自己身为幻兽王,所以不能率先破坏世界的规则,因此如果不是相当重大的事情,他都不会回来——曾经如此补充的他,现在想起来是多么的狡猾啊?
只要有雷华公保护着圣女王,就不可能发生会让炎烈王必须穿越世界的危机。向好友发誓会保护圣女王的阿尔法多,也不会放弃自己的职责穿越世界。
唯一的穿越世界的可能性,就是因为想见自己的龙,所以娜迪亚央求阿尔法多带她去阴界吧?只有这样而已。
因为不会说谎的龙,说了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见面。所以娜迪亚才会放心,才会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世界的分割。
从早到晚忙于政务,结婚生子之后关心自然浸注到了孩子身上。每天都过着充实的日子,在没能找到见面的契机的情况下过了十年的时间——。
炎烈王塞法伊德只是没有阐述真实,但没有说谎。
阿尔法多很清楚好友的惯用手法。他也注意到好友对自己隐瞒了什么,在打什么鬼主意,但还是结结实实地被摆了一道。
因为塞法伊德也知道友人的性格,所以至少在死之前叫自己一声也好啊。
他大概是不想让友人看到自己那么狼狈的样子,或是不想被友人怒吼为大白痴,所以才强忍了下来吧?也许也有可能是错把痛苦当成了赎罪吧?
幻兽之王——龙王只是要受到长老们的罗嗦的干涉的名誉职位。因为考虑到吊儿郎当又处事圆滑的塞法伊德应该可以应该可以顺利完成这份工作,所以阿尔法多才把这个位置推给了好友。
从结果上来说,这等于是在幻兽面临全灭顶危机的时候,选择了因为感情深厚,而毫不在乎自我牺牲的最佳的幻兽王。
假如是双龙中的另一位成为龙王的话——一定会不管是幻兽还是人类,任凭大灾厄毁灭所有的存在吧?
被说成是讨厌人类的雷华公,不光是对人类,几乎对说有其他存在都没有兴趣。娜迪亚曾经说过,他总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确实,他通常都并不是看着眼前,而是凝望着其他地方。
就算说这是因为支撑着他大半生命的古代精灵雪拉是风灵,也还是没有人能够理解吧?就连同样和古代精灵共生的塞法伊德也无法明白,
风永远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而是不断移动。那也就是风灵的特性。他并不是喜欢一时兴起,而是对于眼前的事物不会抱有持续性的关心。
雪拉的力量超越了普通精灵的十倍,所以一瞬间就可以查知彼方的变化。
因为阿尔法多和她共享感觉,所以也能看到不局限于肉体视野的东西。阿尔法多的意识,经常会为了认识到那些而扩散。
所以他无法集中在某一个东西上。如果过于执着,不能坦率接受事物,风灵的感觉和自己的感情就会分裂为二,乃至于让他疯狂。
假如好像塞法伊德那样生命力强大,形成和火灵融合的状态的话,精灵也会迁就共生的龙的感觉吧?但是阿尔法多在还不懂事的时候就被抛弃,和风灵形成了共生,对于他来说,雪拉的感觉就是自己的感觉。
在遇到塞法伊德之前,别说是和其他的龙对话,就连在近距离相对的机会都没有。成体的龙有时会从森林上空通过,在这种时候,他也不过是茫然地思索,自己长到那么大的话,就无法再继续在森林中生活了吧?
因为雪拉也喜欢塞法伊德,所以她容许阿尔法多对他产生执着。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和塞法伊德共生的是火灵,火灵与风灵的关系一向不错。
但是,他们两人的相遇却是由水灵造成的——
绿意浓厚的原始森林的水资源非常丰富。到处都存在着会涌出透明水源的泉眼,而且也有众多的河流和瀑布。
小时候的阿尔法多,一面在广阔的森林中漫无目的地移动,一面过着自己的生活。
幼生的龙体型较小,还处于成长中途的装甲也很柔软。虽然对于普通的幻兽来说太勉强了一些,但是好像奇美拉那样的大型幻兽和凯鲁贝洛斯之类的群居肉食幻兽,还是可以捕食与父母分离的龙的幼生体。
原本阿尔法多应该也是处于父母龙的保护之下的年龄,但是母亲把他视为无法成长的个体而丢弃在森林,所以没有守护他的成体。
托雪拉的福,他不用诵唱咒文就可以使用强大的风灵魔法,所以不用费劲就能把试图吞噬自己的敌人杀死。然后依靠这些幻兽的尸体和森林浓厚的气生活下来。
那一天,阿尔法多发现了新的瀑布。他一面饮水一面将这个位置描绘在脑里的地图中。就在这时,从他头顶传来了好像青蛙被踩到一样的刺耳声音。
“哇嘎嘎!”
当他仰望的时候,就看到漂浮在空中的红色块状笔直地掉落了下来。
依靠共生的风灵的力量,他能明白那是不久之前在森林上空飞舞的歪七扭八的龙的幼生。
但是,明白和实际看到还不是一回事。
红色的龙的幼生落入瀑布,因为这个冲击而高高溅起的水花,也落到了附近的阿尔夫的身上。
“……”
被兜头浇了一头冷水的阿尔法多做出了反省。明明已经预测到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自己却没有立即展开行动。
就算感官和风灵一样,肉体也还是龙。因为察觉的范围过于广阔,所以他一不小心就忘记必须要在现实中移动自己小小的身体才行。
话虽如此,被弄湿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因为拥有水灵加护,所以只要希望的话,水灵就会取走他身体上的水。
“掉恰(掉下)”
漂浮到水面上的小龙的脑袋,好像大吃一惊一样睁大了琥珀色的眼睛,用还不灵活的舌头叫喊了出来。
因为已经是落下后,所以正确来说是“掉下了”吧?就在阿尔法多在心里这么订正的时候,红龙周围卷起了若干巨大的水柱。
在阿尔法多的眼中,那个看起来好像是半透明的人类女孩们的集团。而没有龙会不明白那些是什么。
“水精灵?为什么……!”
带着危险的表情的水灵们一起展开了袭击,试图将挣扎着舞动四肢的小龙身体按进水里,让他溺水。
就算是突然坠落下来打扰乱她们的安宁,水灵们会生气到这个程度,采取如此粗暴的行动也很奇怪。
可以考虑的原因就是,那孩子不光是没有水灵的加护,而且还是和水灵八字不合的火灵加护特别强大的龙——。
“住手!如果溺死他的话未免太过分了!”
就在他试图进行仲裁的时候,水面形成拱形膨胀了起来。
下一个瞬间,爆炸音、碎掉的大小石块,数量惊人的水滴,以及热风都一起向阿尔夫袭来。
雪拉的力量立刻发动,将以阿尔法多为中心的树木都保护了起来,让他们免于受到暴风和石块的袭击。
因为突然发生的高热,水滴瞬间蒸发。在好一阵时间内,水蒸气兜好像下垂的浓雾一样覆盖了瀑布周边。
在散发热气的雾气对面,可以听到咳咳咳的轻微咳嗽声。
“小鬼!你没事吧?”
因为阿尔法多关心同族的孩子,所以周围的风灵吹散了水蒸气。
瀑布和周边的光景已经产生了大变,碎掉的石块散乱一地,在所有的水都蒸发的瀑布中心,翘着短短的双足,屁股着地的红龙,正轻轻咳嗽。
在他脑袋上有一个类似于蜥蜴的奇妙的红色东西,正在傲然地环视四周。
因为有水灵的加护,所以没有火灵的加护的阿尔法多,以前从来没见过实体化的火精灵。而且虽然仅仅是一个,却充满了惊人的压迫感。
一瞬间就毁灭了试图溺死幼生龙的水灵。因为这个力量,他直觉到那应该是和雪拉一样与龙共生的古代精灵。
对他的判断表示同意的雪拉,向他展示了美丽的山的幻象,并且告诉他那是从太古时代起就支配火山的古精灵。
阿尔法多最初想到的是,那头幼生龙是不是和自己一样,被父母丢弃了呢?
暂时平息了咳嗽的红龙扬起脸孔,和凝视着瀑布遗迹的阿尔法多的视线接触到了一起。
和红色身体非常相称的琥珀色眼镜也让人联想到火焰,看起来就是火精灵会喜欢的色彩。
对于古代精灵而言,龙身上所带有的颜色非常重要。雪拉曾经告诉阿尔法多,她是被那个颜色所吸引而进行融合的。不仅仅是雪拉,普通的风精灵也非常喜欢阿尔夫的眼睛颜色。因为那很像最让风灵们感觉舒适的天空的颜色。
一面如此嘻笑,一面在空中轻盈飞舞的她们非常美丽。
所以,在知道和自己共生的雪拉,再也不会有脱离阿尔法多的身体飞舞在空中的一天后,阿尔法多心中就充满了对于她的强烈罪恶感和抱歉感。
“幸好你没事。”
为了让对方尽可能安心,阿尔法多有意识地采取了温和的口气。
他一开始就不打算责备他杀害水灵们的事情。因为试图先杀龙的是她们。就算对方还是孩子,既然要对龙出手,就需要做好遭受相应报复的心理准备。
那个孩子展开翅膀,从瀑布飞到了阿尔法多所在的草地上。
但是,因为着地失败,他脸朝下地摔在地上。
“疼!疼疼!”
看到对方捂着鼻子哭出来的样子,阿尔法多非常困惑。
因我觉得总不能对他置之不理,所以他心想先冰敷一下他疼痛的场所也许会好一些,所以冻结了空气中的水分制作了适当的冰块。
将冰块贴在对方的鼻子上后,红龙倒是停下了哭泣。
红龙伸出长长的舌头从他手中夺下了冰块放进嘴巴里面。他上下蠕动下巴,变化着角度忘我地舔起了冰块。不久之后就把冰块全部舔光了。
“好起(好吃)!”
“……”
就算他这么兴高采烈地叫唤,哭笑不得的阿尔法多也无话可说。
“好起(好吃)?”
从表情和声音的调子来看,他应该是央求追加冰块。察觉到这一点的阿尔法多满足了他的愿望。
热心地舔来舔去,冰块很快就融化在了口中。
“好起(好吃)……”
满足地吐了口气,琥珀色的眼睛终于把注意力转到了阿尔法多身上。
“谁?”
“在询问对方名字前,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是交际的基本,小鬼。”
“不是小鬼!切……谢……谢法迪!”
虽然挺着胸膛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却因为舌头还不够灵活而无法完成正确的发音。这一点从他尴尬的表情中已经可以明显地看出。
不光是无法好好地飞翔,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清楚。如此幼小的龙在没有父母跟着的情况下乱转,理所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从比自己小一圈的体格来看,他应该比自己五年左右。也许是终于可以飞上天,所以过于高兴地飞来飞去,就变成迷路的孩子了吧?
不过既然和古代精灵共生,那应该没有东西可以杀得了这个孩子才对吧?——就如同阿尔法多本身那样。
今天暂且保留。如果有机会的话,等他说出自己正确的名字后再向他询问吧。
“我是阿尔法多。和你一样与古代精灵共生。”
“阿鲁?”
“如果你想要这么叫,就这么叫好了。我就叫你法迪。”
小孩子大大裂开嘴巴,笑到了好像整张脸孔都会变成嘴巴一样。
“阿鲁!盆友(朋友)!”
“……”
——糟糕……这张蠢蠢的面孔,好像相当可爱。
同族的龙是什么样的生物,他自认为已经得到了充分的知识。可是他从来不知道龙会带着这样的表情笑出来。
日后仔细想来的话,阿尔法多和其他龙的对话,这还是第一次。
因为风云之雪拉用附带影像的方式传授了阿尔法多众多的知识所以虽然是从没有离开过森林的幼生龙但是他的知识比最年长的龙还要丰富。不过他也明白你知道和真正的经验还是存在天壤之别。
古代精灵选择和龙进行共生,是一万年也不见得会有一次的事情。而且还是两头龙同时出现这种状况。就算在龙族奥布的记录中,这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在得知这一点后,长老之一曾经说,希望这不是前所未有的怪事的先兆。虽然感觉上就好像在预言大灾厄的发生一样,不过这种程度的事情不管是谁都说得出来。
也许是觉得能弄到自己做不出来的冰块,也许是同为和古代精灵共生的龙而感到同伴感,也许是因为其他什么理由——说不定他就是觉得获得了他口中的盆友吧?
从那以后,炎龙法迪(当时的假称),就开始时不时拜访阿尔法多所居住的原始森林。
充满了浓厚的自然之气的原始森林,拥有众多可以成为事物的动物。不过因为树木非常茂盛,所以在里面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因此人类几乎无法进入。对于幻兽来说,这是非常适宜栖息的理想环境。
只不过,数量增加的话生存竞争也变得严峻。因为会有可以若无其事地攻击幼生龙的凶猛的肉食幻兽出没,所以绝对不是可以安心生活的场所。
如果将孵化还没有几天的孩子扔到这种场所,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可以说是显而易见。
阿尔法多的母亲从上空将孩子扔到了森林中——也就是说,她把自己的孩子扔给幻兽们作为食物。然后头也不会地离去。
她的祖父曾经是龙王,所以她认为虚弱的儿子的诞生是对于自己血统的侮辱。
反而是目睹了这一幕的风灵们更加善良深情。
为了不让孩子受伤,她们在空中轻轻拖住幼龙,然后轻柔送到了没有野兽使用的巢穴中。话虽如此。因为她们没有实体,所以也无法进一步在做到什么。
她们叫醒了沉睡在森林深处的古代精灵,拜托她使用原始力量进行处理。对于普通精灵来说,古代精灵就好像人们心目中的神。
雪拉因为出生后已经经历了太长时间,所以开始对生存本身感到厌倦。正因为如此,她对于和自己相反,在出生之后马上就要消失的幼小生命产生了兴趣。
风灵们被苍穹色的眼眸所吸引,纷纷陶醉地凝视着幼小的龙。
在眺望到这样的光景后,雪拉选择用共生的方式拯救龙的孩子。
拥有仅仅是凝视就可以让风灵们沉迷的眼眸的孩子,在古代精灵之力的保护下,在知识丰富的古代精灵的教育下长大。然后,在某一天见到了比自己还幼小的红龙。
虽然和强大的火灵共生的孩子没有保护的必要,但是因为是比自己要小的同族,所以总觉得要去保护才行。
拥有高度智慧的龙,原本就是感情深厚心地善良的生物。阿尔法多天生的性格也并非例外。
和平时一样突然出现的小小红龙,单方面地和年长的黑龙嬉戏打闹后,就好像玩累了一样靠在阿尔法多的身体上开始午睡。
那个摊开双腿,露出肚皮的大失体统地模样,直到他成为成体也没有改过来。
阿尔法多也曾经轻轻呵斥过他一次。告诉他这个样子连半点幻兽王的威望都谈不上,会让周围人产生偶像幻灭感,所以最好还是改改自己的睡觉方式。
但是他本人却挺胸抬头地表示,“我只有和阿鲁在一起的时候会采用这种姿势睡觉,人家在其他地方不会这样啦!”
因为这个家伙非常好面子,所以至少在母龙面前不会这么做吧?得出了这个认知后,阿尔法多就决定随便他怎样好了。
按照龙惯有的方式肚子朝下坐在地上的阿尔法多,很喜欢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孩子那圆滚滚的肚皮随着呼吸上下浮动的样子。
怎么说好呢,似乎非常能放松——自己在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总之就是非常温暖。
但是,那一天却很不巧。
在法迪打着呼噜入睡后没有多久,他就感觉到了三个接近他们的气息。在森林中应该归类于相当大的幻兽的范畴。
通过风灵的感觉,阿尔法多得知那是拥有和狗相似的体型和三个脑袋的肉食幻兽凯鲁贝洛斯。黑龙不禁皱起了有些成熟的面孔。
因为这两头幼生龙的装甲还很脆弱柔软,而且体型也比它们要小,所以在凯鲁贝洛斯的眼中,他们一定是等于了无上的美餐。
他不想为了这种脑袋不好的野狗一样的家伙吵醒玩得疲倦而入睡的小鬼。
必须以一击同时杀三头。而且还不能发出声音,也不能造成冲击波。
虽然是条件过多的复杂的风灵魔法,但是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做得到,只是不太习惯而已。
龙由于天生的魔力,从一出生就几乎注定了会强大到什么程度。所以如果是辈出优秀龙的血统就会受到重视。说起来这也是理所当然。
而阿尔法多的魔力甚至强大到了会对肉体造成损害。所以在古代精灵的帮助下,不要说是风灵魔法的上级水准,就算是究级咒文,他有时候也可以在不进行咒文诵唱的情况下发动。
问题不在于能力目,而在于熟练。
阿尔法多在脑海中复习了好几遍顺序和发动方式。只要习惯了的话,就可以靠着感觉在瞬间完成。但是就算是像他这样拥有得天独厚的才能,头脑的思考和现实的完成度还是存在巨大的差距。——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没有岁数增长的意义了。
就在他确信没有问题时,巨大的黑色幻兽踩着绿草出现了。
有阿尔法多三倍之大的身体上是三个一摸一样的脑袋。在确认了幼生的龙后,他好像很高兴似地露出牙齿,三个脑袋同时笑了出来。
在黑狗的后面,是一头覆盖着红茶色长毛的个体。最后出现的则是比它们小了一圈的灰色凯鲁贝洛斯。因为这一头的体格比较纤细,所以好像是雌性。
因为据说成体的凯鲁贝洛斯和两个脑袋的奇美拉的大小大致相同,所以阿尔法多在凯鲁贝洛斯身上重叠了一下奇美拉的影子。
只不过,如果出现的是奇美拉的话,就算身体要小上一点,脑袋少了一个,也不是现在的阿尔法多可以战胜的对象。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一定会立刻叫醒法迪,然后一起飞走逃命。
虽然相对于巨大的身体来说非常敏捷,但是凯鲁贝洛斯只能完成用三个脑袋同时咬上来的直接攻击。只要在他们缩短距离之前用魔法打倒他们就好。
凯鲁贝洛斯完全不知道在它们心目中完全就是食物的对手,根本没以把它们放在心上。最初出现的雄性还很得意地向其他两头说道。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我就说我的鼻子很灵的哦。]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超上等猎物。如果吃掉幼生龙的话可以去向其他家伙炫耀呢。]
[我想要那个红的。因为看起来比较小比较柔软。]
基本上来说,在三个脑袋中都是中央的头颅在说话,两侧的脑袋只是左右转动,警戒着周围不断蠕动鼻子。
因为凯鲁贝洛斯有三个脑袋,所以阿尔法多对于他们如何与同伴交流还抱有一定兴趣。不过既然这个疑问已经解决,那么这些家伙就没用了。
如果随便他们罗嗦的话,说不定会吵醒法迪。——而且。
龙的身体与其说是被表皮覆盖,不如说是拥有金属光泽的坚硬装甲所覆盖来形容更为贴切。
也许是因为凯鲁贝洛斯的全身都是动物的体毛吧?所以它们有强烈的体臭。
阿尔法多对于舔着舌头靠近他们的家伙的臭味已经忍无可忍。他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大的臭味。这就是只是和现实的差距。
原本为了以防万一,他想等他们在靠近一些再动手,但是因为光是这个臭味也许就会弄醒小鬼,所以他决定还是动手解决。
“雷击三叉战!”
光亮在黑龙的头顶炸裂。长长的三道闪电,刺穿了三头幻兽的身体。
“嘎!”
一瞬就让他们变成了黑炭。
到此为止,都是他预计之中的攻击。但是三乘三合计九个脑袋所爆发的悲鸣就超出了他的预计。
“唔嗯?”
被迫听到九个脑袋同时发出的惨叫,幼小的红龙名副其实地被吓到跳了起来。他越过自己所依靠的黑龙的脊背,仰面朝天地摔在了地上。
“抱歉,吵醒你了。”
用尾巴抱起翻着白眼的小鬼,阿尔法多维持着坐着的姿势低声道歉。
就算是可以一瞬断绝对方生命的攻击,想要封印死亡者所发出的临终的声音,也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知道阿尔法多正在由于淡淡的屈辱和败北感而咬牙切齿,红龙闻到空气中飘荡的焦臭味抬起脸孔,马上就发现了凯鲁贝洛斯的残骸。他瞪圆琥珀色的眼睛叫了出来。
“黑球!”
“是黑炭。”黑龙有些不爽的纠正。
满心好奇的幼生龙朝着横躺在地上的凯鲁贝洛斯冲了过去。中途也注意到了地上还滚落着两个尸体。
他停下脚步迟疑了一阵,不过带着明显的苦闷,维持着四肢在空气中挥舞的姿势的尸体好像让他最为关注,所以他进行了方向的转换。
在将脸孔贴近到快要碰触的程度,慎重地闻起了味道后,他仿佛认可了一样点点头。
“黑球。”
“……”
如果打算说黑炭的话,他的发音无疑是错误的。但如果是强调颜色形状的话又并非错误。年长的黑龙烦恼了一下。
“大致上正确——……喂!不要吃那种东西!”
法迪张大了嘴巴一口咬上凯鲁贝洛斯的前肢。那个突出的部分伴随着干涩的声音折断。四肢段落的尸体也因为这个冲击而出现了若干裂痕。
完全碳化的幻兽们的尸体由于彻底失去了水分,所以变小变脆。
“考苦(好苦)!”
假如是火灵魔法的话,想必可以调解烧烤的火候。但不巧的是阿尔法多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一击必杀,所以根本没有将对方作为食物来烧烤的意识。
嘴巴里面好像留下了相当强烈的苦味,所以法迪重复了好几次吐口水的动作,最后还眼泪汪汪地转向了相当于保护者的友人。
他额头挤出一对皱纹,扭曲着嘴巴,大大的眼睛中带着泪水进行诉说。
“苦苦~”
“……奇怪的面孔。”
黑龙不由自主嘲笑了出来。不过还是回应了对方的要求,制作出冰块丢了出去。
用嘴巴接住要完全吞进嘴巴还大了一些的冰块,小鬼龙好像平是一样忘我地舔了起来。
转眼之间就变小融化的冰块,消失在了小龙合拢的嘴巴里面。
“考凉(好凉)!”
法迪伴随着满足的声音,大大张开让冰块消失的嘴巴,垂下了变得冰凉的舌头。口中的苦味好像已经完全消失了。
“很好嘛。”
自然而然露出微笑出来的阿尔法多沉稳地说道。
红龙对他报以了满面的笑容。他维持着笑容跑过去,用后肢立起来,轻轻地撞了一下他的身体。形成了贴在黑龙腹部的姿势。
因为他擅自跑过来玩闹是家常便饭,所以阿尔法多并没有管他。
过了一阵,一直这样没有动弹的法迪嘀咕了一句。
“……阿鲁……”
“嗯?”
阿尔法多扭动长长的脖子,凝视着对方的脸孔。
将一半的体重靠在朋友身上的红龙,用脑袋的一侧蹭了蹭朋友的腹部,陶醉地闭上眼睛,看起来他并不是特意叫他。
充满无上信赖和安心感的温和表情——。
凝视着这张面孔,阿尔法多察觉到了法迪想要表达的东西。
同样的想法也充斥了阿尔法多的胸口。
“……嗯。”
表示同意的温柔呢喃,在降临于双龙之间的沉默中留下了温暖的余韵。
和塞法伊德的相遇已经有二百二十年。
他们并不是整天都在一起。和阿尔法多正相反,塞法伊德的交友关系广阔,总是好像很忙似地到处跑。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总是能抽出时间和阿尔法多碰面。
当黑龙坐在某个地方,倾听风灵们的报告的时候,红龙就维持着惯例的姿势,听友人讲述世界的话题。
因为觉得不光是知识,经验也很有必要,所以阿尔法多不止一次化为人形出去旅行。每次都是塞法伊德主动要求成为他的同伴。
两人去了各种各样的地方,因为人类世界的复杂而惊讶。在欣赏着他们的文化所孕育出的东西的同时,和众多的人类发生了关系。
在和人类的接触中,留下不快回忆的例子相当不少。双龙化身使用他们的力量,有时候帮助人类,有时候杀害人类——然后遇到了成为双方誓约者的对象。
当其中一人,也就是成为塞法伊德誓约者的小姑娘,表示想要统一人类世界的时候,龙们的世界也随之迈向了巨大的变化。
那时候,如果没有向娜迪亚订立誓约的话,一定会有完全不同的现在吧?
年幼的娜迪亚不知道向自己宣誓忠诚的流浪骑士就是幻兽王的化身,她只是冲动性地提出了自己的愿望,而他刚好有实现那个愿望的能力。
人类的女王的幻兽王缔结誓约,两个世界进行协力合作的时候,刚好会发生大灾厄是一个偶然。幻兽王能够追寻先祖血统的记忆,让意识回到过去,使用在龙中也是相当特殊的魔法也是偶然。在追溯到先祖中刚好有龙知道能将世界分割为二的古代魔法的禁断咒文,这也是个偶然。
在这若干个偶然之中,哪怕只有一个不一样,现在的世界也会变成完全不同的风景。
俘虏了塞法伊德,将他逼入今日死亡的只是偶然的重叠吗?还是被人类称为命运的东西?
了解他的阿尔法多立刻作出了否定。
塞法伊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那就是他。就算说是龙王的义务,如果无法认可的话,他也会坚定地拒绝。
所以,他应该没有后悔。——不管遭遇了多大的痛苦。
在一切都准备结束,第二天就要在各地发动将世界一分为二的大魔法的那天晚上。
阿尔法多在塞法伊德的邀请下,去他的私人房间喝酒聊天。
虽然说是喝酒聊天,但是因为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事情,所以他们只是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一面喝一面在兴起的时候为彼此的酒杯注入酒水。
考虑到龙的本体的大小的话,就算喝下可以洗澡的酒水,也不会随便醉倒。
所以他们完全不在意便宜酒和高级酒在味道和香气上的差别,号称只要量足够多就没什么可抱怨的。要是让人类的好酒者来看,绝对是不可能原谅的歪门邪道式喝酒方式。
虽然不在意味道,也不会喝醉,不过龙们还是很喜欢喝酒。因为包含在酒中的独特的精气,会让他们体验到无可替代的美味,。因为和人类的醉酒方式完全不同,所以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不过有时候他们确实会因为那种精气而醉倒。
“这么说来——”
就在以木箱为单位拿进来的数量惊人的酒水,以飞快的速度少掉一半的时候,阿尔法多唐突地开了口。
“——你追求了那么多母龙,生下那么多孩子的理由,有没有和誓约者说过啊?”
“那种事情无所谓啦。反正就算对她说了,她肯定也会撅着嘴巴说,[反正你是把自己的兴趣和实际利益结合到了一起吧?你这头大色龙!差劲透顶!]。实际上也确实是把兴趣和利益大大结合到了一起吧?在分隔世界之前,尽最大的可能增加龙的个体,这不是也很好吗?”
“就算知道结果,说和不说还是有天壤之别吧?”
“啊啊~麻烦死了。为什么大家不能都像你一样,就算我不说,也对我的事情不管什么都了如指掌呢?”
炎烈王撩起混杂着黄金和红色的橙色头发,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吊儿郎当,任性自我,闻所未闻的不良龙王。曾经让长老们叹息着如此表示的龙的化身,进一步说出了乱来的话语。
“哦。这么说的话,你是要求出生才不过十五年的人类少女,和已经与你打了两百年以上交道的我,拥有同样的水准吗?”
“好讨厌的口气~。如果摆出一堆道理进行说教的话,连酒都会变得难喝,所以不要啦!”
“假如她不是你的誓约者的话,我也会放任不管。但是今后会被那个野丫头迁怒的人,可是我和我的誓约者吧?”
“是吗?罗莉也就罢了,她可是说过你虽然很美丽,但是因为说不出的可怕,所以很难接近哦。”
如同塞法伊德所主张的那样,龙王的誓约者一直试图和龙王的好友保持距离。只不过,不仅仅是她,几乎所有的人类都是同样的反应。
从来没有放弃过超然冰冷态度的雷华公阿尔法多,和开朗好相处的龙王正相反,本身也在无言地拒绝人类们的亲近。
无论是作为龙王,还是作为龙本身,塞法伊德都是个怪胎。
阿尔法多停下向杯里面倒酒的手,将蒸馏酒的瓶子放回桌子。
“那个气到发疯的女孩会有多么过激,我们不是最近才领教过吗?你不会忘记我们的房间被爆掉的事情了吧?小鸡头!”
“哇啊!对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对不起。那一次我家的誓约者给大家添了很大的麻烦。那次她还真是手快到连火灵路裘都没能来得及防止爆破呢。红番茄还真是厉害,炎烈王都吓了一跳~”
“那个还没有变红的女王番茄过来了哦。”
因为黑龙的化身可以凭借风灵把握周边的状况,所以他利用友人独特的比喻,预言了娜迪亚的到访。
“咦?”
也许是心里有什么鬼吧?就在塞法伊德皱起眉头如此反问的时候,面向走廊的房门也被敲响。
最后,没等他回答就打开方面的,是以十五岁的稚龄就成为统一王国主人的圣女王娜迪亚。
少女在白色的睡衣上面又披了一件厚厚的袍子,一只手抱着枕头。
你怎么深更半夜地穿成这样乱跑啊。可是还没能等龙王如此询问,红发的女孩已经先开了口。
“这堆酒瓶的小山是怎么回事?”
“喝酒啦~。对于我来说,这是在人类世界度过的最后的夜晚。因为从明天起就喝不到酒,所以现在喝个够本有什么不对吗?”
“既然如此,你把那些酒连坛子一起带走不就好了吗?只要你说一声的话,我可以帮你从酒厂买专门储藏酒用的大坛子啊。”
熟悉市井生活的少女,马上就列出了解决方法。
虽然炎烈王受到了一定打击,但是他琥珀色的眼睛马上就闪闪发光。
“……临走的时候顺手牵羊……”
“炎烈王。拜托你不要在最后的最后还干出那种给统一王国史抹黑的事情。钱什么的我来出,请你安手续办事。我会和罗莱西娅打招呼。”
阿尔法多静静地说道。
因为双龙在以人类的形态一起旅行的时候没少干坏事,所以在这种事情上面他们可以说是心意相同。
“啊啊~。不过,我的小蜜蜂。你难道忘记什么事情了吗?我知道你会因为明天的事情亢奋到睡不着觉,可是如果不进行充分睡眠的话会欠缺集中力哦。咒文很长,而且很复杂吧?因为平衡的问题,人类一方的圣女王的魔力也相当重要哦。万一你弄错了的话,人家我可是会哭的哦!”
虽然为了不让对方感觉到压力面而采用了开玩笑的口气,但这毫无疑问是他的真心话。
少女哼地抬起了下巴。
“正值青春年少的女孩子拜访恋人的房间,还需要说明什么理由吗?”
虽然她尽可能做出加装成熟的回答,但是变调的声音和握成拳头的手掌的颤抖,都没能掩饰她内心的紧张。
“啊?恋人~?还带着枕头?一点都不性感啦!”
“少罗嗦!我换了枕头就无法睡着啦!你不是也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啦。因为从小鸽子十岁的时候起,我都会陪你睡觉,在你睡之前给你讲故事哦。可是大哥哥今天晚上没有那种心情啦。”
最后混杂着呵欠如此回答的炎烈王,用态度露骨地催促少女回去。
但是,在经过了长时间的犹豫后,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拜访这个房间的少女没有让步。
于是她转向别开脸轻轻喷笑出来的龙王的好友,尽可能用高傲的态度说道。
“——就是这样,请你离开吧。雷华公阿尔法多。”
“遵命,女王陛下。”
单手放在胸口,轻轻低头示意的黑发男子优雅地站了起来。
但是,塞法伊德用双手抓住试图离开的好友的手臂,强行拉住了他。
“不要啦。酒还剩了一半,话也没有说完。你想啦,还要进行明天的商量啦。”
“不要垂死挣扎啦,炎烈王塞法伊德。”
单手抱着枕头的娜迪亚,用另一只手插在腰部恐吓到。
在他的对面,塞法伊德却抱紧友人的手臂,拼命摇晃着脑袋。
“身经百战的色龙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太丢脸了!难看!现在可不是你窝囊的时候!没用的东西!胆小鬼!懦夫!”
“到此为止吧。否则他真的要再起不能了。”
雷华公用一只手阻止了少女接二连三飞出嘴巴的暴言。然后用手掌抚摸着奔放地飘荡在空中的红色头发。
“我刚才不是也说过了吗?如果不说应该说的事情,就无法传达意思。不管有没有约定,她都和我们不同,只是人类。很快就会年老死亡。什么也不说让她等待下去是很残酷的事情吧?”
“……也……阿鲁也……会等我吗?”
放开手臂的塞法伊德,用就算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也只能勉强听清的声音喃喃自语。这个与其说是询问,更接近于自问自答。
阿尔法多从中感觉到了不好的东西。所以没有确认对方到底希望什么,就尽可能做出了明快的回答。
“我不会等的。因为风的天性就是不停留在一个地方。”
“是吗?……阿鲁不等我吗?”
好像在烦恼什么的龙王,似乎突然轻松起来一样扬起面孔。正面承受了俯视自己的苍穹的眼眸。
“所有的记忆和感情都和我同在。不需要其他任何东西。无论是语言还是约定。”
虽然绝对不会多言,但是话中却包含了足够深厚的感情。听到阿尔法多的话,琥珀色的双眸大大的睁开。他无意识的抬起手,用颤抖的手指抓住好像纱帐一样垂落在自己周围的漆黑头发,握进了自己的拳头中。
“阿鲁……”
“你只要按照你自己的希望去生活就好,法迪。”
这也是安慰从明天开始,居住的世界就会分割的朋友的语言。
雷华公弯曲下修长的身体,隔着刘海吻上了龙王的额头。然后离开朋友身边。
塞法伊德这次没有再阻止,而是用目光送着朋友宽阔的背影。随后,他将视线转向自己还残留着光滑黑发的触感的手掌。
枕头突然划破空气飞了过来。
阿尔法多用单手接住了枕头。
“什么嘛!两个大男人在那里制造什么自己的世界!HOMO龙!”
原本老老实实等着两人交谈结束的女孩,涨红了脸孔如此吼叫。
眼看着阿尔法多面对的温柔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用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超然态度望着自己,她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黑龙的化身上面。
她扑上去用双拳连续击打着对方上衣的胸口。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我最讨厌阿尔夫这种人!我都是抱着必死的决西,强忍着脸上快要喷出火的羞耻才来到这里的。可是你却总是一个人独占塞法!假如不是塞法,而是你去那边的世界就好了!”
因为知道在她的激情平息之前说什么都没有用,所以雷华公只是任凭她用拳头敲打自己。
对于最强幻兽的化身来说,人类女孩那细弱的手臂就算再打上多久,对他来说也和被风吹到没什么太大差别吧?正因为知道,娜迪亚才可以毫不客气地尽情发泄郁闷。
虽然平时的打扮吊儿郎当到可以媲美流浪的盗贼,走在那里的样子就好像在故意展示自己的男性肉体美,但是一旦正式打扮起来,塞法伊德就不愧对幻兽王的身份,不输给任何的王侯贵族。
不仅仅是他,他那个在平日就不会露出任何破绽的好友阿尔法多也拥有同样的双面性。尽管拥有高贵文雅式的贵族化美貌,但是隔着上一就可以感觉到厚实的胸膛。
所谓的双龙这个说法还真是精确。类型完全不同的两大美青年让城里工作的女性们的视觉都获得了很大享受。假如只是从外表上进行评价的话,没有比他们更有价值的男性。
但是,如果要让他们成为恋人的话就很麻烦了。
“大家都知道塞法是喜欢舒服的事情,男女通吃的没节操的家伙!我也一样!我知道塞法最珍惜我。可是我还是讨厌那样!在和阿尔夫在一起的时候,塞法的脑子里面半点也不会想到我吧?”
打累了的娜迪亚抓着对方的上衣衣襟,呼呼喘着粗气诉说。
“阿尔夫太狡猾了!因为同样是龙,所以一起长大,一样的长生……。像我这种人,像我这种人,连塞法的宝宝都没法生,很快就会变成老太婆!幻兽世界的话,塞法以后也会被漂亮的母龙所包围……生下好多好多可爱的宝宝……可是我却什么……什么也没有!”
单手抱起终于哭出来的娜迪亚,阿尔法多将少女刚刚扔过来的枕头朝着塞法伊德丢了过去。
听到誓约者一点点变成告白的语言,炎烈王非常动摇。
没有发出声音,使用可以靠空气震动传达意思的风灵魔法,雷华公冷冷地进行了雪上加霜。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说还是不说有天壤之别。】
【可是,是人类和龙啊!认真想想的话不可能生得出孩子吧?】
【就我贫乏的经验来说,对于在感情上无法认可的女性,不管说上多少道理也只能以徒劳告终。我可不认为经验丰富的幻兽王陛下连这一点都不知道。】
【她说什么都没有……可是我对她立下了小山一样的誓约啊!】
塞法伊德自身非常困惑,半是喃喃自语地嘀咕。
雷华公因为觉得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事实的话,好友会受到更大的冲击,所以迟疑着自己是不是该说出来。
但是彻底怄起气来的炎烈王做了催促。
【是什么啊?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啊!】
【在人类女孩喜欢的流行歌谣之中,有这么一段。花心男子的口头约定,比嬉戏的亲吻还没有价值。这个也许应该视为人类女性的常识性见解。】
【怎么可以把龙的誓约和口头约定相提并论!】
就算再怎么被称为乐天轻浮的家伙,塞法伊德毫无疑问也还是自尊心超高的龙族。听到这种话他当然会脸色大变。不会说谎的龙,绝对无法忍受自己赌上性命与名誉的誓言,被拿来和那些逢场作戏的话相提并论。
【因为她不知道违约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也没办法吧?】
【好过分……!塞法要哭了……真的好像哭。气死我了!】
【如果你哭出来的话,她也许会相信你哦。】
【身为龙的雄性,怎么能够因为赌上性命的诚意遭受怀疑就哭出来!那样太丢脸了!】
【……这倒也是。反正你受到怀疑也不是一个两个,要是一一去哭泣的话确实太辛苦了。】
【你等一下!喂!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阿鲁要说得这么意味深长?】
【没什么,只是想到你对人类作出的这样那样的事情,我就忍不住觉得应该同情这个小女孩。】
因为连好友都在责备自己的行为,炎烈王的态度终于强硬了起来。
【都是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做的这个那个吧?那种事情有什么关系。就算和人类作了什么,也不可能出现怀不怀孕的问题吧?别人要对我有什么期待,关我什么事!至少那时候我是真心的,根本算不上骗人!我的真实的爱,只限定于我喜欢的人!】
别说是从龙的角度出发,就算以人类男性的基准来看也是相当的水准的花心大萝卜。
【算了,就算有什么后遗症,只要呼唤对方的名字就可以解决了。】
在这对拥有世所罕见的魅力的搭档单独进行旅行的时候,不知道造成了多么悲惨的危害。娜迪亚对此一无所知也算是一种幸运。
在旅程快要结束的时候,因为奇妙的因缘,紫魔女罗莱西娅成为了他们的旅伴,而且不止一次目睹了他们的恶行现场。不过当时的罗莱西娅自幼生活在封闭性的社会中,不通人情是故,所以只是觉得外面的世界非常严酷,而楚楚可怜地感到了心惊胆战而已。再加上对方也全都是连抗议的资格都没有,非常成问题的家伙,所以她的认识本身并没有错误。
不知道在自己耳朵所无法听到的地方,两人正在交换着从伦理上来说非常不妙的对话,哭到有些疲倦的娜迪亚从雷华公的手臂中挣脱出来。
号泣并没有持续太久,接下来的她只是在不断抽泣。感觉到阿尔法多用大大的手掌温柔抚摸自己脑袋的动作,她想起了自己过世的父亲。
娜迪亚的父亲因为被图谋王座的家臣所欺骗而死于阴谋。从外表上来说,他是和雷华公完全相反的胖乎乎的小个子男人。但是因为性格沉稳体贴,所以受到了妻子和女官们的深深的敬爱。但是从野心勃勃的反叛者的角度来说,他也许是个容易算计的没用国王吧?
“……对不起,阿尔夫。我做出了这么丢脸的事情。虽然我说了好多讨厌的话,但我并不是一直这么看你的。如果你能把这些当作是愚蠢的小女孩无聊的嫉妒而高抬贵手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娜迪亚耸了耸变得红彤彤的鼻子,好像很不好意思一样低头道歉。
但是,黑衣男子弯下身体,配合着她的视线沉稳地表示。
“因为你会产生这种念头,会嫉妒也存在足够的理由,所以你不用觉得可耻。强迫自己笑出来的话会让心灵患病。既然是在和对方的关系中产生的感情的话,就不会只有哪一方单方面的恶劣。你是炎烈王的誓约者。我觉得你是值得龙王低头的女孩,我也绝对没有讨厌你。只有不加修饰、彻底反应出来心声的话才会传进对方的心灵。你用自己的话和炎烈王说就好。他一定会给出答案的。”
“谢谢你,阿尔夫。抱歉对你说了坏心眼的话。我真的很庆幸能有你在。”
娜迪亚从心底道谢之后,用双手环抱雷华公的脖子吻上了他的面颊。
因为华丽的打扮和会让人忍俊不禁的说话方式,所以一般人都会认为塞法伊德比较感情外露,但其实他心里面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很少有人知道。而阿尔法多虽然采取完全不顾听者感情的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但是他从来不会扭曲什么,而是会淡淡地阐述真实。
“炎烈王,至少最后的晚上你不要再逃避或是打混,把该说的事情都说出来吧。”
最后再叮嘱了一遍,雷华公就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面只剩下了抱着誓约者的枕头坐在那里的炎烈王,以及因为哭得太厉害而有些茫然的圣女王。
少女为了不踩到滚落在地板上的酒瓶,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和塞法伊德所在的沙发呈直角位置的椅子那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虽然觉得丢脸,但还是没有放松警戒的龙王,就仿佛要把丢过来的枕头当成盾牌一样,用双手紧紧抱住了枕头。
“那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
虽然很英勇地断言,但是娜迪亚在中途就停下了声音。她皱着眉头,仿佛相当痛苦地一度低下了脸孔,但是很快就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好像要鼓励自己一样势头十足地扬起脑袋。
“因为我……是……丑女,所以你才不想让我成为恋人吗?”
“啊?”
“我听说能成为你对象的母龙,全都非常美丽。我忘记具体是什么时候了,不是有个名叫马捷兰的婴儿来见你吗?当时来迎接那孩子的母龙虽然年纪相当不小了,但也是个美人……所以,那个,你才不愿意吧?”
和其他女性相比,承认自己的容貌逊色于他人是非常屈辱而且痛苦的行为,但是娜迪亚决定遵循雷华公的建议,用真心话进行逼迫。
炎烈王完全没想到她在考虑那种事情,所以只能带着困惑的表情一个个地认真回答。
“……嗯。该先从哪个开始回答好呢?——那个,首先我不认为小蜜蜂是丑女啊。”
“骗人!”
遭到反射性的否定,龙的化身不快地皱起眉头。
“因为我是龙,所以不会说谎。我应该说过不止一次吧?龙是不会说谎的生物。就算变身为人类,也不等于连内在都变得一样。如果面对面被说成是骗子,从龙的角度来说会觉得很火大哦。所以拜托你不要这么说哦。明白吗?”
“那么……因为是龙,所以美丑的基准和人类不一样了。”
“以我长年的经验来说,虽然个人口味存在不同,但基本是一样的。你以为我会觉得人类的脖子短到恶心吗?会觉得没有翅膀和尾巴很奇怪吗?我们也会变身为人类以外的生物,类似于这样的感觉都会进行调整。还有,小鸽子你再长大一点一定会变成美人的。真的。我看女人的眼力从来不会出错。这上面我很有自信。——还有呢,我是根据母龙的血统来选择对象的哦。容貌什么的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对了。仔细想想的话,龙并不像人类那样在外表上存在极端的个体差异。因为不管怎么说,就算我们再长生,绝对数量也少到了迟早会灭绝的程度。所以只要往上追溯几代的话,就能找到相同的血统是很普通的事情。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吧?”
人类用相同手段改良家畜,不过龙们似乎是有意识地改良自己的种族。他们会远远超越人类,拥有最强能力的生物也是理所当然。
“根据血统选择?”
“为了能生下平衡性强,拥有强大魔力的优秀孩子。还有,如果因为突然变异而出现拥有特殊能力的个体的话,为了固定那个能力,就要和相近的血缘生孩子。血统是最重要的。对于龙来说,所谓的做爱,也就是等于知道从彼此血统中继承下优点的孩子。在这一点上,比起我这种家伙来,会成为母亲的一方要严厉得多哦。我之所以受欢迎,就是因为不仅魔力出类拔萃,而且拥有特殊能力。小松鼠你吃醋也没有意义哦。”
“既然如此,你和阿尔夫又是怎么回事!公的和公的不可能生得出孩子吧!”
“那个……和阿鲁啊,那个应该说是浓厚了那么一点的身体语言吧……”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会被问道这一点,塞法伊德的话还只变得吞吞吐吐。主要是他觉得娜迪亚和阿尔法多今后还要碰面,所以不应该说得太赤裸裸,以免他们今后见面的时候还会头疼。但是恋爱中的少女却一点也没有体谅他的苦心。
“不光是阿尔夫!再说了,和人类的话,就算是女人也无法生出小孩吧?而且我听说龙是有发情期的,但你难道是万年发情期吗?”
“雄性的发情期没有雌性那么清楚了。也就是非常想做,和普普通通想做的区别吧?”
“差劲!了解得越多越觉得你明明是这种男人,却说什么因为我太重要所以不出手。如果你再敢开这种玩笑,我就把这个房间炸掉!”
“我没有开玩笑!龙会珍惜誓约者是理所当然。就算是自他公认没有节操的本大爷,也不会对小鬼和处子出手的!这种程度的分别我还是有的!”
“你强撑什么面子啊!不对小孩子做那种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吧?不过接下来那个……那个……一般男人不是都会高兴吗?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
如果双方都是女性的话,道是可以谈的热火朝天的话题。但是对着喜欢的男人的话,这个话题实在过于赤裸裸,娜迪亚都不禁涨红了面孔。
“因为我是龙,所以和普通人不一样。如果和我扯上关系的话,你的人生会被扭曲的。可说我又没法负责。所以怎么想都是我应该自律。就是这样。”
就好像在说这是绝对不能扭曲的原则一样,塞法伊德斩钉截铁地宣言。
娜迪亚也不能不认可他的主张的正确性。但是,如果在这里让步就什么都完了。
“不管是谁都会有第一次。就算对方不是你,该扭曲的人生还是会扭曲。而且扭曲的是我的人生,不是你的。是不是扭曲,不到那个时候也无法明白吧?至少我有挑战的权力。”
“不要就是不要。这不是可以强制的事情。你会自己的房间啦!”
“炎烈王塞法伊德,你不是爱我吗?你不是喜欢我吗?是或不是,两者只能选一!好了,你回答吧!”
遭遇她不顾一切的攻击,炎烈王脸色变得一片苍白。
“答案只是是或者不是。怎么样?不能说谎的龙王大人。好了好了,回答我。让我们来做个了解吧!”
就好像被人用匕首指住了脖子,龙的化身不由自主的呻吟了出来。
他在心中诅咒对勇敢的少女说了多余的事情,而且教给她战斗方法的好友。
退路被如此鲜明地斩断,就算想要糊弄也无法做到。
“……是……”
“成功了!”
十五岁的一心一意的痴情少女王,战胜了身经百战的幻兽王。
她扬起了右拳作了个胜利的姿势。
塞法伊德抱着枕头发出悲叹。原本说起来,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没有战胜过认真起来的她。可以说从见面定下誓约起,他就已经输掉了。
高兴地连蹦带跳的她非常可爱。
“唔唔……我痛恨龙的天性。……话说回来,阿鲁那混蛋!居然向娜迪亚灌输多余的知识!”
但是,阿尔法多的话,也为他指示了脱离这个窘境的道路。
虽然不愿展示出来,但这才是龙不可动摇的真实。
“——好吧。既然女王大人期望到这个程度,那我也就老实交待了。”
炎烈王从沙发上站起来,将枕头交给迷惑的少女。然后就这样把手伸向她的膝盖和脊背,轻轻把她抱了起来。
“像这样抱公主是约定成俗吧?”
他笑眯眯地将娜迪亚送向寝室。
娜迪亚满脸通红地浑身僵硬。在看故事的时候觉得陶醉,和自己成为女主角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如果塞法伊德听到自己好像擂鼓一般狂跳不已的心脏声,他一定会嘲笑自己没有嘴上那么厉害吧?假如他说既然害羞就不要做了的话该怎么办?
说上两句动人的台词,温柔地相吻,等到气氛足够浪漫,然后——。
然后——。
因为火灵们会随着炎烈王移动,为所有的烛台上的蜡烛都点上火,所以寝室和起居室都一直很明亮。
因为这个房间的主人一直在外面跑,所以寝台几乎没有用过的痕迹,一方面是由于他不像人类那样需要频繁的睡眠,另一方面是由于他经常使用其他房间的某人的卧室。
塞法伊德把娜迪亚的身体轻轻放到寝台上,戳了戳她抱在胸口的枕头笑着说到。
“这个安眠的保护神是垫在脑袋下面使用的吧?它又不是抱枕,放在两人之间只会碍事。”
“……不要!”
在觉得枕头会被抢走的瞬间,娜迪亚无法忍耐地爆发出了悲鸣。
在拒绝的同时她的周边闪过一片光线,炎烈王的身体被直接弹了出去。在他摔倒地板上的时候,全身都在散发着火花。
“……嗯……这可真是够要命的……”
“咦?什么?不是我干的!我什么也没有做哦!”
少女撑起身体,看到男子被火花之网所囚禁而痛苦挣扎的样子后,吃惊地跑了过去。
在她的手碰上去之前火花已经消失,塞法伊德浑身无力地瘫在那里。
“……啊,果然厉害——……。可以媲美阿鲁的电击了……”
“呐。怎么回事?我什么都没有做哦!真的!”
炎烈王躺在地板上,向带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凝视自己的誓约者说道。
“我知道。这个……是誓约之力的一部分……”
“誓约?誓约有各种各样的啦。是哪一个?”
“嗯……就是相遇没多久的时候……我说过绝对不会做小蜜蜂真心讨厌的事情……没错,我是立下了这个誓约。你不记得了吧?不过,啊,算了算了、只是这种程度的麻痹就能了事已经是很不错了。
用缓慢的动作从地板上爬起来,塞法伊德向茫然坐在那里的少女展现出笑容。
“你明白了吗?小鸽子你在说还想维持着做梦的公主状态哦。”
“骗人……我是真心喜欢塞法伊德。我没有讨厌啊!”
“我知道。要想自然而然做到这种事情,小猫猫还需要四五年的时间吧?”
“可是,你明天就——……”
世界会被一分为二。两人会分别身处于阴界和阳界。已经无法再简单见面。根本就没有给他们剩下五年的时间。
“就是这样。小草莓啊,你还是适合嫁一个能一直在你身边的温柔男人,在可爱的男孩子女孩子的包围下笑嘻嘻地生活。然后渐渐上了岁数,在某一天晒太阳的时候,嘀咕着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然后在午睡中走完自己的人生。你不是对我说过吗?就是想让大家过上这种和平的生活,所以才想要统一大陆。既然如此,女王就要率先成为国民的模范才行哦。”
“我……我……”
娜迪亚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哭出来让他为难。可是从她的眼中,还是滚落了无法忍耐的大颗泪水。
心情无法形成语言。想要对彼此说的事情全都说了。剩下的全都是会怎么样也无所谓的东西。
全部都由自己来决定。不随波逐流,不任凭他人摆布,认真地进行思考,最后自己作出判断。而那个结果就是今天的状况。
眼前的红龙,一直在帮助她完成自己的判断。
“……我没有后悔。我尽了全力……生活下来。谢谢你至今为我做的一切。塞法伊德……”
“嗯,我爱你哦。娜迪亚。”
他用好像心情愉快的红色大猫一样的表情做出了回答。
守望、帮助,给与她无偿的爱的最强幻兽。
多半他连感谢的语言都不需要吧?他只是让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并为此创造条件而已。——有时候,就算是血脉相连的父母,也会对孩子抱有过多的期待,强迫孩子去服从自己的意志。
因为抚摸着自己脑袋的塞法伊德大大的手掌,娜迪亚想起了刚才的阿尔法多。他们给予自己的,只有慈爱而已。
必须和这样的生物分开,对于人类来说也是非常不幸的事情。
“人家都特意把枕头拿来了。在我睡着之前,你能不能握住我的手?就好像刚刚相遇时那样。”
“了解。要不要我为小兔子朗读你当初最喜欢的保护亡国公主的独角兽的故事?”
“哇,好怀念~。那短时间我一直都要求你讲这个故事呢,知道你投降为止。虽然我都记不清故事内容了。”
娜迪亚钻到炎烈王的床上,将中意的枕头垫到脑袋下面,进入了准备听故事的姿势。虽然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不过那是就在三年之前他们还会重复进行的睡前仪式。
坐在寝台上俯视着娜迪亚的塞法伊德也好像和相遇的时候相比没有任何改变。感觉上统一王国的事情都变得好像一场梦境。
仿佛会把这夜色推开的不可思议的红色头发,华丽的美貌,琥珀色眼睛中的温柔色彩。她大概在也无法见到如此美丽的男子了吧?
“那个啊,因为是现在我才可以告白。在最初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绝对是哪个国家的王子殿下。那些童话故事里面不是经常有这种情节吗?为了学习如何成为出色的国王,所以带着唯一的侍从在世界各地旅行的王子殿下。那个侍从通常也是王子殿下的表兄弟,宰相的儿子,或是青梅竹马什么的。而且通常也都是剑术高手,非常的帅气。”
“哼哼,如果把阿鲁当成侍从的话一定会被他揍飞就是了。不过在故事里面他算是配角,所以就先不管这个了——然后呢?”
“王子殿下会在女主角遭遇危机的时候赶到,为她打倒所有的坏蛋。那时候,在谋反的追兵的包围下,我不是都快要送命了吗?”
塞法伊德想起了当时的那个少女。她紧抱住为了保护自己而失去性命的乳母的亡骸,但即使如此还是勇敢地瞪着那些暗杀者们。
那时候塞法伊德非常无聊。因为阿尔法多向罗莱西娅立下了誓约,所以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由于失去了一起玩乐的同伴,塞法伊德因为无聊而十分火大,甚至觉得想要杀几个人来玩玩。
不知道他那时候的情形,娜迪亚继续说了下去。
“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难的有这么出色的王子殿下来见我,可是我这个女主角没有黄金色的卷发、宝石一样的蓝色眼睛、雪一样洁白肌肤和玫瑰一样的红唇。但是不管怎么样,如果不好好抓紧的话,我就无法获得幸福。”
“嗯嗯嗯~???”
塞法伊德有些迷惑,他怎么觉得故事好像在向和自己记忆不同的方向流去。
“在故事里面,王子殿下会杀死折磨公主的恶毒继母王妃或是父王,回收拾掉那些抢夺国家的家臣……如果能让王子殿下帮助我成为女王的话,我就可以很简单地扭断混蛋家伙的脖子。我的脑子里面当时就闪过了这个想法……”
娜迪亚一面说一面打了不止一次呵欠。因为原本就忙于准备十分疲劳,在来到塞法伊德的房间后又大哭了一场,所以她一躺下来就迅速受到了睡魔的袭击。
“……如果让王子殿下成为家臣,所有的东西就都是我的了……”
王国和王子,也就是她想要的权力和爱。真的是很正确的野心的拥有方式。
但是十岁的小女孩能在那种状况下想到那些还真是可怕。而且话说回来,自己好像是被她所喊叫的高大理想和气魄所感动,才和她立下了誓约——……。
虽然现在再说这个太迟了,可是怎么会这个样子!
塞法伊德维持着握住进入梦乡的少女的一只手的状态,一时间变成了化石。
被才不过十岁的女孩子玩弄了男人的纯情。就在幻兽王因为这个冲击性的事实而痛心疾首的时候,和他共生的火精灵路裘出现在了他的头上。
“……嗯。不管最初的动机是什么,娜迪亚毕竟是认真的,而且很努力。我很明白她说要让大家都幸福是认真的。只要结果好的话就一切都好。本大爷可以认可。——……可是……可是……”
塞法伊德用双手捂住面孔。
“……可是如果可能的话,人家希望到最后也不知道啊啊啊!”
火蜥蜴抚摸着他的额头表示安慰。
等心情好歹平息下来后,龙王站起来将少女的手塞入了毯子中。然后似乎有些踉踉跄跄地返回了起居室。
眺望着还剩下一半酒瓶的木箱,他想起了原本预定一起喝到天明的好友。虽然因为太丢脸而说不出让他来安慰自己,不过至少可以分散一下心情吧?
“反正他多半没有睡,只要用风灵魔法将箱子全都送进房间……糟糕,上次他的房间被娜迪亚炸掉了。我记得他换到其他房间了。”
也许哪个夜间巡逻的士兵知道雷华公的新房间的位置。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他打开了通向走廊的房门。
环抱着手臂的雷华公,正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阿鲁……”
“因为结果很简单就能想象得出来。”
“……而且你还让雪拉去听壁角了吧?”
“我阻止过她。”
虽然和古代精灵共生,但是对方不肯听从这边意志的情况也不少见。特别是风灵。考虑到她们的特性,雪拉想必平时也很任性自由吧?仔细想想的话,夹在为所欲为、任性自由的好友和精灵之间,阿尔法多的耐力真的值得佩服。
“我知道。这种时候男人还会懂得体贴,可是女性一般都会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
黑发的男子慌忙用手捂住嘴巴,不过几乎在他别过脸孔的同时,他已经喷笑了出来。
没有听从他的阻止的风灵,看到听到了塞法伊德和誓约者之间的交流。不管本人原不愿意,这些都传达给了阿尔法多这个共生者。
“对不起。”酷酷地简短道了声歉,接下来阿尔法多用饱含笑意的声音补充道。
“——很有趣哦。在各种方面。那女孩真的很不得了哦。不愧是你的誓约者。”
“真的很厉害呢。那孩子居然让龙王大人都只能竖白旗。而且还被玩弄了男性的纯情,真让人家没有立场呢。”
“花花公子的纯情吗?这个世界上有这种东西吗?不仅仅是把她作为誓约者来爱护,而且没有伤害那孩子稚嫩的恋情,能做到这一点,也该说你成熟了一点吧?”
“你干什么老气横秋得好像老头子一样?如果换算成人类的话,你只比我大一岁而已。不对小鬼和处子下手,是本大爷一开始就有的方针。阿鲁你不是也知道吗?”
“啊啊,就是和强盗不袭击孩子与病人是一个道理吧?因为实际利益太少。”
雷华公眉头也不皱一下就说出了很差劲的理论。
炎烈王脸色苍白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就是这种性格啊。不错嘛,那个美丽的场面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那又怎么样?”
“谢谢你一直作我的朋友!我真正的朋友就只有阿鲁嘛!”
虽然半是开玩笑的口气,但是裂开大嘴笑出来的面孔,却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作出朋友宣言的小鬼龙的面孔重叠到了一起。这还真是奇怪。
当时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食欲旺盛、毛毛躁躁的小鬼,会成长为这种不问男女种族的超级无节操的花花公子。
塞法伊德有一个很认真、很喜欢照顾人的父亲。虽然不是很灵巧,但他还是尽可能地照顾了自己年幼的儿子。因为阿尔法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陪儿子游戏,所以这位父亲特意来道谢过。
和那个将卵掉进了火山口就放弃育儿的母亲正相反。
长大之后变得奔放花心的塞法伊德,和那个爱撒娇、无忧无虑的美丽任性的母亲非常相似。不过幸好喜欢孩子的这个地方随了父亲。
无条件地获得父母爱情的孩子,也不会对于承受他人的爱产生警戒,也可以毫不迟疑地去爱别人。
他的孩子们,想必长大以后也会是非常出色的龙吧?
就算只是一时间的爱,因为他毫不吝啬地投入爱,所以对方也不会感觉不安。没有恶意,只是爱。因为他爱的东西过多,所以只要认可他是无法独占的存在,快乐地交往下去的话,那么就算有众多对象也不会发生争执。
即使如此也想要独占,会表示出嫉妒,而又能获得他的爱人们和他本人原谅的,就只有誓约者娜迪亚。
因为她是誓约者——而且又是寿命短暂的人类,所以可以被原谅。
虽然娜迪亚哭着说自己什么也没有留下,但她至少还有作为炎烈王塞法伊德的誓约者这一事实。多半会作为特别的龙王而留下传说的塞法伊德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假如娜迪亚长命到能够和他共同生活到最后,而且能和他生下孩子的话,母龙们一定会对她产生强烈的嫉妒,不惜任何手段也要杀死她吧?
“确实,你的朋友就只有我啊。剩下的不是变成恋人,就是停留在单纯的认识阶段,要么就是变成敌人。”
“……真的耶。阿鲁对我的事情什么都了如指掌呢。好深厚的爱情呢。”
面对真心感动、眼睛变得水汪汪的红龙化身,阿尔法多冷冰冰地回答道。
“我在你身边呆了二百二十年,观察的时间当然也会多到让我自己都觉得厌烦。”
“切,整天坐在那里观察来观察去的话最后会变成龙的石像哦。和我一起变身为人类,选择在人类国家居住果然是正确的选择,而且也有了誓约者,每天忙得要死,当然没时间再观察什么了吧?给你好看!——对了,别光在这里说话,免得回头天都要亮了。让风灵把我房间里面的酒运到你的房间里去啦!我们接着喝个痛快!”
“已经运过去了。”
“什么?你的手法还是每次都这么高明啊。明明是雪拉的命令指使了风灵,但是我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算了,只要没有吵醒我那边的公主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阿尔法多还记得少女在小时候,曾经缠着塞法伊德讲述的幻兽世界的故事。
娜迪亚大概是把亡国的公主的立场和自己重叠在一起,将保护公主的幻兽和塞法伊德重叠到了一起吧?
“居然说你是保护纯洁处女的独角兽。这个角色分派还真是好笑呢。如果被真正的独角兽们知道的话,他们一定会气到发狂地进行抗议,表示这样太损害他们的形象了吧?”
“少说傻话!让我这个龙王去做独角兽,他们有什么可不知足的!那帮家伙才应该觉得光荣才对。在人类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龙都是抢走公主的反面角色啊。可是就算如此,让我这个龙王去当打退龙的骑士好像也太那个了。”
“你也没有必要拘泥到这个程度吧?如果从她的视点考虑的话,独角兽也好,龙也好,骑士也好,全都只是用来烘托自己的道具而已。也就是全都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唔!”
阿尔法多解说道这里的时候,想起了十岁的公主所盘算出的王子殿下攻略作战,结果看着塞法伊德的面孔就喷笑了出来。
龙王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难看。虽然平时的言行都是以厚颜无耻而著称,但是在意外的地方他倒是因为羞耻而满脸通红。
而这一点格外的可笑,雷华公背对着好友,强忍着不发出声音地笑个不停。
一只手捂住嘴巴,用另外一只手支撑住墙壁的他,因为考虑到好友的自尊而没有发出笑声。虽然他很精彩地表示出了诚意,但是轻微颤抖的肩膀却无法掩藏。
年仅十岁的娜迪亚所俘虏的家臣,不是独角兽也不是一国的王子,而是站立在幻兽顶点的龙王。
多么高强的手段。这个可以从另一个意义上形成传说了。
塞法伊德最初还忍耐着屈辱,但是在默默地眺望对方随着肩膀不断晃动的光滑黑发的期间,他终于变得忍无可忍。
他从背后抱住对方,将下颚搭在他颤抖的肩膀上,用阴沉的声音说道。
“……假如你不是阿鲁的话,我绝对会为了封口而暗杀你。”
听到他在自己耳边恶狠狠的低语,雷华公用手掌捶打着墙壁。因为他停不下笑声,所以在用这个动作表示不要说这种话。
但是,塞法伊德用好像发自地狱的声音重复道。
“你知道了龙王最为丢脸的秘密……”
一瞬,他产生了好像目眩的感觉,不过视野马上就转换成了其他东西。
他们从炎烈王私人房间前面的走廊,移动到了雷华公的私人房间的起居室。
“……我都说了不要这样……”
甩开塞法伊德手臂的阿尔法多,因为持续强忍着爆笑而呼呼喘着粗气。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椅子旁边,将手搭在椅背上支持体重。
好像为了表示自己多么疲劳一样,他大大地吐了口气,然后用手指按了按眼睛周围。
“……原来会因为笑过头而流泪的说法……是真的啊……”
“反正我就是个会错意的大笨蛋,是幻兽的耻辱!”
将身体扔到沙发上的炎烈王变得自暴自弃地开始贬低自己。
“不,不是的。只是那个小姑娘更高明一筹而已。绝对不能小看人类。虽然从以前开始龙之间就流传着这个说法,不过还真是如此……多、多么恐怖的生物。”
说到最后的那部分,雷华公险些又产生爆笑的冲动,不过他靠着精神力强行压了下去。
塞法伊德支撑起上半身,粗鲁地从眼前的桌子上抓过红酒瓶,一把拔开瓶拴开始暴饮。
“可恶……我要把城里粮库的酒全部带走!这附近的酒厂的保存用大酒坛全都是我的了!”
“随便你!我容许。”
如果这能让他的心情好转,那还真是便宜呢。雷华公如此想到。
他们沉默了一阵,专心完成将排列在眼前的酒瓶中的内在转移到体内的工作。
“呐,阿鲁……”
“嗯?”
“就算是对誓约者也不要说哦!”
阿尔法多喷出了酒。
恶狠狠地瞪着呛到的好友,塞法伊德进一步叮嘱。
“——向我立下誓约!”
“我……我会的,所以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拜托你让我忘记它吧……”
“雪拉也是。假如你对其他风灵说了的话,就等着爆发火灵和风灵的全面战争了!”
对丢脸的事情讨厌到要死的炎烈王,决心要把生平最大的失误埋葬在黑暗之中,所以很认真地说出了不得了的台词。
雷华公代替共生的风灵做出了回答。
“我以我自己的名誉发誓,我会保护你的名誉。圣女王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也是因为觉得内疚吧?只要你管好嘴巴就没问题。就算万一流传出那种谣言,我也会用各种手段抹杀掉。——怎么样?这样你可以安心了吧?”
“嗯,那就拜托了~”
塞法伊德好不容易心情好转,展现出了灿烂的笑容。
沉浸在龙的化身原本不应该感觉得到的疲劳感中,雷华公看着没有关上的窗子,轻轻嘀咕。
“天空泛白了。马上就要天亮了……”
不光是和风灵共生的他,通过空气的变化也可以明白现在的时间。
塞法伊德将空掉的瓶子粗鲁地放回桌子,整个人滚在沙发上。
“昨天的继续就是今天吗?虽然我并没有期待什么戏剧性的东西,不过和平时完全没有变化,感觉上也有点太……没有个分界线反而让人打不起劲来呢。”
今天,世界就将被一分为二,幻兽和人类的世界就会带上正相反的气。有两百年以上交情的他们,从此就会成为无法在对方世界生活的存在。
虽然脑袋里面能够理解,可是还是无法进行感情的区分,这一点也算是彼此彼此吧?
“你和誓约者的交待已经做好了吗?”
“反正在分开之前她会大哭一场吧?我家的公主是个爱哭鬼哦。真是头疼呢。在最后还要看到哭泣的面孔不是很痛苦吗?因为她开心笑起来的时候最可爱,所以拜托对我笑笑嘛……——”
“那就是所谓的哀伤的离别吧?能够好像童话故事的女主角一样面对这种大场面,她想必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吧?毕竟就算再怎么希望,普通的人类女性还是不可能过上那种人生的。”
“你这种说法太过分了吧?就算是本大爷也会生气哦。既然今后要在人类世界生活下去,那么拜托你至少学会稳便一点的说话方式。紫魔女大人不也说过吗?不要因为讨厌人类就把冷酷贯彻到底,偶尔也像刚才那么笑笑嘛。”
除了在好友面前之外,几乎不会表现出喜怒哀乐的黑龙化身,对于龙王关心他今后的语言,面无表情地做出了回答。
“这个我做不到。我的感情受到雪拉的抑制。风灵的力量会根据我的感情暴走——假如知道这个的话,人类也不会说什么希望我露出笑容了吧?”
“在我面前不都很普通吗?那样就好。所以你平时也这样就行了——”
塞法伊德用轻松的口气说道。但是他没有得到回应。
因为觉得不对,他支撑起上半身看着好友。阿尔法多的视线投向了遥远的窗外。
“阿鲁……你可不要说什么……我是例外哦……?”
“就是例外。因为雪拉也很喜欢你。——我是因为和雪拉共生才活了下来。虽然拥有龙的肉体,但是在本质上无限接近风灵。只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能作为龙而存在。法迪”
“怎么会这样……我,我只是想要你获得幸福——”
“所以你设计罗莱西娅喝下毒药?”
如此询问的阿尔法多的声音很沉稳,他的侧脸上也看不出表情的变化。
炎烈王塞法伊德一阵战栗。
让誓约者服毒。——没有龙可以在知道这种事情后还保持平静。而且这原本就背叛了保护她的誓约。
苍穹的眼睛转向无话可说地冻结在当场的好友。
“现在让她吐血痛苦的那种毒药是特殊的东西。假如想要使用这个毒药杀害拥有古代人血统的紫魔女的话,为什么不把这个用在多半也拥有浓厚的古代人血统的圣女王身上?在统一王国中,可以从罗莱西娅的死亡中获益的人几乎没有。假如要下毒的话,绝对应该针对圣女王。——仅仅凭借这些事实,就可以得出大致判断。你为了她、我和圣女王提出建议,她为了你而承诺下来,就是这样吧?虽然我觉得必须承受长期痛苦的罗莱西娅很可怜,但是只要不是服用了致命量就不会死亡,而且根据药物投递分量总有一天可以恢复。你和她都是做了希望的事情。既然没有违背誓约,我就无权插手你们决定的事情。”
他的口气从头到尾都非常淡然,只是确认事实和结果而已。
塞法伊德不但没能从打击中振作起来,而且还变得越发混乱。他把一只手伸进刘海中粗鲁地揉搓着,拼命寻找着语言。
昨天的继续就是今天,亏他刚才还好意思这么说,他现在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
“……为什么,到了现在——……”
“就因为是现在。只要给你时间,你就会为我做出我不想要的事情。”
“你说你不想要的事情……那算什么嘛!你是说用不着我多事吗?啊啊,你要那么说也随便!反正我做了我想要做的事情。虽然你可以擅自放弃自己的人生,但是我绝对不承认那种事情!绝对不容许!”
亢奋地站立起来的炎烈王好像要咬人一样的气势逼近雷华公。然后抓住他的领口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
“我要让你觉得活着很幸福!庆幸自己还活着!不管是共生,还是自主,你都还活着!还在呼吸,心脏也还在跳动,只要伸手过去的话就可以切实碰到。我就是像这样——”
塞法伊德抓起阿尔法多的黑发,强行地让嘴唇和他重叠到一起。那是剧烈地喘着粗气,好像在挑战什么一样的接吻。
“——一次又一次地确认你。你不是什么精灵。你和我一样是龙吧?你是和我一起度过了同样时间的青梅竹马吧?”
怒吼变成了哀求一样的声音,塞法伊德的表情非常悲痛。
哀伤地看着他的阿尔法多,试图开口说什么。
因为不想听到否定的语言,红发龙王再次用嘴巴封印了对方的声音。
他用双臂抱住了无抵抗的身体。
“阿鲁……!我讨厌你总是孤零零在那里,眺望着远方的样子!寂寞、哀伤、痛苦,这让我想要哭泣……!”
“寂寞痛苦的是你,不是我。”
在耳边,和平时一样冷静的声音,用惯有的口气进行指摘。
塞法伊德一瞬间睁大了琥珀色的双眸。惊讶立刻被失望所取代。他的脸上露出了渗透者绝望的苦笑。
一面在喉咙深处苦笑,一面流出了不甘心的泪水。哀伤、不甘心、甚至到了身体都随之颤抖的程度。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在乎。我非常清楚!……只是我自己擅自讨厌——若无其事的你,甚至不把寂寞当成寂寞的你……!”
雷华公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一面哭泣一面丢下这番台词的男人的华丽的火焰色头发。
“法迪,为什么哭泣?”
“少罗嗦!那是本大爷的自由!”
一面紧紧地紧紧地,用好像要勒断敌人脖子的力量抱住他,塞法伊德一面吼叫。
然后——他觉得友人在自己耳边无声地笑了出来。
“你没有必要好像小孩子一样哭泣。你的心愿早已成为了过去——”
“……嗯?”
“那是在认识你大约一年左右的时候。当你在森林中午睡的时候,三头的凯鲁贝洛斯接近我们试图把我们当成食物。我用雷击杀了它们——”
“三头的凯鲁贝洛斯……?”
“当时你还把碳化的尸体送进嘴巴里,结果因为太苦而差点哭出来。所以我做了冰块给你漱口。……虽然也许你已经不记得……”
那个小小的朋友已经变得相当巨大,现在也像这样呆在自己身边。
就算塞法伊德不记得那天的事情,只要阿尔法多本身还记得,心情就不会有所改变。但是,从很久以前就不再央求冰块的友人,对那天的事情还保留着强烈的记忆。
“啊!那个漆黑一团、超级难吃的东西是凯鲁贝洛斯吗?哭得要死,还有粉末一样的东西贴在嘴巴里面……那一次就让我受够了。就算是现在,每次把黑色的食物送进嘴巴的时候,我都做好了随时吐出来的准备呢!”
“吃完冰块的你,跑到了坐在那里的我的身边,抱住了我的身体。在那之后,就带着一脸幸福的表情闭上眼睛——”
“嗯。我非常喜欢阿鲁。和你在一起会很开心、快乐、舒服,而且还有安心感。让我觉得想要一直这么下去。那时候的我,就好像是幸福的结晶体。——所以。”
为不知不觉放松的手臂再次注入力量,塞法伊德抱紧黑龙的化身,这次用呢喃般的口气重复刚才的话。
“——我讨厌看到阿鲁总是孤零零一人。让我体验到那种程度的幸福的你却处在不幸中……我觉得这不公平。明明非常喜欢你,却无法让你幸福,这样的自己太没用了……我非常的,难受。”
“只是因为你自己怕寂寞,所以才一心认定我也是这样。……就算孤单一人,我也随时可以感受到那天的感情,感觉非常充实。我从来没有觉得孤独。——只是因为和我在一起,就露出那么幸福安心表情的小小红龙。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就可以让什么人如此地感觉到幸福。你不知道亲眼看到这一点,亲自确认到这一点对我来说是多大的幸福。那个瞬间,我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充实到了不再缺乏任何东西的程度。”
“……是吗?我完全不记得那时候的你是什么样子了。毕竟我那时是真正的小鬼。吃饭、游戏、睡觉,只要觉得舒服就万事大吉……哎呀,什么嘛,这不是和现在没什么变化吗?”
轻松打趣的塞法伊德已经恢复成了平时的他。
“你刚才曾经说过,希望我庆幸活下来,希望我能感到幸福吧?你早已经带给了我幸福哦,法迪。……我没想到没有告诉你这一点,居然让你如此痛苦。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
阿尔法多从心底表示歉意。
就算友人没有同样的感情——就算他已经不记得那天的事情,就算他完全不在意,就算指摘自己这样只是自我满足,他也只能点头。
炎龙的化身放开了他的身体,用拳头粗鲁地擦擦泪痕,好像为了掩饰羞涩一样地嘀咕。
“不,算了,那个……。年纪不小的两个大男人,满脸认真地讨论这种事情也很丢脸的说。啊啊,我都到了这把岁数,居然还像个小鬼一样苦恼,真是难看死了……”
“不管是龙还是人类,能够为了让朋友获得幸福,而认真到哭出来的存在究竟有多少呢?我的朋友只有一个。终身也只有你一个。但是,我不觉得自己的人生逊色于那些拥有成百上千的朋友的人。”
在阿尔法多淡淡的语言和声音中,包含了无比的真情。
平时不管听到什么样的赞誉都可以游刃有余地承受的炎烈王,涨红了脸孔,好像个少年一样羞涩地低头看着下方。
就算因为是最后,也不用奉承到这个程度吧?他嘟嘟囔囔地说着。
但是——
“我宝贵的友人啊。我必须对你的泪水做出回报。”
“啊?已经够了吧?拜托你不要一再提醒我自己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啦。……阿鲁,你到底要干什么?”
因为雷华公突然跪在自己的脚边而大吃一惊,塞法伊德试图拉起他来。但是,蕴含着魔力的严厉声音传了过来。
“不要动!”
被拥有对抗魔力的存在的语言所束缚,红龙王停下了动作。
龙使用魔力夺取对方的自由,是和直接呼叫对方名字的无礼都无法相提并论的禁忌。龙和龙之间就不用说了,如果不是有相当的原因的话,就算对于其他种族也不会使用。
因为龙会把心灵和肉体两方面都夺走自由视为最大的耻辱。正因为他们拥有这种超高的自尊心,因为他们是最强的幻兽,所以它们把这个定为不能对其他种族实施的丑陋行为。
魔力强大到有可能束缚炎烈王动作的龙,就只有雷华公而已。
塞法伊德做梦也没有想过好友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正因为如此,他对于阿尔法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非常恐惧。
雷龙的化身单膝着地地跪在无法动弹的龙王面前,低头说道。
“我发誓,直到生命终结为止,我都会保护幻兽王的誓约者?圣女王,为了她治世的安定而不惜努力。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在我违背这一誓约的时候,我的身体都应该被撕为碎片——“
塞法伊德一面听着好友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流畅编织出的语言,一面拼命试图挣脱束缚自己的魔力。
——不要这样!不行!你不要做那种事情……!
不光是动作,连魔力都完全被封印在肉体内侧,所以就连使用风灵对话都无法做到。就算塞法伊德一时大意,但是在没有直接呼叫名字的情况下就能做到如此完美的抑制,只能认为这中间存在相当的魔力差距。
他感觉到了阿尔法多一方的强烈意志和觉悟。
双龙之一,让双手和另一边膝盖也碰到地板,吻上了红发男子的脚尖。
那是在人类世界偶尔会看到的,向对方宣誓绝对服从和忠诚的姿势。
在感觉到什么来临之前,肉体已经率先反应。那是让人会产生强烈的呕吐感,从龙的感觉来说,绝对不会出于自己的意志进行的行为。
收回膝盖后,阿尔法多仰起头,他们的视线终于接触到一起。
仿佛没有一丝乌云的苍穹色的眼眸。在吸引风灵,就连古代精灵都为之着迷的双眸中,寄宿着强大的意志和魔力的光辉。
遭遇正面的凝视后,塞法伊德的意志就被捕获,甚至无法转移开目光。
“——我,雷华公阿尔法多,在这里和塞法伊德交换誓约。”
和通常的誓约无法相提并论的强烈负荷席卷全身,他能明显地感觉到魔力源泉的血液在身体每个角落都施加了咒缚。
使用了包含魔力的语言的誓约,反过来说的话也就会被誓约的词语所束缚。塞法伊德一向擅长寻找誓约的漏洞,反过来利用语言让誓约无力化。
但是,刚才雷华公所进行的誓约非常完美。就连由被誓约的一方宣布废弃,让誓约本身消亡的绝招都被封印。
虽然龙号称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能做得到什么,但那只限于自己魔力的强度和极限,以及四大精灵的加护的有无。并不等于他们就了解所有通过自己的魔力可以进行的魔法。
正因为如此,才可以在制约之中运用智慧,想方设法地寻找出窍门。
塞法伊德第一次发现还有这种魔力的使用方式和完美的誓约形式。
虽然双龙都拥有得天独厚的魔力才能,但是因为一个人生活的时间较长,所以雷华公从深切思考中获得了更多的东西。他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没想到居然要通过这种形式来认识到——
“……阿……鲁……!”
塞法伊德颤抖着身体,拼命抑制着激情,抓住好友的双臂把他拉起来。
在他开口之前,阿尔法多已经说了话。
“如果考虑到我留在人间界要担任的角色,这应该是你的希望才对。”
“就算我期待你负责,也没有希望你付出牺牲吧?”
“这个形势最有保证,”
“我才没有希望那种事情!是你擅自——”
在中途对于这个口角感觉到既视感,塞法伊德想起了成为最初的争执起因的友人的那句话,于是放开了雷华公的手臂。
他用一只手捂住面孔呻吟出来。
“……原来如此。我也对你做了同样的事情啊……”
“我不是在责备你。只是,我也是抱着和那时的你同样的心情才去做的。”
“啊啊……。就算觉得自己是为了别人好,被强迫的那一方也未必受得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对不起。这次轮到我来道歉。我是个白痴。”
雷华公有些困惑地皱起眉毛,摇了摇头。
“我不是希望你道歉,也不是迁怒。你今后必须率领众多幻兽,建立没有人类的世界的基础。我只是想让这样的你没有后顾之忧而已。刚才的誓约,会保护你的誓约者,和她的统一王国。她的命运不会受到我的情绪和想法左右,你可以完全安心地踏上旅程。”
“失败啊。我应该再在这边留两三头龙的。”
拥有人类誓约者的龙并不是只有他们。如果让那些了留下来帮助人间界安定的话,阿尔法多的负担就会减轻。
“不。世界的分割状态会持续到什么程度谁也无法预测。迟早这边会连一头幻兽也不剩。人类必须尽早习惯这一点。龙的存在会给人类世界的影响过于巨大。有罗莱西娅这个誓约者,有习惯于孤独的我作为最后的龙留下来是最佳的方案。长老他们不是也如此认可了吗?”
“整天只会罗嗦的死老头子们的想法关我什么事!我可是同时失去了好友和誓约者。”
“不要这么说。因为不借助他们的力量的话就无法善后。——啊啊,天完全亮了呢。好久没有看过如此晴朗的青空了。”
如同阿尔法多说的那样,窗外露出的天空和他的双眼拥有同样的色彩。
“因为大灾厄的关系一直都是接连不断的暴风雨呢。要在那种天气里面发动分隔世界的大魔法绝对不可能,所以拜托雪拉进行调整。这个做法果然是正确的啊。不愧是古代精灵大人,在风灵面前也是这么有面子。”
双龙肩并肩地无言眺望着青空。
视线继续停留在窗外,雷华公轻轻嘀咕了一句。
“法迪。你是不是还对我隐瞒了什么?”
“……咦?因为人家做了好多被阿鲁知道的话会生气的事情,所以人家完全不明白你在问哪一个啦?”
“……算了。假如你那么简单就会交代的话,一开始就不会隐瞒了。我也有没对你说的事情。所以就算是彼此彼此吧。反正也没有时间了。”
阿尔法多干脆地就表示了放弃,结果反而是塞法伊德脸上失去血色。
“等一下!喂!难道说,你又要说什么因为只是你自己的问题——……”
说到一半的时候,塞法伊德将眼看就要第三度爆发的感情抑制了下去。他好像很烦躁一样撩起刘海发出感叹。
“我啊,虽然平时也很任性自我,但其实还是在极限的范围内进行了各种各样的计算,玩弄了各种小花招。可是只有在你面前不一样啊。什么也不用考虑,可以全部倾泻出来。在你说随便你怎么做之前,已经任性到了极点……我自己都觉得孩子气到哭笑不得。我是在猛烈地撒娇呢。我也知道给你添了麻烦……虽然没有反省。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做什么阿鲁都会原谅。”
听到这番虽然装出谢罪的口气还是在撒娇的语言,黑发的好友嘴角浮现出了微笑。
是塞法伊德让他产生的温柔笑容。他冲动性地伸出手抱住了那个身体。
“阿鲁……”
抚摸着说完这句就失去声音的好友的红发,阿尔法多带着和那一天同样的感情点了点头。
“……啊啊。”
就算世界被分割,就算再也无法见面,栖息在彼此胸口中的感情也不会改变。
太阳沉没在了地平线的彼方,月亮代替它用清冷的光线照亮了山顶。
也许是从刚才起就变强的风势吹拂着披风让他失去的话,雷华公阿尔法多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在世界分割后的这十年内,他一次也没有怀疑过炎烈王的平安。可是不知道为何,他却一直抱有分离那天的早晨,就是永远的别离的预感。
塞法伊德一直隐瞒到最后的,就是自己的身体将会成为分割的基点。以及自己因此而提前死亡的事情。
虽然存在以前通过分隔世界的一部分而回避了大灾厄的记录,但是在漫长的时间长流中,实行那个的魔法咒文已经遗失。
炎烈王寻找到的代替咒文,是把世界分割为阴阳两个性质维持下来。
要固定被分割的世界就需要能量,但是至少他们所在的世界并不存在能恒长供给庞大能量的东西。既然无法固定,那么就只能不进行完全分割,让世界停止在中途状态,然后依靠生活在两个世界的生物们所拥有的气的总量来取得平衡。也就是说只能选择这个不安定和不自然到极点的方式。
阴界是以龙为顶点的幻兽们居住的世界。阳界是以人类为顶点的动物们的世界。——这样就等于要把和幻兽世界对称的另一个世界交给总是在同族间展开战争的愚蠢的人类们。
以长老们为首,所有的龙——包括提出这个建议的炎烈王本身——都认为分隔世界不可能靠着这种乱来的办法长久维持下去。但是,既然没有其他方法,就只能有他们来弥补人类的失败。
为了保护两个世界的平衡,幻兽王将成为祭品。龙在死亡的时候会将积蓄在全身的气释放出来,这样就可以把正在失去平衡的天平一口气拉回。
想出这种残酷的方案的人是炎烈王。
然后——为了拯救世界,成为最初的祭品的龙也是炎烈王。
就算是众多对于这个通过分割世界来进行暂时性救济的方法抱有怀疑的幻兽,看到牺牲自己的龙王痛苦的身影后,也难免会产生不同的想法吧?
我们幻兽必须保护——这个会因为大灾厄而消失的美丽世界。
在强劲吹拂的风势中,任凭长长的黑发飞舞蹈空中的雷华公阿尔法多,苦涩地皱起眉毛闭上了眼睛。
他明白。为什么濒死的炎烈王,下达了严格命令不许其他人通知阿尔法多,通知这个他多半比任何人都更希望留在身边的好友。
如果阿尔法多位于他身边的话,他大概就不能不说了。我讨厌疼痛。我害怕死亡。你要留在我的身边。——要和我一直在一起,阿鲁。
对于想要通过自己的痛苦和死亡来团结幻兽们,让他们步入新的世界的幻兽王而言,撒娇和任性都是绝对不容许的。
可是,阿尔法多也明白。在黑暗中,在一个人痛苦得无法成眠的夜晚,他一定无声地呼唤过了吧?呼唤自己唯一的友人的名字。
呼唤不在自己身边的友人的名字。
“……法迪……我也……我也想要和你在一起啊……”
如果他们能有别的命运的话,现在也一定还是在一起吧?
没有理由,没有语言,只是作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阿尔法多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苍白的面颊上掠过一道红色的痕迹。
乌云在向天边扩散。
进一步增强的风势发出了好像野兽一样的低沉咆哮声。
清澈的月光,撒满天空的闪烁星光,都被风所带来的深沉夜色所遮掩。
在世界试图沉入黑暗的期间,开始一闪一灭的冷光。
那是在凌乱的黑发上,在包裹着修长身体的黑衣上,瞬间诞生又瞬间消失的雷之华。冰冷、恐怖、清澈,让生物不由自主受到吸引的美丽。
雷华公阿尔法多的面颊上再次滴下了血泪。
随着缠绕在他周身的雷光之华开始越发的灿烂,天边的黑云中也开始有闪光时隐时现。
因为他的心情的紊乱,风精灵的力量也开始逐渐失去常态。这也影响了他所站立的山脉和周边一带的气候。
颤抖的嘴唇轻轻蠕动着,说出了某个名字,但是很快就被风声所淹没。
轻微的雷鸣作为危险的先兆,在四方的空气中刻画了鼓动。
在阿尔法多的背后,在他所站立的场所略为靠上的虚空中,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清白色的女子身影。虽然拥有风之精灵的气息,但是浓密的存在感却远远超出了普通精灵。那是只有从太古时代起就重叠了太多时间的古代精灵才能拥有的东西。
足以让周围一切都暗然失色的威严和神圣并存的美貌。即使拥有年轻女性的身影,也和普通风灵完全不同。光滑茂密的头发笔直地流淌到肩膀和背脊,重重覆盖着身躯的纱衣绝对不会被风所摆弄。
最大的差别,就是他身上所佩带的惊人的装饰。从类似于头盔的东西上垂下的细细装饰,吹落在光滑的面颊和脊背旁轻轻摇荡,时不时闪烁出轻灵的光彩。从脖子到胸口都被首饰所掩盖,双臂上也戴着若干粗大的臂环,在前腕的手背套上,还装点着精工膝刻的细长锁链。
所有的手指都带着模拟了野兽的长长爪子饰品,而那些饰品都和手被套用超细的所连连接在了一起。
她和在上一次的大灾厄中灭亡的古代人所祭祀的女战神的身影非常相似。投下雷之枪,舞动风之镰刀,挥起疾风之剑。展开双翼飞翔在天空中的高贵少女。
古代精灵雪拉展开双臂,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养子的头颅。
"曾经发誓,在你停止呼吸的时候,和你共同灭亡的雷龙啊。如果连对唯一的好友的死亡都无法表示悲伤,那么生物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呢?妾身现在就将释放曾经对你施加的心之封印。你可以尽情地为华丽的炎龙的逝去表示悲痛。思念通过灵魂联系在一起的双龙的片翼,在心中索求他的面影吧。妾身也会和你一起悼念。因为他和你一样,是世所罕见的龙——"
惜别的思念让青白的面孔笼罩上了阴影。
看起来就仿佛是执掌祭祀的巫女一样的美女消失在了虚空中。
仿佛要刺穿眼睛的闪电划破黑暗,山顶瞬间被照得好像白昼一样明亮。
而阿尔法多茫然伫立在那里,他凝视着天空的双眸中,滚落下了无法停止的泪水。那并非是血泪,而是由于哀伤的感情而溢出的透明泪水。
他握紧拳头,用力地喘息出来。
最初,他觉得很可爱。虽然被缠住的话有些头疼,但是在一起的话就非常有趣快乐。不想吵醒他的睡眠的慈爱,保护自己以外的生命的觉悟——被赋予无上的信赖和爱情时的喜悦,充斥胸膛的幸福。
这些,所有这些全都是——在那天从天而降的小小红龙教给他的的东西。共同旅行的时候分享温暖,背靠背地与成群结队的敌人作战,解放所有的魔力争夺战场的勋章。
朋友啊——我独一无二的友人啊。
在你的身边,我是活着的。正因为在你的身边,我才是活着的。——可是,你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
阿尔法多周围的空气开始卷起巨大的漩涡。
从他全身所释放出的力量扰乱了自然之气,招来了甚至让人会误以为是大灾厄再来的狂乱天气。
在厚厚云层的所有地方,都因为在云层内侧发生的雷电而不是闪烁出淡淡的光芒。而且在闪光的云层周围也有若干道闪电射下了下界。
大粒的雨水开始激烈地冲刷大地。
和古代精灵共生的阿尔法多,是可以自由操纵风和雷的风之王。和风灵一起赋予他加护的水灵们,也热爱着身上点缀着不可思议的雷之华的他,因而让雨滴纷纷避开了他的身体。
“……——……!”
他的嘴唇再次呼叫了那个名字。
雷鸣激烈地震动空气,虽然只有声音,但却营造出了好像鞭打的冲击。
冲击着地面的巨大雷柱。
虽然只是短短的时间,但是仿佛要让影子都彻底抹消的耀眼光芒充斥了天地。出现了和白昼一样——但是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的苍白世界。
在漩涡一般的气流的左右下,眼花缭乱地改变着降落方向的豪雨。
风高高低低的咆哮执拗地继续着。震动世界的轰鸣声,让视野一片雪白的闪光,变幻着方向倾盆而下的大雨,让所有听到的人都会不安的风的咆哮。
古代精灵的力量完全失去控制,被彻底解放出来。分别的早晨,阿尔法多没有说出口的秘密——如果共生的风灵的力量暴走,龙的生命力就会被剥夺。原本就因为无法长生而被抛弃的阿尔法多剩余的生命也会被削弱。
但是,就算明知道这一切,他还是持续着哀叹。悲伤、悲伤、悲伤——明明活着却仿佛是被硬生生撕裂身体一样的悲伤。
这就是,丧失了最爱的存在的痛苦。这也是,有人用自己的生命,交给阿尔法多的最后的感情。既然珍惜自己的性命,为什么还要消失呢?
“……塞法……伊德……塞法伊德……塞法伊德、塞法伊德……”
龙不能直接呼叫对方的名字。
但是,拥有这个名字的龙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
阿尔法多用仿佛吐血一样的声音持续呼叫。
“……塞法伊德啊啊啊——!”
在震耳欲聋的叫喊中,他改变了形态。从人形化为了巨大的龙,化为了雷华公阿尔法多原本的形态。
全身缠绕着雷电的黑雷龙展开双翼,仰天发出咆哮。
在惊人的暴风雨中,被世界夺走另一半的双龙的恸哭一支持续了下去。
当圣女王的丈夫和孩子们来到她的卧室后,罗莱西娅离开了她的身边。
环绕着她的家人的爱,和不能失去将要降生的新生命的意志会支撑住伤心的娜迪亚吧?
炎烈王用自己的痛苦争取的十年时间,应该会拯救他的誓约者的心灵。
再次思索着龙的爱情的深厚,罗莱西娅走向自己的房间。因为深得娜迪亚的信赖,也为了能有什么万一可以立刻赶到,所以罗莱西娅的房间就在负责照顾女王的女官们的房间中,可以说是近到了称得上是女王的邻居。
面向中庭的走廊的窗子,使用大约相当于阳台上的玻璃门的一半尺寸的玻璃所制作的。在建造的时候已经充分计算好了采光的问题。
从昨晚到黎明的狂风暴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清澈的阳光溢满走廊。
虽然塞法伊德容易被人看成是轻浮的花花公子,是对什么人都可以甜言蜜语的没节操的家伙,但龙是不会说谎的生物。如果他没有那份感情,就不会说出我爱你。
这个世界上有各式的爱,而他是将爱情毫不吝啬地分散给周围人的王。
没错,他对这个世界的生物爱到了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的地步。
罗莱西娅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从心底讨厌他,但是在胸口的深处,总还是有一块无法溶解的冰块。
我爱你。塞法伊德会对世界如此说。——除了唯一的一个例外。
他绝对不会对雷华公阿尔法多说出这句话。
除了罗莱西娅以外,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点。就算注意到了,可能也就觉得大男人不好意思对着青梅竹马的好友说这种话吧?
可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用语言无法表达的深厚感情。
罗莱西娅也抱有无法说出口的感情。因为她知道说出口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会让对方为难,所以她只能死心放弃。
黑龙的化身所赋予的爱,和他的誓约者所寻求的爱不一样。因为知道越是追求越是无法获得,所以她当然无法说出口,被称为双龙的男子们没有对彼此说过任何话。如果彼此都心里有数就没有必要说出来,而且那也不是应该随便说出口,转化为语言形式的东西。
虽然知道自己在阿尔法多身上寻求的东西和他们之间的东西不同,但无法抑制的嫉妒还是过于疼痛。所以他只能把这个封印到冰块中沉入心底。
昨天,从圣女王的私人房间消失的阿尔法多,那之后怎么样了呢?
假如他去了阴界的话,也许就打算终老于那里了吧?
但是,罗莱西娅听说过龙死后肉体就会分解消失。她不认为阿尔法多已经钻牛角尖到想要在没有塞法伊德亡骸的世界迎来自己的死亡。
因为他的不在而产生的不安,让她的心情老是转移到多于的事情上面。
她打开房门进入室内。
在昨天的冲击后又是彻夜看护,所以累计下的疲劳让她的注意力也减弱了不少。因此,她没有注意到白色的窗帘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摆。
“……唔!”
在进入到起居室中央的时候,她终于注意到异变而停下脚步。
她不是那种在离开房间的时候,会忘记关上面对阳台的玻璃窗的类型。
——侵入者……!
仅仅活动手指就可以发动古代魔法的紫魔女,立刻做好迎战的准备探索室内的气息。
一个人也没有。那么,难道是在从半夜持续到黎明的暴风雨中,被强风吹飞的石头之类的东西打破玻璃,让风吹了进来吗?在城内一定也出现了同样的问题。必须派人去找玻璃工匠才好。思索着这些,她放松了肩膀的力量。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近距离传来声音。
“罗莱西娅!”
“……唔!”
差一点就爆发出悲鸣的她,终于注意到站立在眼前的黑衣男子,在眼睛后面大大地瞪圆眼睛。
虽然就算使用眼镜也无法获得充分的视力,不过她可以通过在成为魔法师的修行过程中获得的特殊能力来补充不足的部分。
这个感知能力,现在也在告诉她房间中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
“抱歉吓到了你。”
冷静的声音,和端然的身影都没有变化。
“阿尔夫……你的头发……”
“啊啊,不知道为什么颜色全部退掉。如果你觉得难看我可以去染发。”
“……不是的,我只是因为感觉不同而吃了一惊。白银头发的你也非常出色哦。而且我想连眉毛和睫毛都进行染色应该很困难。你累不累?”
“不累。你的表情看起来要疲劳得多。一整晚都在陪着圣女王吗?”
“那是我的任务。陛下已经没事了。——我来为你沏杯加入少许酒香的茶吧。请坐。”
罗莱西娅强挤出笑容开朗地说道。就在她企图前往放着茶具的桌子的时候,雷华公阿尔法多拉住了她。
“罗莱西娅,你也知道了吧?”
“阿尔夫……”
“我——”
“不要说!”
“——已经死了。位于这里的,只是寄宿着我的意志的亡骸。是古代精灵在移动我的身体。在我完成和炎烈王交换的誓约,以及和你交换的誓约之前,这个身体都不会消灭,而是一直留在人间界。”
紫魔女颤抖着仰望用一如平时的淡然语气如此阐述的修长男子。
他通过空气感知到了风精灵。但是,这个房间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
就好像划过白昼的明亮天空的闪电。
明明在力量上和黑暗中的闪电没有区别,但是却没有存在感到让人怀疑自己的感觉,怀疑自己所看到的只是个幻影。
“誓约……你说过会保护我直到死亡……?”
“没错,在圣女王和你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誓约都不会结束。我会留在你们身边,直到那天晚上为止。”
罗莱西娅用双手捂住嘴巴,紫色的眼睛中涌出了欢喜的泪水。
最初还有些迟疑,但不久之后罗莱西娅就快步走向阿尔法多的身边。因为过于着急,她的鞋子踩上了裙摆。
用强大的手臂抱住她倒下的身影,阿尔法多和平时一样把她抱了起来。
“小心。我不会消失的。”
“啊啊,我不会去任何地方。”
只有温柔地俯视着她,映射出她的面孔的苍穹之眸没有变化。
“你会在我的身边吗?永远?”
“啊啊,我不会去任何地方。”
罗莱西娅将头埋进了如此点头回答的男人的胸口。
就算他不把自己作为女性看待也无所谓。就算他的灵魂属于炎烈王也无所谓。就算他是亡骸也无所谓。
她想要这个人——变成白银色头发的男子,将誓约者抱进了怀中。
罗莱西娅现在幸福到了,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