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的足音于静谧的走廊响起。
脚步声有两种,愉悦清脆的步伐以及稍慢跟在后头的谨慎步伐。
演奏足音的是少年与少女。走在前面的是少女,跟在后头的是少年,两人稚嫩的小手牵在一起。
“喂……我们要去哪里?”
这声音是少年的,他对走在前头的少女说道,声音里有着明显的不安。仿佛不知目的地为何,只是相信眼前的少女而随她前进。
少女抚去少年的不安:
“没有特别要去哪里,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没有啊,不过若不早点回病房会被骂喔。”
“没事没事,万一有事就推给隔壁的田中先生吧。”
“这样田中先生不就超倒楣的!”
“能够成为小朋友的代罪羔羊……正好试试田中先生的胸襟如何啊!”
“干么试这种东西!而且不要老想找人顶罪,乖乖挨骂才是成熟的表现吧!”
“真是的,征~司就只会抱怨。”
“是你做事太顾人怨了!”
“真可惜啊征~司,这里应该用‘做事太抱怨……不对,做事太顾人怨了!’来回嘴才对嘛。”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挑剔这种地方!”
“我也是第一次啊。彼此彼此。”
“你别欸嘿地笑啦!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虽然很可爱!”
“啊,真的吗?很可爱吗?”
“咦?……嗯、唔,对啦。”
“欸欸征,司,之前吃掉征~司布丁的就是我喔。欸嘿。”
“说你笑容可爱就突然说实话了!女孩子超可怕!……但很可爱就原谅你吧!”
“征~司好诚实喔!”
巧笑倩兮的少女如此说道,只是这样仿佛就让冷清的走廊上开了花一般。
“刚跟我见面时明明阴沉得不得了。”
“虽然的确是这样没错,但希望你别说得那么白啊。”
“而且个性还莫名其妙爱讽刺人又骄傲自大,若不是我你一定会被揍得满头包。”
“如果我的记忆没错,我早就被你揍好几百次了。”
“那种事不重要啦!”
“不要自己开了话题又扔到一旁!”
“欸哩!”
“原谅你!”
真是两小无猜的少男少女。
“对了征,司!我说好几次了,你要称呼我狭雾学姊才行啦!”
“我也说好几次,叫学姊很奇怪啦……我们明明同年。”
“不行!因为是我先来这医院的!”
“话是没错……”
但你年纪比较小啊,少年在心中叹息道。
此时少年突然按着耳朵,并看向前方的转角处。
“……那个转角有人来啰,是大人的脚步声,应该是护士姊姊吧。”
“嗯,OK。”
少女带着少年跑到附近置物柜的阴影处,并轻轻挥手,二人的四周随即被黑暗吞噬,他们的身影完全隐没在置物柜的阴影中。
数秒后,转角出现一名护士小姐,手上拿着病历表。虽然瞄了一眼二人所躲藏的置物柜——却连半点迟疑都没有就离开了。
“很好,安全过关。只要有我的PSY加上征~司的PSY就所向无敌了!”
黑幕解除后,少女也同时跳到走廊上。她一脸意气风发的模样,但走在身后的少年却有些忧郁。
“……”
“唔?怎么了征~司?”
如太阳般的少女立刻察觉到少年脸上的阴霾,于是问道。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这天真的问题,或许是觉得少女的行为也没那么过分,他放弃似地叹气:
“你……狭雾学姊为何这么擅长使用PSY呢?”
“啥?”
“我说过我住院的理由吧?”
少年天生耳力过人。
原因在于“收集声音”这项超能力的副产物。
为了收集更多的声音,这个超能力使他的听觉敏锐化。
其实才出生没多久,他听力就已经比一般人好,随着身心成长他的PSY也有飞跃性的提升——上小学时就能掌握数百公尺外针掉落的声音,甚至能感知到人类所无法辨识的音域。
简直是超越人类——不对,超越世上大半生命的听觉。这就是少年所拥有的天赋。
若只是这样还没什么问题。这城市里的每个人都拥有特殊能力,少年的特异功能也不算特别突出。
然而,少年的PSY却有个缺点。
“你无法操控PSY吧?”
“嗯……”
这正是少年PSY的缺点。
少年无法靠自己的意志停止收集声音。
虽然也有这样的前例,但原因不明,也找不到因应的对策。
因此他的耳朵不停捕捉周围数百公尺内产生的所有声音,无论何时皆无例外,音波有如海啸般持续不停地敲打他的耳朵。
这简直像是凌迟。人所居住的领域中没有无声的地方,因此少年日日夜夜受到声音豪雨的折磨。
本来人类的听觉能靠潜意识排除不必要的声音,但他的PSY并没有这样的功能。淡淡地、滔滔不绝地,一股脑儿地持续收集声音,即使像现在这样跟少女说着话,情况也没变。完全不理会身为声音宿主的少年有多么痛苦,无时无刻地送来杂音,与她首度相遇所感受到的静谧空白,至今仍怀疑是否只是一场梦。
“好羡慕你喔,像我就无法自由地使用PSY。无论我多努力,多痛苦,这家伙就是不肯听我的话。”
“……征,司讨厌自己的PSY吗?”
“当然讨厌啊。”
少年立刻不悦地说道,语气带有明显的恨意。
“PSY最好全都消失﹒我根本不想要这种东西。”
“……征~司。”
少女的手轻轻放在少年肩膀上,传来的温度令少年稍微提起精神。他抬起头,然后——
“你这个大混蛋!”
“噗!”
在理想状态下挥出的右直拳,狠狠地把少年揍飞。
少年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气愤地站起身来。
“干么突然揍我啦!”
“真受不了,征,司是个笨蛋!你这样当然无法妥善运用PSY啊!”
“这、这话什么意思?”
“那还用问,征~司你会为了讨厌的人而努力吗?”
“咦?为何突然讲这个……”
“回答我!”
“……我不知道,但应该不行吧。”
“对吧?那是当然的。那我再换个方式问你,你觉得讨厌征~司的人会为了征~司努力吗?”
“这……”
“肯定不会嘛!讨厌的感觉是互相的,这是不变的道理。若征,司讨厌PSY,PSY也会讨厌征∫司,所以征∫司无法妥善使用PSY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咦——?”
听到少女的言论,少年讶异地瞪大限睛。
“你在说什么啊?这样好像PSY有自己的思想一样。PSY毕竟只是PSY,与我们的手脚差不多,能按照我们的意思行动啊!”
“你不就办不到吗!”
“那是……!”
听到尖锐的反驳,少年无话可说。
“也许PSY真的没有自己的意志,但事实上,征~司的PSY却随便在启动不是吗?因此该做的只有一件事——由衷地接受PSY,并试着理解它。”
少女一口气说下去:
“虽然不晓得现在的征了司为何会被PSY讨厌,但若一味地觉得被讨厌就只会更加讨厌PSY而已。所以先主动接受PSY,喜欢PSY,再慢慢了解PSY,如此一来就能拉近彼此的距离。毕竟PSY是我们最亲近的朋友啊!”
“可、可是……要我接受PSY……”
PSY是朋友,这是少年想都没想过的思维。对少年而言,PSY是从懂事以来就一直碍手碍脚的阻力,可以的话很想永远摆脱它。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接纳PSY的第一步就是找出PSY给了你什么?征司的耳力很好,难道就没有因此获得什么好处吗?”
然而眼前少女的主张却与自己完全不同。她从正前方笔直地面对少年,发出几乎令人晕眩的气势。
“好处……”
被少女这么一问,少年才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从PSY中获得了什么。
PSY赋予他的是超乎常人的听力。
这听力所捕捉到的大部分是杂音——但的确如少女所言,其中也有令他内心一振的声音。
“……心跳声?”
“嗯?”
“我听得见心跳声。”
尤其是你的心跳声——但他没说出来。
“心跳声……唔,虽然不太了解,但的确有吧?因PSY而获得的好处。”
“嗯,算是吧……”
“既然这样,就想着那个好处,慢慢加强正面的意识就好了。如此一来一定能接受自己的PSY啦。”
“……可是,我一个人无法办到。”
相对于意气风发的少女,少年说的话都很消极。少年突然感觉自己变得很渺小,而尴尬地看着地上。
“说什么丧气话啊?”
少女再度抓住少年的手。白晢柔软、却比刚刚感觉更加温热的手。少年无意识地抬起头,与少女视线相对。
“所以才有我在啊。”
没有半点逞强,表示愿意背负同等重担的少女的模样,令少年感到极为崇高又有迫力。
“一块儿加油吧,征~司。”
对脸上绽放出如太阳般笑容的少女,少年——天地征司轻轻点头。
◆◇◆
“唉————…………”
休假结束的星期一早晨。
坐在被晴朗的日照包覆的玻璃窗边,征司的叹息如铅块般沉重。
“哇——你感觉超低潮的呢天地同学。”
抬起原本趴在桌上的脸,出现在眼前的是讶异地歪着头的澄香。
“啊……是没有朋友的葛笼同学啊。”
“一早就找我吵架吗?”
“开玩笑的啦,你怎么了?”
“我才想问你呢。你是有什么烦恼吗?”
“烦恼……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就是有些事吧。”
“嗯——有什么烦恼的话,要不要跟我聊聊?”
“这个嘛……”
征司小心不让澄香发现,偷偷看着坐在远处位子上看书的狭雾。
在狭雾面前应该摆出什么表情呢——大清早就来到学校的征司一路上不断思考这件事,却发现狭雾早已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了。
即便征司鼓起勇气跟她打招呼,她的回答也如往常平淡,仿佛昨天的事只是一场幻觉。
——当然不可能是幻觉吧。
“不然就不会做那样的梦了……”
“什么?”
“啊——没有,没什么啦。”
昔日的自己与昔日的少女。
至今从未浮现过如此鲜明的梦境,那绝对是昔日的画面。
但那些都只是过去的回忆,如今已派不上用场了。征司把这些事放在心中,苦笑着回答澄香:
“该怎么说呢,这事也不好跟外人提起啦。”
“竟然说我是外人,我们不是朋友吗?”
“咦?”
“咦?”
“……”
“……”
…………
“少女拳!”
“啊噗!”
趁隙挥出来的直拳将征司揍倒。
“刚刚的话伤了人家的心啦!”
“嗯,对不起。我也觉得这玩笑有点过分。”
对不起。征司郑重地道歉。
“算了啦……把烦恼说出来跟谁谈谈就会找到解决的办法喔。如果是我,就会跟家人之类的好好聊聊。”
“家人……”
他脑中浮现出双亲及哥哥的身影,但征司表情却很郁闷。他们三人基本上都不是会有烦恼的类型,就算真的有也会立刻崩溃。即使跟他们讨论也得不到什么解决的办法,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会让问题更加复杂。
但脑中接着浮现的身影,令征司眼睛一亮。
“……说不定可以问问帷姊。”
又是学姊又是表姊的她,即使个性再怎么不正经,也会好好跟我谈一谈吧。征司知道她见多识广,虽然平目的言行举止有点古怪,但并非那种有事找她商量,却一副事不关己的人。
“好,午休时去找她吧。”
决定方针后,心情就稍微开朗了起来。澄香看到他的变化也开心地说:
“喔~虽然不晓得怎么回事,但你似乎有对策了。”
“是啊,谢谢你。葛笼同学。”
“不客气。你看,跟我说的一样吧?”
澄香得意地笑道。
“把烦恼跟谁谈谈的话就会找到解决的办法喔。”
说的没错,征司苦笑着点点头。
◆◇◆
“哎呀呀征司,午休时被你叫出来真是连作梦也没想过呢。我不想说得那么明白,但光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有很大的烦恼。想必是为了跟我谈谈才来的吧?这样的判断再合理不过了,毕竟正值思春期的高中男生所遇到的烦恼必定是跟性有关。真拿你没办法,这种事就交给我吧,我这个帷姊会脱得一丝不挂,好好让你实践健康教育——”
“不,并不是这种烦恼。”
从帷的心跳声听出她是在开玩笑的征司,淡然地转移话题并开始在走廊上漫步。
正值午休时刻,征司找到在二年级教室与同学们聊天的帷,随便附和着跟往常一样多话的她,并一同前往PSYCLE的委员会室。由于这次找她是要谈论个人私事,得找个基本上不会有人来且不用顾虑周遭耳目等适合聊烦恼的地方,委员会室无疑是最佳选择。
“我的确是有事想找你商量,但内容并不是那种的。”
“哎呀,我的直觉也变钝了呢。还以为征司终于从衣服缝隙偷看到我的身体而燃起欲火了,看来这一天还早得很吧。征司的理性真是令人佩服,你何止是千锤百炼,简直是万锤千炼了。”
“肉体不过是心跳声的附属品罢了。”
征司敷衍地回应。
帷不悦地嘟起嘴。
“征司最近都不陪我玩,姊姊好寂寞喔。”
“我只是希望帷姊能够自重一点。”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咦?我有什么须要自重的事吗?”
“听到‘肉体是心跳声的附属品’这种话不会倒弹的大概只有我吧,这点征司应该要有所自觉才是。”
叹完气后,少女像是在说“算了”似地耸耸肩。
二人来到委员会室,帷拿出钥匙打开门,踏进室内没多久她便率先开口:
“那么,玩笑话就到此为止。进入正题吧,人生的午休是有限的。虽然跟可爱的表弟谈话进而开出美丽的花朵也很令我开心,但在那之前若不斩断忧郁,别说是开花了,连芽都发不起来。”
“说的也是呢。”
征司打开附近的摺叠椅并坐了上去,帷也坐在自己的专用椅上,准备好听他说话。于是征司轻轻调整呼吸——
“所以呢?你要谈的是狭雾同学吗?”
“……为何你会知道?”
被帷一语道破,征司惊讶地眨着眼。
“毕竟昨天以那种方式告别嘛。狭雾同学的样子很奇怪,而看着她的征司不对劲的程度也不相上下。我还在想你该不会是要找我谈殉情的事吧?话虽如此,既然你能像现在这样活着在我面前跟我说话,应该就是我猜错了吧。”
“……”
看来自己的表情似乎很糟。
或许该练习如何隐藏内心的情绪吧,征司不由得在心中叹道。
帷面向征司,轻轻拍手:
“回归正题吧。你对狭雾有何烦恼?”
“这个嘛……”
虽然开了头,但却不知如何接下去。
自己究竟在烦恼着她的什么呢?
他发现问题其实没有想像中那么明确,于是征司缓慢地、像是自己也在确认似地开口说道:
“狭雾……曾经很喜欢PSY游戏。”
过去如太阳般耀眼的她,热衷于PSY游戏。追求胜利的喜悦,讨厌失败的滋味,热爱竞争,开开心心地使用着PSY。那股热情没有半点虚假,纯粹地因PSY游戏而雀跃兴奋。
“但现在的她却变了。”
他想起昨天的事。夕阳中,离别之际她所说的话。
“狭雾说获胜就是PSY游戏的意义,而PSY游戏是靠PSY决胜负,若无法以PSY压倒对方,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于游戏中胜出……然后,因为输给了拥有比自己更强的PSY的人,所以她再也不碰PSY游戏了。”
不对——征司心想。
PSY游戏并非只靠PSY决胜负。
PSY游戏里的PSY其实只是武器、护具及工具。
好比说就算拿着同样形状的菜刀,依使用者的技巧不同也会做出不同的料理。PSY也是同样的道理。不论拥有多高的性能,若使用者无法妥善运用也只是暴殄天物。
过去的她应该抱持着与征司同样的想法,想在PSY游戏中获胜,必须同时具备适合的PSY及使用的技巧,缺一不可。
然而现在却……
“征司……对于她改变的原因,你有什么头绪吗?”
被这么一问,征司不由得沉思半晌。
但却想不出任何答案,唯一确定的只有昔日的她与现在的她大相迳庭。
“抱歉……没有。”
“不用道歉啦,我只是慎重起见问一下,你别介意喔。一般来说,应该是与你重逢前的这六年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不过情况我大致上了解了,而我在意的地方就只有一个。”
“是什么?我想重点应该都说完了才对。”
“喂喂征司,你遗漏了最重要的部分喔。换言之就是要画龙点睛啦,否则是无法推敲出答案的,这样连轮廓都看不到——所以我要先问清楚。”
帷稍作停顿之后才开口:
“征司——你想怎么做?”
想怎么做。
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征司却无法立刻回答。
“我知道日祀狭雾的人格比起你之前认识她的时候改变了很多,我也知道这让你不是很愉快。关于这部分,你想怎么做?”
“我想——”
决定了。
已经很清楚了。
其实一开始就有这打算。
打从与她重逢的那时起。
“我——希望她能变回那时候的狭雾。那个如太阳般耀眼的她。”
希望她变回来。
变回过去曾经拯救自己的她。
散发出强烈光辉的她。
希望她变回来。
这正是征司最真实的想法。
“……希望她变回来啊。”
帷口中流露出叹息之意,声音有点干哑。
“征司,你这不是出了个难题吗?希望她变回来……你希望她变回来对吧?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懂,不过——那只是你个人的意见吧?”
“……”
“她似乎对PSY游戏有某种避讳,这在公开举行PSY游戏的城市里或许有点辛苦——但也只是如此。以我来看,她是个百分之百正常的女生,虽然是转学生,但社交手腕还不错,也顺利地融入班上。你明白吗征司?虽然你希望她能变回来——但她就算不变回来也没关系啊。”
帷一口气说完后:
“如果这样你还坚持己见,我倒想听听看你的理由。”
“……”
他无法立刻回答。
为何希望狭雾变回那个时候的她?他扪心自问。
随着时间五秒、十秒地流逝,耳里突然响起她曾经说过的话。
(——唉,原来是这样啊。)
此刻才发现那竟是如此简单的理由。
非常单纯。
或许会被嫌幼稚吧。
但却是自己心中的正确答案。
“我希望她变回来的理由是……”
征司深呼吸:
“比起现在,我更喜欢她过去的心跳声!”
“姊姊金臂勾!”
“呃啊!”
毫不留情使出的金臂勾将征司撞飞出去。
“帷姊,很痛耶!”
“当然啰,因为我完全是来真的嘛……应该说就连我这个了不起的姊姊,也被征司在这种气氛下说出的这句话给吓到了。”
“嗯,我也觉得自己很不得了。”
“这是真正的理由吗?”
“没错,百分之百的真心!”
征司用本世纪最棒的笑容说道。
仿佛被脸颊吸进去一般,帷的右拳狠狠嵌入他的脸中。
“帷姊,我的脖子跟头骨都咯咯作响……”
“那就干脆把你揍扁算了。因为这种理由介入女孩子的人生,征司真是变态。”
“也不是这样啦……”
“算了,我就暂时不跟你追究除此之外的理由啰。”
“——呃……”
征司肩膀抖了一下。
如今的狭雾心跳声宛如明月般素雅,但他还是比较喜欢以前那如太阳般强烈的心跳声——这理由的确不假。
虽然不假,但却不是全部。
理由还有另外一个——不如说那才是最重要的理由。
但这理由太冠冕堂皇,不好意思说出口。
征司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仍努力撇开视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这一切都瞒不过帷的眼睛,她对着拚命掩饰的征司低声揶揄:
“哎呀,思春期的男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是很正常的啦。对此视而不见也是做姊姊的礼貌,那么这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接着帷“叽——”地转动椅背,望着天花板:
“总之,既然征司这么笃定,我也就不阻止你了。照你自己的意思行动吧。不过,这件事是你个人的恩怨,我与狭雾同学又不熟,无法直接出手帮你喔。”
帷的十指交叉,严肃地表示。
“觉得我很无情吗?”
“不会,我很感激。只要知道有人在背后支持我就好。”
“很正面的想法呢,我并不讨厌喔。”
帷掩嘴略略咯地笑着。并非她平时所发出的那种狰狞且怪异的笑声,而是符合她这年纪的少女声音。
但这正经的模样立刻消失:
“哎呀呀,我这样好像是在说教呢。真是的,不习惯的事还是别做的好,不然我那远近驰名娇艳美丽的小帷形象就会大崩坏了。这全都是征司的错喔。不是有句话说‘为你甘犯一切罪衍’吗?现在这年纪就这样,将来的成长是多么令人胆寒啊!”
帷一边念着好可怕好可怕边接着说:
“到头来,我能对你说的也就只有加油了吧。顺便再提醒你一次,我无法直接出手帮你喔,但多少会帮一点忙的。”
“谢谢。”
“嗯?道谢的话等我真的出手之后再说吧。”
说完后——少女突然歪着头。
“话说回来征司,具体而言,你想怎么做?”
“咦?具体吗?”
“就是如何让她变回以前的狭雾同学。”
“这个嘛……”
他半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
毕竟在一分钟前才明白自己的想法,问题是找出来了,但应该如何去做,一时半刻还想不到具体的方法。
帷似乎也猜到会这样,露出跟平日一样轻松的笑容并大大耸肩。
“既然还没想到解决的办法,你就尽情去烦恼吧。那也不是简单就能决定的事,因一时的感情而做出结论未免太不像话。介入某人的人生——光是这点就够沉重了。反正又没有明确的限制时间,你就冷静地想一想吧。”
“嗯……说的也是。”
“很好,这么一来这话题就告一段落啰。”
帷的视线移向挂在墙上的钟。
“看样子还有时间让我们以谈话为养分种出美丽的花儿呢。就随便塞点东西让肚子安静下来,再天南地北的聊一聊吧。”
“就这么办吧。”
两人把带来的便当盒在桌上摊开。
稍微冷静下来的征司,在午休结束前的这段期间,一直和帷聊着一些可有可无的事。
◆◇◆
“……具体的方法吗?”
时光流逝,此刻已是西倾的夕阳斜射进室内的放学时间。
地点是学校的园书馆一角。征司并不是来这里念书,而是一边听着耳机传来的音乐,靠着椅背仰望天花板。
“虽然说了想让狭雾变回当年的她……”
想当然耳,那指的并不是物理性的方法。
征司希望少女变回当年的她,指的是昔日的狭雾所拥有的精神,由衷享受着PSY乐趣的心境。一心追求胜利本身并没有错,但既然会输就没有比赛意义的这番话,怎么想都只是谬论。
不过,该如何才能颠覆她的想法?很明显,单纯用说服的方法没有效果,这样一来就必须用其他方式,从根本的地方动摇她。
然而目前却想不出对策。
征司重重的叹息响彻图书馆。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叫唤他的声音。
“哎呀,是天地同学。”
“唔?……喔,葛笼同学啊。”
转动椅背发出声音并往后看,那里站着的是熟识的同学。征司关掉耳机的音乐。
“难得会在这里遇到呢,你在找什么书?”
澄香坐在征司旁边问道。
“没有啦,只是在想事情。倒是葛笼同学为何来图书馆?”
“当然是为了看书才来的啊。”
“啊、是这样吗?”
真令人意外。从平常的口气与举上来看,征司还以为澄香是属于喜爱户外活动的类型。
“那是什么眼神?好像我跟书本很不搭似的。”
“也没有啦。”
澄香充满自信地挺起胸膛:“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图书馆的常客喔。这个位子就像是贵宾席一样。”
“贵宾席……”
征司往澄香的背后看去。
从她的位子能够顺手拿取柜子上的书,上头摆放的是一整排老旧漫画。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等……为什么看到书柜就露出一副懂了的感觉?”
“若目的是为了看漫画,葛笼同学会出现在图书馆也就不难理解了。”
“才、才不是呢!是,那个……啊,在这里!”
澄香连忙指着同样在附近的哲学书柜。
“我常看的是这种书!”
“嘿——”
“你、你这家伙……!”
“哎呀,反正都摆出来了嘛,而且在图书馆里看漫画也没什么不好啊。”
“……那你干么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
“有吗?”
听她这么一说征司摸摸脸颊,自己的确是在笑,似乎是在不知不觉间露出了笑容。或许是澄香那令人不禁微笑的气质稍稍疗愈了自己吧。
“你肯定是在嘲笑我!”
“没有啦葛笼同学,女孩子的魅力不在头脑而是心跳声啊。”
“少女拳!”
葛笼的右钩拳陷入征司的脸颊里。
“很痛耶!”
“刚好而已啦!”
红着脸大骂后,澄香手撑在桌上托着腮,把脸转向另一边。
“不理你了,我是看你好像有烦恼才跟你说话,我再也不管你了啦!”
“抱歉抱歉,似乎有点太超过了。”
征司低着头道歉。
澄香没回头,只用余光看向征司:
“……反省了吗?”
“正在反省。”
“希望我原谅你吗?”
“希望。”
这时原本朝向另一边的澄香,迅速将脸转向征司。
“不行!我不原谅你!”
澄香“呗——”地吐着舌头说道。
“别这么说嘛。”
“唔~要不要原谅你呢?”
“我知道了,为了表示歉意,就送你我珍藏的高级音乐吧。可以连续十二个小时听到各种心音,最美妙的听觉飨宴!”
“抱歉,我敬谢不敏!”
澄香用力摇头,接着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啊,她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征司心里十分确定。
“就这么办吧!”
澄香竖起食指。
“只要你肯说‘请原谅我,主人’我就原谅你。”
“好啊。”
“咦?”
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反倒是澄香显得很惊讶。
征司对着这样的澄香,启动PSY。
‘请原谅我,主人。’
“噗啊!”
澄香差点吐血。
刚刚在征司周围响起的,无疑就是自己的声音。原因连想都不用想,征司利用【录音】收集到她的声音后,再用【发音】播放出来。
“等、等一下啦天地同学!用PSY太狡猾了吧!”
“啊?什么?我听不见!”
“不可能听不见吧你这个人类储音机!”
“那就把这个声音在校内广播吧。”
“不要啦啊啊啊啊!对不起是我的错!如你所愿原谅你吧!”
“为了被原谅就必须掌握对方的弱点……这世界真是浑沌。”
“浑沌的是天地同学的思想啦……”
澄香无奈地对仰望天花板摇头的征司说道。
然后她轻轻拍了下手。
“啊,对了。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呢。”
澄香看向并排的书柜并开始找书,在她视线前方的书柜里摆放的是——PSY相关书籍。
“你在调查PSY?”
“嗯,算是吧。就是关于日祀同学的事啊。我一直觉得在哪听过她的名字,所以来查看看,原来她是很有名的PSY玩家呢。”
“咦,你不晓得吗?”
征司感到意外地歪着头。
“嗯,因为我不太玩PSY游戏。既然你知道就应该早点告诉我嘛。”
“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不过,其实我也对PSY游戏的相关情报不太清楚。”
“是吗?亏征司同学还是PSYCLE的成员呢。”
“是啊,我真正开始比PSY游戏是在上了高中之后。国中时为了提高PSY的安定性而努力修行,所以这些会分心的情报都一律隔绝。”
“修行什么的,好像漫画喔。”
澄香从喉咙发出苦笑。
那并非玩笑话——但征司也不打算解释,他接着问:
“所以呢?对狭雾感到好奇,和调查PSY有什么关联吗?”
“嗯,因为我很在意目祀同学实际上是怎样的玩家,所以用网路看了大赛的录影画面。实在太惊人了,她的【空间遮断】简直强到像犯规一样。”
——【空间遮断】
那正是狭雾的PSY。
效果是能在一定范围的空间里遮蔽所有情报的传达——也就是形成完全孤立的状态。
“——所以我就看了几场比赛,有点被感动到。虽然我不太玩PSY游戏,但附近若有这样的人能多了解对方也很不赖嘛。”
所以就查了一下PSY的书,澄香不好意思地搔着脸颊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
但征司却对她那可爱的表情视若无睹,只是随口应和。因为他脑中全都是狭雾的身影。
他知道狭雾是有名的PSY玩家,只要持续比赛,地位自然会愈爬愈高。如果是狭雾,说不定能到达比现在更傲人的境界,她就是有那样的实力与热情。
倘若真是这样就更难以释怀了。既然她已累积了那么强的实力,为何只因一次失败就放弃呢?若没有特别的原因——
“那个……”
征司发现澄香不知何时已站到他身旁。
“你果然在烦恼日祀同学的事吧?”
“……”
征司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不说话就等于回答——澄香望着天花板想说些什么,最后下定决心,对沉默不语的征司说道:
“该怎么说呢……或许是我太多管闲事吧,但我觉得你别过于烦恼比较好喔。虽然不晓得是什么事,如果是很复杂的问题,不用老想着要一次全部解决掉。人生总是希望来一次大逆转,但其实很难转得动。从小地方一件一件解决不是比较好吗?”
“……小地方啊。”
澄香的建议很实际。人类过了十五岁后,思想与思考模式就会产生某种程度的定型,而逐渐变得强硬。此时获得的不轻易随波逐流的坚强,与难接受异己价值观的懦弱,象征着人格已经固定下来。想将已成长到这个阶段的精神做一次来个大逆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再这样下去天地同学好像会先累垮呢。我不是叫你别再烦恼,但至少转换一下心情吧。因为太担心某人而使自己倒下可就本末倒置了喔。”
“忠言逆耳啊……可是你说的也没错。”
“对吧?你看,再过一阵子不就要举办交流会了吗?你就好好放松一下吧。”
交流会——这么说来的确有这回事呢,征司在内心轻声叫好。
交流会可说是文化祭的前菜,对征司这些一年级生而言也是第一次的活动。虽不清楚实际流程,但还算有点兴趣,开开心心地参加活动也不错。
而且——对了。
“那个……呃……可以的话就跟我一起……”
“好,来约约看狭雾吧。”
顺利的话说不定能多少改善两人现在的关系。虽然可能性很低,但不展开行动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既然决定了就快点找狭雾……嗯?葛笼同学,你怎么趴在桌上?”
“没有啦……唔,该怎么说呢?就是我自爆了啦……少女自爆……”
自嘲似地喃喃自语后,澄香转向征司。
“算了……总之你快去找日祀同学吧,要约人家就要趁早喔。”
看到有些客套地挥挥手的澄香,征司轻轻点头。
“嗯,说的也是。那我就去找她啰——在那之前……”
征司说着,握起澄香的手。
“谢谢你,葛笼同学。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咦?啊、没有啦!我又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你帮了我大忙呢。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回报这个人情的。”
这时澄香思考了半晌:
“……具体来说?”
“在我能力范围内,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事都可以。”
“那、那么……要不要一起去吃蛋糕……?”
“蛋糕?好啊,这点小事我很乐意|
“赞啦!”
澄香猛然从椅子上跳起来。
看她开心成这副模样,果然是很想找哪个人一起去吃蛋糕的样子。独自享用蛋糕一定很寂寞吧。征司不由得在心中替她感到难过。
无论如何,能打起精神真是太好了,征司也静静地站了起来。
“这样就没问题了。关于吃蛋糕的事,前一天先跟我说我就会空出时间——那就明天见啰。”
“嗯,明天见!”
澄香大力地向征司挥手,他也一边挥手并走出图书馆。
狭雾究竟在哪里呢?
征司拿下耳机,为找寻她的声音而迈出脚步。
◆◇◆
朱红色的地面上刻划着影子。
鞋底卡进了沙粒,唦啦唦啦的脚步声扰乱静谧的空气。
如果他也在这,不知道会对这声音蹙眉头,还是觉得这声音听起来不错呢?狭雾想着这件事,并在昨天来过的公园里的长凳上坐下。
她的目光蒙眬,茫然地抬头望着这座公园的地标——时钟台。银色的长针与短针缓慢行走,宣告时间的流逝。
“……唉。”
无意识地从双唇中吐露出来的,是如铅块般沉重的叹息。
原因当然是昨天的征司。
狭雾能理解征司对过去的她与现在之间的差异感到不协调,所以也明白总有一天他会向自己问起,自己也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而实际答案也和预想中的相同。
一切正如狭雾所料。征司提出问题,自己用准备好的答案回覆,最后也迎来想像中的结果。
然而留在心中的苦涩,却是当初始料未及的。
“……没办法。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一定会被他讨厌吧。虽然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度过今天一天,但征司的态度果然变得很生疏。
然而总有一天必须要给他答案的,这样的状况一定会来,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PSY游戏靠PSY决胜负。
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虽然以前觉得并非如此,但也只是因为当时的自己还很无知罢了。PSY游戏有座高墙,无论耍什么小花招都无法跨越的高墙。由与生俱来的PSY强度差异所产生出的绝对高墙。
正因为自己拥有压倒性强悍的PSY才能不断赢得比赛,但最后却输给凌驾于自己的、更强大的PSY。所以自己已经没有参加PSY游戏的意义了。所谓的比赛,看不赢就没意义——不赢就没有价值。
自己绝对没错。
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若无法接受这件事,就只能分道扬镳。
所以才会——可是……又为什么……
为何会这样?胸口有股郁闷的疼痛。
“……”
突然涌上来的焦躁感使狭雾无意识地紧握僵硬的双手。但这样并无法让她冷静下来,狭雾重重叹了口气后起身。
漫无目的地游荡,等察觉到时已经走到这里——但再这么待下去心情也不会比较平静,今天就先回家吧。
狭雾边想边往公园出口移动——却在此时发现一个身影。
◆◇◆
从公园传来狭雾的音色。
征司到她可能去的地方四处找寻,并从传入耳中的无数声音中正确捕捉到她的心音。
然而顺利发现目标的征司,神情却变得更加苦恼。
那是因为他所听见的狭雾的心跳声,比今早还要来得沉重。
也许是这地方令她回想起前一天的争吵,或是还有别的原因。
无论如何,搞不好十分轻易就能邀到她一起参加交流会也说不定。征司轻轻调整呼吸后,走进公园。
◆◇◆
“那是……”
在公园另一头,有名将一半的身体藏在树荫里的少年。那是昨天狭雾上前搭话却逃跑的少年,证据就是狭雾贴的OK绷仍留在他的膝盖上。
狭雾确认是他后,再顺着少年的视线往前看,他所凝视的是前一天同样在公园里玩耍的孩子们的身影。他们之所以没有认出狭雾,大概是因为她穿着制服的缘故吧。
狭雾再度望向少年,少年露出羡慕的眼神看着那些玩耍的孩子。狭雾想了想,绕到背后朝少年接近。
不一会儿狭雾来到少年身旁,幸好他没有回头看,看来他的精神正集中在那些玩耍的孩子们身上。
狭雾轻轻调整呼吸后开口:
“喂。”
“呃——!”
少年仿佛被手枪打中似地,肩膀大力抖了一下。
少年一脸惊愕地看着狭雾,狭雾则露出温柔的笑容。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啊……那个。”
或许是过于紧张而不知该如何反应吧,狭雾屈膝蹲下来后,为了安抚他继续温柔地说道:
“你是昨天的那个孩子吧?还记得我吗?那块OK绷是我贴的哟。你这样不行啦,应该要换新的啊。”
“嗯、嗯……”
少年并未对上狭雾的视线,只是含糊地点头。虽然还有些紧张跟害羞,但至少冷静到能够对话的程度了,这样应该就能接着聊下去了吧。
“回去后要记得换喔。”
微笑说完后,狭雾望向少年所看的方向。
“你好像在看那些小朋友,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
少年没有说话。
其实没有问的必要,这反应表现出少年很想加入那群孩子。正因为看出少年的想法,狭雾才向他搭话,因此这问题也是必要的步骤。
“大姊姊跟那些小朋友是朋友喔。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加入他们?”
她知道这是多管闲事,也料到说不定会招致少年的反弹。
但狭雾以往在医院里遇过太多这样的状况,每次她都拉起那些孩子的手,一起加入其他孩子的团体中。虽然以她现在的年龄再做出这种事就太不成熟了——但如今的她,应该能更圆滑地让这少年加入那个团体里吧。
狭雾心想。这次应该也能妥善地解决这件事,然而——
“……不可能的。”
少年的回答却和狭雾所想的有些不同。原以为他会回“啰嗦”、“不关你的事”之类的答案……不可能的——这是什么意思呢?
“没问题啦,姊姊带你一起过去的话。”
狭雾是认真的。她曾跟那些小朋友接触过几次,他们活泼、坦率也有点自大,但就跟一般的孩子一样,应该不会排斥加入一、两个新朋友吧。
可是少年却摇了摇头。那并不是害羞或逞强的表情,相反的,他的表情透露出被迫放弃的无奈。就算这形容有误,那都不是这年龄的孩子该有的表情。
“是有什么理由吗?”
“……”
少年看着地上沉默不语。
狭雾不明白,或许到这里就应该要退开了。毕竟是自己多管闲事,既没有欠谁人情也不是义务,对方只是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孩子,自己有权在这里等待他的回应吗?
不过狭雾立刻甩掉负面想法。虽然没有人情义务及权利,但看到快要哭出来又很痛苦的孩子,自己是怎样都无法置之不理的。
因此狭雾很有耐心地等候少年说出理由,若他愿意说,自己会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
帮助他。
——于是。
“……PSY游戏。”
听到少年口中的这句话,狭雾不由得浑身一震。
“你知道吧?大姊姊。”
“嗯……嗯,当然知道啊。跟那个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说我很弱,所以不行。”
“很弱……?”
“他们说PSY游戏弱的人不能加入他们。”
“这——”
狭雾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不可能有这种事。不应该有这种事。她自己很轻易地就加入了他们,那些孩子的心胸应该不会那么狭小才对——狭雾努力将不断冒出来的声音压在喉咙中。
狭雾的状况与少年不同,她再怎么说都是在附近上学的女高中生,只是在这个公园里萍水相逢的外人——但少年跟他们年龄相仿,说不定还是同校同学。如果能在这里做好朋友,在学校也就一定会有所互动了。
人类常会产生这样的小团体,尤其在愈多人交流的场合,这样的状况愈明显,学校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即便是小学生这么小的孩子也一样。
所以才会有PSY游戏之分、强者或弱者之别。在那里玩耍的小朋友们划出了一条明确的线,来区分彼此是不是同伴。
“既、既然这样,你就比赢PSY让他们接受你啊,这样不就得了?”
“不可能的啦。”
对于努力把话接下去的狭雾,少年重重地摇头。
“我的PSY完全没用,只是能稍微操控一下水而己,至今从来没有赢过。”
从喉咙发出来的笑声,干哑得令人无法与少年联想在一起。
“我知道姊姊的事情喔,因为你是有名的PSY游戏高手啊。比赛的影片我也看了好多遍,每次都觉得好羡慕你喔。”
少年抬起原本低着的脸,盯着狭雾。
无力的双眸射穿狭雾——少年露出失意的微笑。
“若我也跟大姊姊一样强,就能加入他们了吧。”
——狭雾找不到任何能对他说的话。
她想否认、想鼓励他,她想大声说根本没这回事。
但她却沉默了。她说不出口。
因为少年说的没错。
PSY游戏是靠PSY决胜负的。
无论再怎么努力,耍什么花招,都有跨越不了的高墙。
这是不争的事实,换言之只要少年的PSY很弱,他就不可能成为强者,那是已经决定好的命运。
所以她能说的话,连一句也没有。
安慰他也没意义,欺骗他也没价值。
你说的没错,放弃吧——自己能说的就只有这样。
“————”
狭雾咒骂着自己的肤浅,以为只要听人吐露苦水便一定能出手相助;以为遇到问题就应该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自己是正确的。自己绝对没有错。
然而,她所坚信的“正确”却无法帮助这孩子。
狭雾泫然欲泣。无论是谁、说些什么都无所谓,只要给这少年一句鼓励的话。谁来告诉他没这回事,拜托——
就在此时。
“——没这回事。”
一个声音响起。
悠扬又铿锵有力。
那是既熟悉又令人怀念的声音。
“PSY游戏并非只靠PSY决胜负。”
转过头去,眼前是夕阳及一道影子,带着红光的轮廓勾勒出熟稔的身影。
那影子慢慢用右手的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口:
“真正的王牌——永远都是自己的心。”
脸上露出沉稳的笑容,天地征司斩钉截铁地表示。
“征……司。”
狭雾惊讶地愣在原地。
为何他会在这呢?为何他会说出这句话?
完全无法理解,也不知该怎么办。
但征司却没理会狭雾,迳自对着旁边的少年间道:
“我问你,你觉得我跟她在PSY游戏里谁比较厉害?”
“咦?这个……呃……”
少年迟疑了半晌。这也不能怪他,被突然出现的高中生质问,会有这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
大概是因为个性老实吧——即使不知该选谁,少年仍看向狭雾。对少年而言,狭雾是有名的PSY玩家,相反的,征司是连见都没见过的陌生人。若被问到哪个人比较强,回答前者才是聪明的选择。
征司却开心地笑着,仿佛正在等待这个答案。
“决定了,那我就证明给你们看。”
“证、证明是什么意思啊征了司?而且——”
“啊,老实说我是现在才刚想到的——你愿意听我说吗?狭雾。”
征司打断狭雾的话,声音很温柔,但里头却包含了严肃的意念。
他的魄力令狭雾无话可说,而征司那温和却有力的眼神直盯着她:
“PSY游戏的胜负是由PSY决定——我不明白为何只因一次失败,你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如果你不跟我说,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但你若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追问。”
先礼后兵地讲到这,他轻轻摇头:
“但我却不认为那是正确的。PSY真正的价值在于使用者,因此PSY游戏的胜负是取决于使用者的心,对我而言那才是正确的。”
他停顿了一会,接下去说道:
“你还记得这次交流会有表演赛吧?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参加?”
那是什么意思呢?
看到狭雾眼中的疑问,征司终于开口:
“我与狭雾谁才是正确的——用这次的PSY游戏来决定吧。”(吐槽:为啥脑内补完duel……)